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秋华知道蓁蓁虽过去是宫女,但绮佳一直拿她当妹妹养育,骨子里也同绮佳一样有一股倔强气,不然也不至于当初和皇上硬顶。秋华见她如今心态转圜心里也着实松了口气。她本还愁着如何把皇上心里这股气给消了,没想到蓁蓁能自己把皇帝逼得软下来,又或许蓁蓁在皇帝心里比她们想的都要有分量些。
后宫的女人得宠不难,难的是能常常久久地把这宠留住。她给蓁蓁梳了头又给她描了眉唇上点了胭脂,镜子中的人颇有一番我自犹怜之态。秋华瞧着暗暗点了点头。蓁蓁当初进翊坤宫的时候年岁虽小她就已经瞧出她日后定是个美人,如今长开了果真是个绝色,这样的姿色如今在这后宫里算是拔得头筹了,她又生了个阿哥,若能得皇上喜欢,前途不可限量。
她搀着蓁蓁才出了屋子准备回宁寿宫去,刚好遇上皇帝下了朝回来,蓁蓁忙跪到一旁迎驾,皇帝进了屋子摘下朝帽道:“起来吧。”
秋华暗中推了推蓁蓁,蓁蓁脸一红,站了起来替皇帝更衣,她头低着给他系扣子,皇帝瞧着她头顶两个发旋微微发笑。“用过早膳没?”
“还未曾。”
“走吧,朕也未曾用。”他顿了顿转头对秋华道,“你回宁寿宫去,把她的东西收拾了送来,新宫还要几日才收拾好,这几天吴常在就在这住。”
蓁蓁惊讶地朝皇帝看去。
皇帝执了蓁蓁的手说:“在这,小阿哥抱来的路比去宁寿宫近一点,最近这么冷可别冻着他。”
皇帝说完瞧着蓁蓁眨了眨眼睛。满脸“朕是不是考虑很周道,还不赶紧谢恩”的表情。
原先在绮佳身边伺候的时候她在旁看着,只觉得帝后相处是一种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感觉,没想到皇上竟也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皇帝看她不说话,拿起她的手啄了一下:“不要见?”
皇帝脸上带着笑容,眼神却透着:敢说不试试。
她当然想见儿子,可是哪有这样要逼着人谢恩的。蓁蓁在肚子里腹诽了一句,笑容满面地福了福:“臣妾谢皇上恩典。”
皇帝这下是真高兴了,他扶起蓁蓁,搭在蓁蓁腰上的手一用力,把蓁蓁搂进了怀里。
“朕……”
第47章
“蓁儿, 朕……“
皇帝话还没说完,蓁蓁抬起了头,一脸茫然地问:“皇上, 怎么了?“
皇帝一愣,心里旋即一笑。蓁蓁虽然已经做了母亲, 但看她这般反应,于男女之事竟是尚未开窍。
嗯,该怎么办呢?
皇帝想了想,笑着说了声无事一笔揭了过去。他却不知, 蓁蓁可是在心里可是犯了嘀咕, 皇上这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啊?
接下来几日, 蓁蓁便安安静静地闭居在了昭仁殿里, 皇帝白日里都不在昭仁殿而是待在乾清宫召见朝臣,处理政务, 一直到晚膳时才会招蓁蓁去乾清宫用膳。小阿哥在时,蓁蓁便抱着小阿哥逗着他玩, 其他时候便或与秋华闲话或做些刺绣, 又或者是独自读上几本书。
晚上皇上也没招别的嫔妃或是去哪宫恩宠哪位娘娘,于是这几日都只有蓁蓁一人在昭仁殿陪伴皇帝。不过皇帝日日把蓁蓁留在身边, 倒也没有碰她, 只让她做一些红袖添香的活, 这日子过得倒像是回到了在坤宁宫的日子。
倒不是说蓁蓁已经准备好侍寝了, 但这样又很奇怪。
她一边替皇上磨着朱砂, 一边偷偷打量皇帝。皇帝突然抬起头和她视线对了个正着。蓁蓁脸一红, 把手垂下刚转身想走,不想却被皇帝握住了手腕。
“朕叫你磨朱砂,你活还没做完怎么能跑呢?”
蓁蓁忙道:“水不够了,臣妾想去拿点水来。”
她刚刚一边磨一边想心事,不知不觉就倒了许多的水,这会儿砚台里的水都快满出来了。皇帝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松花石砚台,又默默地看了一眼蓁蓁。
蓁蓁这下脸是更红了。
“差事办的稀松平常不说,还撒谎。该罚。”皇帝手上突然用劲一拉,蓁蓁跌坐在他腿上,被他拘在了自己和紫檀木书桌中间。
即便孩子都生了,蓁蓁也就侍寝过那么一回,那次又是那样混乱的一夜,蓁蓁除了记得热和疼之外,其他什么印象都没了。这会儿被皇帝盯着看,她只能把头一低,想避开皇帝的眼神。
“蓁蓁……蓁蓁……”
第一声时还在她的头顶,皇帝第二声唤她时气息已经落在了她的耳边。
“朕想……”
蓁蓁羞得在皇帝怀里快蜷成了一团,她突然感到皇帝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她赶紧闭上眼睛,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神。她以为皇帝会亲她,等了半天没等到吻却突然感觉皇帝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蓁蓁吃痛地睁开眼睛,皇帝含笑瞧着她说:“朕说朕饿了想吃宵夜,你去叫小顾子准备吧。”
蓁蓁涨红了脸赶紧从皇帝腿上跳了下来,飞也似地逃了出去,完全不曾注意身后戏谑的眼神。
接着几日,皇帝总是这么逗弄她,每每将她逗得是面红耳赤,却在临门一脚前刹车,弄得蓁蓁是坐立不安。
索性七日后永和宫就已收拾妥当,蓁蓁总算得以迁宫。迁宫那日皇太后派了哈日帮忙,在新宫里帮衬秋华几个一起布置寝殿不提。
······
佟国维下朝出了乾清宫就在内左门前递了腰牌,此处是内外庭分界的要道。侍卫们验过腰牌便放他进了内庭。佟贵妃的嬷嬷刘氏一早就在门后等他,一见着佟国维便福了福道:“给大人请安。“
佟国维跟在她身后往东六宫走,边走边问:“娘娘这些日子可好?”
刘氏道:“一切顺遂,大人请放心。”
佟国维又问:“那娘娘近期可有喜讯?”
刘氏脸上一阵尴尬,默默地摇了摇头。佟国维面上随即冷了下来,跟在刘氏身后也懒得再问。
承乾宫里贵妃已经等了父亲许久了,一见他来便遣散了屋里的侍奉的宫女,迎他到里头坐。
待落了座,佟国维说:“臣今日前来是要贺喜娘娘喜得一子。”
贵妃膈了一下,才道:“阿玛连这都知道了。”
佟国维一板一眼地说:“皇上将抚育小阿哥的千钧重则交给贵妃娘娘,实是对贵妃娘娘的信赖和对我们佟家的信赖。”
父女两个说到此处对视了一眼,神色各不相同,贵妃浅浅一笑:“小阿哥的生母吴常在从前是孝昭皇后身边的,品行端庄,性情温婉。女儿同她素来相处得很好,想来也是因为这样,皇上才让我两共同抚育小阿哥的。”
佟国维道:“方才朝会散后,皇上留臣说了几句心里话,皇上直夸娘娘端庄贤淑,颇有当年仁孝皇后、孝昭皇后的风范,臣心中甚悦,臣回去也会将皇上这番话告知族人,我们佟佳氏乃是圣母皇太后母族,家中教养女孩须奉行孝康皇后身前的一言一行来。”
贵妃眼神闪了闪,缓缓点头:“阿玛说的甚是。”
父女两人又说了些问候话,佟国维便告辞了。离去之前佟国维忽然道:“对了,臣听说民间常有这样的事,一家收养了一个男孩后不久,往往家中就开始人丁兴旺了。想来小阿哥到了娘娘膝下,娘娘不日也会有好消息的。”
贵妃局促地一笑反问:“果有此说?”
刘嬷嬷在一旁道:“是呢,娘娘,奴才也是常听家里的老人这样说的。”
贵妃沉默了半晌,除了点头就是点头。
·····
紫禁城自坤宁宫往东过了景和门便是东六宫,因皇帝生在景仁宫里,如今景仁宫中并不住人,而是供奉着孝康章皇后的画像,挨着景仁宫的是延禧宫,宫内如今住着大阿哥的生母惠嫔。
东二路依次坐落着承乾宫和永和宫,承乾宫是前朝崇祯帝宠妃田氏的居所,贵妃进宫前皇帝特让人将承乾宫修缮了一番,如今承乾宫是这后宫中最新也最好的宫殿,里面除了贵妃还有几位早年的答应常在。
承乾宫再往东便是永和宫了,这永和宫原本也是座两进的宫殿,只是崇祯末年的大火烧了后殿,如今永和宫只有正殿和几间偏殿尚存。
蓁蓁下了轿子便见顾问行带着几个太监并两个宫女已经等在永和门外了。
“奴才给主子请安。”
蓁蓁忙称不敢,她在坤宁宫侍奉多年,和顾问行是真真老相识,他这一句“主子”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顾总管,您别这样,太折煞人了。”
秋华和顾问行也是老相识,这时候忍不住捂着嘴在一旁咯咯咯笑。
顾问行哈着腰说:“吴主子,如今不一样了吗,您要不让奴才奉承您,皇上回头又拿我发脾气。”
他说着引了一位高大的太监到蓁蓁面前:“这是张玉柱,是奴才收的第一个徒弟,手脚麻利,求您不嫌弃,收他做个首领太监可好。”
这个叫张玉柱的太监,不等蓁蓁开口已经啪啪两声一甩袖跪在地上:“请主子安。”
他头埋得低,蓁蓁也看不清楚样貌,但她却听出了顾问行的言下之意,这人是顾问行信任之人,特地派来就是要她安心。
“顾总管什么话,您的徒弟在我这儿委屈了。”
顾问行一笑就像个皮猴子,这时候脸上都堆出花来了,皇帝嘱咐他给永和宫找清净人,他思来想去还是把自己这个贴心的大徒弟给送来,虽然眼前人现在还是个常在,但瞧着自家万岁爷这几个月一会儿气得要生要死,一会儿又高兴得天天把人搁眼前逗着玩的样子,日后肯定是前途无量的。
“岂敢岂敢,张玉柱,以后好好伺候主子。”顾问行拍了下自己徒弟的脑袋,又指着人一脸得意,“奴才这徒弟比奴才能干,还会点拳脚功夫,人也好学,您有什么尽管差使他。巷子里风大,让他先伺候您进去,奴才还赶着去伺候万岁爷。”
蓁蓁自然不再留他,塞了个荷包要赏顾问行,顾问行人精也不肯收,急急忙忙就走了。
张玉柱赶在蓁蓁面前挤了笑容道:“主子,里头奴才已经都收拾好了,常在进去瞧瞧去。”
他从哈日伊罕手里接了包裹,手里轻飘飘的份量让他一愣,蓁蓁之前一直寄居在宁寿宫,除了几件衣裳和过去用的首饰外身无长物。先头随他一起跪在宫门外的宫女要上来拿包袱,张玉柱心思一动,对她俩道:“姑娘们陪主子进去吧,这些粗活我来便是。”
两个姑娘“哎”了一声,跟在秋华和哈日伊罕身后迈过了永和门。进到殿里,秋华扶蓁蓁上座,张玉柱和两个宫女跪下行大礼。
“奴才请常在主子安。”
往日里蓁蓁都是这样跪下给皇帝,给绮佳,给宫里各位主子娘娘请安的,如今眼前这一幕是这样熟悉,施礼的和受礼的人却不一样了,蓁蓁有些发愣,秋华轻轻碰了她一下,她方回过神,“都起来吧。”她看了秋华一眼,秋华取出三封红包依次交这三人手上。“这是常在赏的,往后你们在这永和宫当差务必要勤勤恳恳不可懈怠。”
“奴才谢主子赏。”
张玉柱恭恭敬敬地受了,两个宫女似是头一次得赏银,喜色跃然脸上。她们这模样蓁蓁瞧得甚是亲切,她头一次得了主子的赏也是这样欢喜。“你们俩叫什么,哪个旗的,几岁了,哪年进宫的?”
左手圆脸的活泼些,先开口道:“奴才内务府正白旗李氏,今年十五了,是康熙十五年进宫的。”
右手尖脸的跟着道:“奴才内务府镶黄旗舒穆禄氏,今年十四,也是康熙十五年进宫的。”
旗下人读书识字的少,女孩在家时一般都用乳名浑叫,无非是大姐,二妞,进宫后再由主子赐个正经的名,像龄华秋华都是这样。蓁蓁因家里有傅达礼这样的读书人在,又一度是吴雅家唯一的女孩,爷爷疼她便让傅达礼给取了个正经的名,也因为这样进宫后亦不曾改名。
蓁蓁略想了想道:“今儿我就为你们二人赐名,我心里有碧霜、霁云二字,你们想一想,自选其一吧。”
圆脸的微微侧着头,似是左右不定不知道选哪个,尖脸的想了一下跪下道:“奴才霁云谢主子赐名。”圆脸的瞧了尖脸的一眼也笑着应道:“奴才碧霜谢主子赐名。”
“都起来吧。”
碧霜忍不住问:“主子,这两名子实在好听的紧,可奴才不明白什么这是什么个意思啊?”
秋华摆出了当初在坤宁宫作姑姑的架子来,严厉地剜了她一眼,霁云吓了一跳,立马把头一低不吭声了。蓁蓁轻轻笑了笑,“你们俩的名字是我从西湖十景中化用来的。”
碧霜瞪大了眼,“主子懂得真多。”
秋华瞪了她一眼,“你话也真多。”
碧霜吐了吐舌头把头低下了。一旁的霁云咬着嘴唇在旁偷偷笑了。
“好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姑娘福了福去外头班房里候着了。哈日伊罕闲不住,便道:“小姐姐,我去收拾箱笼去。”说罢,便提了三个包袱往里屋去了。
蓁蓁打量了下这永和宫的正殿,虽然是匆忙收拾的,但是应有尽有,西间布置了简单的书桌和小佛堂,东间用来起居。她和秋华都是孝昭皇后跟前伺候过的,所有的摆设物件略一过眼就知道是好东西。
张玉柱在旁解释到:“六日前顾太监点了奴才从懋勤殿到永和宫伺候,奴才到永和宫一一打点了物件,高德昂副总管两日前来看了一眼,又送了几盆宝石盆景和珊瑚摆件来。”
他手点了点两边窗台上的盆景,一瞧就是上好的东西,蓁蓁和秋华在宫中多年都是眼力见极好的,一般常在哪有能用这么好的东西的。
高德昂在宫中早就是副总管太监,仅在顾问行几个老人之下。秋华看着蓁蓁,蓁蓁心里头一突,旋即却马上就明白了。她生了皇子,皇帝又给她迁宫,眼见前程有望,高德昂这是在给她做人情做面子。想明白了她又心里空荡荡的,宫里是不是事事都这样,主子过去也是这样日日想,日日算计吗?
秋华见蓁蓁没什么想说的,就替她开口:“你有心了。”
张玉柱道:“奴才不敢受姑姑夸奖,份内之事。”这人也简单,说话一点不花里胡哨,也不像顾问行爱嬉皮笑脸,一本正经的样子在宫中内侍里极为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