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村
在北方,有一个小村子叫槐树村。由于村里有棵大家都说不上年代的古槐树。故此得名。
在民国年间的时候,槐树村约有十几户,全村不足七十口。相传有一户四口之家,两夫妻晚年得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儿子一个叫许荣华,一个叫许富贵。
荣华,富贵十几岁的时候,老两口就相继过世了。为了生计,荣华就带着弟弟富贵,翻山去了城里做工。只是这一去就是二十年。
兄弟两个自从出去了以后,便再没想过回去。毕竟无依无靠的在个偏远的村里,虽说勤劳耕种也能不愁吃喝。只是村里人口越来越少,好人家的女儿都嫁去了城里。若是跟村里呆着,许是一辈子都讨不上媳妇的。
二十年间,荣华找了各式各样的工作。奋斗了几年后,攒里些积蓄。自己开了个小铺面。后来铺面做大有了闲钱又讨了个漂亮媳妇。富贵性情不如荣华踏实,除了刚开始认真做了几年工,之后就一直靠着荣华养着。
荣华老实敦厚,到也不嫌弃弟弟懒惰。自己抱上儿子以后,也整天想着给弟弟讨个媳妇。只是富贵好逸恶劳还嗜酒如命,人家一听说是许家二爷。躲都躲不急呢。
富贵倒也不在乎这些,平日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除了偶尔去街上转转,多数都是跟家附近的小酒馆泡着。和一群狐朋狗友,扯扯皮吹吹牛的混日子。
一年一年的过着,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天,富贵照例跟两个酒友,在小酒馆里喝酒。只是和往日不同,今天来了两个外乡的旅客。
一身的行头很是讲究,平时见的都是粗衣麻布。哪见过这一身的绫罗绸缎。富贵跟酒友对视一瞥。脸上挂的全是羡慕的神色。虽然嘴里喝着平时一样的酒,却总觉得不是味道。想到日子靠的都是大哥供养,富贵这心里别提多别扭。
闷闷不乐的低头喝着自己的烧刀子,眼神却时不时的瞟向那两个外地旅客。看着人家桌上的酱牛肉,在吃自己的。总觉得不及人家的好吃。就这样酸溜溜的喝了一会。突然,熟悉的三个字飘进富贵的耳朵里——槐树村。
“槐树村?”富贵诧异的脱口而出。
那两个旅客闻声回头,看到富贵接话,对视了一眼。其中年长的一位开了口:“这位小哥,可是听说过槐树村?”语气十分的恭谦。
富贵听了这话心里倒是很受用,站起身走到外乡人桌旁。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说话这位旅客的旁边,“我老家就是槐树村的。怎么?二位客官要去槐树村?”富贵顺桌上抓了颗花生米丢进嘴里。
“没错,我叔侄二人,正是要前往槐树村。”
“哦?”富贵再次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二人,“恕在下多嘴,二位一看就是大富之人,那槐树村……”富贵呵呵一笑,止住了话。
“敢问这位小哥高姓大名?”年长旅客对富贵一拱手,很是客气。
富贵赶忙回礼抱拳,“在下,许富贵。敢问二位?”
“老夫,林怀仁。他是我侄子林立。”二人一起拱手。
“林老先生,林公子。失敬失敬。”富贵倒也不是多礼的人,只是看多了荣华这样待客,今天得了机会也有样学样了一下。
“小哥,实不相瞒,我叔侄此次是有救命的大事要去那槐树村。你要是方便可得帮帮我们。”林怀林说话的时候,一脸的悲戚。
富贵听了倒是心里乐开了花,长到现在快三十岁。还没人这么客气有礼的相求于自己,“成啊,二位要是不嫌弃。鞍前马后的我许富贵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林怀仁大喜,“这样甚好,这样甚好。来,小二。给爷几个再上两个好菜。”
富贵这回更是高兴了,不住的朝自己原坐的两个哥们使眼色。那意思好像是说怎么样,哥们有本事吧。这就是要飞黄腾达了。
富贵自以为搭上了贵人了,一顿酒喝下来,对这林姓的叔侄,便掏心掏肺的无所不谈了。之后的几天,白天,富贵陪着林立采买。晚上到二人居住的旅馆,三人把酒言欢。
这天,富贵早早起来,饭也没顾不上吃。直奔林姓叔侄的旅馆,“林叔!”富贵大声叫门。
“富贵大哥。你可来了,三叔刚还说你咋还没到呢。”林立客气的让富贵进屋。
屋里的林怀仁听到声音,也跟着迎到了门口。“大侄子你可来了,我这等半天了。”
“对不住,对不住,林叔。我这起来晚了。”富贵不好意思的搔着头,原是前晚跟林家爷俩喝完,又去到小酒馆跟以前的酒友一顿吹嘘,最后喝到不省人事。被人送回家的。也好在没忘了跟这爷俩的约会。
“那咱现在就起程?你可跟家里人都说好了?”林怀仁急切的问道。
富贵赶忙说道:“都交代好了。林叔不用担心。给你们带路走上几天,不碍事的。”
万事俱备,三人便不再多言。收拾好了细软行李,富贵架着马车,载着林家爷俩直奔槐树村。
要说这槐树村,虽然富贵十几年没回去了。可是出来的时候已经很大了,路是认得的。只不过你要说村子现在具体变成什么样了,富贵可是说不上来。
这几天跟林家爷俩说的,也只是小时候的记忆了。好在这爷俩到也并不在乎详细,只求有人给引个路。
三人一路无话,连夜兼程。在第四天的夜里,终于到了槐树村。
跟富贵小时候的记忆差不多,村口是左右各四,八棵槐树。不过不是那传言的古槐,只是有个几十年的树龄。
富贵慢打缰绳,回身撩开马车的帘子。“林叔,林老弟,咱们到了。”
林怀仁从车里探出头,四处张望,“真的?太好了。终于……终于到了。”语气里满是难掩的兴奋。
“太好了,富贵大哥,太谢谢你了。”林立也探出头来,感激的望着富贵。
富贵一咂嘴。“客气啥,又不是外人。不过小侄多嘴问一句,林叔,你跟老弟此行是?”
几天接触下来,林家叔侄真没拿富贵当外人。家里外头的啥事都给富贵说,就只是关于到槐树村的缘由只字不提。富贵倒是问过,林叔随便几句就给搪塞过去了。
富贵也只当是大户人家,做事情喜欢神秘。亦或是人家此行关系重大不便透露,只是这贫瘠的槐树村,似乎没什么让人挂心的事物。对此富贵也着实想不透。
林怀仁挂好车帘,跟林立两个挪到富贵身边。相视诡异的一笑。“当然是回家。”
“回家?”富贵不解,侧头看向二人。随即脸色大变……
借着马车上挂的灯笼,四周黑压压的民房。就只能看清个轮廓。马车七扭八拐的走了不大会功夫,就来到一棵参天大槐树下。
大树好似已经枯朽,枝干上没有一片树叶。粗壮的树干□□个大汉想来都无法围抱过来。树脉如同血脉般交错蜿蜒向上。仰望丈许之处,还有两个凹陷的树坑。黑幽幽的好似眼目一般……
时光荏苒如今这槐树村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成了槐树街。整个村落被规划进了附近的城市。枯槁的槐树都已经被砍伐一光。独独只剩下最古老的一棵,高耸入云葱绿勃发。
“顾医生,真是麻烦你了。黄金周还不能好好休息。”驾驶座上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开了口。
“没事。谁叫咱跟医院工作呢。艰苦行业嘛。对了,王师傅。叫我小零就行。”
王师傅,勉强的笑了两声。“不瞒你说顾医生,这慧嘉温泉。我不是第一次出车。”
“哦?”小零侧头。
“我在咱医院开急救车有二十年了。咱一共八辆车,我们十二个司机轮班。就光我一年至少来这三,五次……”
小零皱着眉头,想着王师傅的话总觉话里有话。
黄金周是国假,一放就是七天。老百姓难得休息。一天三五场的聚会,一般人哪能受得了,急救车全天连轴的跑着。这不,小零这个实习医生。也给抓回来加了班。
这一趟小零跟车,电话里说是晕倒昏迷。“我估摸着,这趟,那人就是温泉泡久了晕堂子的……”
“绝对不是。”没等小零的话说完,同车的另外两个急救人员。就异口同声的说道。
“难道是心脏病?”小零回头看向车内的二人。
二人面面相觑,半天没开口。倒是王师傅又接了话,“是那地方不干净……”
不干净?不会吧,小零苦笑,“该不会是什么冤鬼索命之类的吧。”虽然跟金凤一起,经历过几件异常的事件。可是这总不会到处都是灵异事件吧。
王师傅没回话,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车厢内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小零不自在的挪了挪身体。
王师傅这话是轻而易举的勾起了,小零的好奇心。可是好奇归好奇。只跟心里琢磨着,还就是不敢追问。你说要是问吧,听了个匪夷所思诡异的结果,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会抢救病人能专心吗。
可是不问吧,心里始终悬着。里外是都安生不了了……
算了,小零把心一横。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跟金凤那也没少受惊吓。大不了问出啥诡异的事,叫金凤来处理好了。
心里有了计较,小零倒是感觉轻松了许多。“王师傅,有话您还是直说吧。眼看就到了。您先给我说说,我有个思想准备?”
王师傅看了看小零,叹了口气。“顾医生,不是我老王卖关子。只是这慧嘉温泉的事,实在太诡异。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王师傅像是回想起了什么,脸色变的很是难看。
“如何诡异?”总是有病号?小零心想。
“每年,咱医院的急救车都会来上不下几十次。还有其他医院呢。而且每次的病人症状都一样……”
确实有些诡异,按说一个温泉旅馆。一年120急救几十次甚至更多,也很难让人不乱想。“都是晕堂子?”
“要是晕堂子,还好了呢。都是……都是‘植物人’。”王师傅说完,脸色变的更加难看。
小零回头,另外两个急救人员。也是面如死灰一般难看。
“植物人?爆血管引起的?这慧嘉温泉的水太热了吧。”
“哎呀,顾医生,你咋就认准了晕堂子呢。”王师傅哭笑不得,看着一脸无辜的小零。也不知道这年纪轻轻的大夫,是真天真啊,还是少根筋。
“不是普通的‘植物人’,是真正的‘植物,人’。”车厢里的一个急救员,忍不住大声说道。
真正的植物人?有假的植物人吗?没事装植物人玩?小零更加的迷糊了。“你们能说清楚点吗?”
王师傅长出一口气,手里将方向盘握的更紧。“总之,顾医生你做好思想准备。一会你看到了。也就明白了。”
“恩,也对。”反正躲是躲不过去的。植物人?一年几十个也确实挺恐怖的。还是先问问金凤在干嘛吧。他要是不忙,让他过来给驱驱邪得了。要不你说,洗温泉洗成植物人,可是多冤枉啊。
小零想着,就拿出手机。给金凤发了条信息。让金凤没事来一趟慧佳温泉,做个法式驱个邪,省的老出那么多植物人。
金凤刚好是轮休,跟父母去了海边。不然也被召回来加班了。小零发短信的时候,金凤正跟沙滩上,躲在遮阳伞下睡午觉呢。
夕阳西下,金凤才姗姗醒来。看到手机的时候,有20多个未接电话。全部都是小零打来的。金凤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数字之后。紧忙回拨给了小零。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另一端传来小零紧张的声音,“凤凰……凤凰,快来,快来。救命,救命……”
这回金凤也紧张了起来,同时也懊恼于自己没早点看手机。“小零?怎么了?不着急,慢慢说。”虽说小零看着个头小小的,但是要说胆色,金凤觉得小零不算胆小的。遇事也还是能冷静的。
听着小零,深呼吸了几声。“我今天,跟急救车……去慧佳温泉。说有个旅客晕倒昏迷不醒……结果,结果……我看到,他,他成了植物人……”
“植物人?”不同于小零的迟钝,金凤一下就听出了问题所在。“是平时那种植物人,还是……”
“植物,植物的植物人。总之你赶紧来医院。主任要给他转院,我听说,以前同样病症的患者,都被送去军分医院了……”
金凤快速的思考了一下,“军分第几医院?”
“九,军分第九医院。”小零几乎是用吼的。
“知道了。”金凤挂了电话,换好衣服。简单给父母交代了一声,便拦车走了。
金凤从海边出发,自然不赶小零快。小零随着转院的车,一同到了军分第九医院。
和普通的医院,甚至是普通的军分医院都不同,这第九医院,是家疑难专治医院。是隶属于军区的一个特殊的机构。平时一般的病人是不接收的。
小零等了大概半个钟头,才看到金凤乘坐的计程车。三步并作两步,就冲到了过去。拉开车门,丢了张百元给司机。就把金凤给拽了下来。
金凤早就习惯了小零风火火的性格,只来得及说了几句慢点……好在这一次是做电梯,不然这7层,可是够受的……
出了电梯,小零拉着金凤。来到703病房。病房里左右各三,一共躺了六位病人。全部都是一个病症——‘植物人。’
一路上,金凤仔细的琢磨过。但是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震惊不已。“这么多?”
“何止啊,这7层全部的病房。都是……”也不知是急的,还是累得。小零脸色很是难看。
天啊,金凤心里一紧。“怎么这么多?”边说着,便朝最边上的病床走去。
床上,躺的好像是男人。脸色黝黑,双目紧闭。为什么说好像是个男人呢?并非是那人相貌中性不好区分。而是无法清楚看清那人的面目。
每张床上躺的病人一眼望去相差无几,只不过表情各异。有的双眼圆睁开,一脸的惊恐。有的表情痛苦……
点滴和心脏观察机,什么医疗器械都没有。每个病人都是那样像睡觉一样躺着。连被子都没有盖。
“果然……”金凤轻抚了一下,患者的面部。
“木头,像木头一样……”小零声音颤抖的小声喃道。
金凤点头,“系统性硬皮症,俗称:木头人症。”
“这我倒是听说过,只是……这个病症传染?”小零大为不解。
“小零,这些病人都是在那个慧佳温泉发病的?”
“多数是。还有一部分是在附近的温泉旅馆。”
“槐树街那的?”
“没错,都是那附近的。我听说有好几拨专家去调查过,那的温泉水,土质什么的。都是没问题的……”
“怕是和这些都没关系……”
“你知道原因?”小零有些惊喜的看着金凤,但是对上的却是金凤的一脸愁容。
“很难解决吗?”
“不难,只是让人惋惜……”金凤走到窗口,望着楼下的随风摇摆的柳树。“我小时候,曾经听过一个故事……”
换做是其他人的故事,小零此时自然是没心情听的。只是金凤不同,小零知道。金凤此时说的故事,一定跟这‘植物人’事件,有着必然的联系。
“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的槐树街。还只是个人口稀少的村落……由于生计所迫,村里多数人的相继去了城里。村子慢慢的荒废了。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村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的返回了村子。只是返回。便消失了,没人知道村民去了哪里。四下传言的都是厉鬼勾魂……
直到解放后,土地改革。城市周边的村落部族,都相继的被统一规划到了一起……
在开发槐树村的时候,以前消失的村民的尸体。相继被找到……”
“难道说,他们?”小零看了看病房里,安静的躺着的六位病人。
“没错,那些村民的尸体。和这些病人一样。都僵硬的像木头一般。只是当时的医学,还无法解释。只当是土地干燥,形成了木质的干尸。但是,他们为何突然返乡,而又因何死去,仍旧是个谜。”
“那,他们还有救吗?”小零担忧的看着身旁的一个病人。
金凤肯定的点了点头。“只要尽快除去‘病灶’。”
小零不解。“病灶?”系统性硬皮症,极其罕见。发病初期皮肤发黑、紧绷、增厚,最后变得像木一样坚硬,身体内部所有组织器官也会硬化……小零上学的时候,听导师讲过。只是在这种怪病真的跟其他病症一样存在所谓的病灶吗?
“或者说是罪魁祸首,更恰当。”金凤纠正道。
“罪魁祸首?莫非是人为?”小零猜测着。
金凤点头,缓缓的说道:“应是那古槐。”
“古槐?槐树街那棵?”
金凤再次点头,“槐乃树旁有鬼。只是并非爱作乱闹人,而是更重感情。故而槐树也称怀乡树。年头久了,他们对周围的人事,便有了感情。而当人们为了生计纷纷离家而走,这不能动的槐树……便只能等着……”
“等着?等村民回去?”
“是啊,只是大概等的太久,期盼思念的感情,就都变了样。变成了一种愤恨,怨念吧……”
“所以它就把这些人,变成木头?好让他们留在它身边?”不寒而栗,小零不敢继续想。“那我们该怎么办呢?”不赶紧救这些人,他们真的就成了木头了。
“晚上吧。”金凤看向小零。“不过,估计是犯法的吧。”
“犯法?严重的吗?”小零疑惑的看着金凤,但是眼神里并没有退缩。如果,只是如果。如果做一些小小的犯法行为。可以救了这么多人的话,至少小零不会犹豫。
“不大不小。”金凤微微一笑。
当夜,发生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槐树街那棵久远的没人知道树龄的古树,突然起火最终烧成了灰烬。与此同时,一相门庭冷清的军分某医院。家属,记者络绎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