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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不厌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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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有可能,九十九副紫河车,若按寻常规矩收购,凑到一起难度太大了。”秦瑨眉峰微蹙,“倘若贺氏夫妇真是做黑市的,那就麻烦了,夫妻俩被人丢尸破庙,未必是普通的劫财,那批紫河车不知还在不在。”

姬瑶一听如梦方醒。

当初办案时她也翻阅过一些卷宗,黑市上你来我往并不太平,时有掠货夺利的纷争发生。若贺氏夫妇是被仇人所杀,那他们凭空出现在张家,岂不是沾染在白玉上的一粒朱砂,惹人眼儿么?

现实如混沌之水,让人看不清内里景致。

姬瑶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只觉敌在暗,她在明,急切说道:“那咱们还在这吃什么,赶紧逃吧!”

“现在知道慌了,”秦瑨淡淡乜她,言辞间携出讽刺意味,“进城时倒没见你急。”

姬瑶小嘴一撇,忍着没跟他抬杠:“哼,真是流年不利,什么倒霉事都让我贪上了……”

“事在人为,若你当时是肯听我半句,不吃那汤饼,咱们也不至于屡屡涉险。”

秦瑨本是随口一说,谁知姬瑶的脾气突然上来了。

她杏眼圆睁,目光利如冰锥,“姓秦的,我不理你,你还挖苦上瘾了?若非要分个谁对谁错,你也逃脱不了干系,谁让你多给我点了一碗汤饼?不过是前后脚的功夫,若我只吃一碗,张家管事也找不到咱们。”

秦瑨听到这话,太阳穴猛然一疼,差点儿闭过气去。

他不过见她消瘦,一时起了怜悯,多点了一碗汤饼给她,敢情还是自作孽了?

望着那张俏美白皙的面皮,他捏紧了拳头,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当真见识了。

“不说话,没理了对吧?”姬瑶冷冷哂笑,“我说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心浮气躁的,我做错一点,就要抓着不放。说破天能怎样,难不成时光还能倒流?事到如今,与其有空责备我,不如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秦瑨被她堵的语塞。

他未到而立之年,恰是男人最顶峰的时光,到她嘴里却成了耄耋老人一般。

明明自个儿是个不听劝的惹祸精,可她瞬息间就能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大言不惭的埋怨他心浮气躁?

他这是招的什么邪祟?

秦瑨想不明白,双手撑住隐隐作痛的额头,彻底无言了。

明华院的正厅面积不大,陈列雍容而促狭,四角落地鎏金炉里燃着袅袅香烟,盘旋而起,夹杂着秦瑨沉沉的叹息声,冗长,携着一丝无可奈何。

空气凝固,窒闷的让人喘不上气。

从这个角度,姬瑶看不清秦瑨的面容,只能看到他抿成一条线的薄唇,还有下颌冷硬的线条,似乎真的生气了。

早先她心里便知错了,只不过一时嘴馋,竟惹来了麻烦。

当下看秦瑨如此落寞,一丝愧意蔓延在她心尖,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她咬住唇心,十根指头绞在一起,吱唔半晌,道:“行了,下次我不贪嘴了便是……”

轻细的嗓音带着歉意,极其柔婉。

秦瑨听在耳畔,胸臆里的躁郁渐渐褪去。

他们君臣相识不是一年半载了,盛朝的女皇就是这副德行,他在这当什么真,生什么气呢?

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办法总比困难多。

从某些层面上讲,臣子存在的意义便是为君王善后。

秦瑨渐渐舒缓过来,放下手,骨节分明的指头一下下轻叩桌案,“我找机会探探张府,能逃就逃,实在逃不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张家只想做买卖,听他们的口风,那批紫河车是由镖队运送,必须由贺七爷这个卖方接洽才行,只要我们谨言慎行,别暴露自己,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

姬瑶心觉有理,肃正的点了点头。

奔波多日,两人身心俱疲,而今因意外入住张府,这处富贵奢华的院落倒成了不幸中的万幸。

入夜后,姬瑶穿着张家准备的绫罗寝衣,躺在描金床榻上,柔软舒适的感觉如隔三秋。

本以为可以酣然入睡,谁知到月上中天,她还在辗转反侧。

最终她折身坐起来,透过昏黄黯淡的幔帐,依稀看到了秦瑨的身影。他在床榻前打了地铺,呼吸深长沉稳,想来已熟睡已久。

姬瑶掀开藕纱幔帐,仔细端详着他。

那张俊脸平时极为锋锐,好似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有几分变化,深邃刚毅的线条柔和下来,入目分明顺眼了些,可她却越看越来气。

她在这里彻夜难眠,他倒是睡的香甜,方才还在她面前负气衔冤呢……

姬瑶在心里编排着秦瑨,倏尔瞅道他身下的被褥,湘妃色锦缎在黯淡的灯烛下散发着微弱温润的光泽,四周团花锦簇,奢贵雍荣。

她再摸摸自己的,像着了魔,伸出瓷白小脚,踩了踩秦瑨的被褥。

果不其然。

“好啊,有软和的自己偷着用,难怪睡的那么香……”

灯影下,姬瑶秀丽的小脸写尽不满,朱唇翕动,低声呼唤秦瑨,想跟他换一换褥子,可他似乎太累,并没有醒过来。

僵持一会儿,姬瑶抱着枕头起身,直接躺在了他身边,顺便拉过他的薄衾,盖住自己。

这一举动惹得秦瑨眉宇微动,手臂一抬,竟搭在了她腰上,还顺势往怀里紧了紧。

姬瑶懵了片刻,瞳中映出他纤长深阖的眼睫。

两人呼吸缠绕,身体仅差毫厘就能贴在一起,灯烛残影,一下子晃出了不该存在的暧昧气氛。

姬瑶的面颊一下子烧起来。她凝起眉心,想要呵斥,可望着秦瑨沉睡的面庞,忍了忍,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这些时日的奔波,她看在眼里,他却是不太容易。

腰际的重量很沉,很沉,却让姬瑶感到莫名心安,如同倦鸟归巢。

消失的困意随之袭卷而来,她的眼帘越来越重,终是耐不住,沉沉阖上,仅剩混沌的思绪反复劝说自己放弃那点不值钱的羞赧。

她乃九五至尊,绝非寻常女郎,行事更不必循规蹈矩。

一路逃过来,两人在一起同眠那么久,还介意什么?

这床柔软厚实的褥子,绝不能让秦瑨独享!

***

天光乍现,香猊初散。

秦瑨睡的朦朦胧胧时,只觉身上热的出奇,额角与后背都溢出了薄汗。

他有些难受,想要翻动身子,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扑面而来的香味更是浓郁到让他呼吸发窒。

须臾后,他徐徐睁开眼帘。

入目是女郎恬静娇柔的面靥,乖巧靠在他肩头,似乎因为太热,两腮染着桃粉,含苞待放似得,引人沉溺。

两人面对面躺着,她娇小的身躯深嵌在他怀中,他手一颤就摸到了她柔软如缎的乌发,一缕缕缠绕在他指尖,如繁密的蛛网,捆的他全身肌肉僵硬。

凭空而来的艳色,本该让人波心浮动,可秦瑨却如临深渊。

昨晚他睡的很沉,依稀感觉身畔有人,本以为在做梦,没想到竟是真的……

清醒过来后,秦瑨见鬼一般的“啊”了声,迅疾折起身来。

巨大的动静瞬间惊醒了姬瑶。她紧跟着坐起来,惺忪睡眼凝着他,“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第18章 二爷

◎秦瑨波澜不惊的面庞终于泛起了涟漪。◎

秦瑨昨晚睡的很沉,依稀感觉身畔有人,本以为在做梦,没想到竟是真的。

“你……”秦瑨薄唇微颤,惊魂未甫道:“你怎么跑这来了?”

听这话音,并未发生急迫之事。

姬瑶把心放回肚子里,手掩唇瓣打了个呵欠,埋怨道:“你还好意思说,这床褥子那么软,你却自己偷偷睡,吃独食呢?”

好半天秦瑨才反应过来,面上浮起窒郁,“你觉得褥子软可以喊醒我,我把它让给你,你怎么能……”

他耳廓灼热,说不下去了。

“我喊了,喊不醒呀。”姬瑶极其冷静,见他剑眉拧紧,一脸极欲爆发的模样,禁不住捏紧被衾,委屈地咕哝:“干嘛,不就是一起睡个觉么?先前又不是没睡过,何苦这么激动……”

这嗓音明明温顺,一大早却给了秦瑨当头一棒,软绵绵的,让他血气上侵,耳目眩晕。

两人的确共眠多日,但他一直恪守本分,夜夜都是半坐而寝,肩头靠着帝王。

他对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更没有唐突的举动,只是奉命,安安稳稳当她的肉垫。

可现在有了床榻,有了软褥,两人还这般亲密无间的睡在一起,成何体统?

望着姬瑶那张懵懂纯澈的脸,秦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道:“先前共寝,你我都是被逼无奈,眼下光景不同了,我们自不必睡在一起。只有夫妻才能睡在一间屋里,才能共用一床被衾,懂了吗?”

一束曦光自窗棂缝隙漫进来,落在他那张俊脸上,面容肃正,似教导又似训诫。

姬瑶极其讨厌他这幅模样,老气横秋,又古板迂腐。

“你以为我稀罕跟你一起睡?”她剜他一眼,柔荑拍了拍身下被褥,“今天把这个给我铺上,我才不愿意——”

话没说完,外厅的门突然被人打开,紧随着进来几个张府侍女,手持铜迤,香花胰子等盥洗用具。

领头的名唤瑛儿,身穿鹅黄长裙,约莫十七八岁,正式东家派来伺候他们的。

她瞥见两人睡在地上,略微吃惊,随即垂下眼帘,细声道:“奴来侍奉贵客洗漱。”

如此尴尬的场面被外人窥伺,秦瑨窘迫的站起来,抿唇不言。

姬瑶依旧坐在被窝里,逐一端详着侍女,不禁恼怒起来:“小门小户的丫头真是没规矩,我传你们进来伺候了吗?还不快出去!”

她发起火来盛气凌人,刻薄的眼神仿佛要将她们剥去一层皮。

侍女们不敢怠慢家主的贵客,齐声应“是”,垂首迈着碎步退了出去。

瑛儿站在靠门的位置,竖起耳朵窥听,可里头谈话声低浅,分辨不清。她只能作罢,对身边人交代几句,提裙赶往清园。

清园是二房家宅,瑛儿过来时,张邈刚用完早膳,一身青色蝠纹圆领袍穿得甚是规整,像要出门去。

两人来到偏厅,门一关,瑛儿就如同没了骨头似得,歪进了张邈怀里,娇声道:“二爷,金州来的贵客好生奇怪,昨日竟是睡在地上的,奴进去的时候,他们还吵着架呢。”

“哦?吵的什么?”

张邈环抱着瑛儿,大掌探进她的前襟。

“奴婢没听清。”瑛儿面颊曳红,刻意挺起上身,好让他更容易的包裹,“好像,好像他们不想睡在一起。”

张邈双目半阖,细细揣摩着她的话,力道使大了几分,“那你再好好一想,究竟是如何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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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破山河在烬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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