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假如混合排名的名次,”蒋正寒解释道,“在一千名以内,那就不用搬了。”
张怀武闻言一惊,搂住了蒋正寒的肩膀:“正哥,我没听错吧?”
他说:“你的意思是,你要考到混合排名的前一千,也就是现在的年级前三百,来保证自己不被踢出尖子班?”
顾晓曼道:“这怎么可能?”
夏林希也说:“还剩一个礼拜的时间,你要前进七百名,总分至少要提高一百二。”
蒋正寒抽了一张草稿纸,把未来七天划分成了七段,二十四小时各有安排,睡眠时间被压缩到最短。
他的草稿还没打好,生物老师就回来了,手上带着一份试卷,进门后就让人往后传,一直传到了夏林希手里。
作为回应,夏林希也在姓名那一栏写了蒋正寒,她的字体一向工整漂亮,这一次更是百分之百的用心,努力写出了人生中最好看的三个字。
她其实不太明白,十分钟以前,蒋正寒似乎做好了搬去普通班的打算,而且没有丝毫怨言,但是十分钟以后,他又改变了主意。
夏林希有一点高兴,却不能表现的明显。
这一天放学以后,她留下来打扫卫生。教室里除了值日的同学,没有其他人。
傍晚夕阳垂暮,红霞漫天,夏林希一个人擦黑板,一边背英语单词,教室里零星几个扫地的,此时都非常安静。
等她回到座位上,才发现抽屉里有东西。
除了教科书以外,还放着一个小盒子,没有礼花,也没有包装纸,她反复观察木盒,隔了半晌才打开。
一个很朴素的音乐盒,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没有出处,更没有落款。
夏林希却恍然想起来,明天是她的生日。
第十五章
这个来历不明的音乐盒,算是夏林希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
她把音乐盒放在了床头柜上,夜里上床之前,对着灯光反复把玩,玩到整个人都很困,才想起来应该睡觉了。
她盖好被子躺平,双手捧着手机,从联系人名单中翻出了蒋正寒,然后打开短信功能,一本正经地问道:你睡了吗?
夏林希其实想问,音乐盒是不是你送的,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问,她打算做一个迂回的铺垫。
蒋正寒回复得很快,不过只有两个字:没有。
夏林希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继续编辑:我今天捡到了一个音乐盒,很像手工做出来的。
写完这一句,她来回看了几遍,不停斟酌着措辞,删了又重新打。
发送成功以后,夏林希裹紧了被子,跪在床上盯住屏幕,她把手机摆在枕头上,安静地等待对方的回复,仿佛面对一个荣耀的圣物。
等了大概几秒钟,蒋正寒回答道:生日快乐。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好像一切都清楚了。
夏林希从床上跳下来,打开了墙边的壁灯,她觉得心跳有一点快,脸颊也有一点烫,当猜想被验证为现实,现实都好像做梦一样。
她需要做几道数学题冷静一下。
黑夜暗沉无边,零点钟声已过,桌前的台灯依然亮着,夏林希一边埋头写试卷,一边意识到自己年满十八岁了,已经是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成年人,需要担负属于她自己的责任。
站在十八岁的路口上,她依然不理智,不成熟,不勇敢,不谦逊,凡事无法尽善尽美,总在掂量孰轻孰重,未来的路就像手中的试卷一样,做一点是一点,走一步算一步。
而目前这个阶段,什么东西最重要?
大概是下个礼拜的三校联考。
夏林希想,一个礼拜提高一百二十分,对一个普通学生而言,必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但蒋正寒的薄弱之处在于理综和语文,两个都是她的强项,所有知识点和答题技巧,她全部都烂熟于心。
有了这个念头,第二天早读课上,她和他说的一些话,就显得很顺理成章。
天气难得阴凉,乌云覆盖在苍穹之上,穿不透一缕阳光,一旁的学生拉开了窗帘,兴致勃勃地喊了一声:“今天要下雨了!”
这一场夏末的暴雨,来得急促又猛烈,雨点密集如盆倾瓢泼,交织成弥漫雾气的水帘,很多同学都围到窗边去看雨,夏林希却坐在原位不动。
“这是我背过的……所有语文答题公式,”夏林希把笔记本往后传,手里还捧着英语单词书,“还有一个理综笔记本,我明天写好给你。”
蒋正寒拿在手上,翻开看了两页,夏林希的字体一开始还很工整,到了尾页稍微歪了一点,虽然字迹依旧清晰,但是整体有一些违和。
夏林希解释道:“我昨晚有点困,到后来写字就歪了。”
蒋正寒问:“你通宵了么?”
“没有,”夏林希道,“而且我自己写一遍,也相当于是复习。”
言罢,她一个字都不再提。
蒋正寒收了她的东西,也没有做出特殊的表示,他依然和从前没什么区别,每天准时到校准时离开,和所有的普通学生一起穿梭在两点一线的生活中,也和他们一样默默无闻。
时间如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淌过,一转眼到了三校联考那一天。
自从进入九月以来,高温就不见了踪影,一场秋雨一场凉,清晨还有朦胧的雾气。
三校联考期间,所有学生都要交换考场。夏林希的考试地点位于江明市的十九中,她妈妈上班时正好路过此地,于是就把夏林希捎了过去。
夏林希下车不久,考场还没开门,于是一个人在门外游荡。
这时还不到八点,却是交通的早高峰,来往行人匆匆,占据了整条人行道。
她绕过十九中的门牌,瞧见角落里站了几个男生和女生,都是她的同班同学,其中不仅有陈亦川,也有孟之行和时莹。
或许是因为联考重要,大家都来得比较早。
时莹第一个看见她,抬手和她打招呼:“夏林希,你也来了?”
夏林希背着书包走了过去。
孟之行拎着透明的文件袋,面对夏林希扬起一个笑:“我和别人打赌了,等这次联考结束,你一定还是总分第一。”
陈亦川问:“你压了什么赌注?”
孟之行尚未回答,陈亦川又说:“很可能会输。”
晨间白雾弥漫,气温持续走低,远处吹来一阵凉风,撩起校服的衣摆,有人嘟囔了一声好冷,大家都往墙后站了站,只有夏林希依然立在风口处。
她今天没穿校服,穿的是长衣长裤,所以哪怕站在墙外,也并不觉得冷,相反还有点爽。
她说:“假如这一次联考结束,我的总分比你高……”
夏林希的话还没说完,陈亦川就打断了她:“考试还没开始,你怎么能提前下结论?”
“不要和别人比分数,应该和自己比,”时莹站在拐角处,忽然插了一句,“假如自己进步了,才是真的进步了。”
一旁的另一个男生点头道:“还是我们女神说的对。”
他问:“对了,时莹,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这几天你请假没来上课,我们还以为你不会参加联考。”
时莹答道:“我前段时间做了一个手术,休息一个礼拜就好了,在家也请了辅导老师,所以没有落下学校的课程。”
她皮肤白皙,脸色红润,戴着一副隐形眼镜,说话也回复了力气,状态比从前好了很多。
“我还要感谢夏林希,”时莹笑着走过来,拉住了夏林希的手,“一个礼拜前,我在开水房跌倒了,如果不是遇见她,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夏林希道:“你没事就好。”
时莹点头,接着说:“以后要是有空,我一定请你吃饭。”
“夏林希不会有空,”陈亦川掏出准考证,偏过头看向考场,“她一天到晚忙着做题,哪有空和你吃饭。”
言罢,他忽然想起来,刚才夏林希和他说话,一句话并没有讲完整。
于是又问:“你刚刚说什么,假如联考结束之后,你的分数……”
这一次,轮到陈亦川无话可说。
夏林希跑了。
考场尚未开门,众位同学还在这里,她也不知道瞧见了谁,跑到了另一个入口处。
“夏林希怎么了,谁在那里啊?”有人问。
孟之行站在最旁边,所以他走了两步,向远方望了一眼,果不其然,他看到了蒋正寒。
“哦,这不是那谁吗,”孟之行指向前方,信口雌黄道,“顾晓曼。”
时莹听到这话,同样走了过来。
但她没有望向远方,她站在保安室的玻璃门前,面朝着自己反光的影子,用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原来夏林希和顾晓曼关系这么好,”时莹低头看着相机,来回翻找她的照片,“高二的时候,我还见过她们吵架。”
孟之行道:“这不奇怪,我还和陈亦川打过架。”
玻璃门映出远方的人影,交叠了夏林希和一辆自行车。
夏林希陪着蒋正寒找车位,附近停满了摩托车和电动车,也有见缝插针的小三轮,过了大概五分钟,终于找好了一个位置,夏林希开口问:“你复习的怎么样了?”
蒋正寒答非所问:“考完试以后,我要回去睡一觉。”
夏林希刚才跑过来,还刻意装作偶遇,如今站在他旁边,也是很淡定的样子,她背对着他说:“这场考试非常普通,待会进了大门,你不要紧张。”
蒋正寒道:“嗯,不紧张。”
时钟显示八点十分,学校内吹响了哨声,两边的大门缓缓开启,众多学生有序入内。
在这一瞬间,拥挤的人流从四面八方涌来,从学校的上空向下望,就好像一群倾巢而出的蚂蚁,背着书包爬向目的地。
夏林希跟在蒋正寒的身后,忽然注意到他伸出了手。
夏林希犹豫片刻,也将手伸了过去。
刚好被他握住。
他的掌心比她热,手指也比她长,他和她一起往前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四处都是学生,也有他们的熟人,不过没有人低头,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牵手。
从正门到教学楼,最多七百米的距离,夏林希走得云里雾里。
天高云阔,秋风送爽,雾气尚未飘散,她一手握着准考证,另一只手的手心,却好像出了一点汗。
在一个人群稀疏的地方,夏林希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考场在二楼,所以要在楼梯间分道扬镳:“你加油,好好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