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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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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

房遗直和狄仁杰坐在驿站的大堂内,就‘鬼衙’的事做了讨论。尉迟宝琪打着哈欠下楼,听他二人一说“鬼”,转身就要上楼。

狄仁杰转眼瞧见他,忙站起身热情喊:“宝琪兄,我们在这里。”

“啊。”尉迟宝琪没精神地应一声,心里念叨着‘早看到你们,所以我才要躲着’,然后不大情愿地迈着闲散地步伐,走到狄仁杰和房遗直那边。对于在坐在谁旁边的问题,尉迟宝琪还非常郑重地犹豫了下。

房遗直余光扫了他一眼,眼底就皆是了然,垂首自顾饮茶。

尉迟宝琪三两步走到狄仁杰身边,干脆坐下。

有点挤。

狄仁杰愣了下,没料到尉迟宝琪会选择他这边,忙往里挪一下。尉迟宝琪一向和房遗直要好,今天有点怪。狄仁杰不解看眼房遗直那边,发觉他没什么表情。

尉迟宝琪还是满脸恹恹,盯着房遗直。

“你们——”狄仁杰话未出口,就被尉迟宝琪一眼瞪了回来。

“小孩子家家的,不该问的别问。”尉迟宝琪道。

狄仁杰立刻气恼地反驳他:“你说谁小孩?”

“好好好,我说错了,我给你赔罪,我是小孩子我不懂事,”尉迟宝琪拉着狄仁杰坐下,然后赔笑问狄仁杰,“你们案子破得怎么样了?我昨晚上可是差点把自己葬送进去,可不要辜负了我的牺牲。”

尉迟宝琪话音刚落,就见外头程处弼骑马回来了。落歌与其同行,到了驿站,下马时就忍不住感慨一声,“可算是找着了。”

尉迟宝琪忙隔着窗户跟他们打招呼,“一大早去哪儿了?”

“在县城内遛跶一圈。”程处弼回罢,再叹一声,“还一大早,瞧瞧都什么时候了。”

尉迟宝琪尴尬地笑一下,转即看到田邯缮下楼,打发人去厨房那边为公主准备早饭。尉迟宝琪顿时就乐了,冲程处弼挑了挑眉,“瞧瞧,还有起得比我晚的呢。”

房遗直眼睛也斜了过去。

程处弼这时将画好的地图递给了房遗直。

“泰芜县的县城建的四四方方,外回形,内田字形。田字里面还有田字。除了城东有几间大宅看起来不同外,城南城西和城北,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房舍都一样,围墙也一样。”程处弼道。

“当初我们进城时,我便注意了,这泰芜县的房舍用料似乎都是一样的,而且房屋的老旧程度也一样,好像是所有的房子都是在同一时间盖起来的。”狄仁杰道。

“我也注意到了。我们进城那会儿,顺着街道直走便到了驿站,街两边房舍虽有类似,不过好在摆设不同,还算好辨认。”尉迟宝琪道。

房遗直抬眸,“那如果是晚上?”

三人皆愣了。

尉迟宝琪恍然大悟,拍拍手,赞叹一声房遗直,随即便道:“是了,必定是这个道理,保不齐就是走迷路了。”

“就算走迷路了,人也不该彻底消失。”狄仁杰道。

尉迟宝琪怔了下,叹气道:“所以此事还是有蹊跷。”

“这泰芜县房舍相同的缘故,查了没有?”房遗直问。

落歌回道:“安州地界在前几年总是闹匪患,吴王来此上任之后,治理的第一件事便是剿匪。当时利用地形优势,将那些悍匪就围困进了安州城,一夜之间就全歼了,但泰芜县因此也毁了大半。为了安置早就避出去的百姓,吴王便拨了钱,命人重建了泰芜县。因为是统一修建,所以房舍都被建成了差不多的模样。”

狄仁杰立刻打个激灵,跟房遗直道:“看来事情可能就出在街道房舍相同的问题上。白天落歌他们行走,都会有迷糊转向的时候,若是在夜晚,视物模糊的情况下,确有走错的可能。”

“可我记得昨晚押送贼匪们的侍卫亲口说过,他们确实把两名贼匪押入了衙门,看了门头,有衙差接应,这怎么解释?总不至于这泰芜县县衙还有第二个衙门。”尉迟宝琪不解道。

房遗直笑了下,看了眼狄仁杰。

狄仁杰被尉迟宝琪的话激得愣了愣,忙拍桌站起身道:“对,必然是有第二个衙门。宝琪兄,我们这就去找。”

狄仁杰说罢,就有些兴奋地拉着尉迟宝琪的胳膊,拽他出去。

尉迟宝琪叫着不愿意,“你瞧瞧外边日头大的,这夏日酷暑,天上跟下火球了一样。我们这会儿出去,不得被烤熟了?”

“怕什么,查案紧要。”狄仁杰仍旧拉着尉迟宝琪,到底把他弄出去了。

程处弼向来闷着不爱表态,这会儿却被他们二人给逗笑了。他随即坐在房遗直对面,只要水喝,接连喝了六碗。

“这会儿要是有冰块和里头就更好了。”程处弼喝罢,用袖子擦了下嘴。

房遗直:“却回长安才能得此享受了。”

程处弼点头,“但我那却还是没有,要跟遗直兄借光才行。”

“休要客气。”房遗直话音落了,就见那边田邯缮端着空碗盘下来。

程处弼见状,惊讶问:“十九郎才吃早饭?”

田邯缮把托盘转手出去,笑着跟程处弼点头,“可不是,昨晚不知怎么,闹得没睡着。我早上去瞧,眼底乌黑的,强劝她又睡了会儿,便这时候才醒,却还是不精神。”

程处弼不解,“因什么睡不着?”

田邯缮摇头。

房遗直看了眼二楼的方向,便命人把早备好的酸枣仁奶酪端给田邯缮。

“这东西好,吃完容易睡。”田邯缮谢过后,忙端上去。

*

至天快黄昏时,李明达才穿着一身玄色劲装下楼。

程处弼自己在楼下,李明达瞧见他在,一点不意外,径直要走。程处弼忙抓起刀跨在腰间,要跟着李明达一同外出。

“你这打扮跟我身后,谁都知道我身份不一般了。”李明达虽和程处弼说话,但眼睛却乱瞟,看向别处,确认四周真没有她不想见之人后,她心里才更稳一些。

哐当。

程处弼把挎刀扔在桌上,然后双手空空地站立在李明达身后。

李明达见他坚持要护卫自己,却也没办法,扬了扬头,背着手迈步出门去,顺着她之前闻到的香味,一路走到一家名为“万事顺”的点心铺子。

铺子里卖的点心还真多,一共八样,花花绿绿不同形状,对应的口味也不同,样式也是李明达在宫里不曾见过。

李明达来得巧,点心刚出锅,晾了半凉之后,摆放在竹盖子上。有很多当地的百姓在此围着欲购买,此时都正研究竟哪一样才好吃。

李明达奇怪,“大家为何要猜,以前不曾吃过?”

李明达身边的一位四十多岁妇人闻言,打量一眼李明达,便道:“一瞧郎君就是外地人吧?”

李明达点头。

妇人瞧着李明达长得清秀好看,禁不住稀罕这样的漂亮孩子,就主动热情跟她介绍道:“这家万事顺铺子,只有每个月初八、十八、二十八才开,每次卖八样点心,却是样样不重复,口味很独特。”

“每次都不重样?倒新鲜。那我可要好生尝尝今天的八种美味了。”

妇人直摇头,“非也非也,这八种里有好吃的,也有不好吃的。若选错了,会难吃到哭,但是若选对了,会好吃到哭。总归他家点心的味道,不管是难吃还是好吃,都会让你终身难忘。”

“吃个点心还要赌运气,这么有意思。”李明达愈发感兴趣。

“所以你瞧大家都踌躇不买,就是怕尝到不好吃的。”妇人接着道。

“这有何难,一样买一些,挨个尝一下,就知道味道如何了。”田邯缮不解这些人为何都不动手,还非要围在前面干排队。

“因为大家谁都不想做第一个品尝的人。”妇人耐心解释道,“因为难吃的是真难吃,但他家点心价格又不算便宜,每样都是按斤买,不让买少了,谁都不愿意白白花钱吃难吃的东西。”

“原来如此。”李明达便高声道,“那我就先买了。”

“你真要先买?”妇人见状,有意劝李明达不必如此出头,白白花钱。又见她执意如此,眼瞧这位小郎君衣着不俗,该是个有钱的,妇人也就不拦着了。

万事顺的店老板乐呵呵靠在门板处等着,似乎早习惯瞧这些客人们的纠结。而今忽见一小郎君迈着矫健的步伐先进铺子了,忙问:“你真要先来?警告一句,每样都必须成斤买。”

“我要这两样,全包。”李明达指了指绿色和米白色的两种点心。

铺子老板愣了愣,惊讶看李明达:“你……确定?不后悔?”

“不后悔。”李明达便让田邯缮付了钱。

铺子老板犹疑了下,若非瞧眼前这位小郎君眼生,器宇不凡,他真以为这厮使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躲在他的厨房偷看了。既然人家真靠运气猜中了,铺子老板也没办法,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两样点心都装好。

“一样分出来两斤,我要送给刚刚那位大娘。”李明达嘱咐道。

铺子老板瞧了一眼那边的妇人,是他的老主顾,不过每次都是不敢出头,跟风买人家冒险尝好的。

妇人见李明达要送自己点心,还每样两斤,有点受不起,忙摆手表示不用,“最多给我一斤就行,若是不……小郎君你真要买这么多?不好吃的话,却白白花了这么多钱,怪可惜的。”

“不会,我这两样一定好吃。”李明达眼见铺子老板把格外包的四斤点心给了妇人,方与她告辞。

在场的众百姓眼见着李明达离开,都有些不信,围住了那妇人,求她尝一尝这两样点心味道如何。若是好,下一锅他们就继续等着,若是不好,好歹排除了两样也好。

妇人笑着点点头,就从纸包里取出一块放到嘴边,却不敢狠劲儿咬下去,只用嘴唇先轻轻碰了一下,觉得味道还可以,便微微张口咬了一小口,随即她便把整个塞进嘴里,眼含着泪,高兴地跟大家点点头,嘴里发出欢喜的呜呜声。

“好吃,好吃……”

大家闻言忙冲到铺子老板那里,要预订下一锅。

铺子老板不爽地撇嘴,喊着:“排队!”

众人赶紧依照顺序排上。那边妇人又尝了第二块,这次她胆子大了点,直接先尝了一小口,又捂着嘴高兴地不停点头,开心跟大家道:“好吃,真好吃!”

说罢,妇人就宝贝似得捧着自己的点心去了,她要拿回家给她的丈夫孩子们一起分享。

众人艳羡地目送那妇人去,然后人群中便有人感叹。

“可真运气好。对了,才刚那位小郎君是谁啊,这县内谁家孩子什么样我一清二楚,却没瞧见有这等气度的。”

“前日县内来了几名贵人,就住在驿站。”

“听说是从长安来得,想来身份必定不凡。”

“我瞧过!骑着大马来得,那叫一个气派。有四五位华衣少年,个个模样长得跟天上下来似得,我保证十里八村肯定就找不着一个像他们那样!”县西边卖豆芽的吴老汉惊叹道。

众人闻言愣了下,哄笑起来,怪那老汉没见识,既然是从长安城来的贵人,那里能跟十里八村比。

李明达正看街边小贩卖的首饰,瞧着有几根木雕的簪子好看,就都买了下来。忽然听到点心铺子那边传来笑声,扭头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李明达逛够了,才回了驿站。

田邯缮便把之前买的两样点心装盘送了过来。

李明达刚逛街时,在书肆买了本《中庸》,此时正懒窗边重读。等田邯缮点心到了,李明达的就随手拿一块塞进嘴里。她咀嚼了一口,便停下了,挑了挑眉。

“怎么了?不好吃?”田邯缮忙递碟子送到李明达嘴边,请李明达快吐出来。

李明达眼睛微微张大了一下,而后眼睛里就饱含惊喜的笑意,直点头。

田邯缮瞧公主这反应,忍不住笑了,“民间的点心,能好吃到哪里去。不过贵主挑对了,倒是该值得高兴,这种吃法让人觉得带股子幸运劲儿,挺有意思。”

李明达没说话,继续咬下第二块,然后另一手拿起一块递给田邯缮。

田邯缮忙谢过,就转头安静地把点心塞进嘴里,随即也瞪圆了眼,连连惊喜地跟李明达点头。

“极好吃,却不知是怎么做的,点心里面带着淡淡地奶香和桂花香,初入口有些脆,嚼时又化了,便有一种凉凉的清香味道沁入口中。”田邯缮陶醉的形容道。

李明达:“是如此,你每样留一些自己吃,剩下的给房遗直送去。”

田邯缮正要应,就见自家公主忽然抬手示意。

“不,还是别给他送了,给程处弼吧。”李明达道。

“是。”田邯缮应下,转身就要去办,未及走到门口,就听他家贵主又叫住他。

“只给程处弼恐怕也不太好,容易被人误会,还是人人都有份公平些。”

田邯缮笑着称是,“那这回真去办了?”

“却别说是我特意送的,就说是我吃不完,剩下的,施舍给他们。”李明达道。

田邯缮怔了下,还是头次听贵主用“施舍”这词,倒真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田邯缮含笑应承,依言而做。别的几位郎君,田邯缮都是随便打发个人送,但唯独房遗直这里,田邯缮自己亲自上阵了。可巧他进门的时候,房遗直手边也放着书。

田邯缮瞧了眼那书封皮,竟也是《中庸》。

房遗直起身相迎。

“十九郎之前在街上买的点心,一时买多了,说吃不完,就‘施舍’给诸位郎君吃。奴得幸也尝了一块,味道极好,房大郎不妨尝尝。”田邯缮说罢,就把量两盘点心放在了桌上。

房遗直瞥眼点心,绿色是圆形,表面有个猫脸形状的图案。白的则为花朵样,花心处可见有些许豆蓉点缀。

“这点心可有名字?”

田邯缮笑道:“当时买的时候倒是忘了问了,只顾着挑哪样味道好了。”

田邯缮随即把买点心的经过讲给房遗直听。

“卖点心的人倒是有些脾气,”房遗直拿起圆形的点心,看了眼上头的图案,对田邯缮道,“倒是可以猜一猜这两样点心的名字。”

“大郎竟能猜到?”田邯缮有点不解,这点心到底起过什么名,该是其制作之人才会清楚。

“花容月貌。”房遗直道。

田邯缮愣了下,再看了看那两样点心。花‘蓉’月‘猫’,可不正就是花容月貌的意思。

“大郎所言极是,这两样点心该就是这个名儿,错不了了。”田邯缮颇佩服地对房遗直行礼。

“这倒很适合十九郎食用。”房遗直道。

田邯缮:“安心,十九郎那里也留了不少,足够她吃了。”

“要多谢她‘赏赐’,”房遗直又问田邯缮,“她可休息好没有?”

“精神着呢,不然也不会出去闲逛。多亏你那碗东西,喝了就又睡了。”田邯缮话毕,再问房遗直有关‘鬼衙’一事调查的如何了。

“这事简单,想来狄仁杰他们明早之前就会有消息。”房遗直淡然道,他对此事并不着急。

田邯缮见状也就放心了,与房遗直告辞之后,便去给公主回复。

李明达的脑袋从书后冒出来,眼睛发亮地看田邯缮,“都送了?”

“都送了。”

“有没有人废话比较多?”李明达觉得自己的眼一时间没处安放,就瞟向窗外。

“皆极为感谢贵主,房大郎倒是还问候了贵主的身体,猜了这点心的名字。”

“这点心还有名字呢。”李明达扫一眼桌上剩下的点心,愣了下,“花容月貌?”

田邯缮忙佩服道:“是如此,房大郎还说这点心最适合十九郎食用。”

点心叫花容月貌,房遗直说适合她,该就是夸她有美貌了。

这马屁拍的不错。

李明达挑了下眉,手指愉悦地在书上敲了敲,诵了一句“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

田邯缮不解地听,琢磨了下,没懂。

天大黑时,狄仁杰和尉迟宝琪才气喘吁吁地回来。

李明达听到响动就开了门要去瞧瞧,她走出才没几步,房遗直那间屋门也开了。

李明达刚好走到房遗直这里,就斜眸随口叹了句:“好巧。”

她随之加快步伐往楼下去。

然而快速下楼的步伐声,仍然没有盖住身后所传来的房遗直的回应生。

“不巧。”

他说不巧。

李明达脚停顿了下,然后脸腾地发热了,继而反应迅速地下了楼,倒没让在楼下等待的尉迟宝琪和狄仁杰二人瞧出什么端倪来。

狄仁杰一见公主来,就高兴地冲其道:“事情弄清楚了。”

“哦?倒说说。”李明达坐下来后,便认真地等答案。

房遗直随后而至,走到了李明达的身后,站着。

李明达忙吩咐所有人都坐。

狄仁杰道;“我们仔细问过两名押送贼匪的侍卫,当时在押送过程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在两条街交接处,俩人挣扎要逃跑,就恶狠狠教训了二人一通,但再抬首二人就忘了该从哪个方向。还是贼匪提醒,他们才走‘对’了地方,走了大约两柱香的时间到了衙门。

我和怀英就找了这处地方,从那里往衙门去,却是不到一炷香的时候就到了。因此料定他们真有可能去了另一个地方,而非真正的衙门。随后我们就将另两个方向的路都探了,最后果然找到了‘第二个衙门’。”

李明达听说他们破了案子,也很高兴,夸他们头脑机敏,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一件泰芜县人人闻之色变的‘鬼衙’案给看清楚了。

“既然案子破了,那么我们就照旧明日启程。贡元正那边,程处弼你去通知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去那个假衙门前汇合,好好瞧瞧是谁敢有这么大的胆子,竟能明目张胆地做县衙的门头骗人。”李明达又吩咐道。

三柱香后,李明达等人到了狄仁杰所指之地。

这是一处宅院的后门,院墙的高矮和样子都与县衙的差不多。不过这户人家后院墙处堆积了很高的木头,看起来就是一大堆竖着放,靠着墙叠堆。每一根大概有两个手臂那么粗,高度则足有一丈,这个高度刚好越过衙门的门头。

程处弼见状,还有些纳闷,“这宅子后街的街面瞧着倒真是和衙门那块有点像,不过这地方堆了这么多木柴,必然十分沉重,怎么可能在一瞬间挪走,就变成了衙门?”

李明达跳下马,走到木柴堆前,用手指敲了敲木头,听到了“咚咚”声。

“空的。”房遗直随即道。

狄仁杰点头:“是空的,我们仔细看过了,这些木头看似像是成堆的堆放在这里,实则就是一块拳头厚度的木板,把外头做成这种木头紧挨着堆砌在一起样子。”

狄仁杰说罢,就打发身边的侍从用斧头劈开一部分给大家看。果然中空,被遮挡的内里虽然有些黑,但借着这刚劈开洞孔的光线,就可以依稀看到里头有个石狮子,还有石阶,再往深一点,看似就是门的形状。

“就是这里无疑。”程处弼看完之后,也肯定道,随后就叫人把所有都劈开。

房遗直立刻制止。

“必会有机关控制,可令这些东西瞬间撤离。”房遗直随即带着人进了宅子,不久之后,门外的人就听见一声轰响,接着便见这些木板分成七部分,一块是顶部的盖子,上面固定着长短不一的木头棒,令假木头堆看起来是很有厚度的叠放。厚木板一块块被抬高,然后被扯平在墙头上,接着就被拉入了墙内。如此搬运之下,可见墙头上有很明显的擦痕,也有木头摩擦下来的木屑木皮等物。但如果是在夜里,这些白天所见的破绽都会被隐藏在夜色朦胧之下。

所有的木板被移开之后,一个和真正县衙如出一辙的大门就出现了。石狮子,红漆门,匾额……都十分类同,假的虽是不如真的精致,但是乍看之下,特别是在夜色中,基本上是看不出分别。

“还别说,这么一瞧真挺像。”尉迟宝琪叹道。

大门随后打开,众人就见房遗直从里面走了出来。

“宅内贼人在我们来时,都已经被侍卫缉拿,此刻在宅内等候处置。”尉迟宝琪补充道。

狄仁杰转头问之前押送盗匪的那两名侍卫,当时所见是否和这个一样。

两名侍卫点点头,“该是这个没错了,当时天色黑,便是借着月光也瞧也不太清楚,真以为就是衙门。”

贡元正这时候才赶过来,他本来还纳闷这破案怎么跑到县西边的后宅来。到地方一瞧,竟是个和他的县衙一样门头的地方,当真吓傻了,震惊地连连后退几步,然后惊叹的看着,转而又佩服地对房遗直、狄仁杰等人拱手赞叹。

“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如此。”贡元正叹道。

片刻后,侍卫在被锁的房间里搜到一名女子。女子披头散发,三十多岁,皮肤麻黄,有点精神恍惚。

贡元正探头仔细瞧此女子的样貌,发现竟然是三个月前丢了的张寡妇,又见其后还有一名被押送的年轻女子,面色光彩,涂脂抹粉,也是一副妇人打扮。细问之下方知,这女子乃是张寡妇的侍女,但从她们误入了这宅子之后,主仆二人就被贼人侮了,被关在这深宅大院里。张寡妇因几番出逃,受了折磨,便从好好地一个风韵之人,成了而今的模样。其侍女红儿却很‘变通’,被欺辱了几次之后,就承认现状,甘愿伺候他们,随后渐渐有些自由,而今甚至还帮贼人管账,记录家里库房内的财宝数量等等。

“涉事者四名,有两名还是张寡妇的家奴,起初被迫,后来就主动跟着干上了盗财的活计。这四人因身子健壮,手脚不老实,便被属下们绑在了宅内的大堂中看守。”

李明达等人遂移步到宅内的大堂。

贡元正进来之后,一眼就瞧见被绑的两个男子,惊得脸都白了,抖着手指着他们,大吼一声,“竟然是你们!”

李明达等人皆疑惑地看向贡元正。

贡元正忙拱手对房遗直等人道:“此二人原本是我们县衙的衙差。”

“便是之前说喝醉了酒,相携回衙门,最后人丢了那两个?”李明达问。

贡元正连连点头,“就是他们俩,万没想到这二人还活着,而且还成了贼匪。”

两名衙差一瘦一胖,但个子都很高。瘦点的叫赵福来,胖一些的叫王春生。

二人随即就对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原来这二人早就有偷盗的脾性,很是喜好做梁上君子。他二人便时常趁着夜里在衙门当值的工夫,跑到附近的宅子里偷东西。因是衙差,可利用职务之便,对泰芜县的一些人家有所了解,谁家有钱谁家没钱他们都一清二楚。开始二人就偷一些做生意的商人,因他们家中护院不多,而且还有些钱,所以每次偷起来都特别顺利。不过也有失手的时候,王春生曾被一人被拿住过。

赵福来当时就跑回衙门堵人,率先开门,接了这送贼的商人,随后就趁着这商人不主意,对其后脑打了一石头。赵福来把同伙救下后,便把告状之人悄悄拖到半路上放着,伪装成他喝多受伤,谁知这人第二日死了。

这之后,他们便消停了一段时间,不偷本地人,而去偷一些来往泰芜县的外地商人。再碰到有人来报案,俩衙差就接下诉状,打发人回去,因知道他们不会在此处久呆,便也不上报,就此瞒下来。偶尔就算有人戳破此事,二人就拿“忘了”做借口,和县丞赔罪,最多受个训骂几句就罢了。

赵福来和王春生做盗贼很久,自然十分熟悉泰芜县的情况。

二人发觉在衙门口堵人的便利之后,还没存什么奇怪的心思。后来竟偶然见这宅院后身有一处地方,和衙门看起来差不多。刚巧宅院主人有意将宅子易手,而当时百姓之中还疯传起红衣女子死在衙门门口的故事。二人才起了心思,心想他们是夜里盗窃的梁上君子,出了事儿也必定是夜里被人送官。若是耍些巧心思,让他们走错路,引他们到假衙门来,倒是个不错的法子。遂二人就用偷来的钱财将这座宅子偷偷买了下来,然后渐渐琢磨想法子做了个假门头出来,开始的时候,这门头使用稻草堆遮挡,后来发觉如此很容易被风吹雨淋露出来,二人就琢磨出了用木板遮挡的法子。

赵福来家里是木匠出身,对于一些简单地机关技巧稍懂一些,也便就趁着在衙门之便,偷偷弄来了几块铁器,回炉重练做了几个齿轮,然后用铁链布置机关,如此就可以把门头那些“假木桩”弄得可以在几句话之间就顷刻转移到院内。

弄了这个东西之后,俩人便借机大肆宣扬“鬼衙”一说,从此二人夜里也就越发胆大了。

不过却一直都没出什么事。

直到后来赵福来的妻舅来串门,在他家借住两宿,却刚好不巧的发现赵福来干得苟且之事。妻舅是个十分正直之人,不论赵福来如何求情贿赂,便就是不同意,让赵福来自首,若他不愿,妻舅便要坚持去报官。赵福来无法,便和王春生商量了逃跑的法子。二人假意晚上喝酒,便就此消失。

赵福来的妻舅见他失踪出了事,还只以为他做了亏心事,被衙门的厉鬼索命,也便就此作罢,没多久人就走了。

赵福来便就和王春生继续躲在宅子里,白天让另外两名同伙出门照顾他们,夜里他二人则趁机遛跶出来,找活儿做,遇到大一点的人家,他们四人就一起干。四人也都计划好了,等攒够了十万钱,就一起离开去别的地方逍遥。谁知后来在张寡妇家行窃的时候,赵福来和王春生被之前出入过衙门的张寡妇利眼认出来。俩人吓得当即逃跑。张寡妇哪肯放过他们,立刻带上家里的三名随从去追。二人怕张寡妇揭露,就一人负责勾引,半路闪现一下,引张寡妇走错方向,另一人去弄假门头。最后,张寡妇就被引到了假衙门前。

二人因很自信于没人想到会有两个死人,造出一个假衙门,遂在越发横行偷窥。却又因为身份的关系,无法在白天外出,到底有些不便。随后瞧着张寡妇的俩家奴不常见人,用绢缎稍加打扮一下,装个富户也没人认出,遂逼二人同流合污,带着他们行窃两次,吃酒作乐,到底把俩家奴弄得愿意做‘老三老四’了。

至于案子的其他细节,李明达等人因急于赶路,也不去过问。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就出发离开泰芜县。

李明达在驿站门口上了马后,一阵风来,便闻到一股明庭香,她看眼在前头的房遗直,立刻侧目朝风出来的方向。

魏叔玉瞧见公主回头,吓得忙躲到墙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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