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这种震撼可以用很多比喻去联想,比如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某元首,或者是更久前征服欧亚大陆的某可汗……
一个战争狂人、军事天才, 还是女性!
她本身的标签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比陆垚要亮眼,毕竟女性作为学术研究人员并不那么让人惊奇,甚至陆垚在欧亚综合学院里的优秀表现也并没有让人震惊到不能理解的地步。
或许对一般人来说,优秀的女性本就该和智慧划等号。但若有一个优秀的女性和武力划上等号是,那完全就值得她们猎奇一番了。
这一天所有人都在埋头刷新闻。
他们热切的期待希雅醒来,让她睁眼看看这个新世界,让那个古代女将军惊奇一下也好,然后看她会不会为伊甸园所造成的一切而感到悔恨。
可普通民众怎么会知道,此时的希雅和素意不仅没感到悔恨,甚至正以道德批判的目光审视着面前的男性们。
议会长正经的坐在她俩对面,旁边坐了一圈重量级的人物,都是那天希雅口述历史时在场的人。他们表情很冷静,隐约可以看到不自然的抽动。
大多数人,特别是杜克几个,在眼神扫过她们时,甚至带着点躲闪和心虚,只能低头不说话。
“抱歉,对于你所说的那些……真相,我们暂时无法公布于众。”议会长的声音在一天时间里几乎苍老了一轮,他的皱纹深深的嵌在脸上,而其实以现在的医疗保养技术,他的年龄完全不该是这种老态。
果然……素意对此没有丝毫意外,她甚至觉得理所当然,如果男人们大大方方的将希雅所说的潘多拉的真相公布出去,那才让她奇怪。
在这个已经摇摇欲坠的社会,稳定可能是这个上层阶级最大的努力方向。他们痛恨归璞,因为归璞的诉求和行动都会让人心惶惶,而此时希雅醒来了,她的话能推翻多少人一贯以来的价值观,这简直难以想象。
多少人,太多的人。在为获得培育权,拥有自己的后代拼命奋斗的时候,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伊甸园深通恶绝。
他们习惯将一切社会不稳定和自己的倒霉不顺归咎于伊甸园发动的那场“反人类”的疯狂战争,甚至有众多寻找伊甸园“余孽”和“陆垚的诺亚方舟”的民间组织打的旗号就是鞭尸……他们要让伊甸园的女巫婆们死无全尸。
不会有人对“潘多拉的真相”喜闻乐见的,他们甚至有可能对现在的高层都产生质疑,认为他们在为他们的无能转移大众的注意力。
……并且借此机会将已经没有用处的,唯一的女性陆垚,变成禁脔。
希雅的话可能成为一颗巨大的石头,投入民众这汪池子中,激起的万千波澜,每一道都是不同的可能——而且是坏的可能。
他们一点都不敢赌,不想赌。即使为此刷新做人的底线,让两个女性继续扛着全世界的仇恨。
而且,显然这两人一点也不介意,并且对此喜闻乐见。
“这时候跟你们讨论道德问题没什么意思了。”素意的手指无意识的点着桌子,她指指希雅,“这是我上司,我听她的。”
希雅摆正了表情,思索了一会儿,道:“你们可以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到我头上。前提是这样做能保证陆垚的安全。”
“陆垚一直很安全。”议会长看着素意,“我想她应该能够证明这一点。”
“哦,还行。”素意很敷衍的表示了一下肯定,“保护我的人还挺多的。”
“没有任何其他不名誉的伤害?”希雅认真问。
素意愣了愣,失笑:“没有,我觉得他们现在对着我们是硬不起来的。”
“……”桌前众男。
“毕竟都是百来岁的老巫婆了是吧。”
希雅居然也笑了,很浅,笑意都在眼睛里:“那大概以后也不会了。”
“其实我们还是希望你们能够摒弃之前的偏见,在这儿重新找到幸福的。”议会长居然道,“可能我们确实一时间无法摆正和你们相处的姿态,但想必你们会理解我们此时的心情。相比百年前那些可能给予你们不公待遇的男性,我们卑微多了。”
“……”想到无数次明里暗里感受到的狗狗一样的目光,素意不得不否认这是真的,但同时却也让她哭笑不得,“我觉得现在并不适合讨论这个。”
“我的孩子要是活着……”希雅顿住了,她环视全场,看着那些屏息注意着自己的人,垂眸,不再说话。
希雅的孩子要是活着,大概都能上小学了。
她虽然从来不说,但芳芳他们都知道。
可现在已经是一百年后,一个女人又该怎么形容自己那个死了一百多年的孩子呢?
素意的表情冷了一下,拍拍希雅的肩膀:“那大概现在你都有重外孙子了吧。”
希雅点点头:“大概是的,但作为我的孩子,可能本来就无法活过战后清算。”
“……”
她说得太冷静了,一时间都让别人辨别不出她是开玩笑还是在叙述。
唯有沉默,和剜心般的挣扎。
两个女人自娱自乐般说着话,似乎是在给桌前的男人们自我宽解的时间,可更多的,却仿佛是完全不在意他们,他们的心情,和他们的死活。
该怎么办?这该死的,解不开的结!
第40章 脆弱的信任
樊素意最庆幸的一点,就是在她以为自己是陆垚的时候, 即使心存疑惑, 也没有放弃做自己。
天知道当她知道陆垚的大致信息时, 心里霎时间是有设计过一个人设的, 阳光, 健康,圣母还积极向上。
结果心里比划了一下以后发现,扮演难度实在太大,只能在心底抱拳告退,成功使现在的自己与过去别无二致。
所以当男人们问她, 和希雅相处这几天有没有想起什么,而她默然摇头时, 他们都没有丝毫怀疑。
素意就这么被“放”回了学校,而希雅则继续留在生命研究院进行例行的复健疗程。
回学校的时候是大早,她宿舍也没回,直接去上了最近的一堂课。
再次被那些小男生们围绕在教室里的时候, 她却真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曾经的课堂也是男多女少,因为专业的原因, 其实鲜少有偷懒翘课的人, 学术氛围极好。那些男性也给了她们足够的尊重,甚至有时候相当呵护和容让。
……直到伊甸园战争爆发。
彼时他们那一届人都已经在各自的研究中崭露头角, 家中有渊源的更是已经步入了世界学术殿堂,他们中有些人已经怀疑到那个sue·van其实是他们的老同学,可是因为她的“影子”属性一直找不到实锤。
她大学时的班长还私下里联络她, 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甚至有曾经的追求者以为她是被胁迫的,竭尽全力的寻找她的下落,企图将她“救”出去。
可这些后来都被艾琪儿处理了,究竟怎么处理的,她无从得知,也不愿去问。
当意识到他们的“老同学”即使不是影子医生,也是一个不愿意理会男性故人的“铁伊甸园”后,这些同窗的情谊也就逐渐消散,归入了尘土。
回到现在入目满场的男生,依稀间仿佛就是当初的样子,只可惜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百年,连错对都说不清了。
说不怅然,那是假的。
“陆垚?”有个坐在前排的男生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小声道,“你还好吗?受伤了吗?”
素意很自然的点头:“我很好,谢谢。”
“哦我爸爸说……”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前头,最前面教授假装没看到他们交头接耳,“归璞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你一定要小心啊!”
“我会的,谢谢。”
这么礼貌的对待大概让小男生有点尴尬,说是小男生但也是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他匆忙的点点头转了回去,左右两边的同学立刻把头凑向他,三人交头接耳,很是激动的探讨着什么。
周围还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对于这个小男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勾搭“陆垚”显得既不屑又不甘,纷纷投以白眼。
素意笑看了两眼,继续记笔记。
药物分析课的教授忽然放下了电子板,扬声道:“其实我刚才很想说,同学们,说一万句话不如动一下手。但唯恐说这句话的时候让某些同学误会,以为我在代指他们。”
小男生们的交头接耳戛然而止,震惊的抬头。
“但现在我觉得是时候说了。同学们,说一万句话不如动一下手。请各位系上安全带,我们移步实验区,将刚才的理论,实践一下。”
“噗!”看到前面那男同学烧红的耳朵尖,素意很不厚道的笑了一声,系上安全带。
整个教室忽旋转,带着学生和老师一起转到了原先的教室的背面,进入了实验室……
下午,完成了一天的课的素意尽兴而归,刚打开宿舍门,金发小天使罗兰就带着一股浓烈的奶香扑了出来:“教授!你回来了!”
素意用食指顶住他的额头,把他推离了自己,终于是露出了这几天第一个比较简单的笑:“做了什么好吃的?”
“我要是知道你这一去会遇到袭击……我……我……”
“你也没办法啊。”素意绕过他进了屋,努力的嗅了嗅,“哦,巧克力,牛轧糖,哎呀……是蛋糕?”
“嗯……还做了清咖啡,解腻……我已经尽量少放糖了但还是怕你嫌太甜……”
“我没那么难弄。”素意摸摸他的头,坐下来尝了一口,由衷的感受到甜食带来的幸福感,她享受的点点头,紧接着喝了一口清咖啡。
罗兰很紧张的坐在她身边——他身上还罩着围兜,手一遍一遍的在围兜上摩擦着:“你受伤了吗?真的是归璞吗?他们……他们欺负你没有?”
“你猜?”
“诶不行不行不行!你绝对不能受伤啊!”罗兰拼命摇头。
素意失笑:“为什么?”
罗兰皱着脸,一阵红一阵白:“我听说现场跟打仗一样,到处都是弹孔,满地都是血!我真的要吓死了,我,我,我还没跟你好好道过别!我光想想就想哭!”说着,他眼睛居然真的红了,眼见着就有水光氤氲起来。
“哈哈哈!”素意大笑三声,忽然绷住脸,严肃道:“我和你说,我真的差点就被打死,我的护卫已经死完了,他们为了让我跑,挡在我面前,一面喷血一面说,快走!是归璞!”
“……嘤!”
“我一脸血啊真的,热辣辣的,往外看,走廊上全是尸体,走廊尽头,一个人正举木仓要杀我!”
“啊啊啊!”
“然后……”素意忽然一顿,眼睛一转,冷漠的看向他,“想听完吗?”
“咦?”
“你是真想知道那晚发生了什么,还是只是想知道我有没有受伤?”
“我……我只要知道你没受伤就好了。”
“那,我就不继续了?”
罗兰一脸惶惑的点点头,刚刚被吓出的两泡眼泪还缀在眼角,要掉不掉的:“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不想说而已,毕竟我并没有完全信任你。”素意直言道。
罗兰的脸此时真的一白,他抿了抿嘴,狠狠的吸了吸鼻子,毅然点头:“哦,哦,没关系,我知道的,我,我懂。”只是表情还是很伤心。
“不,你不懂。”素意摇摇头,“我的不信任,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所有人。”她笑了笑,“身在敌营,容不得我不信任。”
“可我以为,你今天坐在这……学习……为破解潘多拉做准备……我们所有人,就应该是战友……是同胞啦?”
前提是我一辈子是陆垚吧。
樊素意低头看电子板,表情漠然。
她心里其实还有一些发冷,为她差点毫无芥蒂的和罗兰聊起“那一晚”。天知道因为杜克他们从来没问过她“那一晚”的情况,她其实还没有系统的理过应该怎么编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