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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红 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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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芙喝一口,沁凉微苦,经风一吹,打了一个舒爽的寒颤。傅聿城蹲在她身旁,捏着啤酒罐,眺望远方,很远处有处亭子,燃着灯,夜里望着却似一个闪光的小点。

“……过年去拜年的时候的,听梁老师说,你去年去看过一阵心理医生……现在还在继续吗?”

“没有了,最近都在舞团,忙着准备舞剧的事。心理医生评估过,认为我隔一段时间随诊就行。”

就听身侧窸窸窣窣的声响,傅聿城摸出烟,手笼着火,挡着风把烟点燃,沉沉地吸了一口,“我这人挺混账,你需要帮忙,我却一点没察觉。”

“只能怪我自己我装得太好了。”

“那也是我的疏忽,朝夕相处,我不应该这么粗心大意。”

梁芙把啤酒罐放下,收回悬空的两条腿,抱膝而坐,“小时候,有次比赛之前,我吃坏东西拉了一整晚的肚子,没告诉老师,因为我是领舞,生怕被换掉。硬撑着跳完一场舞,一谢幕直接昏倒,把所有人都吓一跳。和我相处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这人有多固执吗?我爸妈,我姑姑都是吃过苦头的……如果我不想开口,你们谁也没办法强迫我。”

“我连强迫这一招都没试过……”

“你不要道歉了,是我自己的错。”

“我的。”

本该是严肃场景,两人抢着背锅竟抢出了火.药味,场面滑稽得不行。都停下来,对视一眼,而后“噗嗤”笑出声。

傅聿城低下头来,似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那……八二开?我八你二。”

“不,我八你二。”

“七三开?我七你三。”

“不,我七你三。”

“六.四开,我六你四。不会让步了。”

“……你神经病。”她是想笑一下,但没笑出来。分明是过分喜感的场景,她却不知道哪一根神经被触动,突然的动容,竟无端地哽咽了一下。

想到决裂那一日,她把话说得极尽刻薄,那一刻是真以为和这人死生不复相见,哪知道还有坐在一起喝酒谈心的这一天。

觉察到傅聿城端详目光,她急忙喝了一口酒,“……刚这一下风真大,吹得我差点喘不过来气。”

“冷不冷?要不回房间去?”

梁芙赶紧摇头。

沉默了片刻,傅聿城低声说:“……那天去看你的演出,在台下的时候,我想,你是天生应该站在舞台上的人。如果我们早点支持你,你不用浪费这么多时间。结婚的时候承诺祸福与共,我一句也没做到。”那一晚心情焦灼,懊丧悔恨,怪自己空口白话,说爱她,却更在乎自己的感受。他认了那时梁芙的怨怼,也清楚错在自己,起码无论如何,不该消极应对。那么多的解决方式,他偏偏选择了最差的那一种。

梁芙固执摇头,在她看来,这一桩婚姻的失败,过错全在自己。一意孤行,平白蹉跎与傅聿城的情谊。原本,可以等他们感情瓜熟蒂落,不必非得遭遇这一出无妄之灾。

“……我那时候没法排遣事业受挫的打击,所以急匆匆跟你结婚,想要遁入围城,以此逃避,傅聿城……我是在利用你。”

“没事,那我也认了。”

梁芙转头去看她,突然眼热。想到最早的时候,这人孤孑又冷淡,好似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内心。

她受他吸引,无法自拔。撩拨他,引诱他,又施以怜惜和同情,等他对她推心置腹,铠甲尽除的时候,她却回以他一桩毫无温情的婚姻。

怎么算,自己都是更混账的那一个。

一罐酒已经饮尽,梁芙把铝制的易拉罐捏得“咔咔”作响,低着头,声音更低,“……你该恨我的。”

“那你更有理由恨我。”

“……哪有那么严重。”梁芙笑了声,“……我这种一路顺风顺水过的人,一旦钻牛角尖,比任何人都固执。我说了一些不责任的话,你别在意。”

“我要在意的话,今天就不会坐这儿跟你喝酒了。”

他们今晚的谈话,总是说一阵就沉默一阵。原本都不是爱跟人掏心掏肺的性格,一个过去成日没心没肺,一个从来对自己三缄其口。而今日,一些心事解开,却又有另外一些难以启齿。

他们买来的六七罐啤酒,已经所剩无几。

傅聿城说:“……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想重回舞台。”

傅聿城瞅她一眼,“不是说这个。上回,我找过姑姑,说如果你过得开心一些了,让她通知我,我去签协议……你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吗?”

梁芙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傅聿城看着她,声音似一种经过修饰之后的平静,“既然你现在已经走出事业受挫的阴霾,你用作避风港的婚姻,对你已经不是必须的了。我期望你早日重回舞台,也希望……你找个真正深爱的人,拥有一段更纯粹的婚姻。”

梁芙更是诧异,急忙转头看着他,想替自己分辩两句,风陡然大了,转头的一瞬间,帽子让风一掀,飞了出去。

她急忙伸手,已够不上,那帽子被风吹一阵,打几个旋儿,落在了退潮之后的泥滩上。

傅聿城放下啤酒罐站起身,“我去给你捡。”

“不用了!”

傅聿城脚步很快,绕过步道,踩着沙子到了沙滩的边缘,再往下是一片淤泥。这一片并非碧海银沙的黄金海岸,含沙量大。

他脱了鞋走下去,脚陷进泥里,拔/出来挺困难。总算看见那落在藻丛里的帽子,他弯腰拾起来,再原路返回。

梁芙也走到了沙与泥的交界处,一直揪心望着傅聿城的背影,生怕他被绊倒。

等他走回来,她舒了一口气,“又不值钱,丢了就丢了。”

傅聿城却笑了笑,作势要把那沾了泥的帽子往她头上扣,她赶紧抱住头。傅聿城手臂拐个弯,把帽子捏在自己手里,“拿回去洗一洗。”又说,“走吧。”

还有些话没说,但气氛一断,就开不了口了。

喝完的易拉罐归置到塑料袋子里,傅聿城提着。剩下两罐没喝完的,梁芙抱在怀里。她落后半步,跟在傅聿城身后,想他方才最后所说的那番话。

原来,他那日打电话说想同她聊一聊,除了今日的这番交心,还有准备签那份离婚协议的事。

有一种微苦的况味,觉自己活该。

你觉得我不爱你吗——这句反驳她都缺乏底气去问。

三年貌合神离的婚姻,她只顾自己搭起高台唱独角戏,凭什么说自己是爱他的。

至于傅聿城如今是否还爱她,她更提不起勇气追问,也不觉得自己还有这样的幸运。

倘若——好聚好散,经今夜这一番对谈之后,所有恩怨纠葛一笔勾销,此后从头再来,是否是更好的选择呢?

低头沉思,不觉傅聿城已经停下脚步,差点一头撞上去。傅聿城搭着她的手臂虚虚一扶,走过去弯腰打开了泳池附近用来冲洗的水龙头,把遮阳帽上沾上的泥水洗净,抖尽水珠,递给她,“拿回去放阳台上晾一晚上,明天就干……”

他话音一顿,“……怎么了?”

她满眼的水雾,觉察到傅聿城走近,立马转过头去往后躲,“……别过来。”

旁边就是泳池,她没留意,拖鞋一个打滑,人“噗通”掉进了游泳池里。

傅聿城傻眼,丢了帽子,跟着跳进去,把一时未防呛了满口池水的梁芙一捞,搂着她的腰站稳,“……没事吧?”

焦急不已,都忘了梁芙是会游泳的,而这池子也浅得不行。

梁芙浑身湿透,连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傅聿城莫名心慌,却又不解,“……怎么了?是不是脚崴了?”

她多想这时候还如以前一样无理取闹,抱着他,让他不要妄想跟她离婚,忘了那见鬼的离婚协议。

可是,要再如此,和那时候时撒娇耍泼,勒令他与她领证,又有什么分别呢?

最终,她摇摇头,“……呛了一口水,有点难受。”

傅聿城将同样掉进泳池里的那两罐啤酒捞起来,先爬上岸,再把她拉上去。这泳池六点半以后就禁止游泳了,不知道刚才这一出有没有被酒店工作人员看见,会不会找他们麻烦。

两个人往回走,脚步飞快,跟肇事逃逸似的。

在餐厅的户外,却与顾文宣撞上。

顾文宣惊讶:“你俩干什么去了?半夜下海?”

梁芙瞥他一眼,并不说话。

傅聿城解释道:“不小心掉进用泳池了,我送她回房间。”

“赶紧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我带了感冒冲剂,要不要喝一包防范未然?你现在是舞团顶梁柱,千万别生病了。”

傅聿城说:“等会我看看,有需要我去找你拿。”

将梁芙送回房间,傅聿城催促她赶紧去洗澡。地板上让他俩踩出一摊水迹,梁芙咳嗽一声,要去揉眼睛,被傅聿城捉着了手臂,“别揉,拿清水冲。”

梁芙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难过得不行,却不敢哭,也没资格问他讨要安慰。片刻,她扯出一个笑,语气轻松地说:“傅聿城,拥抱一下,咱们今晚,就算一笑泯恩仇了。”

傅聿城笑了。

那抓着她的手臂趁势一用力,她抱着啤酒罐,倾身往前一步,被他合入怀中。脑袋靠着胸膛,下颔抵着肩窝。

门灯的光洒落在他们头顶,昏黄似雨夜前夕的月色。

没有交谈,只有交错的呼吸。

漫长的沉默之间,像将六年多的时光都重走一遍。

赶在自己快要哭出来之前,梁芙将傅聿城一推,“……你也赶紧回去洗澡吧,别着凉了。”

她抢过他手里的帽子,往里走,没敢回头。

那些浮浅的、漫不经心的、志在必得的,都不叫爱,那只是喜欢。

爱从沉重而无法宣之于口的那一刻起,从她打定主意,再也不要急功近利地向任何人证明那一刻起。

倘若,与傅聿城的感情注定要有一个节点。

她不畏惧从节点之后,重新开始。

离开梁芙房间回到自己房里,傅聿城先没去洗澡,去阳台上点了一支烟。

他也不确定,自己最后所说的话、做的决定究竟正不正确,方才每时每刻,他都想冲动行事,但又怕只会重蹈覆辙。

蛰伏未尝不是更好选择。

在他看来,他们都需要时间。梁芙要重返舞台的顶峰,他需要羽翼丰满,再不受制于任何人。

人人都喜爱花,浅粉深红,各有各的动人。但倘若将那裹着腥臭泥土的根系翻出来,却不见得人人都能接受。

喜欢是一件轻巧的事,可哪一桩深久的情感不需要根系深埋,于泥土中汲取养分。

他抖落了积蓄的烟灰,最后自嘲一笑。

想得挺美好,但人要能如此精密控制感情,就不会徒增许多烦恼了。

不管梁芙是不是爱他,他都有一万个瞬间,生出“去他妈的爱不爱,离婚证不拿,你就得跟我纠缠一辈子”的恶劣念头。

但是。他唯一确信的是,他爱她,所以不舍得再拿一桩支离破碎的婚姻作为挽留。

作者有话要说: ……就别看他俩这时候谦让得很,到时候忍不住干柴烈火起来就互相打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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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十万年叶秋思欧阳雪曾柔那年,夏天吹来的风小小乖妻宠上瘾如果十年相思不算长杀神归来我闻起来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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