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荣泽云君觉得她有些面熟,但又立刻否定,他怎么可能从前就见过卑微的凡人女子。
初莲俏脸微红,初冬时节她穿的明显有些单薄,小手冻得冰凉,不经意间碰到了荣泽云君。
不可思议的事就此发生,向来将初莲视若珍宝的九王爷东逸辰,当着管家与仆役的面....
打了她一巴掌。
初莲捂着脸呆呆地望着他,美目迷茫,反应不过来地问道:“为什么要打我.....”
九王爷东逸辰说:“让你知道该有的规矩。”
那一天初冬下了场小雪,初莲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东逸辰寄给她的一沓信发愣,信上的话缠绵婉转,每字每句都直白露骨地表现出浓到化不开的眷恋相思。
又过了几日,王府为东逸辰举办庆功宴,皇上赐了五个婀娜多姿的美人给九王爷,整个王府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初莲看着他左拥右抱,搂着那些万里挑一的美女,心疼的像是要生生裂开。
夜晚,荣泽云君回到了房间里,昏暗的灯火下,他看到床上的初莲漂亮得如梦似幻。
初莲坐在床沿,声音清澈好听:“我一共给你写了七十八封信.....你不在的时候小鹿小狗小兔子都很乖,你的海棠开了九次,每一次都被我画了下来.....我每画一幅海棠就更想你,每写一封信也更想你.....”
他走到她面前,她抬头望着他。
如果是真正的东逸辰,此时怕是不知道要如何疼她才好。
可是荣泽云君却粗暴地抬起她的下巴,紧皱双眉细细看她,目光扫过她绝色的脸,饱满的胸,纤细的腰,修长的腿,半晌吐出一句话:“脱了衣服,躺好。”
初莲呼吸急促地咬着唇,她双颊涨红美目含泪,她撅着嘴不再说一句话。
她真的生气了。
初莲咬了他一口,在他的手指处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她咬完以后看到荣泽云君的眼神变得极其阴冷,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她。
初莲开始道歉,但任凭她如何道歉,局面都没有任何好转。
他在这一夜极其粗暴地占有了她,毫无任何怜惜,疼得她胃里翻滚直恶心。他只是在发泄怒气,可后来又在她美妙的滋味里一度沉溺。
翌日大雪。
初莲茫然地站在窗边,窗外的景色还和去年一样,这雪还是纷纷扬扬铺天盖地,可是有什么似乎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再主动去找他,缩在自己的小屋子里一遍遍看他曾写给她的信,她有话想说的时候就说给小鹿听,她把他书房里的海棠搬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可这王府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家仆们很快就发现王爷对那位来历不明的绝色美女失去了兴趣。
初莲每日的参汤没有了,连一日三餐也常常是馊的。
严寒的冬日,她一个断过仙骨的神女,出生以来又最是怕冷,不要说手炉,就是连房里的炭火都被人收去。
皇上给了九王爷五个美女,那五个被安置在后院心如蛇蝎势要争宠的美人,每一个都想要初莲的命。
初莲就这样扛了整整一个月。
她昏迷在床上发起了高烧,管家的妻子看她可怜叫来了大夫,那大夫深深叹了口气,给她开了许多滋补的药。
还有.....安胎药。
管家的妻子出于女人的敏感,觉得战胜回来的王爷十分不对劲。她不懂得朝堂上九王爷高调挑衅的举动有什么背后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像初莲这样的美人,这样他曾经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宝贝,不应该被折磨成如今这副样子。
管家的妻子对九王爷甚至是自己的丈夫都瞒下了初莲怀孕的事,她偷偷给初莲喂了许多补药,终是拉回来两条命。
得知自己怀孕的初莲眼神变得很温柔,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想到里面有一个小生命,长到七岁也不会被天后发现带回三十六重天任人宰割,就一点也不后悔自断了仙骨。
初莲心静如水地养胎,只是偶尔听到有关东逸辰的事,还是会怔然发愣,觉得那些浓情蜜意都遥远得像是上辈子。
又过了半个月,她开始昏睡并且常常做梦,梦里东逸辰一身玄色的长衣鲜艳得像是被血染红,总是带笑的俊朗眉眼密布浓郁的愁云,他抓着她的手一遍一遍地说:“初莲,快走.....”
他说:“初莲,离开王府......”
他说:“初莲,你不能有事......”
初莲初莲初莲,他声音沙哑地叫着这个名字,像是活着的时候唯一的寄托,死了以后唯一的挂念。
初莲惊坐而起,掌心冰凉的触感似乎还在,她俯身在床边剧烈地孕吐,抬头后真的看见了九王爷东逸辰。
不,这不是东逸辰,这是荣泽云君蒙蔽凡人的法术,可初莲看不出来。
荣泽云君见她呕吐起了疑心,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初莲侧过脸回答:“冻得想吐而已。”
荣泽云君见状不再管她,他再过十天就可以回天界了,那时东逸辰的七魂六魄都会被融化干净,只是昨夜他打开法器,竟然发现少了一个魂。
一个凡人的魂,竟然能偷跑出来,而且就跑到了初莲所在的房间。
荣泽云君一眼就看到了床帐后的魂灵,伸手抓过来后直接纳入法器。
被扯住的东逸辰拼尽全力靠近初莲,这是他最后一次碰到初莲的脸,可她.....感觉不到。
十天后九王爷东逸辰消失,与此同时当今皇上以谋反罪名通缉整个九王府的人,除了心灰意冷一早离开王府的初莲,其余人等无一幸免。
初莲带着自己养大的鹿、兔子和两只凶猛的狼狗在极其偏僻的荒郊安了身,她找到一个荒废已久的破房子。
又过了几个月,初莲生下了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婴,她给这个女儿起名叫了了,因为了了,她又变得十分喜欢笑。
只是她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
了了有时候会问到自己的父亲,初莲会和她说有关东逸辰的事,但是初莲觉得了了的父亲大概是死在了战场上,后来回家的那个人,她不认识他。
初莲出神地说:“你的爹要是回来接我们.....该有多好,他可以带着了了骑马,陪了了写字,给了了画画.....”
了了七岁那年,初莲怎么也想不到,家门口到底还是出现了天兵天将。
她只以为是自己仙骨没断干净,哪里想到问题出自了了的父亲。
天兵重伤了初莲,她抢不到自己孩子,看着家里的狼狗被天兵砍了一刀摔在墙边,呜咽着断了气。
初莲摔倒在家门口的水池里,池水淹过她耳际的时候,她恍惚间像是看到了东逸辰。
灯火阑珊,帘账纱幔,他轻吻她的额角,郑重许诺道:“我会回来,等我回来。”
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过眼角,没入那幽暗的池水,奄奄一息的初莲含着泪小声说了句.....
骗子。
东逸辰,你这个骗子。
☆、第29章 秋河晓碧
彤云密布,仙雾起伏,三十六重天的天后毫无征兆地驾临歆芙公主府,甚至没有在之前同歆芙公主打个招呼。
金凤翅羽装饰的银丝裙摆在明亮宫灯的照耀下更显得耀目,天后抬手抚平华贵长裙上一条不显眼的褶痕,端坐主位背靠那青玉石的椅背,身旁的茶桌上放着一只褐黄色的信鸟。
这只生来擅长拟音的信鸟,不停的重复着令听者心惊的话:“把他杀了,剁碎以后喂给银尾白狮。”
信鸟十分尽职尽责,将歆芙公主的声音.....模仿得极为逼真传神。
荣泽云后面色平静地站在天后陛下的身后,她身着刺绣蛟龙游鳞的玫红锦缎长裙,精巧的翘角绣鞋上缀满润泽白亮的鲛人珍珠,左右手腕各戴一只价值连城的红玉玲珑镯,保养得当的姣好面庞像是不曾经历过丝毫岁月风霜。
荣泽云后在嫁给荣泽云君前,乃是当今天后唯一的贴身侍女。
当然那个时候的天后也不是天后,不然只有一个贴身侍女实在太没有面子了。
景瑶天女的脸色有些不同往日的苍白,她静静地站在荣泽云后的身边,柔嫩的十指反复绞着雪白的丝绸绣帕,百转柔情的含水明眸有意无意地看向天后陛下。
一众手持银刀的天兵站在花厅外围,坚厚的铠甲泛着令人心惊胆颤的寒光。
歆芙公主来到花厅以后,所见到的就是这么个阵仗。
她紧闭双眼深深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后直视坐在主位的天后,姿态凌人地冷笑出声:“瞧这架势,是赶着来废了我这个公主吗?”
她抬手指着那桌上的褐黄色信鸟,宽大的芙蓉镶金袖摆晃出一阵金色波浪,声音里带着愤怒至极忍无可忍的颤抖道:“有人胆敢如此栽赃陷害我,我的地方又站满了持刀的天兵,你们到底把我当成一头任人宰割的猪还是三十六重天名正言顺的公主?”
“歆芙,说话声音别这么大。”天后叹了一口气,柔声开口道:“你这孩子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荣泽云后殷红的唇角上挑,额头上质地莹润的南海珍珠吊坠微微轻摇,语声不温不火地淡然接话道:“歆芙公主一向都是明礼的好孩子,最懂拿捏分寸,也知道什么样的事能做,什么样的事做了以后.....会有什么后果。”
歆芙公主冷哼一声,她拍掌两声以后,便有四个侍卫将要活不活要死不死的季九抬了上来。
季九身上的几处大伤均已被敷上了止血的良药,虽然是非比寻常的良药,但这药的效用也就仅仅是止血而已。
荣泽云后一看到心爱的大儿子被重伤成这幅样子,连眼角都僵硬了,她像所有心疼孩子的慈母一样急忙赶到他身边,柔软的丝绸手帕小心擦拭着季九头上豆大的汗珠,抖着声音问:“阿九,阿九,你怎么样了.....快和娘亲说句话.....”
季九疼得叫唤了一声,显然已经说不出来一个字,更没办法和他娘亲说上一句话。
景瑶天女泣不成声,她站在荣泽云后的身边,整张苍白的小脸梨花带雨显得好不可怜,声音极为悲戚低软地叫道:“哥哥.....”
歆芙公主坐在天后身边的位置上,端起青玉石的茶盏,眼角扫到花厅外围的天兵后,反手一摔将那茶盏重重惯到了地上。
她站起来面对天后陛下开口道:“儿臣今日第一次见到季九时,他已是这副样子。有个混账把他放在儿臣的院子里刻意栽赃,甚至模仿儿臣的声音传了信鸟。”
歆芙公主一脸的问心无愧,甚至是理直气壮道:“儿臣从未想过要对季九做什么,如果儿臣要做什么,绝不会留下任何把柄,更不会在自己的公主府里动手。”
她一指厅外的天兵,眼角上挑毫无畏色:“如果天后您执意要搜查公主府,干脆现在就来查,也好让旁人知晓儿臣的清白!”
闭目养神的天后陛下抬手挥了挥,她身边两鬓花白的年迈女官立刻会意,站到天后的身侧,手法颇为轻柔地给天后按揉太阳穴。
天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本温吞和蔼的声音里已经多了些责备:“季九伤的那样重,你看阿瑶和她母亲多伤心,你这孩子怎么就尽想着自己。”
天后转过脸看向歆芙,手上的玳瑁护甲敲击灵玉茶壶发出清脆的响声,复又接着说道:“傻孩子,谁说这些天兵是要来查你的,当然是要去查那栽赃你的恶棍。”
歆芙公主攥紧双拳,带着冲冠的怒气说道:“这个下作的恶棍.....做了这样的事还想嫁祸于我....”
天后没有再接歆芙公主的话,她缓慢地站起身来,姿态优雅地走到双目赤红的荣泽云后身边,镶嵌金凤翅尾的拖地裙摆随云雾摇曳,尽显普通人见之难忘的奢靡与华贵。
跪在季九身侧的荣泽云后满脸泪痕地抬头看着天后,她虽然没有说一个字,但是眼中通天的怒火正在无声地熊熊灼烧,彰显着她势必要将伤害季九的所有鬼怪神佛都千刀万剐的决心。
相比歆芙公主喋喋不休的埋怨,荣泽云后这般不言不语的震怒才更为可怕。
天后安抚般地拍了拍荣泽云后的肩,轻声许诺道:“我会派个经验老道的仙医,去荣泽云海给季九诊病。”
荣泽云后伏地拜谢,只是低头时,她的眼神无比刻毒地瞄向坐在主位上的歆芙公主。
无论歆芙公主与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无论将季九害成这样的是不是歆芙公主,荣泽云后都已经将她记恨在心里。
只因季九乃是荣泽云后搁在心尖儿上的宝贝,荣泽云后以为所有不把季九当宝贝的人都有罪。
由三足金乌鸟拉着的乌木飞车上,荣泽云后和景瑶天女静坐于软榻,景瑶哭肿的双眼只顾着看她躺在毛垫上浑身发颤的季九哥哥,直到荣泽云后叫了一声阿瑶,她才转过脸泪眼汪汪地看母亲。
景瑶天女神情悲戚,乌黑的发髻略显松散,苍白的脸颊泪痕未干,看得荣泽云后又心疼起这个小女儿来,拉过她的手哄着:“阿瑶别哭了,下车把今日的事同凌泽说一说,看他能帮上什么忙。”
景瑶低头依偎着荣泽云后,一如所有粘着母亲的小女孩,声音楚楚可怜地颤颤道:“娘亲,你一定要找到将哥哥害成这样的畜生,百倍千倍的回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