第128节
皇帝刮了下她的鼻子,“那好,今年还没有失宠。”
蓁蓁摸了摸鼻子还没来得及“谢恩”,皇帝就虎着脸说:“可你再这样,就真要失宠了。”
“啊?”蓁蓁一时未懂,她茫然地看着皇帝,眉心皱起。
皇帝抬手用食指和中指撑在她额头上抹平她突起的眉头,说:“别皱,要变丑婆娘了。和朕说说到底为什么近日如此不高兴?胤禛和胤祚都被你吓得不敢笑了。”
“臣妾没有。”蓁蓁叹了叹,反手搂住皇帝,皇帝环住她任由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身上。蓁蓁瘦弱,就算是生完宝儿后养得好稍显婀娜也是杨柳细腰身轻如燕,抱在怀中极是轻盈。
皇帝极爱抱着她的感觉,蓁蓁身上永远有一股让人迷恋的娇憨,她皱眉她欢笑她唠叨她不语,落在皇帝眼中都是可爱至极。
就像现在她惶恐不安又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去哄她。皇帝的一手紧紧揉住她腰间,一手捋着她的背脊轻声问:“和朕说说?好不好?”
蓁蓁却摇了摇头,她不知如何开口,她是和皇帝乞求不失圣恩还是和皇帝诉说害怕失去孩子?无论哪种似乎都极为可笑。她记得僖嫔的孩子没有的时候皇帝和她说的清楚明白:宫中的大多数人生死任人宰割听天由命,他不会管如此多如此清楚。
虽说皇帝与她保证他会管她会护她,可她再三哀求是否就变得无理取闹惹人生厌?她犹豫她胆怯,她怕皇帝厌恶她反复上涌的悲伤和低落。
于是她搂着皇帝闷闷地说:“臣妾在看您送我的玉佩,很好看。”
皇帝轻笑:“那是自然,朕挑了好久才挑出来的。朕什么时候给过你不好的东西?”
“上头的络子也很好看。”蓁蓁蹭了蹭他的肩膀,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寻求安慰。
皇帝还是笑,“那是自然,这是朕偷偷找了皇额娘要的,皇额娘都不知道这东西上你这儿了。”
不知怎么,皇帝突然很想和她说这枚玉佩他足足在怀里揣了半年,可一直没找到机会给她,也很想和她说能给她的时候自己有多欣喜兴奋。
可话到嘴边他却生生忍住了,他一直怕她不喜欢,送的时候就是,如今亦是。他怕她不喜欢这玉佩,怕她不喜欢是他所送,更怕她不喜欢他那时的心思。
最后这个平日镇定威严的帝王小心翼翼地斟酌后说:“你现在喜欢就好。”
他不知道蓁蓁有没有听懂这句话,只听到了她说了让他欢喜的话:“我喜欢。”
她如今喜欢,便是最好。
······
元宵一过,惠妃便捧了节礼来敲永和宫的门。翊坤宫的这一通闹,害得这对好姊妹竟有月余没心思聚在一起下棋,两人于是在暖阁里摆开棋局开始对意思啥。
“你说,宜妃怎么突然就舍得把五阿哥送去宁寿宫让皇太后养呢?真是因为皇太后的玉佩救了五阿哥的缘故?”
惠妃同蓁蓁两人是一边下着棋一边说着话,蓁蓁捏着一枚白子轻咬着红唇,一脸认真地在想着要往哪儿下,听见惠妃如此说一对美目从棋盘上移到了惠妃的脸上。
“姐姐你可信?”
惠妃道:“哎,我也是半信半疑的。五阿哥是她的头生子,她素来钟爱,养到这么大没理由突然就送去宁寿宫的道理,可是我也是作娘的,将心比心,若是大阿哥遇上这事被皇太后救了,莫说让大阿哥去宁寿宫孝顺太后了,就是拿我的命去换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蓁蓁瞧着惠妃,眼神一暗,“如果二者皆有呢?”
惠妃一惊,“你是说……”
蓁蓁点点头。“她既是感激皇太后对五阿哥的救命之恩,又在此之前早就做了打算要把五阿哥送去宁寿宫了,这次不过是顺水推舟因着皇太后救了五阿哥的命让皇太后不得不接受。”
惠妃问:“你怎么会这么想?”
蓁蓁想了半天在棋盘上轻轻落下一子。“是前些日子哈日伊罕同我说的,她说先前宜妃整日地往宁寿宫跑,还时不时地带着五阿哥在太后跟前晃。她从前虽说是个善于溜须拍马的,可也没这么积极过。我当时就怀疑宜妃是想要做什么,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后果然是验证我的猜想了。”
惠妃拾了一枚黑子在手里,想着要往哪处去下。她灵犀一动,问蓁蓁:“难道五阿哥的病也是宜妃故意的吗?”
蓁蓁轻轻按住她的手,“我觉得不至于,虎毒不食子,五阿哥怕真的只是凑巧病了,然后又凑巧被太后救了。”
“哎。”惠妃轻叹一声, “那你说宜妃为什么无缘无故地突然想着要把五阿哥送去宁寿宫呢?”
蓁蓁冷笑一声,“世上哪里有无缘无故的事。”
惠妃看着她柳眉一挑。“怎么?”
蓁蓁道:“我听哈日伊罕说了此事后就留了个心眼让哈日留心宜妃在宁寿宫的动静,她倒是没在宁寿宫透过口风。我又让秋华私下里去探翊坤宫下人的口风。”
“这么容易就探着?”
蓁蓁道:“自然是不容易的,宜妃的手段你我都见过,她对翊坤宫的人管束向来很严。不过这事倒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有一日秋华去内务府替我取新打的簪子的时候刚好遇见了翊坤宫的宫女,那宫女说宜妃失手把一整套的青花瓷茶具都摔了,要内务府赶紧再送一套过去。你说哪有失手能把一整套茶具都摔了的,我立马把哈日叫来,问她可是宜妃在宁寿宫做了什么,你知道哈日说什么。”
惠妃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她说什么?”
“哈日说宜妃今儿去宁寿宫比平日要晚,太后就随口问了一句,宜妃说她听说皇贵妃身体不适,先去探望皇贵妃了。”
“喀铛”一声,惠妃没能捏住手里的棋子,让那棋子掉回了棋盒里。她脸色乍白,惊讶地说:“难道,她是为了防着佟佳氏?”
蓁蓁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眼中更是一片寒意。
“咱们的皇贵妃觉得没法子从我这完完全全地抢走胤禛,就把脑筋动到五阿哥头上去了。宜妃又哪是好欺负的,这不,一招报恩送子就把佟佳氏的盘算给彻底打乱了,佟佳氏她再怎么使手段也是不可能从太后那把五阿哥抢走的。”
惠妃道:“这佟佳氏是不是疯了,自己生不出到处想着别人的儿子。”
蓁蓁听到这掩口一笑,“姐姐这倒是说对了,她可不就是生不出才想别人的么。”
惠妃冷笑一声,“宜妃也是急了,可送走五阿哥不还有九阿哥吗?”可惠妃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五阿哥被宜妃搅和黄了,佟佳氏就知道宜妃不好拿捏,怕又要回来和你抢四阿哥,毕竟四阿哥名分上还算是她半个儿子。”
蓁蓁眼露寒光,脸上透着一股子决绝,“她来吧,我不怕她,她若真明抢那大家就鱼死网破吧。”
惠妃安慰她说:“你有此决心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了。其实宜妃如今同佟佳氏分道扬镳于我们倒是好事,只可惜她现在要忙着郭贵人的后事怕是无心帮我们。唉,郭贵人也是个命薄的,这么拼了命生下的小阿哥竟也没能保住。”
惠妃在中路落下一子,蓁蓁随意地跟了她一子,心不在焉地说:“听说是风寒没熬过就没了。”
惠妃本要下下一手,忽然收了势,越过棋盘附到蓁蓁耳边轻轻说:“也有人说是宜妃她……”她的话卡然而止,坐正了身子往棋盘上稳稳落下一子。
蓁蓁不置可否,说实在的她一点都不惊讶宫里会有这样的传言,打从郭贵人死时就隐隐绰绰地在传说翊坤宫这两姊妹是面和心不和,宜妃不满郭贵人在她怀着九阿哥的时候捡她的漏也有了身子,甚至还有人隐晦地暗示郭贵人死得突然,死得蹊跷。这些风言风语在办郭贵人的丧事时传得甚快,不过等她的金棺一移出宫渐渐就散了。
宫里本来就是这样,再耸人听闻的故事也很快能散,毕竟这么多的女人,就算是皇后没了过几年皇上还会再立继后,何况死的是个小小的贵人?
“这也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到底没有真凭实据。”
惠妃挑了挑眉,“我看怕不是捕风捉影,而是无风不起浪。”
“哦?”蓁蓁下完一手抬头看她。
惠妃说:“我前儿在钦安殿附近遇见了宜妃,她看着像是刚从殿里出来。”
蓁蓁一听就觉得里头有戏。这钦安殿供奉的是道教的真武大帝,宫里的嫔妃们大多信佛,宜妃自打胤祺病了一场后更是常常跟着太后吃斋念佛,她这没事跑钦安殿去干吗?
“姐姐可问了她去钦安殿做什么?”
惠妃说:“我自然是问了,她紧张得很,左右搪塞了几句就走了。我看她神色奇怪就让人去找守钦安殿的太监打听了下,这宜妃不知从哪得了几张黄符在钦安殿供了足足七七四十九日,那天她就是去取符的。”
蓁蓁笑说:“姐姐到底人脉广连她供了什么都能打听出来。”
惠妃失笑说:“我要真什么都打听得出来那我头一个先去打听这承乾宫那位到底使了什么法子先前才铁树开花的。这也是机缘巧合,钦安殿的太监是个极谨慎小心的人,宫里最忌讳的就是巫蛊之事,他看宜妃拿了个密不透风的纸包来说要供七七四十九天就长了心眼,生怕她是要弄什么巫蛊之术连累他人头落地,所以等宜妃一走他就把纸包偷偷打开看了,幸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是几张驱邪庇室的平安符。”
蓁蓁嘴角一勾,说:“这倒奇了,这宫里哪里来的邪气要宜妃去求符来镇呢?”
惠妃冷冷一笑,“要不我说怕是无风不起浪呢。”
蓁蓁想了想对惠妃道:“姐姐多盯着着翊坤宫吧,宜妃如今同佟佳氏闹掰了,若是我们能就此抓到宜妃的把柄那日后要对抗佟佳氏就更容易了。”
惠妃点点头,她果决地落下一子杀了蓁蓁好大一片白棋。
蓁蓁看了看局势知道翻盘无望就投子认输了。
惠妃拾着琉璃棋子,说:“你怎么了,我瞧你近来都心不在焉的,刚这一局也是下得甚为随心。”
惠妃瞧了她一会儿问:“你是不是又有了?”五公主出生也有小半年了,以蓁蓁的圣宠要再怀上也不奇怪。
蓁蓁失笑忙摇了摇头。皇帝近日事忙,一边是大臣们在吵嚷台湾是否应该设县驻防,一边又是黄河治理未成,忙到本应该休朝的过年都还在召见朝臣,更少在后宫走动,蓁蓁近日见到皇帝都是没说几句他就回乾清宫继续处理政务。
蓁蓁懒懒往后一靠,她想即便皇帝抽得出时间宣她,她也不知道要同皇帝说什么。从前同皇帝在一块即便不说话她也能喜上眉梢,而近来要刻意去想些高兴的事她却想不出来。除了孩子们外,也没有什么能让她上心,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惠妃看她又发起怔,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蓁蓁叹了口气,思绪又渐渐飘远了。
她也想知道怎么了。
第129章
无论她心中有什么疙瘩, 康熙二十三年的日子依然过得飞快, 皇帝依然是宠爱蓁蓁的, 他一如往年地陪蓁蓁过了万寿节和她的生辰, 宫中的好物件也依然悄无声息由顾问行送进永和宫。
转眼便是夏季,蓁蓁畏热,皇帝更甚于她,而这一年京城热得极早,不到北巡的日子京中已经热到皇帝忍无可忍,早早就移驾瀛台避暑。然而蓁蓁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去瀛台,要不是皇帝强迫她,她怕是能窝在永和宫一整个夏季不出门一步。
起驾之日, 蓁蓁在东华门外瞧见常常的一排轿子皱了皱眉头,秋华跟随多年自然第一个感觉到了, 轻声问:“怎么了?”
“人声鼎沸。”说着她径直走向第四辆马车坐了上去。
此次北巡事关蒙古诸部, 皇贵妃、宜妃等皆在随驾之列, 宜妃善马宫中皆知,倒是不意想皇贵妃也是能上马的,连皇帝也连连赞许皇贵妃的骑术。人来人往, 等出巡到了半个月以后皇帝却觉出不对味了, 一个月以后连宜妃也觉出来忍不住和皇贵妃嘀咕了起来。
“皇贵妃娘娘,您近日可瞧见德妃来骑马了?”
皇贵妃近日骑得兴起, 哪顾得上这些细枝末节, 不耐烦地随口说:“不曾。”
“奇怪呀……”
按说德妃不来, 皇贵妃和宜妃都是乐见其成, 现下宜妃小声嘀咕的样子让皇贵妃看着心烦觉得被搅了兴致,有些不快道:“宜妃这是怎么了?”
宜妃打量了眼皇贵妃,才讪讪然道:“扰着娘娘了,无事无事,娘娘马骑得如此好可是家中请了师傅教?”
皇贵妃点点头,宜妃自郭贵人去世后就不大在宫中走动,如今是到了塞外才有了些声音和笑容。此时倒也抓着机会夸了几句皇贵妃的骑术,好像先前同皇贵妃的那点恩怨都不存在一般。
蓁蓁则由秋华陪着正在猎场一旁尝着一盅奶茶,秋华突然摇了摇蓁蓁指着远处喊道:“那不是皇贵妃和宜妃吗?主子先前不是说她两因五阿哥的事生了嫌隙,怎么看着又好了?”
蓁蓁远眺,还正是这两人,她抿了一口奶茶不咸不淡地说:“这宫里最不缺的不就是面子上的这点情份么?尤其如今还是当着皇上的面,这两人装也要装出一副和和睦睦的样子来。”她突然冷笑一声道:“皇贵妃是深藏不露,宜妃是一贯好手,赛一场有什么?拼出个上下来皇上更高兴。”
“主子。”秋华嗔怪道,“这话皇上听见又要说您醋劲大了”
“他听不见。”蓁蓁又品了一口奶茶,拉着秋华说,“这盅好,等下再去问问茶房这是谁泡的怎么泡的,奶多少,茶多少,学了来回京照样做了来。”
秋华应了下来,但还是忍不住补话:“您出来一个多月了,怎么连马都不上。”
“人累,没必要。”蓁蓁专心地喝着奶茶,不住地称赞,“出来一个月了就数今天这回的最佳,你可别忘记了。”见秋华一脸嫌弃地瞧着她,蓁蓁唉了一声解释道:“猎场里人多,不缺我这学艺不精的,凑什么热闹丢人呢。还不如好吃好喝,别给人去添堵了。”
“是您堵吧?”
“秋华,我本不愿意来的,你再说我可要和皇上请旨回京了。”蓁蓁说着就要任性起来,秋华被她唬得一跳赶紧转了话头,两人正说着连日来的好吃好喝,远方的号角倏地击破广袤的草原在营地里回荡。
这么大的阵势自然是皇帝带着上三旗的侍卫和科尔沁、翁牛特几个扎萨克亲王郡王一起归营,人马涌入营地时正撞上了皇贵妃和宜妃赛马,皇帝夸赞他们的声音越过青草最后落到蓁蓁所在的角落。蓁蓁淡漠地瞧着远方的人,远方的笑,只喝着奶茶默不作声。
皇帝正和皇贵妃宜妃说着,眼角却瞟见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定睛一瞧不是蓁蓁却是谁。他凝神瞧了好一会儿,只见蓁蓁突然放下了什么领着人转身。
他看得失神,宜妃在旁连叫了他好几声才反应过来,心中却落了老大的没趣,再没多说两句便回营安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