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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犬与乞丐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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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了药盒照片,发给手机里的一个人。

远在上京市的陈熙然收到了这条消息。

陈熙然反复点开微信列表,查看好几遍,这是为数不多的陈纵主动联系他的时刻。

陈纵立马就接到了电话。

陈熙然问:“你生病了?”

陈纵把空药盒重新扔回垃圾桶,伪装成原样,告诉陈熙然:“不是我。”

陈熙然松了口气,又听陈纵说:“你有没有觉得合适的心理医生可以推荐给我?”

“是谁需要?”陈熙然问。

陈纵含糊地说:“身边的一个小朋友。”

陈熙然的母亲苏和纷有多年精神病史,长期接受心理治疗。陈熙然在这方面懂得比他多,人脉也比他广。

陈熙然答应下来:“我帮你去问问。”

他意识到陈纵会立即挂电话,追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陈纵反问:“回哪里?”

“陈家。”陈熙然说。

两边都陷入了安静,过了会儿,陈纵说:“陈家与我没有关系。”

“奶奶四月份生日你总得回来的。”陈熙然说完,不等陈纵反驳,转移了话题:“你对心理医生有什么要求吗?性别,年龄,学历,还有其他方面。”

陈纵略思考了几秒,说:“最好是女性,专业素质过关,没别的了。”

两个小时后,陈熙然给出了回复。

他给陈纵推送了一张微信名片,对方叫余静远。

陈熙然说:“余医生现在人在国外,半个月以后会回上京市,到时候你跟她联系。”

天晴的晚上,月亮高挂在天空,夜色清朗。

老房区隔音效果差,某家的窗口飘来孩子的哭闹。

陈纵推开卧室的门出去,发现客厅亮着灯。

电视机也开着,被调至了静音。

最近嘉南喜欢上了来客厅做作业,茶几上照旧摊着她的各种练习册和课本。

陈纵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看电视,还是思考练习册的难题,抑或是发呆。

陈纵看着电视屏幕,问她:“怎么不开声音?”

嘉南回过神,中性笔笔端积墨,留下一点污渍,被她蹭花了,“我没看电视,就想开着。”

随便找个放电视剧的频道,好像就没那么寂寞了。

嘉南低迷的情绪状态持续了将近一周。

周末,她去上舞蹈课,碰见了异常兴奋的苏蔷。

苏蔷附耳跟她说:“我的桃花运真的来了。”

嘉南没听明白。

“新保安来了,是……”

苏蔷话未说完,文化宫的铁门外驶进一辆黑色轿车。

魏春生从车里下来。

嘉南没有心情再听苏蔷的感情史,麻烦要找上门了。

赵老师昂首挺胸站在走廊上,朝嘉南投来轻蔑的一眼。

魏春生回来,赵老师有了主心骨。

嘉南这些日子的消极怠工,频繁请假,是在挑战老师和上位者的权威。

赵老师端着从众学员面前经过,说:“同学们,该进教室上课了。

“嘉南,你不用进来,魏校长找你。”

嘉南在走廊上罚站。

一墙之隔,赵老师讲解动作的声音、喊拍子的声音,还有其他人跳舞发出的动静,清晰入耳。

嘉南挪动了位置,站在阳光里,把身上晒得暖和一点,微眯着眼睛。

魏春生的脚步靠近,她没有回头看,摸出一枚小小的金属发夹,别在头发上。

直到魏春生到了跟前。

“嘉南,怎么不进去?”魏春生明知故问。

他一贯是老样子,发型与服饰丝毫没有变化,除了笑时眼角的皱纹日益增深。

鼻梁上的眼睛换了副新的,一模一样的老款式,不细看发现不了差别。

他戴着尚不习惯,往上扶了扶镜框,对嘉南说:“跟我来。”

魏春生往长廊尽头走去,嘉南跟在他身后。

她每走一步,默数着一个日子。

12、13、14、15……四月十五号,只要拖到那天就好了。

日光笼罩着衣冠楚楚的男人和身型单薄的女孩,在他们头顶晃,像舞台上的彩灯,绚烂,盛大。

魏春生推开了旁边一扇门。

是间废弃的美术室,文化宫没落后,撤掉了兴趣班,许多教室里空了下来,像一块块荒了的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窗台上放着大卫头像的雕塑,房间里散乱着大小不一的画架和椅子,未完成的素描画躺在地上,四处结满蜘蛛网。

魏春生在门口踩到一支铅笔,皮鞋尖用力,铅笔被踹远了,咕噜滚了几圈,发出轻响。

“赵老师让我代她问你,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意见?”

魏春生说话慢条斯理,常年一个调,把责问说得像客套。

“你是觉得她上课上得不好,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没有。”嘉南说。

“那你怎么周末不来上她的课?”魏春生在房间内环顾,找不到可以坐的干净地方,又站回了窗边。

“我看了你平常的打卡记录,练习时常是满的,说明你坚持得很好,没有偷懒……怎么一到周末,要上赵老师的课了,就不来?”

“我有事请假了。”嘉南说。

只不过赵老师没有批准。

“请假的理由是什么?”

“胃疼。”

“啊,胃疼。”魏春生复述了一遍嘉南捏造的借口,不知相信没有,善解人意的说,“生病了的确要去看医生,请假理由是正当的,这就是赵老师的不对了。”

他像一名切身替学生考虑的好师长。

“不过……你老是迟到,耽误赵老师排舞的进度,确实做得不对。待会儿给赵老师道个歉吧。”魏春生观察嘉南脸上神情的变化,像观察一朵花的开放与凋谢。

嘉南说:“好。”

魏春生没能看到令他满意的生动变化,愤怒,委屈,隐忍……都没有。女孩眼眸低垂,睫毛长长的,往上翘,似乎能承载住一只蝴蝶的栖息。

她看上去那么平静,让魏春生觉得索然无味。

嘉南对于现在的雀山舞团来说,是个奇怪的存在。

魏春生知道她迟早会退出去,但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迟迟没有退出。他不需要贞洁烈女,他要的是自愿留下来的女孩,可供他操控。

她们像风筝,而他手里握着那团线。

他想让她们飞多高就飞多高,他想让她们跌落,那就跌落。

从一开始的不情不愿,到现在,甚至有人私底下联络他,主动表示愿意出台。

干什么都可以。

欲望泛滥,各取所需。

十几二十岁的年纪,轻易地尝到甜头,如同上瘾一般,很难戒掉。

要走的人早就走了,留下来的都是默认了他规则的学生。

除了嘉南。

舞蹈练习室里飘荡出芭蕾舞曲,轻快活泼的调子如同春日朝阳般铺满整条长廊。

“今晚有局,替我接风洗尘的,你作为学员代表,随我一起去吧。”魏春生又一次试探。

嘉南低声道:“我不想去。”

魏春生:“你不缺钱吗,出场费不要?”

这里没有第三个人在场,蜘蛛贴在灰墙上,麻雀从屋檐下经过便飞走。

“那就是不缺钱。”魏春生若有所思,兀自下了结论。

“既然不缺钱,不想赚钱,你留在这里干什么?”

魏春生脑海中突然闪过亡妻的名字,顿感荒唐,“难不成是为了柳曦月?你想真心留在这里学舞蹈?”

他仿佛说了个笑话,把自己逗乐,笑纹在眼角层层堆叠起来。

“可我看你这个态度也不像啊?”

魏春生觉得真有意思,他活了大半辈子,居然看不透一个小女生的动机。

“如果你还想继续待在这里,恐怕得听我的话。”

嘉南攥紧了手心,“我要回练习室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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