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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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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容一怔,转念一想便是忍不住一阵轻笑。

这人现如今心思真是愈发多了,这手段使得不显山漏水的,阿宛退东西回去,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赵出若有心,自能觉察,若无心,那二人缘分仅只如此,也不必再叫他们这些人费心了。

还是他想的周到。

木容大方夸赞,却叫石隐趁机邀赏,硬生生把她挟去树后避人耳目偷香窃玉了一番才肯放过,回来时衣衫倒好,只是木容一张脸羞的通红,众人心知肚明却假装憨傻,一个个退避的眼神叫木容更恨不能挖地三尺钻下去,恨的不行便往他腰间拧了一把,不过只一触上这人便夸赞嘶了一声,反倒叫她一心疼松了手劲,这人立刻得逞回头朝她笑:

“谢夫人留情。”

一句夫人叫的木容又羞起来,咬牙切齿:

“油嘴滑舌!”

“谢夫人夸赞。”

他竟不以为杵,气的木容索性不理他,将他赶下马车同行礼一处,叫了莲子上车来伺候,谁知石隐一道眼光,莫桑一阵呜呼哀求把个莲子又一阵风似的掳了去,石隐这才撩了衣袍又上了马车。

石隐怕长途跋涉木容坐马车疲乏,特在马车里摆了矮榻,他上去时木容已然脱了绣鞋躺在矮榻上,见他进来不仅恨恨,却赌气不理他,他便坐在一旁看书,这般闷不吭声又叫自己憋不下,耐不住伸脚去踢他,却叫他一下擒住了脚,隔着袜觉出她脚有些凉,便直接送进了怀里暖着,这一下叫木容再难发火,出口的话也化作了软绵绵的抱怨:

“无赖……”

石隐勾唇一笑,却仍旧盯着书,他须得多看看书,往后再给她说故事的时候就不必再看书,可以盯着她瞧了。

可这时候石隐看书,木容却在看他,她读书不多,不知怎样形容,却只想喟叹,这样的人,实在天上才能有,好看的叫自己挪不开眼光。只是本就饭后发困,这马车摇晃不过多时又睡了过去。

因着不是着急赶路,这一路上本就怕颠簸了木容行走极慢,又是去到一处有什么好玩的好景色都要停留一日半日带着游玩一番,故而本就五-六日的路程硬生生叫石隐安排的走了十多日这才下车登舟。木容还没坐过这样的大船,更没在江河里这般行舟过,自是万般好奇,前几日的功夫也就这么新奇了过去,谁知到了第四日,竟昏昏沉沉有些晕船起来,所幸不重不曾呕吐,可也叫石隐担忧的很,日日寸步不离,搬了矮榻在木容房里,连莲子的守夜也一并替代了,倒便宜了莫桑,日日缠住莲子。

好容易又在穿上过了三五日,总算到了峦安地界,石隐为方便是直租下了一整艘大船的,那五架马车也是赶到了船上的,此时倒了地方自是将车赶下船,众人又换了马车慢慢行了两日,方才算是到了峦安城中。

木容掀了车帘往外看,马车经从前太守府过而不入,径直行了过去。

大门未开,想来如今木府居住人口已然不多,为着方便照料大约是都住在了西跨院的,如此只消开了西跨院门也算是方便。

不过大半年的功夫,却是物是人非。

可木容却没什么可叹的。

马车是直去了从前石隐赵出在峦安置办的那座宅子,正是在周家旁边的那一座,待马车到时大约周家已然先行接了消息,周景炎等在府门外,接了他们一同进了府,石隐自是和他留在前院叙话,木容便和莲子往三进深处的后院去了,自有周家的婆子打点行礼,去到三进果然见了青梅,整个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

“表嫂。”

木容含笑招呼了一声,青梅先红了脸,却没嗔怪她,甚至含羞带怯往内瞧了一眼,木容觉出些什么,果然往内一看,周少夫人也缓缓接了出来。

“舅母。”

木容赶忙行礼,周少夫人含笑点头,青梅上前搀扶起她来,木容上前两步去到周少夫人近前,周少夫人上下打量了木容几眼,这回的眼神中,总算没有夹缠着疏冷。

“还要多谢舅母提点。”

当初若不是周少夫人特意点出周茹爱吃的是荷花糕,恐怕她总要绕不少弯路才能找出杏雨那叛徒来,更摸不清梅夫人那根线。

“也是你聪明。”

看来周家大仇得报,周少夫人的心结也就去了,木容只笑,她总算还有亲人。

“既回来了,还是先去看看你娘吧,她若在世,最忧心的还是你。”

木容心下恻然,此番回峦安自是最心急去见周茹,只是现下不过刚刚午后,出城倒是来得及,只是拜祭过周茹恐怕来不及回来,木容正是踟蹰,莫桑便进来报说马车还在前头等着,若要去净慈庵便也能去,可在净慈庵留宿一夜。

石隐将她的心思摸的通透,都这般安顿妥当,木容自是也无后顾之忧,拜别了周少夫人和青梅,进门连衣裳都没换便又出去,就见石隐和周景炎还站在前进院里说话,见她出来周景炎只笑笑,推说铺子里还有事便先走了,她二人自是又出门上了马车往净慈寺去了。

上到山路时天已近黄昏,待安顿好往寺后去时天色也已渐渐暗了,木容去到周茹墓前时便觉着心里发酸鼻尖发涩,眼中滚烫蕴着泪,石隐紧紧攥住她手。她想起上回来见娘时是四处蒿草一片衰败,虽简单打理可如今一年过去,恐怕又是乱草横生,荒芜的叫她心里难受。

谁知去到墓前时竟发觉周茹的墓碑已然换过,那漆黑透亮簇新的墓碑上只刻着显妣周氏四字,下落孝女容四,从前的木门二字早不见踪迹。且不仅如此,此处一片竟是打扫的极为洁净,一根杂草也不见,墓后的柳树顺风轻摇枝条。

“这……”

木容忽然有些不太明白起来,正是疑惑就忽然听着有脚步声,还未回头去看就已听见了催促声:

“快着些,天快黑了,我们姑娘今夜晚膳还没用上。”

木容诧异回头,就见两个粗壮婆子正在催促两个提着篮子的女人前行,两个女人唯唯诺诺加快了脚步,这一眼叫木容登时惊异万分,而来人显然也发觉此处有人,抬眼一看之下,两个婆子露出惊喜,可那两个女人却显然毫无喜色,甚至愤恨难堪。

“你……”

木容蹙眉,盯着那个大着肚腹的女人,那女人恨恨别过脸去,却还妄图用手遮住肚腹。

她这身子,少说也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吧,而五六个月前……木容心一沉。

木容入云府却从未和云深同房过,直至叫陈青竹算计被数个乞丐□□破了身子。而云深在那之后也必不会再碰木宁,如此看来,她的孩子,大约便是那些乞丐们的。

而木宁身旁站着的,自是梅千云。

此时的梅千云哪里还有从前分毫气度,早已半白了头发,虽未曾受到苛待,穿着还算体面干净,头发也梳的整洁带着首饰,可那眼神浑浊,显然的头脑不清楚了。

木容叫眼前这幕震荡了心底,不知是心慌还算怎的,手只紧紧攥住衣袖,石隐低头看她指尖发白,便伸手过去攥住她手,她的手,冰冷而颤抖。

☆、第一四零章

“黑猫偷吃,白猫挨打……黑猫偷吃,白猫挨打……”

梅千云忽然呢喃了几句,自己说罢自己又去笑,却笑的癫狂狰狞,木宁转而在梅千云耳边不知细碎说了什么,梅千云这才神色渐渐缓和,随即木宁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住梅千云,越过石隐木容二人径直去到周茹墓前,她身子笨拙跪了地,从篮子里拿了香烛出来,万分娴熟拿了火折子点了白蜡,又燃了香奉上,随即从篮子里取出一碗粥两碟子精致小菜,都还冒着热气。

“周姨,用晚饭了。”

行为虽恭敬,可申请却疏冷无一丝心意,甚至透着凉薄恨意。

木容便站在后头看着,木宁也只紧紧盯着香,好似苦熬一般,终是等到那香燃尽了,便赶忙起了身,梅千云见她起来也匆忙手脚并用的趴起来,起身后还知道弯腰将木宁膝上的泥土拍净,显然知晓她如今已弯不下腰。

“你回来了。”

木宁显得憔悴,神情却是从没有过的安稳,大约自被陈青竹算计后,她的心也总算沉淀了下去。见木容并没回她话,她终于嘲讽一笑:

“何必?我已然到了如此境地,你竟还不许我打掉孩子,这孩子有多脏,难不成你不知道?还是你偏要留着他,叫他在往后的日子里也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我过的有多痛苦。”

木容仍旧没有说话,甚至没有辩解,她觉着她也不必向木宁辩解。

“不是我娘害死的她,你该知道,当初我娘叫杏雨下红花,只会坏了她身子,我娘不想她再生下儿子来,木家再多一个苏凉月那样有儿子恃宠生娇的小妾。”

木宁并未有急切辩解的味道,反倒很是从容,带着嘲讽冲着木容一笑:

“只盼着苏凉月会比我们母女还要凄惨。”

她话里有着认命的悲凉,可见着,仍旧未曾觉着错,只觉着无非是成王败寇,将梅千云害周茹的事说的风轻云淡,木容仍旧未曾做声,只是眼神愈发的冷,只等那两个婆子押着梅氏母女往回走时,她才出声叫住了那两个婆子:

“往后不许叫她母女两个给我娘上香奉膳,她们不配,别脏了我娘的地方。只叫她们往三丈外跪地赎罪,洒扫拔草吧。”

两个婆子一怔,虽不解却也赶忙应声,木宁回头嘲讽一笑,任由两个婆子押着她母女又往外回。

周景炎很会笼络人心,手里用的上到暗中行事的心腹中到商铺管事下到使唤的任何一个仆婢,俱是忠心耿耿。净慈寺虽是个偏僻地方,可在此处看守梅氏母女的几个女人却尽心尽力,无非是因着周家的大方。一个女人在此处一月的月银足够养活一家人,还轮番着每月能歇上十日,实在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美差。

那两个婆子知晓木容是什么身份,也是毕恭毕敬的听话。木容不理会那些人,去到墓前清理了一番,手里始终提了个精巧的食盒,内里装了几样周茹生前最爱吃的点心,带着秋梨酥。

她先是恭恭敬敬叩了头,随即歪坐在墓碑旁,好似娘在身边那样撒娇的依着墓碑,没有说话,带着些许悲凉的浅笑。

娘,不拘从前如何,我如今日子过的极好,娘大可放心,再不必为我担忧。

外祖家如今又兴盛起来,景炎表哥是个有本事的,周家大仇得报,娘想必从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那里也该听说了,那些心事也可以放下了。

这儿站着的男人,是女儿托付终身的良人,还望娘见谅,女儿未曾如娘心愿嫁给您为我定下婚约的云家大少爷,实在因着云夫人并非良善,当年欺骗利用娘,她的儿子也如她一般并非善类,只是娘也不必恼恨,那些仇怨,也叫这人帮着女人找补回来了。

娘一向是个宽和善良的人,那些人女儿都留了性命,只叫他们内心不安终日惶惶,这辈子,再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想起周茹当年生产,是怎样惨烈拼了性命将她带来人世,临去前最后一口气提着不肯放,也是要为她这初来人世的女儿做好安顿,她临去时,是怎样的不甘和放不下……

木容垂眼,两行清泪流下。

然而周茹这一辈子,却注定要遗憾终身,不仅给一个丝毫不喜爱的人做了妾生了女一生未曾受到善待,还和自己最心爱的人,注定无法在一起。

她难忍哽咽,叫石隐看的心疼,石隐抬眼看着远处那株大柳树,终是缓缓几步上前,墩身在她跟前扶住她肩头。

“那株柳树,是周姨安葬后师父亲手种下。连他的尸骨,后来也埋在柳树下。这么多年里,师父一直陪着周姨,你不要如此伤心。”

木容惊异抬头,泪眼朦胧:

“那……”

“我已着人叫木老爷写了放妾书,墓碑已换,周姨如今已是自由身,她必可以和师父团聚。”

他的声音太温存,木容终是忍不住伏在他怀中恸哭,这样多年里,终究到了能宣泄的时候,周茹这样的结果也实在叫她喜出过望,生前未曾达到的心愿,死后也总算圆满。

石隐揽住她肩头小心宽慰,看了一眼周茹的墓碑又垂下眼去,甚为恭谨。

木容这般哀戚掺杂喜悦足足哭了半个多时辰,细细碎碎的同墓碑说着母女间的体己话,叫莲子也看的心酸陪着哭了一场,及至渐渐止住天也黑透,自是有人提前在净慈寺打点下,木容叫扶了起来,依依不舍同周茹做了别,石隐紧紧扶着踩着月色一行人去了净慈寺,在寺里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木容又早早去了墓前,周家的人大约觉出木容不喜见着梅氏母女,这日上午便也不叫梅氏母女二人到墓前干活,木容又在墓前待了半晌,又去到柳树下向石远叩了头,过了晌午一行人这才出了净慈寺往峦安城里回。

木容在马车里歇晌养神,石隐坐在一旁给她念着书,木容嘴角总弯着一道似有若无的笑,眉眼舒展,叫石隐也觉着心下畅悦。

回到峦安时天又近黄昏,马车进府,待石隐扶着木容下马车时,木容抬眼就见府中守候的下人里,多了一个海棠。

木容没多问,先往后院去了,后院东西两边,木容惯住东边,石隐自将东边令木容住了,将她送去东院看着□□安顿齐全了,这才出来往西院去自行更衣洗漱。

热水是备好的,木容一路劳顿,自是要沐浴,待打点好木容坐进了浴桶里,这才闭了眼去问海棠。

“都说清楚了?”

“到现在还在嘴硬,只说不是她。”

海棠摇头,木容便抿嘴轻笑。

苏凉月明知她在木府里也只算和吴姨娘一房略为亲厚,到如今还奢望吴姨娘没有将当年事告知于她,甚至是已然忘记。她总觉着吴姨娘胆小不敢为之,却也忘了正是因为胆小,所以那些厉害的事更是不敢忘记。

“府里如今怎样状况?”

“起先还寻找,老爷和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大少爷,只是始终没有消息,渐渐也就不找了。何况将苏氏带走时还一并将她手中那份假契书还有存下的几千银子都一并带走,府里人还当她是出逃了。”

木容点点头。苏凉月给她做事从她手里要铺子要银子,就是为着瞅个间隙带着儿子女儿一并出逃过好日子去的,现如今这样安排也不会引人怀疑。

见木容不再说话,海棠想了半晌还是问了出来:

“四姑娘不问问她么?”

木容又笑,甚是懒怠,莲子一旁听了便拉住海棠:

“见她作甚?”

“那就这样关她一辈子?”

海棠不解,她当木容掠走苏凉月是要问清当年事,可眼下木容却丝毫没有要见苏凉月的意思。

“有些事,我心中明白就行,很不必要她们的说法。”

有时候人在一起久了便总会慢慢变得一样,瞧着木容如今行事说话倒很有了些石隐的味道,引得莲子偷笑。木容却是又吩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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