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帘上马宴(捉虫)
院门被敲响时,沈蓁蓁她们正在吃饭。
如意去开了门,就见黄梵站在门外。
如意认识黄梵,笑着问道:“黄家弟弟,你可是有事?”
黄梵看着一脸笑意的如意,问道:“姐姐,赵婶子在吗?”
如意道:“在呢。你进来说吧。”说着让到一边,让黄梵进来。
黄梵往里面看了一眼,见院里摆着饭桌,像是正在吃饭的样子,脸一红,“我一会儿再来。”
赵氏听到动静,出声道:“黄梵可是有事?等等,我这就来。”
赵氏到了院门口,就见黄梵正红着脸立在门外。
黄梵见赵氏出来了,便说道:“婶子,您一会儿可有空吗?大夫说我娘要多喝点乌鸡汤,我已经把鸡杀了,想请您帮忙教我熬鸡汤。”
赵氏道:“有空有空,我一会儿吃完饭就过来。”
这会沈蓁蓁也放下碗过来了,招呼道:“梵儿吃饭了没,快进来吃饭。”黄梵既叫她婶子,那她就是长辈,叫全名不合适,便依着他娘叫梵儿。
黄梵看着面带笑意的沈娘子,心里突然就不紧张了,郑重对着沈蓁蓁深深一拜,道:“多谢婶子。”
沈蓁蓁连忙走出来将黄梵拉起来,看着黄梵刚毅的脸,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孩子,你娘的病怎么样了?”沈蓁蓁这世不过十七八岁,但她的灵魂却已经经历过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半大少年的黄梵在她看来,不过还是个孩子。
黄梵一下就红了眼眶,沈蓁蓁看着黄梵的反应,心底一沉。
......
八月初六这天,顺天乡试主副考官举办入帘上马宴。
宴会只是象征性的,但是主副考官多为翰林,皆是进士出身。能抢到宴会上一点半点的杯盘果蔬,也算沾了些气运。所以围观百姓书生甚众,企图为自己或者亲朋图个好彩头。
易旭去年就听说了这个,但是当时他没能赶上,还引为憾事。今年这天,一大早他便拉着梁珩到了京兆尹府衙外等着。
日头渐渐高了起来,围观人群越来越多。
这时有人大呼道:“来了!来了!”人群唰的下,分出一条大道来。
只见远远来了一顶轿子,轿子没有帷帐,空荡荡的只有个框架。轿上正襟危坐着主考官翰林学士郑均之。郑均之中年模样,身着紫袍,目不斜视地稳稳安坐在八抬大轿上,供人瞻仰,端的是威风。
易旭轻轻在梁珩耳边道:“听说这主考是从二品的翰林学士郑均之。好生气派,以后我也要走这么一遭!”
梁珩看着易旭脸上的神往,不禁点点头。很多年后,年近不惑的易旭终于坐上那顶特质的八抬大轿,在这入帘上马宴上仿佛赛会迎神般亮轿时,想起多年前自己许下凌云壮志的年轻模样,心里也是一时感慨万千。
易旭看着主考官进了京兆尹,擦掌磨拳,紧紧的盯着京兆尹的大门,“梁兄准备好!我们马上就冲进去。”
梁珩还来不及问为什么,人群一下就躁动起来,唰的下就往府衙大门冲去。梁珩被人群冲得几个踉跄,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回过神来,易旭已经不见了,而京兆尹大门也已经被人群堵住了。
过了没多会,京兆尹的衙役便过来维持秩序了。
“都散开,散开,给考官大人让道!”
等外面的人群慢慢散开,冲进去的人也出来了。僧多粥少,不是所有人都能抢到东西,抢到的满脸喜色,没抢到则一脸灰颓。有的人没抢到桌上的东西,竟连考官坐过的凳子都想带走,不过在门口就被拦下了,只好悻悻地放下。
易旭也跟着人流出来了,找到还立在原地的梁珩。
“梁兄,你抢到什么了?”易旭问道。
梁珩看着发冠散乱,衣裳上还沾上汤渍的易旭,摇摇头,“我没挤进去。”
易旭略有些替他可惜,又道:“没事,我抢到了好东西,回去分给你。”说完喜滋滋地拉开衣襟给梁衡看里面的东西。梁珩凑过去一看,是一只烧鸡。
易旭乐不可支地道:“这叫独占鸡头,呸!独占凤头!好兆头哇!”
这时一阵金锣声传来,“考官大人出来了!让路让路!”
只见京兆尹门口处,两列身着全套官服的主副考官,在主考郑均之的带领下,鱼贯从门口走了出来,一行人浩浩荡荡神神气气地往贡院去。
这些皆是进士爷,甚至还有状元爷!
多少人寒窗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所求不过如此。围观的书生们艳羡地看着两列考官,有的人甚至羡慕得流下哈喇子而不自知,暗暗在心里发誓“大丈夫当如是!”。
等考官们离开了,人群也渐渐散了。
......
八月初八这天乃是考生点名入场之日,寅正便开始点名。
梁珩有些紧张,昨夜失眠到半宿,一睁眼,发现日头已经很高了。梁珩吓了大跳,慌忙起身,发现院里已是悄然无声。
梁珩匆匆洗了漱,挑起考篮便准备走。刚出房门就见易旭提着便桶进院来。
“梁兄?”
梁珩看见易旭,略松了口气,“我以为易兄已经走了呢。不是寅正点名吗,怎么易兄不着急?”
易旭边走边说道:“忙什么,那么多人,点名都得点到天黑,去了也是干站一天。咱们下午再去。”
梁珩放下考篮,有些不敢置信。
易旭回房放下便桶,走出来,继续说道:“我三年前就是寅时不到就去排队了,排到快午时才进了号舍,在号舍里干坐了半天。不着急,那些考过很多次的滑头,每次都是天擦黑了,才去贡院点名的。”
梁珩听他这么说,又将考篮放了回去,清点了一遍东西。但毕竟第一次考,心里没底,担心了半天。
两人磨蹭到下午才去了贡院,而马修文和张明之则是大清早就已经走了。
到了贡院,果然是人山人海,除了应试的书生,还有送考的亲朋。考生们都挑着考篮,承载着亲人的殷殷期盼进了考场去。
两人排了一个多时辰,才过了‘上穷发际,下至膝腫,倮腹赤.裸’的检查,进了考场。
入场时,梁珩便领到了一张号舍位次便览,上面以千字文标明了各号舍的方位。梁珩过了三重门,便见到了密密麻麻,一排排低矮的上万号舍,一律朝南。梁珩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号舍。他与易旭进了考场就分开了,并不知道易旭现在的位置。
号舍是用砖石砌筑的,既矮又窄,三年没用了,满是灰尘和蜘蛛网。
梁珩将考篮放在过道上,将号舍清扫了一番。等打扫干净了,这才清点考篮里的东西。
对于要带什么东西进来,梁珩是两眼一抹黑的。还好易旭考过有了经验,很多东西都是在易旭的建议下置备的。
梁珩取出油布帘子挂在号舍上,用来遮风挡雨。又将烧饭的锅炉,食粮,炭火,油灯,被褥之类的取出来放好。
号舍两边墙上有两处砖托,一高一低,用于搁置号板。号板装上去充作桌子和凳子,晚上将高的放下来,装到矮处,便是睡觉的床板。号舍极为矮窄,人站在里面都站不直身体,梁珩身量又高,更是苦不堪言。
梁珩收拾好了,便出了号舍,号舍还不及他身量高,不远处便是高耸的明远楼,四面更是有瞭望楼将号舍围了起来。目之所及,一些刚进来的考生,还在挑着考篮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号舍。
入暮时分,一缕缕炊烟从号舍间冒起来,大多考生已经在做饭了。
梁珩生了碳火,热了几个馒头,就着热水吃了。
夜幕很快就降下来,梁珩坐在号舍前,看着天上那轮上玄月,听着不时传来巡考的喝声“保持肃静!”,心绪竟颇为宁静,心里已经没了多少紧张。
梁珩没坐多久,便进了号舍去,在号板上铺了被褥,蜷缩着腿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