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折辱清冷男主前 第111节
朝廷的风云诡谲,皇权更替,未曾影响偏较远衢州地界中的一个小县城。
柳县西街搬来一户人家,是位眼盲的孕妇,和待人和煦的青年。
最初众人以为两人是夫妻,后来从才知晓,原是一对兄妹家族败落,故而在此地扎根。
青年道是姓秦,待人温润如风,虽嗓子受了伤难辨本音,手脚也不便,却文采了得,便办了间学堂教学。
许是偏向南边,所以柳县的冬天寒风是透骨子里的。
下完堂后,顾少卿抱着书卷往外面行去,天边飘来絮絮的雪,遮掩住陈旧的小县城。
他微扬着头看了看,心中想起家中的人,便冒着风雪往外跑去。
待回到门口时身上已经洇满了飘雪,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浑身带着潮湿的寒气。
屋中的人因怀有身孕,又因之前落过水将头磕伤了,现在身子还未调理回来,此刻正羸弱恐怕受不得寒气。
顾少卿犹豫片刻,想伸手抚去身上的雪,但有只手已经废了,抱着书卷又无法动作,只好先推门进去想将衣裳换了。
他甫一推开门,便见院内堆满着积雪,而门口正扶墙立着一位乌发用绸布半挽着女子。
枣红白领毛的袄子将她裹得紧紧的,露出一张白皙的脸,透着苍白,宽大的衣裳遮不住隆起的肚子。
是位怀胎似七八月的孕妇。
她正是当时驾车离去时,因不慎跌落河流的沈映鱼,当时大难不死被人捡到救下。
但许是何处磕坏了脑袋,沈映鱼醒来时眼睛已经瞎了。
这次不是幻觉,而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因听不出嗓音如何,沈映鱼不知是何人救的他,只当是路过的好心人。
大夫诊脉看眼时,却查出她早已怀有身孕。
和前世相差不大。
沈映鱼情绪表现尚且稳定,半分诧异都无,倒是一旁的顾少卿震惊得久久难以回神。
直到听见她隐晦地描述给大夫饮过药,再让大夫再仔细看诊。
大夫先是蹙眉想了想,自己诊断的确为滑脉孕相,最后犹豫地给出一个可能。
以前大夫也曾遇见过类似,饮过药还能有孕的事,许是药草弱,所以致使有孕也不意外。
沈映鱼听了这话心中微涩,果真是有孕了,幸而当时发现一切都越发与前世相近时,并未让苏忱霁请大夫。
不然他得知后定不会前往盛都,或是也会将她一道带去,想要离开绝无可能。
沈映鱼本是不想留下孩子,但询问过大夫,道是已有孕三月有余,且身子羸弱不宜堕胎。
最后她想了很久,还是将孩子留下了。
顾少卿一心认为她遇见此事是他的过错,满心愧疚地掩藏身份,寻个借口留在她身边,担任起照顾职责。
沈映鱼本不想麻烦旁人,但怀孕诸多不适,无法只得暂且接受。
后来两人又辗转来了,距离盛都较远的柳县,而盛都谋乱的消息,延迟许久才传来。
瑞王谋反失败而亡,年幼的齐王成了太子。
而苏忱霁先是被圣人寄予厚望封为太子傅,待齐王登基后又一步拜相……
和书中一样,许是没有她在其中,所以唯一不同的便是,他不再如前世那般暴戾嗜血。
沈映鱼庆幸离开了,但心中却沉甸甸的难受。
记忆缓缓回归。
立在门口的沈映鱼听见了声音,眨着灰雾的眸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回来了吗?”
声音微哑还伴随着轻咳。
是前段段时间不小心受了风寒,现在还未好导致的。
顾少卿立在门口因她的声音回神,赶紧放下手中书上前。
但他又因为身上的寒气而不上前,拿过一旁的棍子放进她的手中。
“嗯,回来了,今日外面下着大雪,路上耽搁了一会儿。”他见沈映鱼已经握住了棍子,便引着人慢慢往里面行去。
待到进去后点起炭火,片刻室内暗浮着暖意。
“怎么出来不拿棍子?”
换了一身衣裳的顾少卿行至她的身旁,看着她透白的脸,语气轻轻地问着,好似声音大一些就会将她震碎。
虽怀有身孕后身子似乎丰腴不少,但前几日受了风寒,脸又清瘦得只剩下巴掌大小,一派羸弱之姿。
若不是肚子高高隆起的,恐怕难以使人觉得她有孕。
“坐久了腰有些酸痛,想出来走走。”沈映鱼回应。
身子越发重了起来,她几乎整日都躺在床上,浑身都肿胀酸痛得厉害,所以才会起身想要走走。
顾少卿也知她如今身子沉重,观她被冻得泛红的纤细手指,端起旁边的茶杯倒上一杯,塞进她的手里。
“对了,嫣儿呢?怎么不见她?”顾少卿环顾四周蹙眉询问。
嫣儿是照顾沈映鱼的丫头,因她眼瞎有些事他也不方便,故而买来买来一个专门照顾的丫头。
沈映鱼接过他递过来的热茶捧着取暖,低垂着眸,松软如叠迭乌云的鬓发垂下一缕,柔和得仿佛盛开的皎洁的玉兰。
“今日肚子不舒服,我让她去拿药了。”她柔声地说着,眉目间,悄然晕染开一抹淡淡的粉红,浑身散发着初为人母的温柔。
顾少卿目光停在她的身上,第一次无比清楚地直观感受到。
沈映鱼和沈青荷根本就不像。
说完话后久久得不到回应,沈映鱼眸含疑惑地抬起眸,哪怕她如今看不见,还是下意识用眼看人。
顾少卿回过神,咽下心中浮起若有若无的酸楚。
因眼瞎后沈映鱼如今全靠的感知,察觉空气中沉浸的滞留感,疑惑地发问:“怎么了?”
顾少卿犹豫地动了动唇,却又不知从何开始说,可看见眼前云鬟雾鬓,柔情绰态的女子。
其实若当时早些明白,或则是在发现苏忱霁心思时就同她道明,此刻她不会成这样。
嫣儿恰好提着药包回来,沈映鱼听见便让她扶着自己进屋。
顾少卿留在原地彻底咽下想说话的话,也随着跟进去门外风雪挡住。
柳州的大雪漫天,晋中亦是一样。
晋中在前两个月,已经成为了新的首都。
其原因是这位年轻的相爷,每月有二十几日都在晋中旧府邸中。
小皇帝为了讨好苏忱霁,不管不顾地将皇城改迁至晋中,最初众人还大肆反对。
但在场的几乎都是苏忱霁的党羽,他对此事不言语,这些微弱的反抗声,自然而然也无甚重要。
盛年一年,首都迁移,晋中正式成为北齐首都。
骤雨猛烈地下着,宛如天河倾泻,雷声轰隆。
阴沉幽暗的房间中只有被风吹鼓的纱幔,雕花檀木拔步床上躺着身形颀长的少年,他直直僵着身躯如同干尸。
苏忱霁睁着眼睛,额间的汗顺着往下掉落,身子控制不住还在余颤。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和如今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他恨沈映鱼,但不仅仅是恨。
年幼时他被沈映鱼折辱,然后被抛弃,由他被人牙子抓走。
后来他费尽心思将那人牙子杀死,拿走人牙子身上所有的钱财,辗转逃亡至衢州。
得机缘入学堂,再一步步攀爬至高位。
梦中太子没有死,齐王五岁便遇刺死亡,而瑞王由他拥簇至帝王宝座。
等他得权第一件事便是去亲自寻沈映鱼,本是要报当年的仇。
如他所愿,将她带回盛都,让她成为府上侍女,总欺负她至双眸泛红却又无可奈何。
她会在表面阿谀奉承他,也会在暗地里淬骂他。
后来一次意外他被人下了药,本该是回府寻医,但他却鬼使神差间,选择跌跌撞撞去了她的房中,急不可耐的将她弄醒。
看着她不可思议又惊慌的表情,当时的他怀有恶意的将她占有。
他一直以为对她那不是爱意,只是单纯的情慾,享有征服她的快感。
直到后来她死了,他才拨开丝丝缕缕的恨意,看见了不一样的感情。
他爱沈映鱼,很早之前就爱。
从当年在沈府初次见面,他甚至都不懂何为情爱就注定了,她在他眼中是不同的,所以才会念念不忘这么多年。
再后来为了想要再见她,他听信了一个濒临坐化的老和尚的话,入魔般献祭肉身,只为扭转轮回。
一生疯魔成痴。
梦中的一切,真得好似曾经就发生过般。
苏忱霁红着眼尾,突然想起沈映鱼临别之际说的那句话。
她说也做了一个梦,还时常劝他勿要沾染血腥。
原来是如此。
想起梦中沈映鱼最后的惨死,他捂着剧烈跳动的心,从心尖蔓延剧烈的疼,五脏六腑如同淬了剧毒,忍不住将自己卷曲成一团,抑制汹涌而来的思念和爱意。
好想沈映鱼啊。
想知道她此刻是否还安全无恙的活着。
风在无声地呜咽,原本躺在床上疼得痉挛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僵硬得如同鬼魅般站起了身。
少年撑着一把雪白素伞,脚步迟迟地朝着外面行去,雨幕将他的身形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