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这事你也不用担心,你父亲会替你做打算的。”顾临看着他,又说:“翰林院有一个老学儒叫吴博,很有学识,博古通今。年轻的时候和我是同窗,我让他看过你的文章……你要是想拜访他,到时候我修书一封,你带着直接去即可。”
顾临十分爱惜他的才华,想着能帮则帮,让他在学业这一块少受些磨难。
“谢谢顾大人。”张居龄笑了笑:“……您总是惦记着我。”
顾临叹了口气,“人老了,经历的事情也多,看尽了世间的兴衰变迁,才更知黎民艰辛。”他歇了口气,继续说:夙之,你有经世之才,就应该安民定国。这是你老天爷给你的本事,不敢罔费。”
张居龄点头,他知道顾临对他的期望和良苦用心。更明白自己渴望的是什么,只有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才能把那些曾经的欺负,凌.辱一一还回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但是,也不能死读书……闲暇的时候要多出去游学。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正道。你的阅历一多,见地自然就深了。这样锤炼着,三年之后,何愁不中进士?”顾临谆谆告诫他。
其实,聪明人比笨一点的更容易走上歪路。眼界开阔了,心胸就会宽大,对小小不然的事情才会不计较……他看着张居龄一路成长,知道他的野心和抱负……正因为这样,才更不想他走上歪路。
“您放心,您说的话我字字句句都会记在心里。”张居龄淡淡的笑,眉眼间精致、从容。
顾临见他如此恭顺,语气更柔和了:“……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处理不了,随时来找我。”
张居龄又道了谢。
俩人说了好一会,张居龄才起身出去,到门口说道:“我想见一见顾六小姐。”
“顾六小姐?”顾临重复了一句,他说的是晗姐儿?
张居龄看他一直不回复,表明自己的意思,“我和她说几句话。”
顾临咳嗽一声,掩饰自己的愣神,摆手笑道:“去吧。”他虽然不赞成把孙女儿许给张居龄,但孩子们之间正常的相处,他还是不管的。
天空澄碧,白云朵朵。
四月中旬,正是不冷不热的时节。
顾晗闲着没事,便和巧珍她们坐在庑廊下做针线,她在绣一个荷包,用的是粉色软绸,颜色鲜亮极了。
“六小姐,张公子有事情要和你说。老爷已经应允了。”秋月过来,屈身行礼。
找她做什么,顾晗抬头瞟了一眼在祖父书房前站着的张居龄,没有动弹。
张居龄也向她看过来,相隔有些远,顾晗看不清他的眼神。她放下针线,想了想,走去他身边。
“你来了?”张居龄问道。她穿件淡罗衫子,白练湘裙,精神看着还不错。
这是什么话。顾晗微微屈身行礼,问道:“不是你让我过来的?”
张居龄笑着“嗯”了一声,“是。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你。”她说话好像都是这样的,直白又不冒失,倒也可爱。
顾晗领着他去了凌波苑的花厅。
张居龄背着手在漏窗前站了,好像还叹了口气:“我要回张家了。”
顾晗握紧了手,低声笑了笑:“是该回去了。”心里竟有些怅然。张居龄接下来的发展她太清楚了,高中解元、进士、一路青云直上。
他们终将是云泥之别。
漏窗外面种了一丛翠竹,枝叶茁壮。
张居龄看了一会,转过身:“你在德济堂的问诊方子我看过,也问了宋严……你打算什么时候好好调.理调.理身子?”
顾晗也没有怎么吃惊,宋严是他的属下,他知道是早晚的事,她没耽搁多久,很快就说话了,“……会很快的。”至于他为什么执著地看自己的方子,她突然不愿意往下想了。两人不般配。特别在经过了前世后,她心里透彻的很。
张居龄脸上的笑容一淡,似乎动了气:“你别和我打马虎眼。我什么都能由着你,只这一条。”
“张公子,我们不相干的。”顾晗咬了咬嘴唇,不喜欢有人逼迫她。她的病情目前是对她最有用的东西了,关键时刻还要靠它扳倒别人的。
“不相干?”张居龄的话像是从牙缝里出来的,目光直盯着顾晗:“我可以把方子拿给顾大人或老夫人……你说,这还相干吗?”
顾晗杏核眼睁大了,她怎么忘了,张居龄是最善于捏人七寸的。绝不能让张居龄和祖父、祖母说……惊动了幕后暗害她的真凶,那就真的不好办了。
“我给你个机会,你想一想,重新回答。”
顾晗低头无意识地捏腰间挂着的蝴蝶结子丝绛。张居龄看到了她手背上的几个小窝,心里就一软,气一下子消散了,他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事,可是无论怎样,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顾晗心里也在盘算这事,张居龄太聪明了,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是很愚蠢的,但是她又不能实话实话。
想了好久,顾晗抬眼看他,折衷道:“我心里有谱,你相信我……我不会堵上自己的性命。”
她信誓旦旦地向自己保证,巴掌大的小脸全是希冀的信任与隐约的讨好。
张居龄苦笑了下,他发现自己对顾晗硬不下心肠,“你让我相信你也行,但是你必须让宋严暗地里继续给你诊病……一直到你解决完自己的事情。”
顾晗红唇轻咬,又想了一会,笑道:“成交。”她只能这么答应他,大不了从宋严那里拿回的药再小小地做下手脚。
门口有武氏派的丫头远远地守着,俩人不好待得太久,很快就出了花厅。
张居龄坐马车回到张府,先去拜见了张修和王岚,然后才去了自己的住所——积微馆。
农历四月十八,乡试放榜。
张居龄是意料之中的解元,少年榜首,风光一时无两。
顾曙和周浩波也榜上有名,分别是十二名和十六名,都是极其靠前的好成绩。捷报送到顾家的时候,顾临十分的高兴,带着大儿子和三儿子亲自在前厅接待前来恭贺的同僚、乡邻。
前院摆了宴席,女眷们就由武氏和赵氏招待在宴息处。
赵氏身穿绛紫色流云蝙蝠暗纹,打扮很庄重,她生了一个举人儿子,走起路来腰板儿挺的倍直。
同条街道的工部尚书领着妻女也来了,和顾临坐在一起套近乎。他的嫡女如今满了十五岁,品貌端庄的,家世也好,配顾曙正是合适。
顾晴,顾晗她们小姐妹同世家过来的适龄女子单辟了一个桌子坐下,闲聊。有胆子大的,还偷偷向顾晴打听顾曙的喜好。
顾晗低着头喝茶,她想起早晨时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想把她和周浩波凑成一对。
“小姐。”巧珍低声喊她,“桃红探亲回来了,说有要紧的事想见你。”
顾晗手指一动,她给了桃红自己的对牌,能随意出入顾府,就是让她查毛拱的事情。探亲什么的不过是个幌子。
莫非有了结果?
顾晗起身去了武氏身边,“祖母,晗姐儿头疼,想回去歇一会。”
武氏答应下来,又关切地问了好几句。等顾晗走了,她笑着和几位相熟的夫人解释:“这孩子一向身子弱,各位可别见怪。”
众人也都笑着称无妨。她们都有所耳闻,顾二爷的幼女,是老夫人最娇宠的,平日里吃喝住行都是一手包办。
顾晗回了凌波苑,桃红已经在东厢房等她了。一见面,就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她能查到也纯属巧合,竟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夫人的主意,就是想二房一败涂地。事情太大了,她一句都不敢隐瞒。
顾晗听完桃红的话,往后退了一大步,靠在高几上的身体颤抖着。大伯母的心真狠啊。二房到底哪里得罪了她。自己病重着她还不知足,还要致于死地。
“小姐。”桃红的眼圈也红了,她劝道:“您别激动。”
二房没了父亲,终其所有和大房也没办法相较,大伯母为什么就不肯放过他们!
愤怒到了极致,顾晗的眼泪就宣.泄似的流了出来,胸口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小姐,您快别哭了……身子要紧!”桃红吓坏了,和巧珍、巧玲一起搀护着顾晗坐在圈椅上,给她抚着胸口。
顾晗哭了一会儿,慢慢地冷静下来。自己不能白白地招罪,她一定得反击,让众人知道大伯母的真面目。
第36章
喧闹声从前院传过来, 熙熙攘攘的,纷乱又和乐。
桃红绞了热帕子给顾晗擦脸。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几人见顾晗久久的不说话,也没有吭声。
外面的天空依旧湛蓝, 一碧万里。
顾晗起身去多宝阁拿人参养身丸, 下端的抽屉柜里一溜摆了六盒, 都是韩大夫送过来她没有吃的……
“小姐。”桃红疑惑地开口:“您想做什么?这可不能再吃了,它是有毒的。”
顾晗笑了笑, 回头看她:“……我不吃这个。”她要吃别的, 更猛烈的, 能让人迅速发病的东西。而且还要和人参养身丸相关。大伯母既然这么看得起她,不好好回报怎么成呢。
巧玲见顾晗笑的奇怪, 不由得拉了一下巧珍的衣袖。
顾晗问桃红:“你平日里出府有人拦过你吗?”
桃红摇头,回道:“……没有。”
顾晗觉得桃红刚从正门回来, 又要出去, 恐怕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她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从后门出府, 去南锣胡同买些七厘丹回来, 天黑前要赶回来。”顿了顿,又嘱托:“别去德济堂。”
“小姐?”
看着几个神色不一的丫头, 顾晗摆手:“别问了。让你们做什么就做什么。”她就是要一击中的, 搭上些自己也在所不惜。否则, 依大伯母睚眦必报的心性, 二房早晚会折在她的手里。
桃红屈身行礼, 退了出去。
“小姐,咱们还去宴息处吗?”巧珍见没有什么事了,问顾晗。
“去,为什么不去?”顾晗整了整衣袖,笑的梨涡浅浅:“我得给大伯母道喜啊。”晚上她要唱一场大戏,做不全.套可不好。
顾晗领着丫头到的时候,刚好看到顾曙过来给武氏、赵氏请安。高大英气的少年一身正气,风姿翩然。武氏拉着他说了好一会的话。
工部尚书的嫡女只看了顾曙一眼,脸就红了。她在家里听父亲、母亲说起过顾家的嫡长孙,却从不知道他长的如此好看。还是那种很有男子气概的好看。当下心就一动。
赵氏在一旁看着儿子,也与有荣焉。顾曙今年才十七岁,正经八百的少年举人,这些在场的夫人哪一个不夸她教子有方。再看看孙氏,一脸的丧气样,外甥考中举人也值当高兴?又不是二房亲生的。
顾曙的教养很好,被谁夸都是谦逊地微笑。他看到顾晗进来了,还关心地问:“……晗姐儿,听祖母说,你头疼回去歇着了,怎么又过来了?”
顾晗走到他身边,屈身行礼:“大哥的好日子,晗姐儿怎会缺席呢。”说话间又给赵氏恭贺。
“……晗姐儿真是懂事。”赵氏的心里实在高兴,连看着顾晗都觉得顺眼了,问了她几句,还赏了一把金豆子。
顾晗苍白着脸道谢,还夹杂着两声咳嗽。
赵氏难得有了些愧疚。
“你自己的身体最要紧。”顾曙对顾晗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堂妹病弱,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
顾晗微笑着应是,去了顾晞的身边。
正午一到,流水一般的菜肴端上来,多是燕窝、鱼翅一类。
席间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顾晗和顾昣挨着坐,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头对着头,笑的前仰后合。
等宴席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武氏毕竟是年纪大了,又累了一天,精神就提不上来,一入夜便由丫头们服侍着早早地睡了。
子时左右,她被一声尖锐的哭泣惊醒了,伴随而来是“砰砰”的拍门,丫头、婆子们奔走相告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