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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宝儿 第1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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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伍家整个被抄家了。

至于伍老爷子及其膝下二子,据说全部被擒获,关押在衙门大牢,不知三人如今具体情况如何。

又过了三四日,元宝儿这才从楚家获悉,伍家父子三人不日便要被押赴京城,押回京城受审。

送刑那日,大半个元陵城的百姓全部出动了,看热闹的看热闹,起哄的起哄。

据悉,元陵城早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了。

押送刑犯的队伍还没出现,整个街头巷尾便已经是人山人海,成千上万的百姓将整条街道堵得拥堵不堪,甚至派了好几队人马专门清场,也清理不过来。

街道两侧的酒楼上挤满了人群,就连街道两侧的树上都密密麻麻挂满了,所有人激动又焦躁的等待着。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挂在树上的人有人吼了一声:“来了来了,囚车来了——”

瞬间,整个人群沸腾了起来。

在百姓们争相恐后的张望间,远远只见密密麻麻的人群中硬生生的挤出了一条通道来,前头有人策马开路,左右前后被身着铠甲,腰配大刀,手持长,枪的官兵悉数包围得密不透风,这条队伍威武又严苛,足足有半里路长,而密不透风,似座铁墙似的队伍正中央是三个牢靠又结实的囚车。

只见领头的是位将军模样的人,身高八尺,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瞧着威风凛凛,是个生面孔,瞧着并不像元陵城人士,而后头的囚车里,远远只见伍老爷一身白衣盘腿端坐在囚车里,他微微闭着眼,虽一朝成了阶下囚,虽是文人,可身板挺直,一身傲骨,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丝毫不受天地浑浊干扰。

第二个囚车里则是伍家大公子伍天瑜,伍天瑜翩翩公子,人若美玉,虽在大牢被关了数日,如今又身陷囚车,却全身千尘不染,绫白的囚衣,仿佛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素衣华服,穿在他的身上,愈发衬托得整个不染尘世,宛若谪仙,丝毫没有半分成为阶下囚的狼狈不堪。

至于最后那一辆马车里则歪倒着一道身影,对方身上满身是血,头发凌乱,一动不动静静的躺在那里,早已不知死活,只需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遭受过审问的。

当人群中的元宝儿远远看到最后一辆囚车里的那抹歪倒身影后,一时全身冰凉,心脏骤然疼痛了起来。

他只远远看到囚车里缓缓跌落出一只手来,垂落在半空中,随着囚车的移动颠簸而一下一下轻轻的晃动着。

只见那只往日里洁白干净,修长整齐,指骨分明的手上此刻竟满是污垢,透过隐隐被风掀起的袖口,似看到里头是一道道鲜红渗血的红痕。

然而即便是这样了,即便伤重至此,可元宝儿依然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满是污垢的大拇指上那枚鲜明又惹眼的玉扳指。

元宝儿虽没有蹲过大牢,却也知道,但凡蹲大牢的身上的金银钱财在跨进大牢的那一刻,早就被撸得一干二净了,哪里还有犯人留得住的份。

且看囚车里的三人,一个个身着囚衣,浑身上下早已无了任何装饰,就连三人头上的玉冠都早已不见了身影,缘何独独剩下了这枚玉扳指。

虽不过是伍天覃嘴里才三十两的便宜货,对伍天覃来说,压根不值一提,可是对大牢里的那些狱卒来说,三十两可是一笔天大的款项,这笔款项,如何能稳稳留在他手上的。

看着那枚玉扳指,看着垂落到囚车外头一晃一晃的那只手,元宝儿一时狠狠的揪住胸口,只忽而觉得浑身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这时,因为囚车的靠近,原本喧闹不止的人群莫名一下子变得安安静静了起来。

以往,若是哪个贪官被抓,在囚车里沿街游行时,一准被周遭的百姓们骂破了头,众人的唾沫星子能将那些贪官给淹没了,又或者被瓜果蔬菜和臭鸡蛋砸烂了头。

然而,游行队伍游行至此,却见偌大的人群一下子寂静了起来,一个个全都默默注视着游行的车队,不发一语,没人砸车,没人咒骂,没人吐口水砸石头,就连砸臭鸡蛋砸半片青菜叶子的都没有半个。

成千上万人的人群,所有人立在原地,默默目视着游行的队伍渐渐靠近,渐渐靠近。

就在周遭寂静到一个顶峰时期,这时,人群中,不知何人冷不丁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伍大人是被冤枉的,大人是好官,是清官,他是被冤枉的!”

这一声骤然呐喊声叫整个静默的人群骤然一愣,然而下一刻,便见人群里开始有人陆陆续续附和喊道:“大人是冤枉的,大人冤枉的——”

紧接着,在所有人的带动下,在场所有人,成千上万的百姓竟纷纷齐齐附和直至扯着嗓子叫喊道:“大人是冤枉的,大人是冤枉的——”

“青天大老爷不该被冤枉!”

“青天大老爷不该被冤枉!”

成千上万人齐齐开口,一阵阵呐喊声似潮水似的,瞬间吞没了整条街道,一度让整个游行队伍寸步难行了起来。

那一瞬间,只觉得天崩地裂,地动山摇也不为过。

在一阵阵呐喊声中,囚车里的伍老爷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看着周遭成千上万的百姓,他的眼角渐渐一片湿润了起来,身后伍天瑜嘴角微微扬起,似满脸欣慰和震动,就连最后那辆囚车里,垂落在囚车之外那只摇摇晃动的手,指尖都下意识地轻轻颤动了几下。

络腮胡子将军身后,谢执见百姓激动,群情激昂,一时抿紧了嘴,一旁的卫狄气得破口大骂,勒紧马绳口吐脏话,满脸愤怒,抽着马鞭上前开道。

因鞭子无眼,伤到了无辜百姓,有百姓被抽伤了,害怕得颤颤巍巍,嚎啕大哭,又有百姓看不惯卫狄这厮做派,在百姓们的煽动下,竟有部分百姓勒紧袖子,开始朝着队伍进攻反击。

一时,整个游行队伍大乱。

原本一个时辰的出城队伍,硬生生耽搁至午时方延误出城。

游行结束后,押解伍家的队伍一路出城往京城而去。

元宝儿趁机回了趟家,他给元老根和吉婶二人留了些银票,让他们重新寻处稍小的宅子安置起来,随即领着长寅,黑娃,铁栓等人朝着队伍奔了去。

不过去之前,他让长寅,黑娃,铁栓等人去备了一应行李车马和准备事宜,自己则单独去了一个地方。

第189章

偌大的太守府,早已不复当初气派。

被抄家过一遭,该搬的搬,该砸的砸,整个府邸已被洗劫一空,不过数日之间,竟像是一座废宅了似的。

故地重游,只觉得有股物似人非的感觉。

因伍家父子三人被囚,故而如今的太守府看守已远不如之前那般森严,只在府邸门前派了一队人马看守着,守住伍家最后一个妇人,唯恐她外出作乱。

不过区区一个妇道人家,显然无人在意,再大的能耐,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于是,元宝儿这一回轻而易举的便钻了进来。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按照上回原路从那个狗洞里爬进去的,整个府里静悄悄的,没有半个人影,从前穿红戴绿的热闹景象,早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偌大的府里,没有一个身影,没有一丝声响,若非在白日里,定会让人走着走着冒出鸡皮疙瘩来。

大雪停歇,树叶萧瑟婆薮,因无人打理,不过数日光景,往日里络绎不绝的小径上便满是树枝枯叶,踩踏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元宝儿抿着唇,心里一时说不上什么滋味。

他如今十四了,活了十多年,除了老家草庙村,也就这太守府令他熟悉了,当年的草庙村被一场大洪水冲袭个一干二净,如今不知是否建在,而今,这偌大的太守府,似乎也要步草庙村后尘了似的。

虽不是他的家,可到底是他生活了整整三年的地方,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哪怕这三年里头没有一日不想着从这里逃出去,可如今好不容易出去了,却看不得它这样凋落败落。

元宝儿先是去凌霄阁看了看,凌霄阁三个大字都坠落在了地上,被人千踩万踏的,早已经断裂了,元宝儿蹲下身子,将歪歪斜斜的门匾扶正了,让它靠在墙根,轻轻抚了抚上头的字迹,看了许久许久,这才缓缓起了身,朝着里头踏了去。

往日里奢华富丽凌霄阁如今一片萧瑟落寞,门窗俱坏,花草树木都残败了,随着十二级玉石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里头全被搬空了,除了一些搬不走的杂物,也被堆放在一起被砸了个稀巴烂,丝毫瞧不出往日里轩丽的痕迹了。

元宝儿越过厅堂,一路走进正房,东西七倒八歪,若大鳖怪看到他的屋子被糟蹋成了这副模样,一定会气得喷火跳脚,爆发雷霆怒火罢。

元宝儿沿着屋子走了一大圈,最终走进了里头那间不起眼的耳房,许是耳房有些偏僻,又许是里头布置简陋,那张罗汉床和衣柜都还在,除了凌乱些许,看能看出不少往日的痕迹。

终归是曾经属于过他的屋子,屋子里头还残留着几分他的气息。

元宝儿走到床榻旁摸了摸,继而又缓缓走到柜子前,将柜门打开,赫然看到里头还摆放着一身衣裳,一身湛蓝色的衣裳,被叠得整整齐齐的摆在了柜子里头。

元宝儿愣了一下。

这是当初他被大鳖怪提拔入住正房时,大鳖怪给他准备的两身新衣裳中的一套,一套白的一套蓝的,宝儿见这身蓝的好看,舍不得穿,还想着以后将这身衣裳拿出去换钱的。

不想,这身衣裳如今竟还健在。

当即元宝儿将这身衣裳搂入了怀中,捏紧了,继而从床幔上撕了块布来,将这身衣裳包裹了起来,搂在了怀里,最后看了眼屋子,元宝儿直接踏出了耳房,正要离开时,这时忽而眼尖的看到临窗的案桌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因背着光,元宝儿有些没看清楚,待凑过去细细看时,整个人骤然一愣,只见案桌角下竟是两只王八。

一只大的,背上驮着一只小的,正沿着墙角一点一点慢慢爬行着。

许是缺水太久,两只乌龟都发干了,却依然凭借顽强的生命力努力的在这世间卖力的存活。

元宝儿当即怔在原地。

这两只王八,正是当初大鳖怪弄来的,让元宝儿养着,原先只有那只大的,后来他养病好后,又多了只小的,元宝儿没正经养活几回。

这会儿见这一大一小在墙角卖力爬行着,元宝儿心中骤然徒生出一抹悲壮感来。

看,连这两只王八在绝境中都能如此坚定,□□着,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人呢?

不到最后一刻,就都还要希望,不是么?

当即,元宝儿弯腰将两只王八抱了起来,他挺直腰板,一路踏出了凌霄阁,走到院子外头一处湖泊,将这一大一小两只小家伙放入了水中,看着两只王八遇水逢春,一下子撒开脚丫子在水中游得畅快,元宝儿终于嘴角挤出了一抹艰难笑意。

他看着湖中渐渐沉没的王八,又抬眼望了望天,最终,搂着怀中的包袱朝着前院正房方向摸了去。

正房院门口亦是静悄悄的,无人看守,元宝儿不敢走正门,从侧门翻了进去,蹑手蹑脚摸到正厅,厅堂无人,继而又摸进一旁的卧房,相比凌霄阁的凌乱,正房相对而言要整齐许多,许是因着俞氏的缘故,有被搜刮的痕迹,却并无打砸的痕迹。

粗粗看去,失了些珍贵的摆件,除此以外,仿佛与从前一般无二。

卧房里也无人。

不过看着卧房里头毯子,水杯,依稀有人住过的痕迹。

元宝儿在屋子里头搜寻了一阵,正急忙外出寻找时,这时,卧房门外身影一晃,元宝儿与正要进门的俞氏对了个正着。

两人一进一出。

看到有人,均是一愣。

似没想到这空荡荡的庭院里头竟会出现人,只见俞氏身子先是一晃,似被吓了一大跳,继而面色一凝,直至看清楚屋内的元宝儿时,俞氏神色一怔,只直愣愣地盯着屋内的人足足看了许久许久,才终于忍不住神色复杂开口道:“竟是……竟是你?”

话一落,只见俞氏飞快朝着外头看了一遭,见院子外头无人,这才重新转过了脸来,随即很快将元宝儿重新拉入了卧房内,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元宝儿一遭,方双眼一缩,神色一凝,拉着元宝儿一脸震惊道:“你是……你竟是——”

说话间,她举着帕子微微掩住了嘴唇,可从微微瞪大胀鼓的双眼,不难分辨她的震惊和震撼。

直直盯着元宝儿,仿佛要将他这张脸给盯穿了,盯烂了,这才终于缓过神来似的,只捏着帕子朝着身后交椅上缓缓滑坐着,道:“你……你如何进来的?”

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再看了元宝儿几遭,随即神色复杂道:“你这模样,覃儿……覃儿可知?”

俞氏讷讷地问着。

元宝儿飞快看了俞氏一眼,道:“回太太,小的……小的翻墙进来的。”

说话间,复看着俞氏。

见数日过去了,俞氏憔悴了许多,不过府中出了这样灭顶之灾,她依然衣衫整洁,发饰精致,似在强撑着一口气。

不愧是出自书香门第的世家小姐,伍家这事若放在任何一个乡野女子上,怕是早已经一蹶不振了。

可反观俞氏,虽神色憔悴,看似柔弱,却柔带刚,自有一番风骨。

又见她手中此刻捏着一串佛珠,像是刚刚从祠堂出来似的。

元宝儿盯着她手中的佛珠看了一眼,方低下了头,似有些心虚似的缓缓摇了摇头。

俞氏见他如此模样,神色复杂,良久良久,方微微红着眼道:“听说老爷他们今日被押送京城了,你……你看到了么,他们……他们可还好?”

大抵是那事发生之后,便再无了府外消息动静,如今整个偌大的府邸,只剩下了她一人,这数日以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加不知外头如何了。

这会儿冷不丁见到元宝儿,一切的一切都顾及不上了,只终于忍不住袒露了心思,展露出了最害怕最脆弱的一面。

哪怕在这么个看门的小童面前,也一时忍不住失礼了。

“看到了,他们……他们都好,太太……太太无需过多思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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