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食肆经营日常 第46节
苏颐宁面露不忍,伸手过去握住了她的手,温度透过掌心传递了过来:“姜娘子是要继续为令慈寻找家人吗?”
姜菀点头:“阿娘临终时叮嘱过我要完成她的心愿,我不愿让她泉下失望。”
她面上露出黯然:“可世间之大,我又该去何处寻找素未谋面的亲人?”
“姜娘子若信得过我,也可以将一些细节告诉我,我好帮你四处打听一番。”苏颐宁道。
以她的阅历和人脉,必然比自己漫无目的寻找更有效率。姜菀定了定神,说道:“想借苏娘子的笔墨一用。”
苏颐宁让出自己的书案,姜菀道了句谢便坐下,在纸上写下了自己所能知道的所有信息,包括阿娘的名字,失散时的年龄,被收养后的情况。她握着笔,边写边觉得自己知道的实在太少了。
她吹干墨迹,将纸张递给了苏颐宁:“苏娘子,这是我所了解的全部线索。”
苏颐宁看完,恳切道:“姜娘子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去探听消息,一旦有任何结果,我都会及时告知你。”
“多谢苏娘子。”姜菀起身向着她深深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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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食时分,姜菀炖了一锅羊肉汤。羊肉温补,很适合这个时节吃。
她将羊肉都切成薄片,还在汤中加了银耳。待汤煮沸,银耳也炖得软烂,入口即碎。汤羹浓香扑鼻,喝下去很暖身子。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道清炒油麦菜,宋宣则做了一道油煎豆腐。
饭桌上,思菱问姜荔道:“三娘子,学堂的饭食如何?”
姜荔眨了眨眼道:“裴姨的手艺很不错,”她转而抱着姜菀的手臂,“但我还是最喜欢阿姐做的菜了。”
姜菀笑着又替她盛了碗汤:“既然喜欢,还不多喝一碗?”
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晚间快歇息时,姜荔闹着要和阿姐一起睡,姜菀便依了她。
“阿姐,你是不开心吗?”姜菀正对着铜镜梳头,听见身后床榻上传来姜荔的声音。她转头,说道:“为什么这么问?”
姜荔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我觉得阿姐今日从学堂回来后,便一脸心事。”
姜菀放下梳子,脱去外衣钻进了被子,一手揽着妹妹:“今日在苏娘子那里看了一本书,里面提到了阿娘当年经历的水患。阿荔,关于阿娘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她穿越后,时常会觉得这具身体的部分记忆依然没有完全进入她的脑海,一些原本应该知道的往事也因此变得模糊不清。
姜荔皱紧眉头:“阿娘常常说她的身世,说她在我这个年龄的时候与家人失散了,此后便再没有见过他们。”
“那阿娘有没有说过,她母家的人是做什么的?叫什么名字?”姜菀问道。
姜荔努力回想了片刻,摇头道:“阿娘说她也记不清了,只能记住自己的名字和姓氏。”
姜菀道:“我今日同苏夫子说了此事,她会帮我们打听线索。”
“若是能找到,阿娘一定会很开心的吧。”姜荔小声道。
“当然。”姜菀微微一笑。
烛火下,姐妹俩相互依偎着,共同期盼着将来能有一个合人心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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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与县学有了稳定的合作,姜记食肆越发红火起来。靠着学生们的口口相传,食肆的菜肴香味也飘得越来越远。
而姜菀这边,她与余下几人日夜赶工,终于赶制出了五十张“会员卡”。为了符合古代书写的习惯,她将纸片做成了上下两折的横版样式。
两折页的纸片,封面写了食肆的全名和位置;内页则用来记录食客的用餐时间、金额和相应的积分数字,每记完一次就在最末尾盖上食肆的印章作为证明。
外面的封面封底除了写着店名,还由姜菀亲手写下了一些使用时的注意事项,比如积分的规则、用途、会员卡的使用期限等。她将同样的内容写了五十多遍,写到最后眼花缭乱,几乎都要认不出来那些字了。
由于不知道这“会员卡”是否受欢迎,姜菀便保守了一些,没有制作太多,其中有几张是她打算赠送给几位相熟之人的“特别定制款”,特意写了几人的名字。
她给这“会员卡”取了个雅名叫“嘉宾笺”,取自“我有嘉宾,鼓瑟吹笙”,设计时又叮嘱思菱尽量画些淡雅的花草图案上去,让整张纸看起来不那么单调。
趁着最近客人颇多,姜菀便利用开张的时候大力宣传了起来。
食肆门口依然是老样子,放上大幅的宣传展板,标题简单粗暴,夺人眼球,引得不少人都聚集了过来,一齐看着人群中央那位翠色衫子的小娘子详细介绍着。
小娘子道:“自今日起,凡在我家食肆用餐的客人,若是办了这‘嘉宾笺’,每次付钱后都可以享受‘积分’。例如,这顿餐共花费了三十文钱,便可以积三十分。”
这“嘉宾笺”和“积分”,众人从未听说过,都觉得新奇不已,不由得问道:“那么这‘积分’又有何用呢?”
“目前积分暂定三种用途:一是累计一定数目的积分可以兑换不同价值的满减票;二是食肆会定期推出一些‘积分换购’,客人可凭积分免费兑换一些小点心或是一道菜品;三是每逢年节,食肆会举办一些仅面向嘉宾的抽奖活动,客人可以花费一定的积分参与,只要参与便一定能抽中。”
她这洋洋洒洒一席话说下来,其实不少人还是一知半解的,但谁不喜欢猎奇和凑热闹呢。于是随着第一位主动上前要办理这“嘉宾笺”的人的动作,余下不少人很快也秉持着反正免费不亏的念头,纷纷排起了队。
姜菀在食肆进门处摆了张长条桌子,她与思菱坐在那里,一写一递,同时不忘提醒:“此笺不记名,亲友皆可以用。但若是不慎遗失,捡到的人也可以继续用,望客人保管好。”即使记名,她也没有办法靠人脑准确识别出是否本人在使用。反正这会员卡不是存折,只是储蓄一点积分而已,真的遗失了损失也不大。
第一位客人正好也刚买了几十文的点心,姜菀便给他记下了第一笔积分。那人拿过刚刚写好的嘉宾笺细细打量着,只见上面多了一列墨迹尚未干透的文字,写着日期、金额和积分数目,末尾处盖着一枚小小的章,印章的内容是篆体的“姜记食肆”四个字。
店主手写的字秀雅大方,与那方印章相得益彰。整张笺的风格也是简约淡雅的,拿在手里很是好看。客人满意地看了又看,这才离去。
这一晚上办理的人超出了姜菀的预想,几十张嘉宾笺发放完,还有十余个人在排队。姜菀不得不道歉:“对不住各位客人,今日的纸张用完了,不如你们明日再来?”
那几人倒也好说话,爽快地便答应了。
送走几人,姜菀放下笔说道:“许久不曾说过这么多话了,竟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由于客人多,每人都有各种疑问,她须得一遍遍解释。
思菱见状,说道:“我去给小娘子倒盏茶。”她刚起身,却见一个人从店外走了进来,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道:“请问,姜娘子在吗?”
“你是——”思菱不认识,疑惑开口。
姜菀却已认出了来人,不由得微讶:“钟娘子?”
第52章 香辣烤鱼、泡椒鸭胗和花菜焖肉
钟慈看清了她, 顿时松了口气:“姜娘子,还好你在。”
“钟娘子,你有什么事?”姜菀从桌案后绕了过来。
“姜娘子,今日上门打扰你, 是因为我有个不情之请, 想拜托姜娘子一事。”
姜菀笑了笑:“什么事我能帮上忙?你尽管说。”
钟慈站定, 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布包, 递给了姜菀:“阿兄如今还是日日都来这儿送菜吗?”
“没错,”姜菀接过布包, “这是......你要转交给他的东西?”
钟慈笑道:“姜娘子果然善解人意。”她解开布包,说道:“我给阿翁和阿兄各缝制了一双护膝。阿翁年纪大了, 膝盖一旦受冻便会剧痛;阿兄仗着自己年纪不大,也常常疏于保暖。”话里虽带着责怪,语气却是极温柔的。
姜菀见那护膝针脚严密, 缝制得很是严丝合缝,便赞道:“钟娘子真有一双巧手。”
钟慈不好意思笑了笑:“姜娘子谬赞了, 我只会些粗浅的针线功夫。”
姜菀将两双护膝收好,说道:“你放心,明日一早钟郎君来了后, 我会亲手交给他。”
“多谢姜娘子。”钟慈欲要下拜, 被姜菀一把扶住:“你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客气。”
“你在徐府, 一切都还好吗?”姜菀问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钟慈点头, 面上又浮现出感激之色:“若不是姜娘子为我仗义直言,郎主也不会自那日起对虞小郎君严加管教,专门请了最严厉的夫子来教导他。自那之后, 虞小郎君每日都要完成繁重的课业,再无暇为难我。”
“那就好, ”姜菀松了口气,随口道,“你所说的郎主便是那位徐尚书吗?”
钟慈见四周无人,才道:“正是。郎主一向为人公允严格。他得知那日的事情后大为恼怒,狠狠斥责了小郎君,郎君也破天荒地没有为小郎君求情。”
郎君指的便是徐望了。姜菀沉吟未语,不知这对父子的为人有没有相似之处呢?
她撇去思绪,说道:“你出府一趟不容易吧?要见一见阿鸢吗?”
钟慈朝店里望了一眼,宋鸢正忙得不可开交。她摇了摇头,微笑道:“阿鸢既然忙,我便不打扰她了。总有相见的那一日,不必急在一时。姜娘子,我先走了。”
“阿慈,保重。”姜菀看着她瘦削的双肩,下意识换了更加亲昵的称呼。
钟慈怔了怔,柔声道:“多谢......阿姐。”
等到钟慈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姜菀低头看着那两副护膝,再度在心底感慨:钟家这三人,真是和美的一家啊。
第二日清晨,钟绍如期来了。
冬日严寒,钟绍便独自承担起了每日早起奔波卖菜送菜的活,让钟翁在家休息。他呵着险些冻僵的双手敲开了姜记食肆的门,还没来得及卸下一筐筐蔬菜,面前却递来了一个布包。
姜菀示意周尧和宋宣去收拾蔬菜,自己则带着钟绍在一旁坐下,说道:“昨日阿慈来见我,说给你和阿翁各缝制了一双护膝,请我转交给你。”
钟绍的手微微一僵,几乎是颤抖着打开那布包,将护膝拿在手里紧紧攥住。
他一向无甚波动的脸上现出一些激动,说道:“阿慈她......”
“你放心,她说如今过得很好,那位小郎君没有再为难过她。”姜菀知道他一定最挂念妹妹在徐府的处境,便率先开口。
钟绍低声道:“阿慈一向不报忧,遇上事情唯恐我们担心,便不肯多说。”
姜菀柔声道:“昨日她来时,面色红润,神色也是轻松自在的,我想应当是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
钟绍沉默良久,轻声道:“姜娘子,多谢你了。”
“不必客气,”姜菀笑了笑,“之前阿翁送你的书,读着觉得如何?”
钟绍发了会愣,道:“一些简单的字我大多都能认识了,也按着你从前给出的建议,挑了些易懂的文章读了读,只是心中总有有许多疑问。”
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从怀里取出一卷薄薄的书册,摊开在姜菀面前,指了指其中几页。
姜菀看了看,唯恐自己误人子弟,便找了张纸将那些词句誊抄了下来,道:“我明日送阿荔回松竹学堂,正好问一问那里的夫子。后日早上你来时,我会将夫子的解释交给你。”
“多谢。”钟绍冲着她深深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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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那日在苏颐宁处读了那篇顾元直的文章,姜菀接连几日都睡得不踏实。她一闭上眼,便能看见阿娘泪水涟涟的模样,耳边回荡着她辞世前的凄切语句。
这日夜里,姜菀再度被梦惊醒。
她自床上坐起身,眼前一片昏暗。外头的风裹挟着寒意轻轻撞击着窗扇。
姜菀缓缓吐出一口气,卧房内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天冷后,她便让思菱在外间休息,不必陪侍在自己床边。
她拥着被子发了会呆,这才轻手轻脚下床点亮了蜡烛,举着回到了床上,从枕头下摸出那本尚未看完的日记,就着昏暗的烛光继续翻看着。
这一看,倒看出了些新的内容。
徐蘅在日记里写道,她记得自己被姜家自洪水中救起后,一直卧床休养了很久,期间一直昏昏沉沉的,意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那时她只有十二岁,而彼时的姜父——姜麓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姜家很幸运,虽遭遇了洪灾,但还可以勉力维持生活。姜麓的爹娘又一向心地善良,因此也救治了一些受难的人。
其中,有一个人在姜家停留的时间最久。
徐蘅病中虽然神思迷蒙,但依稀记得此人是在她之前被姜家收留的。他比姜麓略大,独身一人出游,途径平章县便碰上了这样的灾祸,幸而被姜氏夫妇遇到,救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