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会议室的争吵（一）
在张力给他们开会的同时，张金发校长同样在楼下的302教室与年级主任及各老师代表探讨着下午的新通知。
“校长，不是我说，通知内容咱且不论，这用纸也太过随意了吧，这毫无疑问已经成为咱们学校的一大污点。”说话的是学校团高官——刘帆刘书记。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保守派，在所有在场的老师中，她是最反对学校建设足球队的一个。上任足球队教练牛永生和她最不对路子，自从牛永生退休以后，刘帆这一年走路都带风，调教起学生来也温柔了几分。但一切都因张力的到来变回了原型，刘帆对于校长这一独断专行的任命相当不满，对于两人巧合的同姓这一事，刘帆心知肚明。
张校长当然也很不满意这张通知，可是覆水难收，而且这次开会的主题也不是过来听刘帆的唠叨，是为了接下来的校内足球比赛。
张校长对于足球队这件事相当上心，究其原因，主要还是附中近年来持续降低的升学率和招生率引起了上面领导的不满。虽然没有明确的通知，但据他自己打探的消息，如果近几年还没有改变的话，附中校长这个位置，恐怕就要让贤于他人了。
至于这个人选张校长自己也明白，若从学校内部选拔的话，必然是刘帆升职。更何况刘帆也会有自己的消息来源，谁知道她现在对这件事了解了几分呢。所以张校长才独自一人抗起了复兴学校的大旗，万一别人故意或者无意给他搞砸了，这屁股可真就没啥板凳坐了。
想要在短期内提升学生升学率的难度张校长也心知肚明，生源水平落后于市内别的高中，师资力量也略有不足。而提升入学率倒还是能想到些办法。其实初中毕业生择校的标准很简单，一是看升学率，二是看学校影响力，最容易方便的办法便是提升学校影响力。
在现在的教育环境下，参赛高中三大赛无疑会为学校大大的打响知名度，有效的吸引部分学生和家长的注意。
之所以会选择足球，是因为前年的附中足球队打入了山东省的选拔赛，虽然很快就被淘汰出局，但当时队内的几名球员的表现让场边观赛的球盲校长眼前一亮。
去年的济宁赛区第一轮的比赛如果不是牛老在来学校的路上出了意外，张校长相信他们是很有能力冲击全国大赛的参赛资格的。教练的意外导致附中的球员心绪不宁，比赛中被济宁育才中学打的溃不成军，第一轮便遭淘汰。而牛老师也因双腿受伤，不得不提前退休。
张校长无意反驳刘帆的话，开口道：“这次叫大家来是因为军训后的校内联赛，本次比赛致力于展现全校同学的精神面貌，对提升孩子们的身体素质和团队协作能力很有帮助。新来的张力老师已经将赛制定制的差不多了，比赛将持续两周，这两周下午的最后两节课将改为自习。学生们可根据自己的意愿或去参观比赛，或留在教室内学习。”
“校长，我不同意！”说话的是高三6班的班主任王爱军王老师，他说：“校长，对于本次比赛我们班支持学校规定但不愿意参与其中，这个态度已经得到了全班同学的认可，我也已经让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转告了张力。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我们班的孩子在最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前功尽弃，所以对于您刚刚的决定我非常反对。这对自制力不强的孩子们来说无疑于一次魔鬼的邀请，高三时期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重要，这两个星期如果落下了学习，再追可就来不及了。”
“我的观点和王老师相同。”高三1班班主任刘老师也说，同时也有几个老师举手表示附议。
“校长，还能请您再仔细考虑一下校内联赛的决定，我建议要么取消要么减低它的影响力，尽可能的在不让同学们收到干扰的情况下尽快结束它。”
“我明白你的意思，为了保证学生们的学习成绩，这点我懂，我也明白其实举办这个校内足球联赛是有可能影响到部分学生的考试成绩的。所以我才找来你们商量看看如何在不影响成绩的情况下保证这次活动的完成，获得一个双赢的结果。”
“我认为根本不存在双赢的办法。”刘帆对校长的话不屑一顾，说：“高中的孩子心里有多浮躁大家是知道的，任何可能影响到他们成绩的活动我都不赞成。”
张校长对这个刘帆相当无奈，他虽然是校长，但并不是校内所有的老师都跟他穿一条裤子，刘帆也提拔了相当多的人入职学校。一个小小的附中其实也有很多小团体，张校长也并不能完全掌控学校，会议陷入了僵局。
此时，敲门声响起，张力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迟到了，刚刚在跟学生们开会讨论关于比赛的事。”
“好，你先找位置坐下吧。”张校长擦擦汗，心想：这锅我替你背不动了，你自己来搞定他们吧。
“小张啊，这个比赛的事情可以搁一搁，不用着急。”刘帆和颜悦色道：“有些细节我们还在讨论之中，办不办还另说呢。你刚到学校，有些事还不明白，这样吧，有空到我办公室来，我和你说道说道。”在座的很多老师对张力或不屑或厌恶的表情让张力察觉出微妙的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您是哪位？”张力抓抓耳朵，诚心问道。他已然明白在这个房间中，出现了大量反对他叔叔的声音，在他来之前，指不定吵成什么样子了。他偷眼看向张校长，后者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看过来。叔叔，你这校长怎么当的啊。张力的眼神充满了鄙视。
“怎么说话的，这是咱们学校的团高官，刘帆书记，你放尊重点。”王爱军身为刘帆手下第一猛将，自然不能不维护刘帆的面子。
“原来是刘书记，幸会幸会。”张力连忙起身，硬拉起王爱军的手摇了两下。王爱军吓得慌忙摆手道：“不是我，我哪里是刘书记。”刘帆的目光袭来，更让他紧张万分。
“你看，我刚来学校，初来乍到，还不曾拜访过刘书记，失礼失礼。”张力又转向刘帆，装傻般的打着哈哈。刘帆“哼”了一声。
“刘书记的话我没太听明白，您是说您不同意举办这次比赛吗？”
“说不上不同意，只是不想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刘帆推推眼镜，正经道。
“哦，原来是这样。”张力做恍然大悟状，又道：“那您说的是哪些孩子呢。”
“自然是不想被这些无聊的课外活动耽误了前程的孩子。”刘帆的话赢得了在座各位的支持。
“那那些寄希望于足球特招生的孩子们呢？你们就不考虑他们的前程了吗？只有学习好的孩子才是有前途的孩子吗？我不怎么同意这种屁话。”
“哎哎，你怎么说话的！”高三1班刘老师嚷嚷道，张力提高音量：“既然国家已经开展了这个高中联赛，而且办的如火如荼，那我认为它一定有其存在的理由，那就是那些文化课成绩不好的孩子们对于上学的渴望。可能在有些人眼里，（他看着在场的老师们）学习不好的孩子必有他学不好的理由。是的，他贪玩、他不服从管教、他就是懒就是笨就是不上进，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孩子的特长都是学习啊。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够靠学习改变命运、进入大学。也是有那么几个人认同于国家政策，想要靠体育特长生进入大学，你们亲手抹杀掉这微小的希望我认为是不合理的。学生并不是考试机器，学生应该有色彩斑斓的高中生涯，而不是非黑即白的考试试卷、枯燥的知识点和看上去像性冷淡的老师的脸。在座的各位既然身为老师，考虑的东西应该更多。”张力早就做好了应对，一晚上的成果虽然说不上水平多高，至少还算有个老师的样子。
“我认为身为一名人民教师，就应该对学生负责，体育活动太多会影响学生们的成绩。我不明白张老师为什么非要开展校内比赛，就算是心急于表现自己，也不用拖孩子们下水吧。”说话的是高三4班的朱老师，他是刘帆带进学校的，平日里属于那种很少说话，但总能戳中别人痛处的人。
张力冷笑一声，好，今天就给你们整得明白的。
“这位老师的意思是国家举办三大球联赛也是为了搞政绩咯？”反正老子背后有国家支持。
“当然不是，我虽然是外行人，但我知道就算要选拔球员也没必要拉上全校学生吧，你出一个通知让那些愿意参加的学生自己报名就行了，为何要兴师动众，搞得鸡犬不宁。我预见，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学生讨论的将不再是课题与知识点，而是足球足球足球，您认为这样有助于学习吗。”
“所以你认为他们的世界里面百分之百都是学习就是个好事吗？劳逸结合，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一根弦绷的太紧就会断掉，学生们压力太大也会适得其反。你们这些老师总是说辛苦辛苦就熬过去了，到大学就好了。可是你们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努力了好久结果却差强人意的孩子们吗，就是因为很多人的那根弦断掉了，越学越差，你们只会指责他们，‘你的成绩怎么下滑了啊’、‘你有没有好好学习啊’，你们只关心结果，那是你们评优的成绩，你们的绩效关乎于此，又有谁关心过那些崩断的孩子们呢，谁会告诉他们让他们稍微放松一下、不要太累了。没有人，因为你们只关心成绩。”
“哼，油嘴滑舌，无稽之谈！”刘帆把会议记录本摔在桌子上。说：“不过是给那些不认真学习的垃圾们找个理由而已，有太多太多的学生他就是调皮捣蛋、讨厌学习，浪费家长的心血、浪费自己的时间。放松？学校是给你放松来的？如果你的比赛在校内举办，这种擅长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的差生不知道会怎么干扰他人的学习，把学校的学习气氛搞得一团糟。学生就应该有个学生的样子，我从来就不同意什么狗屁体育生。体育生能干什么，进去好的大学也不过是白占一个名额，浪费国家资源。毕业后能找到什么工作，真是笑死人了，还不是天天混吃等死，扰乱社会治安，这种人我见多了。”
“刘书记，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张力饶有兴致地看着略显失态的刘帆，自己的话还不至于激怒她，但张力乐于看到自己的对手把心里话都给吐露出来了。
“刘书记，如果最近身体不舒服，我可以给你批个长假，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张校长毫不留情的乘胜追击，一点看不出他刚刚还被众老师为难的束手无策。
党羽们默然不语，作为一个老师刘帆的话说过头了。刘帆喘着粗气，右手紧抓着记录本，嘴里还念念有词“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什么的。
“那还有没人反对校内联赛的举办？”张校长问道，无人回答，只有张力展示自己得意的表情。
“好，大家没有意见的话……”
“校长，我们这边可能是通过了。”王爱军狠狠地瞪了张力一眼，说：“但学生那边呢？如果他们不同意的话，我们在这里讨论这些也没用啊。”王爱军觉得大部分老师都投了反对票，回去再给学生们施施压，就不信这个比赛还办的成。
“您这才是拉学生们下水啊。”张力慢悠悠道，“可以啊校长，要不我们干脆搞个不记名投票吧。”
“胡闹，你以为这是搞民主选举啊。”张校长呵斥道，不料大部分老师七嘴八舌的表示了同意，他们明白了王爱军的用意。嗐，忽悠学生这种事，他们在行！
“好吧，投票的事我再想一想，先散会吧。”张校长感觉自己身为一校之长的权威越来越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