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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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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远静坐不动。

又听对方说:“你认识周扬吗?周扬失踪很久了。他是陆沉多年的伙伴,他的女儿周茜萍,还在意大利上学。”

苏乔早知道这个消息。

她拉起陆明远的手,发觉他指尖微凉。她忽然自责不已,将他拉进浑水的人,是她啊。

苏乔斟酌着开口:“爸,你亲眼看见陆沉杀人了吗?没有吧,你只是推测而已。周扬谨小慎微,没那么容易死,欧洲难民最多的时候,他还去希腊晃了一圈。”

父亲摊手道:“那你来说,周扬藏在哪儿?”

“我又不是周扬,”苏乔趁机浑水摸鱼,“再说了,欧洲大部分城市,连个安检都没有,他要真出了事,也不能赖定陆沉。”

她快速转移话题:“爸爸,遗嘱的事,我们以后再商量。苏澈的身份弄明白了,你可以找人去钓他,就看他上不上钩了。”

言罢,苏乔拽着陆明远出门。

她的父亲目送女儿离开。只觉这个桥段,好像儿子护着媳妇。他忍不住腹诽,陆明远那孩子,也不知陆沉是怎么养的,和他们都不是一路人。

门外,苏乔稍稍松开陆明远的手腕,故作轻松道:“我和你,还有我爸爸,我们三个人,都不了解陆沉。我爸爸说的话,你别当真。”

陆明远反问一句:“你有什么想法?”

他捏住苏乔的手指,仔细地摸遍,又说:“我想听你的心里话。你大胆讲,没关系。”

苏乔便直白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我有底线。我很希望交易公正,法律完善,市场暴露在司法的监管下,每个人的利益都能被保护……杀人越货,买凶投毒,这些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做。大不了穷死拉倒。”

她其实是很怕穷的。但她更不想让他失望。

陆明远扶上栏杆,应道:“江修齐告诉我,他没卖给你的画,都进了伦敦拍卖行,我不会让你穷死。”

苏乔挑眉。

当初江修齐把陆明远的那批画卖给她,却私藏了几幅最好看的,敢情都拿进拍卖行了,他还真是一个稳扎稳打的经纪人。

苏乔对拍卖很有兴趣。她跟着陆明远回了卧室,雀跃道:“我都忙糊涂了,没关注拍卖的事……你放心,我找人给你抬价。”

陆明远扭头看她:“抬价?算了,顺其自然吧。”

苏乔瞧着他的宽肩窄腰,衬衫下的背部线条,忍不住摸了两下,又说:“想到别人买走了你的画,我心里还有点小嫉妒。”

陆明远转过身来,解开她的衣扣,掌心流连她的皮肤,回报刚才的亲昵:“你应该这么想,我的人都是你的,你用得着嫉妒别人?”

苏乔尚未答话,手机响了。

她拿起一看——是顾宁诚。

苏乔不假思索,按下了拒绝接听。在这个关口上,和顾宁诚谈多了,保不齐会倒霉呀。

天已入秋,凉风如水。

另一头的顾宁诚轻声叹息,换了个联系人。他一通电话打给了自家公司的现任总经理,上来第一句就是:“陈总,招标准备得怎么样了?”

陈总只是名义上的领头羊。说到底,他服从于顾宁诚:“头儿,我跟你说,宏升暗示咱们降价……”

顾宁诚嗤笑:“降价?苏家做梦吧。”

陈总附和:“他们这场梦,做得够久了。”

“陆沉老谋深算,他不愿意跟我合作,”顾宁诚忽然说,“我手上的东西,要换一个方法用。不能就这么废了,浪费我的时间和精力。”

他问:“你给我查查,程烈在哪儿?”

“程烈?”

“嗯,那个被苏展搞垮的程老板。他没死吧。”

第56章 寻仇

秋雨初凉,霜叶泛红, 寒风沾了雾气, 平添无尽萧瑟。

路过的人群依旧熙熙攘攘。此处邻近几座大学, 学生们青春正好, 朝气蓬勃, 在以学校为中心的方圆地带中, 时而游荡,时而穿梭。

近旁的巷子胡同就是著名的小吃一条街。每当傍晚,四处香味扑鼻, 煎饼、馄饨、麻辣烫,几乎应有尽有,人间烟火层出不穷。

顾宁诚下车以后,举着一把伞, 站定良久。

隔着濛濛细雨, 他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那男人龟缩在校门墙角处,发丝灰白,藏污纳垢。宽大的连衫帽盖住了他的头, 四肢肮脏, 鞋袜破损, 身体散发着异味, 他甚至不如闹市里的乞丐, 好像他这一辈子, 从生到死, 都离不开垃圾堆。

他为什么要坐在大学的门口呢?

——如果他的儿子, 当年没死的话,那么今年九月,孩子就应该上大学了。

顾宁诚在心中叹息,蓦地生出几分怜悯。

他撑伞走近,站立在那人的面前,喊了一声:“程烈?”

他带来了久违的尊敬:“程董事长,咱们俩有好几年,没见过面了吧。”

程烈或许是个聋子。他表情木讷,目光枯淡地盘坐。

顾宁诚光洁锃亮的黑色皮鞋就踩在一块破布上。他的裤子是手工高定,面料绝佳,即将挨到程烈的袖口。

顾宁诚笑道:“程董事长,我今天来,是想跟您谈一件旧事。”

程烈抬了一下腿,换了一个坐姿。

冷风带着尿骚味迎面吹来。

顾宁诚脸色不改:“有关您的儿子。当年的事,搁到现在没查清——您订做的蛋糕里,混入了花生,又被果酱掩盖了味道,令公子当晚便去世了……”

程烈佝偻脊背,缓慢抬头。

一夜之间,他家破人亡。

当年儿子死后,深爱的妻子跳楼。二十八层的公寓楼下,血迹腥红,染了一地。妻子生前爱花,养了几盆漂亮的蔷薇,便给每盆蔷薇都起了名字,人去楼空,那花还开得茂盛。

他方才明白,何谓“哀莫大于心死”。

他生平第一次下跪,就是跪在妻子的尸体边。妻子一向怕疼,生儿子时骂了他一整天,跳楼那日,她竟连一声都没吱,早晨给他做了饭,煮好白粥,煎了两个鸡蛋,嘱咐他照看好自己的身体。然后又说了对不起——可她哪里有对不起他呢?

哪里有呢。

左右不过阴阳相隔。

生不如死,愿死不复生。程烈心想。

他支着墙,颓颓站立。衣裳包裹着干枯如柴的身体,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把你知道的讲给我听,顾总。”

顾宁诚有备而来。

他给助理做了个手势,助理就拿来几张纸。这并不是充分的证据,苏展做事滴水不漏,顾宁诚都要佩服他。可他到底还是找着了漏洞,他和程烈说:“孩子出事那天,生日蛋糕被人换过。动手的人,如您所想,就是苏展。”

顾宁诚语气微沉,似乎心有不忍:“蛋糕一共有两层,我猜的对吗?第一层没有花生,第二层有花生,您的儿子花生过敏,先从第二层吃起,这就遭了秧。”

他退后一步,恭谨道:“苏展破坏商业规则,毫无人性……您不为孩子和嫂子报仇,一家人再见面,孩子也会很伤心吧。”

顾宁诚身后的助理插话道:“程老板,您要是有心,我们也想帮把手。”

那日之后,学校门口的流浪汉消失了。

无人在意。

秋冬天干物燥。在宏升集团内部,一天之内,门廊要拖两遍,早一次,晚一次,为此,公司新招了清洁工。

苏乔跟贺安柏说:“又招了一批清洁工,还不如把钱拨给市场部,市场调研没出来,怎么做方案?”

贺安柏知道她在借题发挥,也就没应声。

苏乔穿过侧门,走入大厅。她今日着装得体,腰线依然束紧,背影窈窕,活脱脱一个尤物。附近站着几位年轻员工,他们不约而同,时不时地瞄她一眼。

贺安柏与其中一人相熟,揶揄道:“看什么看啊,脑袋转回去。”

年轻人笑道:“看苏经理啊,苏经理还缺助理吗?”

他们说话的功夫,一位清洁工从一旁走过。他蓄了半长的头发,灰白交加,看起来年纪很大。尤其是他的面部皱纹,如山如海,缔造填不平的沟壑。

苏乔蓦地停步。

她出声问道:“您是新来的吗?”

那人诺诺称是。

手中拖把一伸,往前挡了挡,阻止苏乔进一步靠拢。

奇怪了,怎么有些面熟呢。

苏乔拽过贺安柏,吩咐道:“中午陆明远不是要来公司吗?你让他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带他去一趟后勤保障部。”

贺安柏摸不清头脑:“去后勤保障部?”

苏乔含糊其辞:“对呀,让陆明远仔细检查。他的眼睛,比我专业多了。”

贺安柏不敢问其中的原委。中午休息时间,他下楼一趟,把陆明远接了上来。

苏乔的父母已经返回南方了,临走前,父母与女儿长谈了半日,至于一家三口讲了什么,便只有他们自己知。

他们这一走,陆明远落得清静,偶尔有个机会,他便往市区跑,专门奔着苏乔。

午休时分,转悠的员工不多。走廊上不见一个人影,倒是能听见隔墙有人在打呼噜。贺安柏轻轻发笑,调侃道:“陆明远,你不在家里休息,成天往咱们公司跑,真让我相信爱情的力量。爱,在你心里扎下了根,发出了芽。”

陆明远怀抱一个购物袋,回应道:“你的话听起来,gay里gay气。”

贺安柏立刻严肃:“大哥,我比钢铁还直。”

陆明远的身高超过了贺安柏。他略一低头,表情犹疑:“你的手腕上还有一条小红绳。”

贺安柏抬手,解释道:“这种小红绳,那是招好运的。”

陆明远挽起袖子:“小黑绳才是招好运。”他不经意地透露:“小乔送我的。”

贺安柏争不过自己老板的男人。他搓了搓手,认输道:“行行行,你最厉害,你是老板的心头肉。老板在办公室等你,她没去食堂,为了见你,连午饭都不吃了。”

陆明远反问一句:“你吃午饭了吗?”

贺安柏道:“没呢,今儿个上午好忙。咱们在做招标方案,你知道吧?上次咱们还一起去了。”

陆明远点了一下头,把手伸进购物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饭盒。他将饭盒扔给贺安柏,又说:“我准备了很多,小乔一个人吃不完。”

贺安柏怔然片刻,望着陆明远的背影,直愣愣地打开饭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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