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贵 第18节
冉恺明的视线停留在塑料袋上片刻,看见袋子里面装了不少烂菜叶子,还有一股腥臭味飘出来。
“我最近没去过你家。”他说。
“最近”两个字让庄漪萌太阳穴一跳,想也不想就把湿漉漉的袋子扔在地上,厉声说:“你说不是你,我就只能当不是你了,不过我必须忠告你,凡事适可而止。”
“你为什么说是我放的?”冉恺明反问,“随意猜测别人不好吧?”
“我是没有证据,但我们家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了,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庄漪萌说,“除了你,我暂时想不到别人有这样的爱好。”
“以你们家的特殊情况,得罪的人应该不少吧,为什么不是别人做的?一定是我?”
“上次就是你报的警,别人哪有这功夫来多管闲事?”庄漪萌被他漫不经心的语气逐渐惹火了,语气也变得很不客气。
“上次我报警和你现在质问我的事,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必然联系吗?还有,你把制止家暴的行为定义为多管闲事?”冉恺明面无表情,唯有眼眸是冰寒的,“不管怎么样,你也是个女的,看见别的女人挨打你就是这个态度?”
庄漪萌瞬间哑口无言,心里很是焦灼。
今早因为这袋装了粪水的烂菜叶子,奶奶站在门口和疯了一般骂了老半天,好几次挥着拐杖要奔去对面找他,都是她拼命拦下来的。
虽然她没有证据表明这是他做的,但心里对他的猜测越来越浓。现在见他一脸“与我何干”的表情,她忍了又忍,抱着“也许不是他”的想法转过身准备走。
“等等,捡起你丢的垃圾。”冉恺明提醒她。
庄漪萌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冉恺明漠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待她回到对面的楼,他弯腰捡起了垃圾,一个人走去公共垃圾箱扔了。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冉恺明看了两小时的书,然后接到小姨的电话,电话里说准备了一箱吃的给他,已经找了同城快递寄过来了,估计就快到了,让他下楼去取。
冉恺明走下楼,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大。
他等了一会儿,谁知未等来快递却等来一个熟人。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矮小身影撑着一把花伞踉踉跄跄又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一滴雨水从一楼的遮雨棚滑落,滴在冉恺明的眼睫上,世界瞬间变得模糊。他还未看清来者脸上的表情,对方一把扔开伞,另一手将一袋眼熟的烂菜叶子重重砸在墙门上,然后猛冲上来,抬起一条结实的胳膊,使劲全力,一个粗蛮的耳光直接砸向他的脸。
“奶奶!”庄漪萌冒雨跑来,尖锐地喊出来。
“小畜生你敢欺负我老太婆!有爹生没娘教的玩意!尽在背地里干下流事!”吴娥怜气炸了,声音都是颤抖的,整个人疯了一般往冉恺明身上扑,对他的衣领又拉又扯。
庄漪萌飞跑过来,从后抱住奶奶的人欲把她拉回来,后者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脚往后狠蹬自己孙女,骂道:“你给我撒手!怎么?你也欠打?”
冉恺明被吴娥怜的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的,片刻后嗡嗡声没有了,眼前两人和电影默片一样。
“你和他们打架还有什么出息?他们是臭河沟里的死虾死蟹,你也要变成那样吗?”
“你只要好好读书,以后就能远离他们。”
“你现在得忍着,不是说凡事都得忍,但这件事忍着是最省心的办法。你要想不被他们欺负,很简单,记住脑子永远比他们强就可以了。”
“不许再和他们打架,记住了吗?”
……
这是他从小听过无数遍的话,瞬间都涌上了他的脑海。是他妈妈告诉他的,要他不要和活在阴沟里的非正常生物计较一时长短,太没意思。
庄漪萌费力抱住自己的奶奶,把她从冉恺明身上拉开,雨水几乎打湿了她们的衣服。吴娥怜毕竟年纪大了,这样一闹很快累了,疲倦地虚踢了庄漪萌两脚后开始哭泣,哭得心肝俱裂,像要扯碎嗓子一般。
庄漪萌余光瞟见冉恺明似乎冷笑了一下,像是懒得再看一场拙劣的闹剧一般,回过身拉开门往楼里走了。
她的心情很复杂。下午奶奶午睡后又去神经质地打开门看,随即尖声叫出来,她听到声音赶紧跑过去一看,就刚才她扔在地上的那袋烂菜叶子竟然又挂回她家门把上了,像是长在门把上不肯走了,且腥臭味更浓了,粪水滴滴答答从门把上落下来,整个画面看着就让人反胃。
她整颗心忽然很惶恐,心里确定是谁做的,但嘴上没敢说他的名字,只是劝奶奶不要再理会这事。但吴娥怜哪肯听,不顾外面下了雨,拐杖也没拄,拿过门边的伞,一把拽过那袋脏东西就往楼下走。
她拉着奶奶回去的路上发现有不少人撑伞在围观她们了。刚才那记耳光太触目惊心,阳台不少赶着收衣服的人都看见了,以及之后吴娥怜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大家的情绪都随之紧张起来,误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于是陆陆续续有人撑伞下来看一看。
吴娥怜在雨里大闹后当晚就病了,躺在床上呓语,每隔一小时就让庄漪萌去门口看看,检查门把上还有没有烂菜叶子,有没有麻绳和刀子,疑神疑鬼得让庄漪萌几乎要崩溃。
庄漪萌始终没敢把这事告诉乐之翊,不知为何她有预感乐之翊知道后会非常生气。
只不过庄漪萌家的一举一动在老小区都称得上是一件新闻,谈论的人很多。这不,晚上乐妈妈泡脚的时候就收到老邻居发来的微信:“惠萍啊,你家房客傍晚被对面的疯老太给打了,你知道这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冉同学被打了一耳光……震惊脸。此处一定要加一个大乐超心疼的表情包。
14、第十四章
乐之翊知道冉恺明被打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庄漪萌确认。
“是我奶奶打了他,我一直试着拦住她,但拦不住。”庄漪萌在电话里说。
“你奶奶凭什么打人啊?”确认冉恺明真被打了,乐之翊情绪很激动。
庄漪萌把那袋烂菜叶子挂她家门口的事大致和乐之翊说了。
“根本就没证据说是他做的,你奶奶被害妄想症发作了,不去医院治病,还动手打人,简直了!”乐之翊气到不行。
庄漪萌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后郑重地说:“真是他没错。因为是我把那袋东西扔在他面前的,当时没有别人,所以肯定是他趁我们不注意又给挂回来了。”
“你把烂菜叶子扔在他面前?你为什么这样做?这是欺负人的行为啊。”乐之翊不可置信,“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说是他把东西又挂回去了。”
“不是他还会是谁?其他人还有谁会这么无聊?”庄漪萌纳闷了,觉得乐之翊的脑子简直打结了,这么明显的事实都视而不见,“还有,我欺负谁了?别人不欺负我就算不错了,轮得到我欺负谁?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可是从头到尾谁也没看见是他把那袋东西挂在你家门把上的吧,你和你奶奶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找他问罪,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乐之翊就事论事。
“那你说还会是谁?之前他把那袋玻璃珠挂我家门口,他自己亲口承认是物归原主。除了他谁还有这样古怪的癖好?你别说这是巧合,这个小区刚好有两个人爱偷偷摸摸做同一件事。”
乐之翊想说什么但插不上话。
“我奇怪了,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多少?”
“凡事要依据事实……”
“你不就是想说我们都在冤枉他,欺负他是吗?”庄漪萌激动地提声,“太可笑了,现在连我都有能力欺负别人了是吧?我基因里有我奶奶的特质是吧?她那样的素质所以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吧?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我怎么会这么想……”
庄漪萌挂了电话。
乐之翊呆了一呆,很快打电话过去,但庄漪萌不接,发微信过去也没有回复。
她感到头疼,暂时放弃联系庄漪萌,想着该如何安慰被打了一耳光的冉恺明。说起来这件事她也有间接责任,如果冉恺明不住在老小区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么糟心的事了。他才十八岁零几个月,就算此前的人生过得不算太称心,但被人冤枉估计是罕见,况且还被人打了一巴掌……简直无法想象。
她枯坐在床沿,想了好久终于发了一条微信给冉恺明。
冉恺明正在飞速做试卷,答完题后看了看时间,比预计的要快十分钟,他再对了一下答案,除了倒数第二题遗漏一个步骤外,其余没有出任何错。
少年游刃有余地放下笔,在脑海里交替着公式、英语句型和必背古文,经过整整半小时的大脑迅速训练,他移开目光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新的消息跳出来。他拿起来一看,两个字跳出来:“疼吗?”
他的太阳穴一跳,回复道:“不疼,别再提这事了。”
“肯定很疼。”乐之翊揪心、颤抖地打出这行字。
他的回复是:“请读上一行,谢谢。”
“……”乐之翊默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次日是个阴天,乐之翊一早就赶到面馆,见到冉恺明的时候满,满肚子准备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乐妈妈也没刻意提及昨天傍晚的事,只是兴致很高地提议不如今天中午吃西餐如何,乐之翊立刻附议。
“今天让我去送外卖吧。”冉恺明对乐之翊说。
乐之翊脑海浮现“他确实需要散散心”的念头,点头表示可以。
冉恺明出发前,乐妈妈往他包里塞了红枣、坚果和酸梅汤,反复叮嘱他骑车慢一点。
上午的生意忙碌,母女俩等十一点半后才有了休息时间。乐妈妈早就点好了披萨,现放在桌上还未打开纸盖,她喝了一口麦冬玉竹茶,看了看时间,问女儿饿不饿。
“不饿,我等他回来一起吃。妈,你饿了的话就先吃吧。”乐之翊说。
“我也要等小冉回来再吃。”乐妈妈说着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真不容易,爸妈不在他身边,他自己辛苦赚钱,竟然还被人冤枉。”
“我不相信他会把烂菜叶子挂别人家门口。”乐之翊坚决地说。
“我也不信,小冉就不是那样的人。那事估计是别人做的,老太太脑子糊涂,搞不清楚了。”乐妈妈说,“我和你爸昨晚商量过了,这周末就去找庄铭波谈一谈。我们必须和他表明态度,邻里之间有矛盾很正常,但动手是不可容忍的。真当小冉没有人撑腰?我要直接告诉他,他是我们的房客,我们要保证他居住环境的安全,要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肯定报警了,不会顾情面的。”
“真的吗?”乐之翊眼睛一亮,化身马屁精,“妈,你太无敌了,这事也只能由你出马了。”
“还行,一直如此优秀。”乐妈妈笑了笑,又看了看时间,“小冉怎么还没回来?”
外面响起了闷雷,乐之翊拿手机发微信给冉恺明问他在哪里。
冉恺明回复正前往河源三区送餐。
河源三区离老小区就一站路的距离,离欣欣面馆也不远,送完餐赶回来不到二十分钟。乐之翊虽然有些饿了,但坚持等冉恺明回来一起吃披萨。
“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冉恺明发来一条。
闷雷响起没多久就下起了阵雨,雨势不小,乐之翊站起来朝门口张望一下,然后转身和妈妈说:“妈,你先吃吧,他可能没带伞,我去接他一下。”
乐之翊说完麻利地披上雨衣,带上一把伞,骑自己的电瓶车出发了。她骑车快速赶到了河源三区。也是巧,她老远就看见冉恺明正从一幢老楼房的门洞出来,她加速过去,顺便响亮地喊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站在房檐下的冉恺明看见她很意外。
“来给你送伞。”乐之翊说话的同时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雨这么大,你没伞怎么行?”
“我带伞了,放在包里。”冉恺明说。
“啊,是吗?”乐之翊眨了眨眼睛,雨水很快再次蔓延在脸上。
“你都不问一声就过来?”冉恺明看她满脸都是雨水。
“太急了,没仔细想。”乐之翊甩了甩脸上的雨珠,“不行,这雨越来越大了,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雨,等雨小了再走。”
她说着四处张望一下,惊喜地找到了不远处的车棚,说:“就去那边躲一躲。”
冉恺明刚走出一步,感觉头顶多了一个遮护,原来是她撑起了一把满是花朵的大伞,急着嘱咐他:“你啊,别淋着雨了,万一生病就麻烦了。”
冉恺明本来是想直接跑过去的,但见她已经贴心地把伞撑好了,他没拒绝她的好意,接过伞,想习惯性地说声谢谢但不知为何没说出口。
不一会儿,他们一起到了车棚,站着躲雨。
“你冒雨赶来给我送伞,就不怕生病了?”冉恺明沉声问她。
“我皮糙肉厚,从小身体就壮,不容易生病。”乐之翊说。
她嫌雨衣闷热,已经脱下放在地上了,此刻额发是湿的,脸和脖子也是,她正拿手臂不停地擦。
“你饿不饿?”乐之翊转过来问他。
冉恺明对上她那双和洗过似明亮的眼眸,说:“还好,你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