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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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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凭她的身份,能争得过吗?

楚莞本就是流放归来的表姑娘,进家门时一两银子也未曾带,嫁妆却要比肩正经姑娘了,陪嫁两房还没什么,但国公府的良田是有数的,给了凭空冒出的表姑娘,那受委屈的还是国公府的姑娘们,但两人身为舅舅,自然也不便克扣外甥女的嫁妆,都回话道:“但凭母亲吩咐。”

“我先派人给阿莞通个气,能给她的体面家里都给了,只盼她当个知足的姑娘,莫要学了她那贪得无厌的母亲!”

第48章

转眼京城又到春日, 数剪轻风吹拂花蕾,到处一片绚烂。

楚莞穿着织金纱的新式春衫, 正和杨老太太在一处说话。

杨老太太看她已经穿上了这春衫, 便沉吟着道:“阿莞, 虽说这婚事八成是定了, 但你毕竟还未过门,这织金纱的料子还是过几日再穿, 日后只怕你穿厌了呢。”

这织金纱的春衫向来是皇家女眷穿的,楚莞此时穿也说得过去,但老太太为人谨慎, 才特意提醒她。

楚莞听了,很柔顺地道:“祖母说得对, 是我心急了, 这是底下婆子奉承上来的,我瞧着好看也就穿上身,回去就收起来。”

杨老太太见楚莞听话乖巧, 便接着道:“还有一件事儿, 是关乎你的嫁妆,先不说表姑娘还是嫡亲姑娘, 只要不是正室, 皆是有定规办的,但我想着怀王身份贵重,便给你在原定的份额上添置了一些东西,你也看了清单, 意下如何?”

其实平心而论,国公府的份额绝没有亏待她,她们这样的人家,钱财事小,陪嫁的人手却是极为重要的,女儿嫁到婆家,陪嫁的婆婆丫鬟是身边最方便使唤,最尽职的人,楚莞此时有两房陪嫁,和杨芙杨蕖比也不差什么。

杨老太太以为楚莞定会羞羞地低头答应,谁知等了半天却没等来楚莞回话,反而听到阵阵轻声的啜泣。

楚莞拿着帕子轻轻拭泪,她手指苍白,泪盈于睫的模样带着几分虚弱,无端惹人怜惜。

杨老太太忙道:“是有什么不如意么?”

听到这话,楚莞直接离座跪在地上,眼泪划过精致柔媚的脸颊:“阿莞哪里敢不满意,阿莞本就是孤女,寄住到舅舅家罢了,出嫁还要拿走舅舅家的这些东西,想想便先愧了,还不知以后如何做才能偿还舅舅的大恩。”

“阿莞说什么傻话,这都是你该拿的,不必介怀。”杨老太太看楚莞连连哭泣感恩,心里也不免唏嘘:“这些东西也不算什么,你知恩图报是好的,但也莫受之有愧,家还没分,你是我的外孙女,我给你留一份家业也说得过去。”

“多谢祖母,祖母,阿莞还有个心愿。”楚莞怯怯开口道:“阿莞也不愿要什么田地宅子,只想出阁时排场稍大一些,阿莞父母都不在了,阿莞不想被别人说成是没人疼没人顾的……”

楚莞话外之意,就是想出阁时多陪嫁些家具摆件,搬出父母,哭哭啼啼,还不是因为她和杨蕖杨芙同时出嫁,她不愿屈居人后。

“你只管和你二舅娘去商议,一辈子就出一次阁,定不能亏待了你。”楚莞话里话外提及父母,杨老太太不禁又想起颠沛流离的二女儿,眼中也蓄满泪水:“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女儿,她啊,就败在了这嫁人上,你成为皇家妇,她也能瞑目了。”

楚莞得了杨老太太的好话,出门便去找了二舅娘,二房性子最为温顺,一家都是寡言少语不惹事的,既然表姑娘委委屈屈开了口,老太太那边儿也是纵容的态度,她当然不敢当恶人,连连不知所措的应下。

等楚莞走出房门,二房夫人忙遣信得过的丫头把杨芙唤来,把楚莞的来意一一向她说明。

杨芙听得直想冷笑。

庄子,良田,陪嫁的使唤人,这些都是祖母对楚莞的疼爱,可楚莞非但不知感恩,还说出想要排场大一些的疯话!

难道国公府天生是欠楚莞这个表姑娘的?她们家的财产就该被楚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二婶,”杨芙抿抿唇角道:“那照你所想,什么才是排场大呢?”

二房夫人一怔,表姑娘只说杨老太太应允她把排场弄得大一些,具体的东西物件却没有清单,还要她亲自拿捏,她叹口气:“我头疼的就是这个,多给她些钱财和珠宝也可以,只是家里存的珊瑚,羊脂玉,螺钿箱都是有数目的,我着实不知该怎么办好,所以才找你商量。”

杨芙垂眸,声音平缓:“二婶说得对,百年的珊瑚,雕刻精美的羊脂玉,这些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物件,府中早已按照各房姑娘的份例分派好了,还有盛嫁妆的箱子,按理我和阿茉一人八十八箱,杨蕖六十六箱,这些箱子皆是工期长达两三年的螺钿漆器,府中并没有多余的,楚莞现在要排场,那是把我的排场分给她,还是把阿茉的排场分给她呢?”

杨芙所言并没有夸大,能撑排场的物件都要提前准备,早在几个姑娘幼时,国公府已派人去江南等地探寻好的木材原料,好为姑娘们日后出嫁时的妆奁增光添彩,楚莞是半路冒出来的表姑娘,这些花费心思的精致物件本来就没她的份儿!

二房夫人满脸为难,叹口气支支吾吾道:“这,这也是实情,只是阿莞在咱们家向来是当正经姑娘养的,她母亲的事儿是老太太心里的一根刺,说来总是有愧,若在嫁妆上亏欠阿莞,我们也对不起她们母女……”

亏欠?对不起?

杨芙看着眼前温和善良的二婶娘,听着这似曾相识的几个字,心里涌上酸涩。

上一世,全家人也是这般尽心尽意的为楚莞考虑,当时楚莞要嫁给江砚做小,家里人生怕她受委屈,二婶娘也怕对不起楚莞这个表姑娘,特地把杨茉的嫁妆分出来一些,就为了让楚莞风光大嫁。

温婉沉默的杨茉婚后不久就难产而死,二婶娘一生只此一个女儿,抱着杨茉尸身痛哭一场后,她逐渐神志不清,痴傻癫狂。

当楚莞指出国公府从事巫蛊之事,皇帝下旨查抄国公府,每个人都被单独关押在房中。

痴痴傻傻的二婶娘也一个人被关在屋子里。

等事情过去,丫鬟开门一看,才发现二婶娘早就饿死在了屋里。

杨芙哭着去质问楚莞,问她明明可以救二婶娘一命,为何不给婶娘送饭?

楚莞已经渐渐褪去了往日的柔和温婉,只是叹口气道:“阿芙姐姐,你看二婶娘平日里活得疯疯癫癫,有何趣味?她不是天天想念阿茉么,我让她和她的女儿相聚,也算帮了她一把呢。”

“我想着王爷那么宠你,定会给你不少聘礼,国公府厚待女孩,你们的嫁妆定是京城把拔尖儿的。”二房夫人温和的笑笑:“你匀给阿莞一些螺钿漆器也没什么,当然,你出多少,到时阿茉也出多少,我想着你们姐妹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

“我是不会把嫁妆分给楚莞的,”杨芙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定:“阿茉的嫁妆也不该分给她,那是婶娘叔叔早就给阿茉备下的,楚莞她不配得到!”

顿了顿,杨芙又道:“还有,我们之前把她当自家女孩养,是对她的恩,但并不意味着她如何作恶,我们都要对她一视同仁,我们不欠她的,给她的也足够多了!”

“阿芙,”二房夫人大惊失色:“婶娘一直觉得你是个柔和的小姑娘,怎么这般说你妹妹呢?”

杨芙并不在意那钱财和排场,上一世,她把不少嫁妆都匀给了楚莞,反正她出嫁时是十里红妆,多几个箱子少几个珊瑚,也不算太过要紧。

但她不可能把嫁妆匀给上辈子害死她的仇人,也不能忍受身边的亲人再继续对楚莞好,继续过被蒙蔽的一生!

“如果妹妹待我真心实意,我自然不会吝啬这点儿嫁妆,但是楚莞她心怀歹意,上次在宫中,就是她用迷香妄图害我。”杨芙很恳切地看向二房夫人:“婶娘,我们没有对不起她!你对她也不用有任何愧疚!”

是楚莞,对不起她们一家。

楚莞才是最该道歉,最该求她们原谅的人!

可凭什么,最大的恶人摇身一变,成了被自家疼惜庇护的柔软女子!

杨芙沉默地走出房门,若有所思走在回院的路上。

长廊尽头,站着身姿绰约的楚莞。

她笑望着一步步走来的杨芙,露出几分张扬:“姐姐是去和二舅母商量嫁妆的事儿吗?”

“楚莞,你有脸向国公府讨嫁妆么,”杨芙冷声道:“还敢看上我的东西!”

“祖母说了,要给我厚厚的一份嫁妆,你不服气也没办法。”楚莞勾起唇角:“再说,我嫁的可是怀王,对我客气些,对你们都好。”

“我知道你要嫁给怀王当妾。”杨芙淡淡道:“怀王迟迟未娶正妃,但是侧妃却已经有六个了,有两个还是丫鬟出身的侍妾抬举上来的,我也要对妹妹你嘱咐一句,你进王府后是新人,对她们客气些,这对你也好。”

楚莞眼底渐渐浮出厉色,就如同春日娇艳可人的花朵终于露出深藏的毒刺。

“名分有什么重要?我的夫君是当朝最受宠的皇子,是有可能登上大位的男人。”楚莞仰着头,丝毫不掩饰骄傲:“等到那一日,任凭你再得夫君宠爱,也要屈膝跪在我的脚下,任凭你的夫君再英勇善战,也不过是我夫君手里的一把剑而已!即便退一步,怀王没有入住东宫,那他也是皇室血脉,是同姓亲王,和世代帝王同气连枝!”

京城的春日已经来临,但倒春寒的冷风依然刺骨,杨芙忽觉周身一阵冷意,几乎不能自制的倒退两步。

花霁忙扶住她,悄声道:“姑娘?”

楚莞说得没错,按照上一世的发展来看,不管过程如何艰难,怀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他入住东宫,扬眉吐气,和江砚,楚莞一起成为胜利者,他们有数不尽的好时光,可以一起并肩看不夜楼的璀璨烟火。

“魏夭夭说圣旨已经批下,京城中的贵女也都知道我要嫁入怀王府了,”楚莞嫣然一笑,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模样:“要知道有不少身份和你一样尊贵的女子,想破头也进不了怀王府的大门!她们最近日日邀请我去府中赴宴,也被我回绝了。宫里派来的教养嬷嬷说了,我是亲王妃子,不能总和臣下之妻女厮混在一起。总之,国公府有我这个嫁入怀王府的姑娘,是你们的福气,姐姐,人要知道好歹,要识得眉眼高低,切莫让福气变晦气!”

说罢,也不看杨芙什么表情,径直扬长而去。

花霁看着她的背影,怔了半晌才狠狠道:“我从没见过这般没廉耻的人,她以为她是谁,竟然敢用这种语气和姑娘说话!”

“她打量着圣旨已下,婚事已定,就敢肆无忌惮的拿捏我了!”杨芙默默抓紧蓝缎裙边:“回房,让我思量思量该怎么做。”

之前,她一心扑在顾怀璋身上,并不太在意楚莞嫁给谁,而且,只是怀王一个侧妃罢了,也算不得高嫁。

但她现在却被楚莞几句话激得如梦初醒,那是怀王,将来有可能登基的怀王!如果怀王宠爱楚莞,如果楚莞依旧怀着害人的心思,那整个国公府将万劫不复!

她绝不能让心怀叵测的楚莞嫁给怀王!

第49章

花霁摇头道:“表姑娘可真是阴险, 当着老太太的面儿是温柔做派,私底下却是这种嘴脸。”

“她最是奸诈, ”杨芙双手托着脸, 不忿道:“偏偏总做出柔弱谦让的模样, 好像我们让她受了多少委屈。”

楚莞才十三四岁, 长得纤细柔弱,说话也轻声细语, 眼波流转时,让人觉得她就如同春风中飘摇的芦苇,让人忍不住的想去顺从她的要求。

也正因如此, 杨芙才被骗了一世,上一世, 每次杨芙觉得楚莞做得事情让自己寒心时, 看到她抽噎着诉说姐妹情和坎坷的身世,就又忍不住去哄她。

杨芙冷笑道:“杨蕖锋芒毕露,祖母和父亲不敢留她, 楚莞这个罪魁却留在府里好好的, 还能来算计国公府的嫁妆!”

“真该让老太太听听楚莞说的那些话!”花霁神色也冷了下来:“要是让京城的太太姑娘们知道她这个模样,别说要嫁妆了, 不骂她白眼狼都是便宜她。”

杨芙心里一动:“要是京城里都对她议论纷纷, 那她可真没脸出嫁了。”

京城里,也有姑娘向娘家讨嫁妆的,但人家都是正经姑娘,而且是一家人关起门解决, 如果姑娘因为嫁妆问题闹得满城风雨,那别人先不评判谁有理,率先就要戳这姑娘的脊梁骨。

特别是楚莞这种身份尴尬的表姑娘,她从流放地归来,自己进门时分文没带,也没有父族照应资助,寄住在国公府中,在京城的豪门眼中,帮扶穷亲戚是情分,但亲戚若不心怀感激,甚至蓄意侵占财产,那就是不懂惜福,只知攀附的东西,就是一分嫁妆不给,打发了也是该的!

杨芙皓腕微动,拿起笔来:“把王嬷嬷叫来,我要给公主府写信。”

花霁道:“王爷不是离京去接安宁郡主了么?”

安宁郡主随安王一起回京,皇帝特派顾怀璋前去接应。

杨芙脸颊微红:“谁说我是给王爷写信,我写给公主。”

花霁略想一想便笑道:“姑娘你还没进门,就和婆婆携起手来啦?”

“快去快去。”杨芙撒娇的跺跺脚,做势去拧她的嘴:“还不是让楚莞气的,只盼公主能明白我的意思。”

公主的确是明白了杨芙的用意。

又过了三四日,闲话开始渐渐传进了府中,不少人都在议论,家里出了个忘恩负义的表姑娘,面子上温婉乖巧,背地里却偷偷想要嫁妆。

花霁奇道:“这不过三四日,流言怎穿得这么快?”

杨芙抬起小脸,很自豪道:“公主在京城人脉甚广,京城里的夫人姑娘又常常去找她闲聊,无意间说上一句,就够楚莞受得了!”

要知道,在京城的豪门之间,流言向来传得飞快。

花霁抿唇笑道:“看姑娘得意的模样,看来这婆婆是新的靠山呢。”

杨芙认真地点点头,眼睛里满是星辰:“公主真是一个值得让人信任的好人。”

看到自己的信中提起争夺嫁妆的表姑娘,立刻开始行动,在几天之内就让流言遍布了京城各个角落,公主对自己的事情一定很上心。

两个人不见面却暗中合作共同制敌真是太温暖了,让杨芙不禁微微一笑。

她丝毫不觉得向婆婆求助有什么丢人和不妥,相反有种又多了一个人为自己出气的自豪和踏实。

要知道,有个可以依赖的婆婆,是多么幸福而难得的事情啊,和之后的家人一起对付楚莞,这么大快人心的事情,杨芙想想就要激动地原地转圈。

楚莞今日又去清点自己的嫁妆,因为杨老太太把嫁妆全权交给二房夫人负责,自己不好插手,二房夫人又性格温和,楚莞更是嚣张,几乎每日都要查嫁妆的账目。

楚莞翻着账目,微垂睫毛:“这几个白玉屏风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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