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见状态栏 第131节
身为移植组医生的曹博士,脸上有泪滴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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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做了两台移植啊?”孙立恩一边听着曹博士的哭诉,一边赶紧用手机订了几样外卖。他也不管自己订的到底是点啥,总之先把饥饿的曹哥喂饱了再说。“辛苦了辛苦了。”
“我……”曹博士诉说完了自己的悲惨经历后,却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快饿死了。”
孙立恩瞟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明天中午十二点才发工资。不用问他都能猜到,曹博士身上铁定是没钱了。不然他也不至于一路走回来的时候连碗炒粉都不买。
“那个,小孙,劳驾你帮个忙。”曹博士瘫在沙发上,朝着孙立恩道,“我在餐桌上还放了一盒没吃完的炒粉呢,帮我拿一下吧。”
“你再等等。”孙立恩拒绝了曹博士的请求,“我订了外卖,等会一起吃——你看,还有十分钟就送到了。”孙立恩向曹博士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手机,“辛苦了一整天,你至少吃点热乎的啊。炒粉放一天那都放的干透了,这么干吃你就不怕得胃病?”
曹博士呻吟了一声,“胃病就胃病嘛,你看哪个外科医生没有胃病的……”他忽然坐了起来,对着孙立恩发问道,“骨科医生就没有胃病,难道他们不算外科?”
孙立恩哭笑不得,“骨科医生怎么就不是外科了?你当心那群木匠找你麻烦。”
曹博士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确实不能这么说,这么说人家也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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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孙立恩一起吃完了外卖后,曹博士朝着自己的舍友道了声谢,然后连澡都不洗就直接回屋去睡觉了。至于收拾桌子这种事情,孙立恩也没打算再让曹博士来干,毕竟人家一天三台大手术,逼惨到这个地步的人收拾桌子,那是要遭报应的。
孙立恩可不想明天自己值班的时候,碰到一个一言不发的中年人,盯着自己看上五分钟后,吐自己一脖领子。
不知道另一位曹大夫曹严华医生之前到底是逼着谁收拾了桌子。
既然室友已经回来了,那么在客厅里继续拿着手柄玩游戏就显得不太合适——毕竟人家要睡觉,而客厅里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和轮胎在地面上的摩擦声很明显对睡眠不利。孙立恩关掉了电视和游戏机,去房间里拿换洗衣服准备洗澡睡觉。然后就看到了胡佳的微信。
“我们已经到伦敦了。”胡佳的微信头像是个冒着热气的漫画版包子,看上去白白嫩嫩,而且一定是飘香诱人的纯肉馅。“你下班了没?”
“刚到宿舍,听到了曹博士今天的悲惨经历。”孙立恩不太喜欢在微信里用语言,他更喜欢打字。“你们是刚到机场,还是已经住到酒店里了?”
“刚到机场。准备取行李。”胡佳的回复速度很快,顺便还附上了一章希思罗机场到达大厅的照片,“这里好多外国人。”
“姐姐,你就在外国。”孙立恩哭笑不得道,“累不累?”
“还行,睡了一路。”胡佳又拍了两张照片,然后写道,“多亏这次是我爸妈一起过来,三个人的行李配额刚好够用。要是他俩不来,我这些超重的行李够再买两张票的。”
孙立恩和胡佳隔着九千多公里聊天,但感觉上却也和平常区别不大。还是那些不咸不淡,还是那些家长里短。除了偶尔抱怨一下英国海关和机场工作的效率低下以外,都和平时差不太多。
“我决定了!”胡佳在电话那头发了三个笑眯眯的表情,“等会住下了我就要去尝尝看英式早餐的味道。而且我打算尝尝看哈吉斯到底是不是像大家传说的那么恐怖。”
“周主任明天回来,我明天开始正式恢复工作。”孙立恩报告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对了,你回去之后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东西落在别墅那边。明天我打算再去一趟别墅那边。”和徐父徐母一起住了这些日子,孙立恩对两位老人家的印象那是相当不错。他和胡佳早上走的比较早,所以也没有和两位老人家正式道别。他打算明天再去一趟,和自己的这位老钓友以及厨神老妈妈道个别。
“记得替我跟徐姐姐爸妈说声抱歉啊。早上没当面说再见。”胡佳回复道,“不行,不能再琢磨了,一琢磨就想哭。”
孙立恩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他第一次感觉到——距离,原来是会给人带来这种感觉的“东西”,它既是一种概念,也是一种切实存在的东西。但这种切实存在却总是让人觉得难以形容,仿佛又并没有实体似的。
如果用情感来描述,距离大概和“惆怅”的感觉最接近吧?
第334章 看热闹
早上孙立恩走到医院,又是和平常没什么特别不同的一天。一大早来到抢救室,和昨天晚班的同事们交班后,接下来就是不怎么紧急的问诊时间。左右是坐班,孙立恩更喜欢持续不断的有病人可看——这样不至于太无聊。
然而天不遂人意,似乎是因为连续几天的下雪,又似乎是因为今天是个工作日的缘故。负责复杂病症的第九诊室一上午都没开张。抢救室倒是仍然保持着忙碌状态,不过其他病人大部分都是直接去看门诊的——需要看急诊的直接就进抢救室,基本也轮不到孙立恩来处理。
在第九诊室里枯坐了两个小时候,孙立恩放下了手里还有45%电量的手机,不行,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干干。
所以说,这人啊,天生都是贱骨头。平时忙的脚不沾地哭着喊着要死要死,真到屁事儿没有的时候,却又要想方设法的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要不怎么说,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呢是吧?
严格来说,正在待命中的医生是不能瞎晃悠的。只不过看起来今天第九诊室开张的机会不怎么大。再加上门口贴着的电话,以及和周围几个诊室的医生们通过气之后,孙立恩给自己找事儿的工作就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没事儿找事儿的孙立恩,身上穿着白大褂,两只手在身后背着,上半身自然驼了一点,然后晃荡着脚上的一双黑色运动鞋,往抢救大厅走去——步履沉稳而且步幅不大,正是适合饭后遛弯的速度。
想要看热闹,那就得去急诊大厅。想要偷偷观察顺便脑补各种人和人之间的故事,去输液室准没错。如果只是单纯的想和人聊聊天,去住院部逛一逛,抓两个在天台和阳台上违规抽烟的病号,他们能给你讲四五个小时的人生经历。
医院其实就是个大号的故事匣子,那些患者就是一部又一部的精彩开头。而他们中的大多数,故事还远没有到应该结束的时候。孙立恩在实习的时候就有这种习惯,他喜欢看看这些病人,猜一猜他们的故事。
时刻提醒自己,你在治疗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孙立恩一直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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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简直不是人!”孙立恩溜达到了输液区,由于响应国家要求,四院门诊早就取消了门诊输液——患者需要到二级医院或者社区医院进行输液治疗。但急诊这边情况还是有些不同。抢救室那边上百张床位接受的患者当然是可以输液治疗的,而急诊门诊分流过来的患者,也可以在留观区进行输液治疗。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孙立恩听到的这一高声怒骂,来自于一名年轻的男护士。
男护士穿着淡蓝色的男护士服,手里还捧着一袋用黑色塑料袋蒙起来的静脉输注液。他眼睛瞪的溜圆,颤抖的手指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的鼻子,“你要干什么?!这是会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孙立恩闻言一惊,背在身后的手也松开了,微驼的后背也挺直了起来,脚下的步子走的飞快,“怎么了?”
“孙医生。”男护士认得孙立恩,他看到孙立恩走了过来,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起来,“她……她……”她了半天,却还是没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老太太估计是有点糊涂了。”坐在旁边接受输液的中年妇女摇了摇头,向孙立恩讲起了事情的经过。
故事本身其实挺简单,老太太今天早上因为呼吸困难,咳嗽胃疼且精神差入院治疗。急诊在对老太太进行了初步检查后,认定她是因为老年支气管哮喘导致的呼吸困难。因此为老人家开出了氨茶碱注射液静脉2ml(0.25g),西咪替丁2ml(0.2g)各配以200毫升5%葡萄糖静脉滴注的治疗处方。
而男护士手里捧着的,是一瓶左氧氟沙星。
“我核对患者姓名的时候,她居然答应了!”男护士终于从惊惧和愤怒中平缓了情绪,“我一共问了她三遍,三遍不是她的名字,结果她都答应了!要不是我对这个老太太用过氨茶碱有点印象,这瓶左氧氟沙星我就给她挂上了!”
老太太大概知道自己没听明白就瞎答应差点惹出大祸,但她仍然只是嘴硬道,“我之前是第三个输液的,我以为你这第三瓶也就应该轮到我了……”
孙立恩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为什么男护士会这么紧张。
氨茶碱是一种临床上应用了许多年的平喘药,同时也是最广泛用于哮喘的经典药物。但氨茶碱的有效治疗浓度很低,而且个体血药浓度差异大,是一种“治疗窗”比较狭窄的药物,所以需要进行血药浓度检测。以保证药物水平在患者身体内不会过高以产生不良反应,或者过低而无法达到治疗效果。
至于西咪替丁,则是临床上和氨茶碱常用的组合药物。这种h2受体抗结剂能够抑制胃酸分泌,预防或者减轻哮喘患者在使用氨茶碱时产生的消化道溃疡——茶碱本身会破坏胃黏膜屏障,刺激胃酸分泌,而且哮喘患者经常患有消化道溃疡。在这个基础上,西咪替丁经常被当做氨茶碱治疗哮喘的必要补充。
但由于西咪替丁和氨茶碱同时溶于5%葡萄糖溶液中时,配伍稳定时间仅有四小时,因此不能安全用于临床,所以只能在氨茶碱输注完成后,再进行西咪替丁的输注治疗。
而那瓶被黑色塑料袋遮住的左氧氟沙星属于氟喹诺酮类抗生素,它们和大环内脂类的抗生素一样,和氨茶碱联合使用的时候,会导致茶碱清除率降低,从而增高茶碱的血清浓度。
就像刚才提到的那样,如果男护士刚才真的给这个老太太误输了左氧氟沙星,那她血清内的茶碱浓度水平并不会突然升高,而是会在较长时间内保持在一个比较高的水准上。等她完成输液,走出医院后,说不定就会因为较高的茶碱血浓度而产生严重的副作用或者干脆中毒。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行了行了……没事就算了。”遇到这种情况,医护人员总不能使劲朝着患者身上踹两脚解解气。无奈之下,孙立恩只能拍了拍男护士的肩膀,“下回千万小心一点,遇到这种年龄大一点可能听不清楚的病人,你就让人家把挂号单之类的拿出来看看。总比口头上核对要更放心一点。”
第335章 冤枉
孙立恩没看到什么热闹,他只看到了一起险些发生的医疗事故。男护士仍然惊魂未定,不过至少他现在可以庆幸自己多看了一眼,从而避免了“取人性命于其蠢”的悲哀局面。
看了看那个老太太的状态栏,在确定对方没有什么“药物不良反应”以及其他的神经内科和精神科问题后,孙立恩有些后怕的离开了留观输液室。他决定去找周军汇报一下这个情况——万一这个老太太后面再闹点什么事情出来,这男护士也太可怜了。
孙立恩离开前,留观室内的护士们迅速做出了应对,她们让男护士放下手里的东西,去休息室里待一会。考虑到他刚刚经历了基本可以称得上是职业生涯中最惊险的经历,让男护士稍微休息一下放松放松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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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什么人都有。”刚刚回到医院的周军在办公室里听了孙立恩的汇报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他很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惹出大麻烦就行了。”
孙立恩也苦笑着点了点头。他也知道周军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办法可想——男护士的举措没有任何可以挑错的地方,而患者本人的行为没有造成“需要处理”的后果。除了把男护士吓个半死以外,倒也没什么其他的结果。
“这种感觉很不好。”周军敲了敲桌子,“至少我会觉得很不舒服。”
“说实话,这种事情可能在患者看来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问题。”周军叹了口气,继续道,“但我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孙立恩在一旁点了点头,他也觉得这样好像对那个男护士很不公平——毕竟那个老太太甚至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有多危险,她连一句不好意思都没说。
“这个事情我记下了。”周军摇了摇头,“回头我去和护士长说一声,这个护士这个月的奖金多发一点。”
反正医院这个体系就是这样,小心谨慎避免了可能死人的风险,也只是多发点奖金而已。但要真是出了什么医疗事故,最严重的情况下,医生还有可能被追究刑事责任。总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说的就是医护人员了。
“最好多发一点。”按理来说,孙立恩在这种事情上是没有什么发言的权利的。但他实在是有些同情那个男护士,“当时我去看的时候,那个护士吓的手都在抖了。”
“好啊,那用武田给你发的津贴给他当奖金好了。”周军瞪了一眼孙立恩,“这种事情需要你来教我?”周军似乎还想继续抨击一下孙立恩,不过考虑到这小子毕竟是处于好心,这才没继续骂人,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我听说,宋院长昨天请了两个记者来给你做专访?”
给孙立恩找两个记者做专访,并且以相对比较“平庸”的访问,遮盖掉武田那边来的水文影响,这件事情周军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却没想到,宋院长的动作会这么快。而且找来的还是宋安经济日报的记者。
“经济日报……有什么很不得了的地方么?”孙立恩对于周军的惊讶不太能理解。经济日报这种上面没有什么有趣消息的报纸,孙立恩以前是根本不看的。
“你这人……”周军一时气急,用手边的病历本在孙立恩头上狠狠来了一下,“你也太没常识了吧?”
宋安省经济日报,是省报社集团旗下目前销量最好的报纸。同时也是附近几个省中通行量最大的经济报纸。影响力奇大,而且更重要的是,一手创建经济日报的那位省报社原总编,如今正在首都从事宣传领域的领导工作。
宣传领域是一个阵地,如果我们不去占领,那么就一定会被敌人所占领。
“如果能顺利上报,那基本上就说明在传统的宣传领域这一块,不会再有人能有别的理解。”周军看了一眼孙立恩,“当然,如果你要是一不小心拿了个诺贝尔奖,那当我没说过这话。”
孙立恩眨了眨眼睛,对于周军的比喻还是不太理解。
“总之,你这次可是欠了宋院长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周军摇头道,“经济日报的掩盖文章,而且还是专访类型的,这种东西可不是光靠一个‘关系好’就能要来的。”
孙立恩虽然还是一头雾水,不过肩膀上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了的感觉还是有的。
“你看起来很闲的样子啊?”会议室里稍微有些沉默,周军忽然问道,“你手头上没病人了?”
“今天是工作日,急诊门诊那边没什么人来也是正常的。”孙立恩摊了摊手,“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已经达成默契了,除非特别忙的时候,不然平时他们送到我诊室里去的基本都是比较麻烦的病人。”
周军忽然笑了起来,“说起这个,你这几天的病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
孙立恩一愣,“您说的是哪个?”
“还能是哪个?”周军脸上的笑容更胜,不过很难说里面到底有多少是因为“喜悦”这种情绪而产生的。“当然是所有的啊!被人投毒导致的铅中毒,灾难性抗磷脂综合征,药物性溶血加镰状细胞病,疑似天使综合征,甚至还有个吃西布曲明吃的精神不正常的小朋友。”周军猛地一拍桌子,“你这些病人,有哪个是不麻烦的?!”
孙立恩一脸无奈,“这我也没辙啊,又不是我让他们得病的。”
“不是你让他们得的病,你就不会把这些病人往其他科转一下?除了那个罗尔斯去了血液内科,其他的病人可都在咱们急诊的病床上躺着呢!你知道病床流转率是什么东西不?”周军勃然大怒,“你手头上这些病人,那都占的是我们急诊的流转率!”
孙立恩更无辜了,“可是周主任……至少那个卢娜不算是我的病人吧?她不是应该交给儿科治疗么?”
“治个屁!那个小丫头的肺炎还没好呢!”周军怒道,“肺炎治好以前,她得住picu!”
孙立恩被训的连连点头,直到再三向周军保证等患者病情稳定就尽快安排出院和转院后,才被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