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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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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萧槿摆手道,“其实主要还是要看得顺眼。自己看顺眼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那你看那卫家二少顺眼么?”

萧槿摇头。

卫庄忽而笑道:“有眼光!我看他也不像什么好人。”

萧槿一口茶呛在喉咙眼,咳嗽不住。卫庄见状,忙上前帮她拍抚顺气。

萧槿缓了一缓,抬头道:“表哥为何这般说?他欠表哥钱?”

“我才不借钱给他。你想想看,”卫庄认真道,“他私会温家小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能是什么好人?而且,我看人很准的,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萧槿默了默。没看出来,卫庄虽然抠,眼光倒是犀利。

“我觉得女子择夫还要看对方会不会过日子、会不会疼人……”

萧槿轻咳一声打断道:“表哥与我说这些作甚?表哥还是想想怎么过姨母那一关比较好,我看表哥一天不娶媳妇,姨母就要催逼一天。”

卫庄暗暗叹息。宋氏那一关确实不好过,他这还是头一回面临逼婚。

端午这日,卫庄早早穿戴妥当,与宋氏、卫晏一道跟着萧家众人出门。

萧槿如今看见卫庄那身新衣就禁不住肃然起敬。出发之前,卫庄还跑来悄悄问她,他这一身有何不妥,萧槿从他头上巾帻一路看到他脚上细结底陈桥鞋,连连点头,夸赞他这一身直衬得他洒落雅致,满身风流。卫庄被她夸得心情大好,抬手又拍她脑袋一下。

不过萧槿说的也是实话,卫庄穿那身衣裳确实好看得紧,站在众人之中十分惹眼。

江家就住在隔壁,因而吴氏夫妇很顺道地带着江辰兄妹两个跟着萧家众人一起出发。

其实萧槿对于观看龙舟竞渡的兴致并不大,毕竟每年都是这些。她主要是想出来散散心的,因而到了地方之后,她便转去跟一众姑娘踢毽子去了。

毽子是叶绮带来的,只有一个,几个姑娘轮换着踢。来江边看龙舟的都是左近住户,因而又好巧不巧地碰见了郑菱。

郑菱因着江辰,历来是看萧槿不顺眼的,但又不能奈她何,若非想要跟江瑶拉关系,她也不会跑来凑热闹。

萧槿站在一旁休息时,发现萧枎远远地立在人丛之外,两眼盯着水中龙舟,但双眼放空,一看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叶绮也瞧见了萧枎。她跑上前问萧枎要不要来踢毽子,结果被萧枎甩了一张冷脸。

正自怆然的温锦看到这一幕,觉得她心里不痛快也要拉着萧枎一起,当下上前笑道:“还未请教,三姑娘那日回去之后询问令堂结果如何?三姑娘究竟是表哥的哪一门表妹?”

萧枎一口气憋在胸口,狠狠剜了温锦一眼:“不关你事!”

她那日回去之后,确实去询问冯氏了。冯氏听说她跑到卫启沨跟前认表哥,气得一巴掌甩到她脸上,骂道:“你这不长脑子的蠢货,没的出去丢人现眼!我何曾说过那国公府二公子是你表兄的话了?”

萧枎委屈哭道:“我分明听见母亲那般说的……”

冯氏抬手又往她另一边脸上甩了一耳光:“满口胡言!你倒说说我是何时何地说的这话?”

萧枎抽抽搭搭地将自己记得的说了一说,冯氏额头青筋直跳:“夯货!我说的是京中世家之间牵系颇多,若是细细算起来,咱们家姑娘说不得也是那卫家公子的表妹,我那不过一句猜测的戏言,你还当真了?!”

萧枎当时捂着两边脸颊,呆了许久。

合着是她当初听错了,亏得她还一直以为自己也算是卫启沨的表妹。

冯氏质问道:“你是不是还在那卫公子跟前说你是他表妹这话是我说的?”

萧枎支支吾吾地应了。冯氏最是爱面子,立等气得火冒三丈,狠狠推她一跤,指着她的鼻子道:“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后半年的月钱不要领了!”

萧枎吓得脸色一白。

她最怕的其实不是打骂,而是手里没有银子。没有银子,她还怎么变着花样打扮。她几番哭求冯氏宽宥,但冯氏全不理会。

萧枎觉得自己真是走了背运,丟了人不说,月钱也没了。她如今正发愁着她后半年的日子怎么过,温锦就跑过来找她的晦气。

萧枎如今不想跟温锦杠,回身就走。她转眼间瞧见卫庄,心思忽然又活络起来。

卫庄有钱,举业上也开窍了,容貌亦是上上,跟卫启沨站一起,气度竟然不分伯仲。她从前看卫庄哪儿哪儿都不如人,眼下却觉得卫庄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她心气儿高,真让她嫁卫庄,她还是不甘心。可卫庄脑子似乎比从前灵光了,若再去诓他钱的话,大约也是难。

萧枎很有些烦躁。

萧槿往萧枎那边看了一会儿,便重新转去踢毽子。她听萧榆说了萧枎被扣月钱的事,当时就觉得冯氏果然了解她女儿,这一手够狠,萧枎估计宁可被打一顿也不愿意被扣月钱。

远处瞧着萧槿踢毽子的江辰转头对卫庄笑道:“我忽然想起了两句诗,‘踢碎香风抛玉燕,踏残花月上琼瑶’。”

“有些香艳了,用啾啾身上不合适。”

江辰不意卫庄这么较真儿,讪笑道:“兴之所至,随口而出的。”

萧槿一面踢一面给自己数数,这一回发挥得好,破百之后毽子还没掉。众人也来了兴致,陪着她一起数。

萧榆跟江瑶比萧槿还激动,兴奋道:“啾啾要稳住啊,再十个就两百个了!”

萧槿踢得满头冒汗。她年纪小体力有限,实际上已觉疲累,但也想凑整,所以打算踢满二百个再休息。

然而还差一个就满的时候,她不小心踢歪了,赶忙补救。但她情急之下用力过猛,毽子一下子被她踢飞出去。

卫启沨正端着一杯雄黄酒跟萧家几兄弟谈论制艺,忽觉斜刺里飞来一团毛乎乎的东西,还没等看清,那东西擦过他的脸颊,不偏不倚,正正掉到他杯中,溅了他一脸一身的淡黄色酒液。

萧嵘吓了一跳,忙掏出汗巾,要给卫启沨擦脸擦衣裳,但被卫启沨蹙眉婉拒了。

萧嵘这才想起来,卫启沨很爱干净,怕是嫌弃他的汗巾。卫启沨拿出自己的汗巾大致揩了揩,便起身往女眷那边走去,神色喜怒难辨。

萧嵘赶紧跟上,心里暗暗发急,祈祷这毽子不是他们四房人踢的。

萧岑跟在后面,心里打鼓。他方才瞧见了,那毽子是他姐踢飞的……也不知道卫公子是不是要去找他姐算账的。

萧槿目睹了卫启沨被溅一脸的全过程。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毽子飞到卫启沨酒杯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她的准头真好。

郑菱知道那位被萧槿溅了一身酒的公子就是那个大有来头的卫家少爷时,忍不住幸灾乐祸,在一旁窃笑。

萧槿是知府的女儿又如何,那位公子纵然给她个没脸,萧家人恐怕也不敢说什么。她一直被萧槿弹压,如今眼见着萧槿要倒霉,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萧杫与萧枎在一旁看戏。她们跟萧槿只是隔房姐妹,并不如何亲厚。何况三房本就势大,出个幺蛾子,也轮不着她们去管。

温锦瞧见卫启沨微沉着脸走来,瞥了萧槿一眼,心下冷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表哥有多爱干净,她表哥素日使的杯盏、餐具从不跟人共用,连她都不能例外。她有一回故意用他的茶杯喝了水,他当场不豫,她撒了好一通娇才把他哄好。

如今萧槿直接溅了他一脸一身的酒,他不发作才怪。

卫启沨在萧家也住了一月有余,萧榆也对他的洁癖有所耳闻,瞧见卫启沨那架势,赶忙拉住萧槿,小声道:“要不,我说是我踢的吧?反正……反正我脸皮厚,卫公子训我也不要紧……”

郑菱插嘴道:“这般不妥,在场这么些人可都瞧着的,六姑娘怕是兜不住吧?”

萧榆回头瞪她一眼:“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郑菱一噎,但又不敢明着跟萧家人对着干,只好悻悻闭嘴。

卫启沨走至近前时,卫庄跟江辰也赶到了。卫庄径直站到了萧槿身边,江辰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江瑶拉着站到了萧槿的另一边。

“不敢动问,适才那毽子是哪位姑娘踢的?”卫启沨掠视众人,面容微沉。

萧榆正要站出来,却被萧槿一把拽住。

“是我,”萧槿往前走了一步,叉手行礼,“一时失误,万望海涵。”

卫启沨盯着萧槿看了须臾,不知想到了什么,容色渐缓,少顷,道:“无妨。”

温锦怔怔地看向卫启沨。

郑菱瞪大眼,这就不计较了?

一旁的萧榆刚松了口气,就听卫启沨话锋一转:“不过,八姑娘只是致歉,似略显不足。”

卫庄当即挡在萧槿身前,迎视着卫启沨,沉声道:“那尊驾待要如何?”

被护在后面的萧槿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庄表哥气场瞬间暴涨起来。

她丝毫不畏惧卫启沨,她也不觉得卫启沨会在这件事情上胡搅蛮缠,因而她认为卫庄其实没必要紧张,正要从他身后出来,却被他一把按住。

“你是觉得啾啾毁了你的衣裳么?”卫庄的目光在卫启沨仍带酒渍的衣襟上扫了一眼,“你这衣裳值多少银子,我代啾啾赔你便是。”

萧槿有一瞬间以为她听错了,呆愣愣地望着卫庄的背影。

卫启沨笑道:“足下何需紧张,一件衣裳而已,不值什么,在下只是想说,八姑娘倾了在下的酒,可否再为在下斟一杯。不过,足下既护妹心切,不如代为斟酒?”

卫庄心念一转,便即刻明了了卫启沨的意图,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自然可以。”

卫启沨命小厮取来他备的另一个酒杯,卫庄以右手执起卫启沨的那个金麒麟杏叶壶,为他斟了三分之二的酒液。

卫启沨的目光在卫庄执壶的那只手上顿了顿,随即又道:“互敬一杯如何?”

卫庄点头:“也可。”说话间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端起酒杯与卫启沨相让着敬酒。

萧槿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俩人,雄黄酒一股怪味儿,就是个节日饮品,又不是琼浆玉液,有什么好敬的?

敬酒讫,卫启沨命人将酒壶酒杯收起,与众人作辞,回去更衣。

他转身才走几步,温锦追上来,笑道:“我觉着有些不适,不如跟着表哥一道回去。”

卫启沨颔首,与温锦一道离开。

郑菱望了卫启沨的背影一眼,心道真是便宜萧槿了,没想到这卫公子脾气这么好……

萧枎觉得萧槿简直走了狗屎运。她遥想她上回献殷勤让卫启沨吃虾,结果被卫启沨落了面子,心里就堵得慌。怎么萧槿这回溅他一身酒,反而没事?

萧槿对于卫启沨的反应并不奇怪。卫启沨骨子里十分骄傲,虽然有洁癖,但也干不出在明知对方并非有意的状况下,当众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不休的事。

温锦与卫启沨回去之后,等着他换了干净衣裳又净了面,便将他叫至僻静处,跟他讲和。

卫启沨缓声道:“表妹可知我那日为何恼了?”

温锦连道不知。

“表妹只是瞧见我多言几句,就开始怀疑我,我若是这回轻易让事情了结,那日后必定还会旧事重现。一次次累叠下来,我们的情意还能剩多少?”

温锦抿唇,心中倒是安定下来。表哥原来只是想让她记下教训而已,不是真的跟她生了罅隙就好。

温锦又为那日施粉的事跟他认了错,并表示日后一定不再对他存任何欺骗隐瞒之心。

卫启沨凝视着她,轻声道:“那表妹可要记得今日所言。”

不知为何,温锦听了他的话,心头一凛。她没做迟疑,忙忙应下。

但随即她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的事,踟蹰再三,终究问出了口:“表哥方才……究竟动气了没有?”

“动气是有的,但我总不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何况她显然也非有意。”

“那表哥为何又要敬酒?”

卫启沨顿了顿,道:“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

他方才直面卫庄时,有一刹那真的觉得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什么表亲书生,而是他那个堂弟卫启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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