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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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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没说什么,对他笑了笑,拍拍他的手:好了,吃饭去吧。

小姑说得对,文乐的爸爸确实没有在奶奶面前对他怎么样。

吃了午饭,文乐小姑他们陪奶奶打了会儿麻将,又包了好几盖帘的饺子,一家人有说有笑,看着还挺其乐融融的。

但文乐很清楚,这其乐融融什么也说明不了这一整天,除了他刚回来时哪句「谁让你回来的」,他爸爸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晚上九点多,奶奶就要洗漱睡觉了。小姑和文乐一家一起离开奶奶家,直到楼下才各上各车。

和小姑道了别,文乐坐进爸妈的车里,白日间一家人温馨融洽的气氛瞬间就消散殆尽。

文爸爸启动车子,开出小区,向文乐自己家驶去。副驾的文妈妈偶尔会和文爸爸说上句话,但两个人谁也没有去理后排的文乐。

文乐也一直沉默着。

任何闲话在此时都是不合时宜的,但该说的,似乎又不适合在这样仓促又局促的场合下开口。

大概爸妈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文乐想。

十几分钟后,车停在了文乐家楼下。爸妈下车在前面走着,文乐拎着茶叶和阿胶跟在后面。

进楼,上楼,开门,进屋。直到文爸爸脱掉外套坐去沙发上,才压着眉头,和文乐说了今天见面之后的第二句话。

你,改了么?

文爸爸问的是什么,文乐自然是清楚的。他僵硬地站在门口,不敢不立刻回答,也不敢回答得敷衍。

爸,我这个改不了的。

文爸爸仍是那副冷冷的表情不变,沉吟了一下说道:今天太晚了,你可以在家住一晚,买明天上午的车票回去。

爸爸的态度并不令文乐意外。尽管取向问题是他们父子关系几近决裂的直接原因,但其实文爸爸对文乐的不满并不仅仅只是取向。

当年文乐考取的是理工科,但却擅自去学了设计。本科毕业后没有考研,更并没有去做爸爸想让他从事的行业,直接进了一家在文爸爸看来是不务正业的广告公司。

你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生,却做一个哪个野鸡培训机构出来都能做的工作,你丢不丢人!

这是爸爸的原话。

但文乐很清楚自己擅长和适合的领域究竟在哪里,第一次在大事上违背了爸爸的意思,坚持了下来。

父子二人的矛盾从这时就开始萌芽,生长,直到文乐出柜,彻底爆发。

从小乖巧听话成绩出众,让自己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儿子,竟变成了让自己被街坊四邻指指点点,暗地里嘲笑的原因,文爸爸不能接受。

没有什么主见的文妈妈也跟着不能接受。

他的家,不接受他了。

爸,我想跟你聊聊。文乐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显得成熟而淡定,不要像个对待父母无能为力的孩子。

尽管这些年来,他一直也没能改变什么。

文爸爸并不给他任何改变的可能,毕竟在文爸爸眼里,取向这件事就算是先天,就算是正常,他的难堪并不会因此减少几分。

你改了,再来和我聊,没改,就没有好聊的。

只要不改,聊什么都是违逆。文爸爸不愿再看见文乐,起身便要回卧室。

老文。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文妈妈在一边开了口,初三是他生日,要不过了初三再让他走。

文爸爸脚步不停,进卧室前扔下句回答。

明天就走。

卧室门咣当一声关上,客厅里只剩无言的文妈妈,和外套也没来得及脱的文乐。

文妈妈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卫生间。文乐发了一会儿愣,默默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去了自己的房间。

几年没回来了,房间里的摆设没什么变化,只是被收拾得过分整齐,没有半点生活的气息。

他摘下背包,脱了外套,坐在平整的床上,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他看了看床头,又摸了摸床铺。

床头没有枕头,床上没有被褥,他坐着的,只是一个盖着一块防尘布的席梦思床垫。

被褥收起来了。我给你铺上。

文妈妈似乎也刚想起这回事,走进房间,打开衣柜,翻了几下,动作又停顿下来,似乎在回忆文乐被褥收在哪里。

文乐看着妈妈翻找的背影,用力闭了闭眼,站起身,又拿起外套穿上。

妈,别忙了,我去住酒店。他努力用平静的语调说。

文妈妈回头,眉头皱了皱:可是你爸说

反正只住一晚,别麻烦了,您帮我跟他解释下。

说着,文乐拎起背包,一秒钟也不想再多待,径直走到了门口。

桌上还放着他用心挑选过的茶叶和阿胶,文乐走出家门,只觉得自己那期待与父母和解的心情,简直就像一个笑话。

33、变故

大年三十,酒店基本没人入住,楼道里安安静静,空空荡荡的。

房门咔哒一声,自动落锁。文乐仰倒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从裤兜里将手机掏了出来。

一直没顾上看微信,这会儿才发现卢景航从下午开始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卢景航:乐,怎么样?你爸妈没为难你吧?

卢景航:在忙呢?有事找我啊,我不忙。

卢景航:还在忙呢?

卢景航:【图片】

卢景航:看我爸做的年夜饭!

卢景航:没事吧乐。

最后一条是一个多小时前发的,文乐看着卢景航微信里那亲亲昵昵的「乐」,想起他妈妈说的那句话。

初三是他生日,过了初三再让他再走。

他。他

好像自从出了柜,爸妈就没有再亲昵地称呼过自己,这些年僵持下来,自己在那个家里,就只剩下一个「他」字。

既然都是「他」了,何必还要提什么生日。

文乐用手背挡着眼睛,喉结滚了滚,又放下挡着眼睛的手,按亮了手机。

手机解了锁,直接就是和卢景航的微信聊天框。

LE:我没事,就是一直没顾上看手机。你干嘛呢?

卢景航回得没有特别迅速,十几秒之后,直接叮叮咚咚发来了视频邀请。

文乐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要接,还没按下,手指却又顿住了。

卢景航现在应该在他爸妈家呢吧。好容易过年陪陪爸妈,别分他的心了。

文乐想着,手指划去了拒绝键,然后又给卢景航打了语音过去。

喂?乐?卢景航很快就接了起来,怎么了,不视频么?

我家这信号不行,有视频太卡了,就语音吧。文乐跟他撒了谎。

哦,好。卢景航也没有怀疑,今天怎么样?跟你爸妈吵架了吗?

没事,没吵。

确实也是没吵,他爸连说话的机会也没打算给他。

没事就好。

文乐没细说过自己和爸妈具体是什么情况,卢景航想当然地觉得没吵架就没大事。

那你爸妈现在等于是让你进家门了?

嗯文乐含混应着。

挺好,慢慢来,能让你进家就离接受不远了。

卢景航挺替文乐高兴,感觉诸事不顺的文乐总算有件事快要顺了。

嗯。文乐不想再多说这个话题,只怕多说多错,谎话露了馅,你怎么样?年夜饭吃爽了吧?

卢景航嘿嘿笑:吃了好多肉。

这点小出息。文乐嘴角微微扬着。

哎乐停了会儿,卢景航问,你想放炮么?

我都行,你想放?

嗯,等你回来,咱们上郊区找个地儿放炮吧,想去吗?

想去。文乐不自觉地笑。只要跟他在一起,去哪儿都想去。

行,那我这两天准备一下,弄点儿炮去。

这一晚上,卢景航一直把手机攥在手里,文乐一回信,他就迫不及待地钻到自己屋里关上门,拨了他的视频。

文乐没回信的时候担心他不好,这会儿跟文乐聊上了,又忍不住地想见他。

明明早上才刚刚分开。简直魔怔。

我小时候,过年有时会去乡下看姨姥姥。

见不着,也没法视频,卢景航不舍得挂电话,就歪在床上,靠着枕头,和文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那时候北京已经不让放炮了,去乡下没人管,随便放。我就揣着一兜炮,和姨姥姥家的哥哥俩人一起,满世界地淘气。

把炮埋在土里头,假装电视里那种爆破场面,要么把炮插蒜里头,炸蒜,把姨姥姥家几挂子蒜都炸烂了。有一回还在路边看见一坨粑粑,你猜怎么着?

你不会是文乐脑子里浮出不堪的推测。

就是呗。卢景航笑,我把炮插在那坨粑粑里点了,结果捻太短,没跑开,炸了一身的粑粑,臭烘烘地回了家,挨了好一顿胖揍。

文乐没忍住笑出了声:真够恶心的。

恶心吧,哈哈,我小时候可淘了,一个没看住就上房揭瓦的

景航。文乐小声叫了一声,打断了卢景航的话。

嗯?

我想你了。

特别想他,特别是今晚,在这个冷清的酒店里,听着电话里卢景航逗他开心的闲话。

想下一秒就飞回北京去见他。

想得眼眶都发酸。

电话那头的卢景航愣了下,笑意不禁爬了满脸。原来文乐也想他,和自己一样地想。

什么时候回来?卢景航语调压了下来,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嗯文乐嗯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太自然。他轻咳了一下,草草调整了下情绪,仍是瞒着卢景航:不知道呢,看情况吧。

嗯。回来提前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

跟谁打电话呢?躲屋里打这么长时间。

和文乐道了晚安挂了电话,卢景航一出屋,就见妈妈两眼冒着精光,要笑不笑地盯着他。

没谁,工作的事。卢景航随便扯了个借口。

大三十的工什么作,聊工作能聊得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卢妈妈哼了一声,一脸不信。

我怎么就咧到耳朵根了卢景航正了正表情,没敢直接回沙发上坐着,一抬脚躲去了卫生间。

他并不是真要瞒着爸妈文乐的事。事实上他已经想好了,今天之后,文乐生日之前,就要跟爸妈开诚布公,好好坦白。

让爸妈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男人,那必然是困难的,爸妈的反应会是震惊,还是愤怒,又或是悲伤,他不敢想象。

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这样含混下去了。

文乐在他心里已经埋得太深,埋得太久了,不知不觉间已经顺着汨汨血流浸入了他的骨肉,再难剥离开来。

事到如今若再继续回避,那对所有人都是一场欺骗,骗了殷殷期待的爸妈,骗了无辜的姑娘,骗了一直在等的文乐。

他不能这么混蛋。

卢景航靠在洗手台上,目光落在卫生间门上。隔着那道门,能听到电视里叽叽喳喳的春晚小品,和爸妈时不时的笑声。

既然决定了迈出这一步,便要趁早。妈妈的时间拖不起,趁现在还来得及,趁她还有消化接受的时间,好好面对妈妈,好好给她一个交代。

不过今晚,还是先让爸妈过个顺心的年吧。

文乐回北京自然是没有告诉卢景航的,第二天下了高铁,就自己一个人回去了顺兴的家里。

小区门口挂了几个旧旧的红灯笼,单元门上不知谁贴了一个福字,看起来好像还是自己拿毛笔写的,让这个没人气没人管的萧条小区,多少有了些年味儿。

尽管是大年初一,文乐仍像平时一样开冰箱做饭,开电脑工作,并没把今天当作什么不一样的日子,也并没有顾影自怜地对自己更好一点。

将不开心的事在脑中密封,隔离,不看,不想,麻痹起自己的神经,等待时间去将它们自然风化。

这是文乐一直以来的自我保护。

大年初一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父母没有再联系他,群发的微信也渐渐消停了。晚上洗漱完上了床,文乐握着手机,心里发空。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收到卢景航的微信。

大概是没什么事要说吧。也没必要天天都微信,别那么黏糊。

文乐压下心头的一点点失落,对自己说。

可初二一整天,手机仍然静静的,卢景航仍然没有联系他。

文乐本想着他陪父母过年,可能还要走亲访友,别去打扰他,可绷着自己特别懂事地忍到了晚上九点多,却还是没忍住给他发了条微信。

LE:景航,干嘛呢?

卢景航没回。十几分钟过去,手机屏幕一次也没有亮过。

文乐看着黑洞洞的手机屏幕,心里沉了沉。

他强迫自己别去多想,将心思集中在工作上,可却管不住眼神没两分钟就要往手机上飘一飘。

真没出息。

文乐索性将鼠标一扔,找了个电影,拆了袋薯片,好歹算是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掉了两个小时,也将自己熬出了点困意。

他关了电视,打着呵欠走进浴室,又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刚把T恤套在身上,终于听见沉寂许久的手机叮咚了一声。

卢景航:乐,生日快乐,天天开心。

文乐看了下手机右上角。

00:00。

一晚上的失落感瞬间烟消云散,文乐挑起嘴角,刚想回复他谢谢,只见卢景航又蹦出一条消息。

卢景航:刚才睡着了,没看到消息,不好意思。你睡了吗?

LE:还没。

两个字还没发过去多久,卢景航的语音就打了过来。

乐,生日快乐啊。卢景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哑,似乎是没睡醒的感觉。

谢谢。文乐掀开被子上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都睡着了,怎么这会儿又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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