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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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个院子比起客院小得多,也简陋得多。
进门是庭院,上房只有三间,上房与庭院间修的是游廊,像一道屏风从中间分出内外,是个伪两进的院子。
吴子森眯着眼嫌弃半天。最终还是苏眉住进上房,林以安住到西厢的书房,吴子森霸占了东厢房,苏家的侍卫只能在倒座房挤一块儿。
原本冷清的院子瞬间热闹起来。
林以安打开西厢房的窗户。院子里,紫葵在指挥小丫鬟搬箱笼,上房丫鬟婆子进进出出,让他恍惚地想:他往后若是娶了新妇,大抵也是这般的情形吧。
片刻后他自己就先摇头失笑。
他可从来都不曾想过娶亲,倒是因景触情起来,也是有点疯魔了。
他正暗暗自嘲,苏眉抓着一本册子从廊下哒哒哒跑过来,许郎中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说还有一跟银针没起。
她却不管,见他在窗边,把手里的花名册往他身上丢过去:“你今日成心要气死我不成,这一堆莺莺燕燕,你怎么认识的,还要让我记住她们?记来干嘛,以后好姐妹相称,和睦一团吗?!”
林以安把花名册接住,又无奈了,柔声解释:“先别闹脾气,你摔一跤忘了不少事,这些都是你以前来往的好友。回来前,你不是答应我,要和我联手,堵住外头那些乱说话的嘴,再好好给那小混蛋厉害看的?”
她将信将疑:“真的?那和这些姑娘有什么关系?”
“因为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记不清事。你想想,你记不清事情,外边那些流言不都变成真话了?”他说着,又笑得无奈,刚才还信誓旦旦说没哄骗过她,现在不就开始了,“所以,你把这些人和事现在重新记好,等哪日你宴请她们,她们见你跟往前一样,流言也不攻自破了。”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苏眉双眼一亮,把花名册再要回来,“还是夫君厉害。”
被人哄骗的小姑娘满心佩服,抱着册子回屋里,拿出寒窗苦读的劲儿,居然一下午都没再踏出房门。
吴子森睡醒一觉,总感觉自己先前好像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可是晃晃脑子,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他缓了一会,跑去敲开林以安的门,颇不放心地问:“你确定嘉禧公主会按你说的那样,大肆请宴,用来澄清?”
林以安见他酒醒,细细打量一番,没提他跟着喊侄儿的事,只道:“世子拭目以待。”
此际,林恒礼那厢也正被嘉禧公主问着话:“你真觉得他会配合?万一,他一心一意就想攀忠义侯府,当日在大庭广众反倒跟苏家那丫头乱来呢?”
“祖母放心,外头已经都闹得沸沸扬扬,忠义侯不可能让女儿背不好的名声。而且林以安是什么身份,一个庶子,苏眉跟着他能过好日子?忠义侯心里明白得很,只等他回信,林以安就彻底死了这条心,不配合也得配合。”
林恒礼阴沉着一张脸,语气不屑。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嘉禧公主也无力,见长孙既然能担起大局,也就放手让他一搏:“你千万别让忠义侯知道,消息是你散布出去的。”
他冷笑一声:“孙儿明白,这些事情,自然有苏沁母女顶在前头,可和孙儿毫不相干。消息散布出去,得利的,只有她们和林以安,侯爷怎么会相信是我下的手。”
说罢,他抬头看看天色,喊来身边的小厮吩咐:“三姑娘喜欢甜食,你吩咐厨房做一些,说是我特意送过去的。”
“恒礼你这是……”嘉禧公主诧异看向他,他眸光闪动地说,“既然是个傻子,林以安能哄,我不能哄?”
嘉禧公主道:“造孽啊,委屈你了。”
是夜,苏眉那头果然收到了林恒礼吩咐做的糕点,一应六色,都是桃花形状的。
她捏着左看右看,“他不会朝我下毒吧。”
林以安沉默片刻:“别吃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他侄儿起了要哄苏眉的心思,今日会跑来,就是开端。
可她下刻就咬了一口,还弯着眼笑:“好甜呀。”
林以安心头莫名地发紧,伸手就把那糕点拿走:“怎么乱吃他送的东西。”
哪知小姑娘捂嘴笑:“嗯……不甜了,怎么是酸味儿。咦,好像是从夫君这儿飘过来。”说着还故意探头靠近他嗅了嗅。
林以安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上当,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她却腻到他肩头上,枕着脑袋继续吃吃地笑。
“能博夫君吃味儿,毒药我也吞!”
他被她直白的诉情闹得耳根发热,用一根指头去抵开她脑袋:“胡说八道,背花名册,错一字,打手板。”
“只打手板吗?不会打在我身,痛在夫君心吗……”
林以安赶忙去捂住她的嘴,再让她说下去,恐怕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虎狼之词。
苏眉就那么悄无声息回到卫国公府,每日都去记各种花名册和那些人的喜好,林以安见她努力,心里有喜有忧,默默等待事情进一步的发展。
随着时间流逝,远在边陲的忠义侯终于接到了女儿写来的第一封信,等还没消化林恒礼和继女的事,其他消息接二连三送到跟前。
苏家的人,吴家的人,卫国公府的人,他的军营都快成客栈了。
苏眉的兄长忠义侯世子苏临不如父亲沉得住气,一拍桌子怒道:“林家究竟要干什么!才与小妹定亲多久,就闹出那么多的事,如今小妹究竟如何了,外人又怎么说道她的!父亲当初就不该应下这门亲事!”
气得连父亲都一块儿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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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儿子直言不该的指责在忠义侯脑海里盘旋,他沉默着,气氛也因他这份沉默越发压抑。
忽然一片扫过的狂风把帐顶吹得簌簌作响,父子跟前的灯烛都受惊一般,左摇右晃。光影明暗飘忽,一声长叹在这间响起。
“为父若知林家那厮如此混账,当时定然不会答应。”忠义侯并没有为儿子的不敬生气,有的只是无奈,“可那个时候不答应林家,难道真眼睁睁看着眉眉被选入宫?”
苏临本也是气急,听父亲提起前事,心里一阵难受。
他懊悔道:“是儿子口不择言。”
“又怎么能怪你,要怪只能怪是为父拖累你们兄妹罢了。”忠义侯摆摆手,靠着椅背看头顶还在晃动的帐布,“圣上这些年对太子越来越挑剔,太子与朝臣走近一些都会遭到斥责,偏偏有人包藏祸心传太子想要纳眉眉为妃。圣上迟迟没给太子指太子妃,不就是变相警告朝臣莫要结党营私,即便是太子他也不能容忍!这也罢,贤妃也是个没脑子,居然能受挑唆,在圣上跟前要讨眉眉给庆王当媳妇。”
“虽说有女百家求是好事,可在帝王家里这就是祸事!皇子们都求一个手握兵权的朝臣女儿,圣上该怎么想?我朝向来又忌惮武将文臣结亲,留给眉眉选夫婿的空间还有多少?其他人家都被此事吓退,也就剩下有个嘉禧公主护着的卫国公府了。”
父亲说的这些,苏临当然知道。
说起圣上,那真是一颗心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
嫡子要防备,庶长子庆王也防贼一样,到了叶贵妃所出的豫王倒疼得像个宝贝。
也许是因为叶家已经没落,嘉禧公主当年曾助皇帝稳固帝位,而卫国公又早早交了实权,才让皇帝安心地相信嘉禧公主,连带对豫王偏爱些。
论门当户对,卫国公府自然当得。嘉禧公主一再登门求娶,林恒礼当时人模狗样儿,不和卫国公府定亲,难道真要把妹妹送进宫伴君,去抵消皇帝对他们无端生出的猜忌吗?
所以他们也没有多少选择。
妹妹嫁到卫国公府,太子登基,只要他们父子没有行差踏错,继续替朝廷卖命就能保她一生平安。
如果圣上真偏心,豫王最后继承大典,妹妹一生依旧不用操心。
“可如今林家欺人太甚啊!”苏临也长叹,下刻恼怒道,“他们林家现在说得有情有义,实则却是知道我们不能退亲,退亲了小妹受的委屈只会更多!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小妹受委屈,林恒礼干下那些荒唐事,就此作罢?!还有杜氏和苏沁,父亲又准备如何处置?!”
忠义侯再度沉默,良久后在儿子带着怒的目光中说:“你觉得怎么样才是不委屈眉眉,就如你说的,我们现在进退维谷,怎么做都难。至于杜氏……当年她于我有救命之恩,但眉眉的事她真掺和了,我也不是那起子迂腐到只顾念恩情的人。”
“父亲说了半日,对于林家还是没有个决断!”和杜氏比起来,苏临更不满的当然是林家。
刚及冠的青年公子一挑剑眉,被边陲烈日晒成小麦色的一张脸也沉了下去。
面对儿子的咄咄逼人,忠义侯笑了笑,朝他招手:“狗脾气……来,坐下,老子现在就教你一招出奇制胜的兵法。”
父子俩这头终于收到消息,京城里就苏眉疯癫的事已经议论了几日。
吴子森每日都派人出门探听,每回都要把自己气得骂人,倒是林以安两耳不闻窗外事,只一心一意帮着苏眉记事。
他极有耐性,苏眉也从不懈怠,毫无印象的人和事,如今已经能听到名姓就说出关联来。
而对自己算计极有信心的林恒礼同样有毅力,每日都会派人给苏眉送东西过去,不拘是吃食还是小玩意活是贵重物件,一股脑都送到她跟前。
有时还会亲自跑一趟,在她跟前吃瘪了,就忍住脾气温声说几句好听的,脸皮厚得反倒让苏眉有些不适应了。
这日,他又派人送上对南珠耳铛。
南珠出了名的贵重,都是进贡的东西,等闲寻不着。
苏眉盯着圆润又色泽极佳的珠子看。
送姑娘饰品,也算是贴身的东西了,意义非凡。她当着送东西的人面就问林以安:“这你也能忍?”
林以安摇摇扇子不语,还真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心底嘿呀一声,负气地朝来人道:“既然是大侄子的一片心意,那就留下吧。”
说着示意紫葵收下,完了站起身,走过他身边时故意踩他一脚。
林以安洁净的鞋面当即显出个小巧的脚印来,他低头,看着那个痕迹失笑。
不管怎么样,东西是送她的,他哪里来的立场和资格说去留。倒是把人惹生气,哄还是得哄。
对于怎么去哄脾气日渐娇蛮的小姑娘,林以安已经有自己的心得。
待她离开那么一刻钟,他就吩咐石头去把新买的话本取来,然后让人把自己抬到上房的游廊上,对着她房间的窗子开始念话本。
日光熠熠,他的影子长长投在窗户上。
今日可能她气狠一些,往前念个一刻钟,她就会探出脑袋来,趴在窗边听他继续念。然而眼下两刻钟都过去了,话本就快念到结尾,她人也没有露脸。
林以安口干,声音渐渐沙哑,不舒服地咳嗽一声,窗户上修长的影子在他躬身咳嗽时团了团。
一直紧闭的窗户终于‘吱呀’的被打开。
把发髻放下来的小姑娘出现在窗前。她未施粉黛,像一株梨花探在红墙间,所有浓艳色泽都成了她柔美韵致的衬托。
“扰我清梦,快走快走!”她倚着窗子,一副嫌恶地表情赶人。
林以安凤眸一转,又捂嘴咳嗽两声,当真要去喊人把自己抬走。
她却又急了,探出身歪过头看他:“你还真走?!”
他学着她歪头,回眸道:“是再去给你挑一本话本,这个结局不太好。”
苏眉就站在窗边愣了会,下刻被他气笑了:“你诈我!”
林以安终于忍不住,低低笑出声,睨着她的一双凤眼有让人能溺在其中的温柔:“不是,是我脸皮厚,你赶不走。”
苏眉望着他盈盈的双眸,很没出息地就消了气,谁让夫君笑得那么勾人,“那就……允许你厚着脸皮进屋讨杯茶喝。”
然而林以安的茶还是没能喝到嘴里,他就被嘉禧公主差来的人喊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