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谁来陪我过生日
邵泽平庞大的身躯窝在逼厄的小挂号间里，脸色发白，一句话都不说。直到林轻语下班时候来关灯，才发现里头竟然还有个活人。
“喂，下班了！你再不走我锁门了啊！”她轻轻敲他窗子。
邵泽平恍若未闻。
“喂，你怎么啦？”林轻语也跟了进来，发现邵泽平佝着背，将头埋在自己巨大的手掌里。
“哎，你这么大人，不会哭了吧！”林轻语逗他，扳开他的手，竟真的发现他眼角边湿漉漉的，仿有泪痕。
“喂喂，你不会吧！我已经够倒霉了！谈了三天男朋友就跟我分手，下午还被人这么劈头盖脸骂一顿，我都没哭呢！”
邵泽平吸吸鼻子，逞强说：“笑话？我怎么可能会哭！那是小娘们儿干的事！”
林轻语笑笑，“是啊，否则我简直以为你化身金刚芭比！不哭就好，走吧！我今天请你吃晚饭！”
“请我？为什么！”邵泽平受宠若惊。
“今天是我生日。”林轻语笑笑说，“我请你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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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如何坚强勇敢，林轻语仍是无法做到一个人过生日。
今天早上，她照旧日规矩去菜场肉摊上买排骨，打算做一碗生日面给自己吃。
当肉贩开口问她要几斤时，她说要一块，果然遭人白眼。
那要两块吧，她把叨叨算上。
依旧没人理她。
“过家家呢？”卖肉的大胖子笑她。
她气得和对方大吵了一架，引得许多人驻足围观，最后大获全胜，引得那胖子向她赔礼道歉，还答应送她一块排骨。
她都不要了。
一个人吃面，没意思。
“为什么会请我？”邵泽平问，“我是说，我们其实并不算关系特别近。生日这种，不是应该找最好的朋友，或者家人在一起过么？”
“我没家人陪我，最好的朋友下午已经来过了，你也看到了。”林轻语懒懒说，“爱来不来，不强求。”
“不，我来！我来！”邵泽平急忙表示。
“轻语，那天我看到来接你的男朋友，他不是什么司机，而是郁丰的总裁吧！”邵泽平想了半天还是问道，“他身体好吗？精神状况如何？”
他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件事，十分想知道邢天航的近况，想知道那些药物对他产生了多少可怕的影响，还有没有圜转的余地。
他下午就想找郁小凡问个清楚，但郁小凡根本翻脸不认人，拒不承认有发生过这回事。也对，当初他们签订的保密协议上确实有过这条款项，不得将此次交易透露给第三方听。
所以他只能来问林轻语，希望从只言片语中打探出什么来，以后再想办法慢慢弥补。
林轻语一字一句地纠正他说：“错！他是郁丰总裁，却不是我男朋友。看，那才是我男朋友，是不是很帅？”
她指着马路对面说，脸上带着一丝兴奋。
邵泽平一脸茫然地看着空空的对街。
“轻语，我晓得失恋是很痛苦，虽然我没有切身体验，但我能理解。你还是应该走出阴影，不要把自己封闭起来，沉浸在幻觉中。”邵泽平忧愁说道。
“我不是幻觉啊！他是真的来了，刚才还在的！现在……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在我边上，让我男朋友误会了，所以躲起来！你快走，快走！”
她连推带搡把邵泽平往外头轰，“今晚不请你吃饭了，明天中午请食堂，给你打六个菜，拜托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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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站在对面。
隔了一条街，还戴了口罩，但林轻语仍是一眼就认出来。
没错，他终于来了！
遮住了自己面容，就像她同他描绘过的那个神秘“男朋友”的样子。
这便够了。
因为只要看这眼，就猜得出他生得有多么好看。因为旁人纵使把全部的五官都露出来，都不及那一双眼里的深情。
清隽淡雅，温柔缱绻。
林轻语激动地快哭了，急忙朝马路对面挥了挥手。
他看到了！没有挥手，却微微笑了下。
她也看到了！虽看不到他扬起的嘴角，却看到了他眼底的笑意淡淡。
她却在那个瞬间终于忍不住，裂嘴哭起来。
你终于还是来了。
天航哥哥，今年终于肯陪我过生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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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辆地铁，分作不同的车厢。
他看到她上了车，赶紧闪身跟上。
戴上耳机，开始听歌。
“好久没见了，什么角色呢？
细心装扮着，白色衬衫的袖扣是你送的。”
***
过了4站，再一同下车。
他走自动电梯，她就在边上的楼梯，蹦蹦跳跳，两级一跨。
小语，小心点，别冒冒失失给绊着。
他在心里念叨，紧张地跟着她的每一步，做好随时去搀扶的准备。
“尽量表现着，像不在意的，
频繁暴露了，自欺欺人者，越掩饰越深刻。”
***
走上地面，天开始阴起来，她似不经意的目光飘过他。
还好，他带了伞。他如今的身体，淋不得雨。
再走两条街，还是不远不近的距离，无法靠近，又做不到远离，标准得就像几何课上两根平行线。
“你说我说听说，忍着言不由衷的段落，
我反正决定留在角落。”
***
街角的面店，里间只剩一个空座，她从容地坐下，开始点单。
“老板，来碗排骨面，加蛋加爆鱼！”她说。
“老板，和里面那位小姐一样。”他坐在露天的大排档，看也不看菜单。
默契那么好，连互相揣摩都不需要。
“我想摸你的头发，只是简单的试探啊！
我想给你个拥抱，像以前一样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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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条的味道真好，吃到她流泪。
泪水一串串落进红烧的面汤里，溅起浅褐色涟漪，还好他没看见。
天航哥哥，天航哥哥！
她使劲咬一口排骨，嚼啊嚼，吃出了咸涩的味道。
天航哥哥，天航哥哥！
她抱着面碗狠命地哭，握着筷子，疼到发颤。
为什么那么近，却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那么爱你，却不能让小语抱抱你？
“你退半步的动作认真的吗？小小的动作伤害还那么大。
我只能扮演个绅士，才能和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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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哭，一边吃。
一碗面，她吃了半小时。
外面的雷轰下来，电闪雷鸣，露天的食客抢着买单走人。
老板在外头喊：“谁的伞？谁的伞忘带走？”
她快步奔到外头，看到他留下来的那把伞。
他要了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却完全没有动，只是用筷子蘸了面汤，在桌子上写了：
小语，生日快乐！
雨一滴滴落下来，落在桌上，弄混了他隽秀的字。
“我能送你回家吗？可能外面要下雨啦！
我能给你个拥抱，像朋友一样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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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不是邢天航该多好。
他就可以在她过生日的时候，陪她一起吃面，给她生日祝福。
而现在，他只能戴着口罩，远远地看她。
用一个自欺欺人的身份，做那么言不由衷的事。
听，她在里面哭呢，她那么伤心，可他什么都做不了，连像朋友似的安慰或者拥抱都做不到。
“我忍不住从背后抱了一下，尺度掌握在不能说想你啊！
你就当刚认识的绅士，闹了个笑话吧。”
***
林轻语从里间冲出来的时候，邢天航正躲在街角。
他看到她惊慌失措地寻找自己，也发现了他留下的字，还有伞。
小语，生日快乐！他微笑着又说了一次。
下雨了，早点回家吧。
她果然没有停留，拿着伞边走边喊：“天航哥哥！天航哥哥你在哪？”
他当然不敢出来，眼睁睁看着她穿过马路。
几声霹雳撕裂夜空，暴雨瞬间倾盆而下。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迅速积起的水塘里反射出红绿灯晃悠悠的光。
她跌跌撞撞地过马路，像个迷路的孩子，嘴里喊着他的名字。
“你能给我只左手，牵你到马路那头吗？
我会像以前一样，看着来往的车子啊！”
***
她有伞却固执地不肯打开，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放声大喊：“天航哥哥，你快出来！我知道那个是你！一定就是你！
我后悔为什么以前没有答应你！我后悔一直说自己未来会有什么男朋友！
我没那么大方，我就算配不上你，我也要霸着你！我再也不把你让给小凡了，我错了，我后悔了！
天航哥哥！你出来看看我啊，看看小语啊！”
悲伤的哭声撕心裂肺，她明明哭得那么大声，哭得撕破喉咙，却完全被淹没在暴雨和闪电中，谁都没能听见。
“我们的距离在眉间皱了下，迅速还原成路人的样子啊。
越有礼貌我越害怕，绅士要放得下。”
------------------------------------------------------------------------------------------夜三的话：今天这首歌是薛之谦的《绅士》，夜三觉得用在这里很有MV的感觉，大家如果有兴趣，不妨边听边看这一段，脑补天航哥哥和小语的画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