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第7节
“辣椒进眼了。”周兮辞半眯着眼,眼泪流不停,睫毛跟着一颤一颤,又狼狈又可怜。
陈临戈教育的话都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拉着她进了一旁的卫生间,墙上挂着两条毛巾,一红一蓝。
他问也没问,直接拿了蓝色那条,打湿了覆在她眼睛上擦拭。
稍显密闭的空间里,周兮辞透过没完全闭紧的眼睛看向陈临戈,他和过去相比,真的变了好多。
断了联系的那几年,她曾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被领养,一直生活在孤儿院,是不是就不会走到当初那个地步。
他还是他,她也还是她。
不是陈临戈和周兮辞,没有分别,也没有对与错。
……
“陈临戈。”周兮辞抓着洗手池的边缘,喉咙突然发涩,“你……”
“什么?”陈临戈停下动作,垂眸看过去。
“你高考分数应该下来了吧?”周兮辞松开手,用略显轻松地语气问道:“你志愿是不是都填好了?”
陈临戈静静看了她一会,抬手将毛巾挂回墙上,“是,填好了。”
周兮辞心里一紧,“你填了哪里?”
“b市。”陈临戈拧开水龙头洗手。
“你怎么没留在沪市,这样不是离家近一点吗?”周兮辞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更难过,“不过b市也不远,现在交通什么都挺方便的。”
“周兮辞。”陈临戈突然正声:“我没打算回来。”
周兮辞一愣。
他看着她,“不管是溪城还是沪市,我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所以,所以……”周兮辞轻吸了口气:“你这次回来,是来跟我,我们告别的吗?”
“算是吧。”陈临戈整个人倚靠着水池边,“不过要是真想见面也不是难事,你也说了,现在交通很方便,去哪里都很快。”
他轻笑,带着几分自嘲:“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来找我的。”
周兮辞想说不是,可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垂着眼逃避道:“我先去准备午饭了。”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隐约听见陈临戈好像叹了声气,心里蓦地一酸,抬手抹了下眼角,手上的辣椒汁没洗,刺得眼泪又掉了下来。
简凡在厨房瞧见周兮辞红彤彤的眼,“咋了,你们在这里面半天都没洗干净吗?”
周兮辞拧开水龙头,“洗了,但忘了洗手。”
“服了。”简凡叹气:“算了算了,想吃一顿你做的饭比登天还难,我来吧,做什么?土豆红烧鸡腿吗?”
“嗯,鸡腿早上都处理好了。”
“得嘞。”
陈临戈中午没留下来吃饭,菜快出锅的时候,他接了个电话,没聊两句就挂了,跟周兮辞说了句:“有点事,我先走了。”
周兮辞没挽留,拿了把伞给他。
陈临戈接过伞,见简凡拿着锅铲探出头,点头和她示意了下,算是打了招呼。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藏着凉意。
陈临戈走到小区门口,蒲靳又打了个电话过来,“看到你了,马路对面往右看。”
他抬头往右看,路边只有一位卖西瓜的大叔。
“不对,是我的右边,那是你的左边。”蒲靳挂了电话,朝陈临戈挥了挥手:“这儿。”
蒲陈两家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陈临戈初中就认识了蒲靳,高中两人去了同所学校,实打实当了三年同桌兼室友。
关系不是一般的铁。
“你怎么来了?”陈临戈接过他扔来的水,拧开喝了一口。
“来给你汇报军情啊。”蒲靳蹲在路边:“你妈今天来我家了,说你爸吵着要跟她离婚呢。”
“让你爸妈劝着点。”陈临戈叹气,陈建业和蒋玉雯离婚并不是他离开的初衷,他也不想看到这事发生。
“劝着呢,不过你放心,我看陈叔也就是在气头上,这么多年感情怎么可能说散就散。”蒲靳起身搭着陈临戈的肩:“见着了吗?”
“什么?”
“你那小青梅啊。”蒲靳往他肩窝砸了一拳:“跟我还装什么,小心我把你的小秘密抖给陈叔听。”
陈临戈要回来的事,除了蒋玉雯,剩下一个知道就是蒲靳,他不仅知道,还发散思维猜了一些别的事,至于真假,陈临戈懒得解释,也就随他这么想去了。
陈临戈没藏着掖着,点头说:“见了。”
“能带我见见吗?”蒲靳好奇周兮辞不是一天两天了。
陈临戈斜了他一眼,蒲靳举手投降:“得,不见不见。”
“走吧。”陈临戈率先往前走。
蒲靳跟上去,“去哪儿?”
“吃饭,你不饿吗?”陈临戈领着蒲靳循着他记忆里的路线七拐八绕,最后两人停在一间公共厕所前。
蒲靳捏着鼻子,就差没跳起来了,“在这儿吃?”
“哎,不是。”陈临戈挠了下额角,笑得有些无奈:“我记得这里过去是家羊蝎子店,可能搬走了。算了,打车去附近商场吃吧。”
“你过去,你都多久没回来了啊,沪市半年一变样,这地方不说半年,一年变一下也没稀奇的。”蒲靳说完,意识到什么,“其实……你有没有想过,这么多年过去,你那个小青梅……我也不是说什么打击你的话,就是人总会长大总会变的不是,你这么为了她,万一她根本不需要,值得吗?”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陈临戈径直往前走,带着蒲靳走出巷道,雨后初晴,阳光明晃晃落下来。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街道旁,抬头望向远方,“她是我捡回来的,我不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岁见:tvt
还是200个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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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他们只是陈临戈和周兮辞
陈临戈在两岁之前还不是孤儿。
他的母亲葛慧是未婚先孕被学校开除、被父母赶出家门,一路流浪到的溪城,后来被红杏孤儿院的院长奶奶收留,一直留在孤儿院帮忙打杂。
陈临戈出生之后,葛慧才被正式聘用为红杏的职工,每月领着不多的月薪,也不算很难的养着儿子,但可能是在孕期积郁成疾,加上生陈临戈时落下了病根,她没能捱过来溪城的第三个冬天。
葛慧去世之后,年纪尚小的陈临戈便一直住在红杏,但他性格孤僻,和院里的小孩不怎么玩得到一起,经常都是等到大家去吃饭了,他才一个人爬到滑滑梯上,顺着滑轨慢慢往下滑。
可无论他滑多少次,底下都不会再有人笑意盈盈地伸手接住他,可能是意识到这一点,后来陈临戈再也没玩过滑滑梯。
他没什么玩伴,又不爱说话,整日和院里看门的大黄狗作伴,院长奶奶曾经尝试过帮陈临戈融入集体,但结果都不尽如人意。
捡到周兮辞的那天,溪城已然入冬,春节将至。
陈临戈一早跑出来尿尿,大黄凑过来,他一边尿一边躲着大黄,生怕尿到他头上去。
当年的红杏还是一排红砖房,围墙砌得两米高,院门落着一把大锁,陈临戈尿完急匆匆往回跑,雾气朦胧中隐约瞧见一道人影在门口闪过。
他想到同屋大哥哥说过的鬼故事,吓得一哆嗦,大黄跟着朝门口叫了两声:“汪!汪!”
陈临戈怕得紧,赶忙拽着大黄的项圈往屋里跑,但大黄仿佛察觉到什么,哼哧哼哧跑到门口。
“大黄……”他出来只穿了秋衣秋裤,这会缩着脖子躲在廊檐下。
大黄跑到院门口,又跑回来对着陈临戈叫,一边叫还一边咬着他裤脚,陈临戈被它这么一弄,差点摔倒。
狗不通人语但通人性,见陈临戈不动,它又急匆匆跑到院门口,扒了扒门,又转头对着他叫。
陈临戈意识到什么,迈着小腿跑了过去。
院门外离得不远的地方放着一个竹篮子,里面垫着蓝色的碎花小被,陈临戈看见里面躺着一个小孩。
他试图伸手去够,但总是差一点,秋衣上蹭得全是污渍。
“大黄!你看着她!我去叫奶奶!”陈临戈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往回跑:“奶奶!奶奶!”
周新萍听到动静,去后院跑出来:“咋了!唉哟我的祖宗,你怎么一大早就搞这一身泥啊!!”
“小孩!”陈临戈拽着周新萍的衣角:“门口有小孩!”
这在孤儿院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周新萍擦着手快步往外走,院子里,大黄还蹲守在一旁。
周新萍一看竹篮和棉布包就什么都明白了,忙开了门,先是探了探鼻息,才把篮子提了起来。
陈临戈和大黄屁颠屁颠跟在后面。
周新萍把孩子抱进宿舍,院里其他大人也围了过来,陈临戈被挤到一旁,从人群缝隙里看见周新萍从布包里拿起一张字条,周围有人念起字条上的内容:“她叫小词,出生于1997年3月16日,她很乖也很听话,但我们真的养不起了,求求你们收留她吧,也请不要告诉她有这样自私的父母,就当我们死了,谢谢,真的谢谢。”
那个年代,溪城人口流动复杂,摄像探头也并未普及,报了警也没找到遗弃小孩的人。
周兮辞就这么留在了红杏,随了周新萍的姓,叫周词。
她的到来对于陈临戈来说,就像是一场馈赠,他不再每天孤零零的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玩。
他从不叫小词,总是妹妹妹妹挂在嘴边,吃饭要在一起,睡觉也要在一起。
周兮辞胆小爱哭,常常哭起来周新萍也没辙,只有陈临戈扮鬼脸哄她,趴在地上扮大黄逗她开心。
她坐滑梯,他就带着大黄坐在底下接着她,就像以前葛慧接住他一样。
周兮辞一直不会说话,周新萍带着她去医院检查过,没查出什么毛病,差一点就要去剪舌筋了。
有一天,陈临戈不知怎的,午休的时候肚子疼,人也犯恶心,吐了一地的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