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季老爹听到季红均让他用别的方法还钱, 他的眼波终于动了一下，不再一直低着头, 抬头看了季红均一眼, 又快速低头。
“俺，俺都这样了，能用啥方法还钱？”
季老爹一副低沉失落弱者的样子, 让村里一些老人看着心生不忍。老支书看着他就忍不住开口：“红均, 这钱花都花了，而且常山是你爹, 要俺看, 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季红均没看老支书, 也没回应他的话, 他直接看向大队长。
“用养老钱抵吧。”
村子里有习俗, 老子年龄大了, 不能干活了，儿子要给老子养老。家里儿子多的，每个儿子每个月给老人一定额的粮食或者钱来养老。一般都是从老人六十岁开始养老。
季红均要用养老钱抵, 大队长心里有些赞同, 但还是有些迟疑：“红均, 你想清楚了？”
用养老来抵这笔钱, 要算清楚常山夫妻两个六十岁以后, 几个儿子每年给多少养老钱, 红均这些钱算下来, 够抵不少年份的。
季红均听到大队长的问话，直接点头：“嗯，就用养老来抵, 辛苦大队长帮忙算一下, 两个老人六十岁以后，我们需要交多少粮食，把钱换成粮食，这些钱可以抵多少年？”
“行，我让建华帮你算。”
大队长说完，看向记分员：“建华，你按照村子里目前养老的标准，把粮食兑换成钱，看看红均这笔钱可以抵多少年的养老。”
季建华听了大队长的吩咐，拿着账本开始算账。
梁欢站在一边，看着季红均的处理方式，心里有些佩服。这方法好，直接拿钱抵养老，这些钱可以抵不年，也就是说她和红均可以好多年不用给红均爹娘养老。
在农村，尤其是在这个时代，无论父母做的多过分，做儿子的不养老都会被垢污，严重了可能还会被举报，接受思想教育、被批-斗。
有了钱抵养老的事情，再写一份保证书，在大队长的见证下盖村子里的张印，以后即使村子里有人拿不养老的事情说他们，他们也有证据反驳，他们也有理。
季建华在村里当几年的记分员了，他算账快，他们村子里养老，一般四个儿子的家庭，是每个儿子每年给一个老人一百斤粮食，两个老人就是两百斤粮食。这粮食一般都是粗粮，这时候大部分家庭里是没有细粮的。
粗粮按照供销社的价钱算，只要2毛一斤，一年两百斤折合成钱也就40块钱。一千多块钱，折合成养老钱，可以折合成33年。
季建华算好账就把账本递给大队长了，他站在一边说：“队长，算好了，折合成养老钱，可以抵33年。”
大队长把账本直接递给季红均：“红均，你打算咋整？村子里是六十岁开始给老人养老，真按照这个来，也就是说从你爹六十岁开始，一直到他93岁，你都不用给他养老了。”
93岁，可是高龄老人了，他们村现在年龄最大的几个老人也就88岁，红均爹能不能活到这个岁数，还真没人知道。
季红均垂眸，看着账本：“就按大队长说的来吧。辛苦大队长帮忙写个保证书，我们签字。”
大队长叹气，他对着季建华说：“你再跑一趟，去把村里的章拿过来，再拿几张公社用的纸张过来。”
季建华点头：“好。”
季建华去拿公章和纸张去了，这件事似乎不能挽回了。
季老爹诺诺抬头，他的眼眶红肿，黝黑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看着季红均说：“小四，俺是你爹，你真的要这样逼俺啊？”
“当儿子的不给老子养老，你让外人咋说俺？小四，你这是要逼死俺啊。”
季老爹说完，又开始锤自己的腿。
梁欢往前走两步，想要和季老爹理论。季红均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后拉了一下。
和季红均相处久了，梁欢多多少少有些了解他，知道这会红均是让她不要说话，她很自觉的退到了季红均身边，保持安静。
季红均拉着梁欢的手没松开，他抬头看向季老爹，面色平静：“用养老来抵这笔钱，一笔勾销，钱的事情不再追究。不行的话，就去公社，让公社那边的人联系帝都那边的人，问问他们追究不追究你取走了他们打过来的钱？”
联系帝都的人？季老爹脸色微微变，不过他低着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
大队长听着季红均说的话，低头看向季老爹：“常山哥，红均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是要用养老来抵这笔钱还是要联系帝都那边的人？”
帝都的人是谁，他心里是有几分猜测的，估计常山是不敢联系帝都那边的人的。
季老爹沉默，好一会后才缓缓开口：“俺，俺听国斌兄弟的，你咋安排俺咋做。”
小杂种，小兔崽子，他怎么就没被冻死？
大队长没看见季老爹的神色，不知道他心里咋想的，不过听到他的回答，他沉声说：“既然常山兄弟说听俺的，那就按照红均说的来办事吧，你有四个儿子，即使以后红均的养老钱划走了，还有红旗他们三个给你养老，以后老了也是有所依的。”
“刚刚建华也算了，你拿的红均的钱折算成养老钱是三十三年的，你和嫂子是红均的爹娘，俺就做主让减去零头，算三十年，红均，你看中不？”大队长说着，扭头看向季红均。
季红均点头：“听您的。”
“那行，那就这样说了，从常山六十岁以后，你三十年不用给他孝敬钱。”大队长点头说。
季红均这次没有立刻答应大队长，他静默一会淡淡说：“六十岁以前，逢年过节的礼也免了吧。”
大队长迟疑。
梁欢站在季红均身边，她直接看向大队长：“队长，我家红均平时给公爹他们的东西可不少，他以前多孝顺啊，但是公爹他们对红均咋样，你们都看着呢，他可是拿着红均的一千多块钱，却把我和红均赶到了村尾茅草屋住，我和红均差点死在那里面。”
“这当长辈的这么对我们，逢年过节还想用我们的孝敬钱也说不过去，照我家红均说的，逢年过节的钱也免了，您呢帮忙写一份保证书，从现在开始到公爹他们六十岁，这期间我家红均和老季家不用有人情往来。我家困难了，我不找老季家帮忙，老季家有困难了，也不能找我家红均帮忙。”
“公爹他们六十岁以后，三十年内，我家红均不用给两个长辈养老，也不用有人情往来。”
这就相当于和老季家断绝来往了，以后不用和老季家的人接触。
大队长;.....
老支书闻言脸都黑了，黑沉着脸看向梁欢：“你，你这是要红均和他爹娘断绝关系啊，你这小媳妇咋那么狠心？”
从昨天老支书说季红均没良心，梁欢就不太喜欢他了，这会又听到他说话，梁欢毫不客气的怼回去：“断亲好啊，公爹要愿意的话，那就直接写断亲书啊。”
季老爹听到梁欢说断亲的话，立刻在一边反驳：“红均是俺儿子，俺不断亲。”
断亲梁欢也是顺着老支书的话说的，血缘关系连着的，断也断不了，她也没指望真的能断了，她要的就是她刚刚说的那种结果，老季家只和红均有血缘关系那根纽带连着，之后他们两家不再联系，不再有人情往来，除了表面的关系，再没有更深的关系。
“不断亲行啊，就照我刚刚说的，大队长帮忙写保证书，你签字。”
季老爹低头，没说话。
老支书还是觉得梁欢做的有些过，他看向季红均：“红均，你就任由你媳妇胡来？你是做儿子的，哪能一点都不管亲生爹娘呢？”
季红均只淡淡瞥了老支书一眼，声音沉稳有力：“家里的事情，我听媳妇的。”
季红均这话给足了梁欢面子，梁欢对着季红均微微笑，她瞥了老支书一眼，那眼神似乎有些炫耀，只看了老支书一秒钟，梁欢就收回了视线，看向大队长：“既然公爹没说话，就当他默认了，保证书辛苦大队长帮我们写了。”
正好这时候季建华拿着村里的公章和信纸过来了。他点头应答了梁欢的话：“行，俺来写。”
季建华走到大队长身边把印章和信纸都交给了他。
大队长坐在凳子上，写下了保证书，保证书大致意思是梁欢和季红均等季老爹六十岁以后三十年内不用给他们两口子养老。写完债务抵养老的事情以后，他在后面又补充了一些关于人情礼节的事情，季红均和梁欢逢年过节不用给老季家两口子送东西过去。
这保证书一写完，就相当于季红均和老季家只有表面的关系了，不用赡养季老娘和季老爹人，他们生病也不用看护他们、逢年过节也不用按照村子里的礼节孝敬他们。
保证书一式三份，季红均和梁欢拿一份，大队长留一份在村子里，还有一份大队长递给了季老爹。
季老爹握紧保证书，头抵在大腿上，闷声哭：“俺...小四，俺是你爹啊。你是俺儿子啊，俺养大的儿子。”
保证书都写了，季老爹又在卖惨了，梁欢把季红均递给他的保证书收好，颇为嘲讽的看向季老爹。
“你真拿我家红均当儿子，会大雪天的时候赶他去茅草屋住？还不给他被子，害他差一点被砸死、冻死？你真当红均是儿子，会陷害他举报他？你明明知道红均不是懒人，你还任由外面的人说红均懒成精，你哪里拿我家红均当儿子看了？”
“现在假惺惺说红均是你儿子，你好意思说吗？以后我和红均不会来这里，你们也不不要去我家里，我们互不相干。”
梁欢说完，拉着季红均的手，直接走了。
院子里的人都让出了位置，让梁欢和季红均走了。
关于梁欢和季红均和老季家签保证书的事情，村里讨论声很多，不少当父母的觉得季红均做的太绝了，但是也有些年轻的小媳妇偷偷羡慕。村里不少老人偏心，有些不被重视的儿子、媳妇，看着梁欢和季红均可以脱离老季家的拖累，心里羡慕。
对于外面人的讨论，梁欢并不在意，她拉着季红均一起回家，回到家松开了他的手，把保证书锁进柜子里。
“红均，今天天气好，我们中午做好吃的，你有啥想吃的吗？”
终于摆脱老季家了，她心情好，中午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季红均就站在梁欢身后，他双手环住梁欢的腰，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红烧肉。”
季红均说着，大手搂紧她的腰，拉着她转过身，两个人面对面，季红均微微低头，深邃的眼睛落在梁欢的唇上，缓缓靠近、靠近。
氛围太好了，两个人心情都不错，梁欢回抱着季红均，顺着他张开的嘴，伸出自己的舌头。
热吻，让人沉迷，深陷其中。
身子越来越酥，吻好像不能满足某种渴望了。
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梁欢推开了季红均：“不，现在是白天，不行。”
中午了，要做饭了。
梁欢推开季红均，大口喘息。
季红均手还环在梁欢的腰上，压住心底的某种渴望，他把梁欢的头按在胸口，轻轻说：“今天吃肉。”
不仅是白天.....
“红烧肉吗？家里没有猪肉了，腌制的兔子还有半只，我做麻辣兔肉，可以吗？”梁欢从季红均的胸口抬头，看着他询问。
“好。”晚上该去山上一趟了。
“该去做饭了。”从季红均怀里出来，梁欢往灶房走去。
季红均在她身后跟过去。
中午梁欢说庆祝，真的做了不少好吃的，大米粥、蒜泥小青菜，炸红薯条、最后又做了麻辣兔肉贴饼子。她这次做的饭菜样子多，不过份量小，两个人吃刚刚好。
季红均第一次吃炸红薯条，味道不错，他吃了很多，麻辣兔子肉，那味道就是一绝了，尤其是在麻辣兔肉上面贴的饼子，饼子收了兔子肉的汁液，味道超级赞的。
午饭梁欢和季红均一起饱餐了一顿，饭后季红均刷碗，梁欢去了正房把一些小物件都收拾好，随后拿出了针线活，准备给继续给季红均做衣服。
开春了，春天的衣服很快就能穿了，她上次在供销社买的布说给红均做衣服，一直断断续续的做着，到现在都没做好。
明天要上工，估计又没有时间继续做了，今天有时间，正好可以多做会，争取早点把衣服做好，红均早点穿上新衣服。
梁欢在屋子里做衣服，他们家大门口，秦美琪站在门口轻轻敲门。
灶房里，季红均洗刷好，正从里面出来，听见敲门声，大步走向门边，打开门，看着外面的秦美琪，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有事？”
“我，我来找嫂子？”秦美琪看到季红均，打从心底有些害怕他，说话的时候都没敢抬头看他。
季红均错开身子，让她进屋。
“欢欢在屋里。”季红均沉声说。
“我去找她。”秦美琪快速说完，往梁欢家的正屋跑去。
季红均在她身后，不紧不慢的往正屋走去。
房间里，梁欢看到秦美琪过来了，停下了手头的活：“美琪过来了？今天知青点忙不忙？”
秦美琪摇头：“不忙，大队长早上说了今天再休息一天不上工，知青点也没啥活干。”
“过来坐。”梁欢往炕里边挪了一下位置，让秦美琪坐在外边。
季红均进屋的时候，秦美琪正好坐在了炕上。他没看秦美琪，直接看向梁欢说：“我有事出去一趟，晚饭前回来。”
“行。”梁欢抬头回答。
得到梁欢的回答，季红均转身离开，转身的时候视线在秦美琪身上停留了两秒钟。
季红均走了，秦美琪立刻凑近梁欢：“嫂子，我听说你们和老季家彻底分开了？红均哥以后也不用给老季家的人养老，是吗？”
这事梁欢想着村里的人应该都知道了，不是啥秘密，点头：“嗯。”
秦美琪有些激动：“嫂子，你们早该这么做了。他们.....”
秦美琪颇为兴奋的说着，看到梁欢不解的看着她的时候，她的话顿住。收起自己兴奋的样子，小声说：“嫂子，我，就是高兴。村子里人不都说季家的人对红均哥不好吗？他们对红均哥不好，俺就觉得红均哥不应该给他们养老。”
梁欢淡淡的看着秦美琪，心里不是很相信她的说辞，回忆起她和秦美琪的相处，好像或多或少她都会询问一些红均的事情。
“美琪，你不应该觉得当儿子的应该孝顺老人吗？老季家有红均的爹娘在，村里大多数人都觉得红均应该给他爹娘养老，你咋觉得红均不应该给他们养老呢？”
美琪虽然是知青，但是现在知青受到的教育也是孝顺父母，这个时代除非被逼急了，不然大部分人都觉得是应该孝顺父母的。美琪对于红均和老季家的纠葛应该都是从村子里人的口中听到的，暗里说她对红均的事情应该不太了解，她现在却肯定的说红均不应该给季老娘两口子养老。
从感情上她是绝对赞同的，但是理智上，她总觉得美琪这观点下的太坚决了，不像是一个没认识产生的观点。
秦美琪眼神有些闪躲：“嫂子，我这不是觉得您和红均哥是好人吗？而且我还听说老季家的人差一点冻死你们，还要举报红均哥，他们那么坏，我就想着你们不给他养老也是应该的。”
秦美琪这样解释了，梁欢看着她闪躲的眼，心里是不信的，不过也没继续追问，她笑笑，拿起红均的衣服继续缝补：“美琪，你是从京都来的对吧？你不下乡的话，现在是不是应该还在上学？”
“是还在上学，我今年高二了。”秦美琪轻轻回答。
高二了啊，这时候高中只有一年级二年级，高二毕业就可以高考了。如果不下乡的话，美琪应该可以上大学了。
现在是七零年，高考还要六七年才能恢复。
“能上学真好，美琪，有空的时候我能跟你学习吗？”原主是上过学的，老梁家的人虽然重男轻女，但是她是老梁家第一个孩子，上了三年小学，后面就不让她上了。
她没打算一辈子都待在村子里，以后如果有机会还是想出去看看的，现在跟着学习，知道的东西多了，以后有借口说是美琪教的。
秦美琪上学的时候学习就很好，听到梁欢的话直接点头：“行啊，我有空的时候就教嫂子。”
梁欢微微笑，拿着针线一边缝衣服，一边继续和秦美琪聊天。
......
时间缓缓流逝，距离季红均和老季家签保证书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老季家的人果然没有一个往梁欢和季红均身边凑的，他们都安安稳稳的和梁欢他们保持距离，就练平时最看不惯梁欢的季二嫂，见了梁欢都绕道走。
半个月的时间，村子里的种子已经播种的差不多了，能种玉米的地都种了玉米。但是还有些山地不能种玉米，要用来种土豆、红薯，村里把土豆种子弄过来了，红薯秧子也弄来了，大队长通知村里人这几天最抓紧把红薯秧子插好。
累了半个月，即使梁欢家里有红均时不时带回来的肉加餐，她也晒黑、憔悴了不少。
早上，吃过早饭，季红均和梁欢一起出门。他们两个都去山地，不过梁欢分到的是山脚的地，季红均分到的是山腰的地。到了山脉下，季红均看向梁欢，手放在她被晒的有些黑的脸上：“你不需要拿全公分，累了就歇着，公分我挣。”
在村尾住了半个月，梁欢觉得季红均对她越来越好了，她轻轻点头：“行，累了就休息，你也是，累了要休息。”
梁欢和季红均站在山脚互动，村里不少人都出来上工了。马婶子和梁欢比较熟悉，看着他们小两口的互动，笑眯眯的调侃：“小两口感情真好。”
被外人看到亲密的一幕，梁欢挺不好意思的，她推了季红均一把：“快去上工吧。”
“嗯。”季红均松开梁欢，冲她点头，大步离开。
季红均走了，马婶子立刻凑近梁欢：“红均家的，你和红均感情这么好，你们结婚也挺长时间了，准备啥时候要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