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大床房
世界各地的医院里都不可能有大床房的。
以为是去酒店开房么?
陈家宁自然不会去问这么愚蠢的问题,他对林轻语的异想天开向来很领教,与其花力气反驳,不如给她在邢天航病房里加个床。
好在邢天航那个单间本就够大,加个床刚好没那么冷清。
医院不分什么白天黑夜,手术台刚下来的人,护士进进出出各种输液,对着仪表做记录,有大床房也发挥不了作用。
但林轻语已满足,她只想能不漏分秒地看到他就好了。
腿还是很痛,方才偷偷坐轮椅去手术室门口,被那个银灰色头发的帅哥医生发现后,已叽里咕噜骂了一顿,然后立刻把她扛上床,严厉叮嘱至少卧床一个月。
所以林轻语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她现在卧着床,但也握着他的手。
他们俩并排躺着,她脚上缠了笨重的石膏,手却伸到他床上,轻轻拉着他。
天航哥哥,我回来了。你也还活着。
你看这可多好。
家宁说手术不成功,可我觉得成功极了。你晓得我一向胸无大志的,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天航哥哥,我们结婚吧。如果人生苦短,那就更要只争朝夕才对。
未来的那个林轻语还嫁了你好几年,至少还生了个女儿。你可还什么都没留给我呢……呃,小邢同志的任务还很艰巨啊。
她说着,自己把自己给逗笑了。
她一只手上还在输液,想拿另一只手去擦笑出来的眼泪,可另只手却是和他十指相扣握在一起的,又不舍得放开,便拉着他的手一起去擦。
我现在的笑点可是越来越低了。
就这么个傻的笑话还能笑到流泪,林轻语想。
她拉着他的手在脸上抹了两下,觉得那只手似乎动了动。
手的主人十分疲累,连眼睛都无力睁开,只是摸到了她脸上的润湿,微微蹙眉。
“小语……哭了?”他眼睛只微微睁了一下立刻又阖上,极轻极轻叹道。
“嗯,哭了。”林轻语吸吸鼻子回答,“被你气的。”
“明明……是你气我。”邢天航气息微弱,却矢志不懈和她斗嘴,“胆大包天,我都……快被你气死了。”
“我是女人啊!我就算气你,你也只能忍着,这是男人的基本礼貌。”林轻语理直气壮。
邢天航不语。
不晓得是没力气,还是真的又被她气到了。
林轻语吐吐舌头,笑嘻嘻在手心里挠他痒痒,“天航哥哥,天航哥哥。”
邢天航只觉整个人都像被拆散架了一样,没有一丝气力,又像刚才进行的不是手术,而是一场酷刑,有辆压路机从他身上一节节碾过,把他整个儿都碾碎了。
他连眼睛都睁不动,全身气力都凝注在左手上,紧握住她的小手。
“听话,别走。”他翕动着毫无血色的唇。
“走不了啦。”林轻语故意叹息说,“我的腿断了,这下想走也走不了。”
这轻飘飘一句听在邢天航耳里,真是宛若惊雷。
他蓦地睁大眼睛,眼前却犹自一片昏黑,只等过了一阵儿,才模模糊糊聚起光来,映入眼的,便是林轻语那两截又粗又白的石膏腿!
邢天航只觉触目惊心,惊骇说:“你……咳咳,你的腿怎么了!”
他身上一直难受,醒来后勉强睁了一下眼,晓得她在身边,便又昏钝阖了眼眸。从始至终,他只紧握着她的手,既没关心这是在哪儿,也没看她到底怎样,听她说话精神头挺足的样子,以为她一切如常。
林轻语要的便是他这反应。
她看效果达到,便也不再吓他,只实事求是说:“两条腿都摔断啦,打了七颗钉子。天航哥哥,下次你不用怕我离家出走,只要弄个大号的吸铁石,我一定乖乖被你吸回来。”
邢天航哪听得进去她的胡说八道,只觉背脊发凉,光看着就心疼到像被揪起来,颤声说:“小语痛么?一定痛死了是不是?”
林轻语委屈地噘嘴点头。
这头邢天航已摘了呼吸面罩,不管不顾地想要起来。
他现在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两条石膏杵在那里,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不晓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他觉得林轻语的脸色也比平时要苍白一些,确确然一副重伤致残的样子。
“怎么办?很痛怎么办?用止痛泵好不好?”他软弱得一塌糊涂,又心疼得快要疯掉。
“不要。止痛泵打在手上,手会痛。”林轻语皱着眉头,趁势撒娇说:“啊,好痛,好痛,我要痛死了……”
“小语乖,我去找医生来。”邢天航已经顽强地坐了起来,要去按铃。
“我不要医生,医生最凶了。”林轻语拉住他,继续为所欲为,“我要天航哥哥抱。”
“好。”邢天航毫不犹豫答应。
说来也怪了,刚才还浑身犹如凌迟,连睁睁眼都没力气的人,现在竟好端端地半坐起来。
她不能动弹,他就主动往她那边挪了挪,张开没有输液的手臂将小小的她整个搂住。
“现在这样好点没?”邢天航认真问。
林轻语点点头,“好一点了,你呢?”
邢天航笑,“你不气我,我就一直很好。”
他的脸色仍极度苍白,此时垂眸望着她,纤长羽睫下,清俊的眸中柔情蜜意,却浓烈到化解不开。
林轻语舔舔嘴唇。
想想几个小时前,他们还在冰天雪地中相拥赴死,而现在这个地方,虽然也不怎么样,但好在既温暖又安全,简直是一步天堂。
是饱暖思淫-欲么?还是天航哥哥的颜值再度爆表?
天呐,天呐,为什么这种场合下,自己竟然很有想犯罪的冲动?这太丧心病狂了。
“小语,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别硬撑,让医生来看看好不好?”邢天航并不晓得她心中邪念,看她呆呆的目露春光,还以为她哪里不适。
“啊?哦,不用,不用,不用……”她一口气说了好几个不用,偷偷拿手朝他被子里摸了一把,不甘地咽了下口水。
“真的不用?”他将信将疑,一边将她不老实的小手拿出来,塞回自己被子下,又牢牢盖上。
“腿是怎么回事,滑雪摔的?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小语,我真的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小语,小语!你有没有在听?”
邢天航停下来,他的小语神色有些古怪,眸光水水的,两颊浅粉,明明望着自己,却完全心不在焉。
“呃,抱抱我。”她闭上眼睛,声音滚烫且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