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家入谷
甄老太太也有八十来岁了, 她虽出身贫寒,但因为养育平康帝有功,临老时反而享起了福。
虽说甄家犯了大罪, 但平康帝仍荣养着她,在皇庄里供给一应俱全, 反倒比船上时还要舒服许多。
甄老太太倒也不在乎这些外物,到了她这把年纪,什么该吃的,该用的,全都享受过了,即使是马上就死了,也不觉得怎么样,唯一挂念的,也只有唯一的孙儿──宝玉。
虽说是把宝玉送到了北戎, 但想着娇养了一辈子的宝玉以后不得不在苦寒的北戎过日子,甄老太太便免不了心疼, 要不是为了宝玉的安全着想, 她着实不愿意把唯一的孙儿给远远送走。
原以为宝玉已经安全的送到北戎, 但万没想到,这群人竟然把宝玉给捉了回来。
“宝玉!”甄老太太紧张的唤了宝玉几声, “宝玉!你怎么在这里!”
贾宝玉慌乱的望着眼前的白发老太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更不知道眼前这位老太太是谁,但他也不知怎么的,全然控制不住自己。
只听‘自己’颤声道:“老太太, 孙儿也不知道, 孙儿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孙儿……孙儿……”
贾宝玉难掩脸上的惊慌之色,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根本就不认识眼前这个老女人,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恐惧之下,贾宝玉放声大哭,一个劲的叫着老太太、太太。
宝玉哭的越厉害,甄老太太越是心疼,她虽然不明白那些人是怎么找到宝玉的,但她明白她已经没了儿子,可不能再没了孙子。
“宝玉你别怕。”甄老太太抖着手摸了摸宝玉白嫩的小脸,“有祖母在,你不会有事的。”
那怕牺牲性命,她也要护住她唯一的孙子。
她恶狠狠的瞪着夏兴全骂道:“你们要什么,尽管冲着老身来便是,何必伤害宝玉一个孩子!”
夏兴全丝毫不惧,笑嘻嘻道:“你家的孩子还是个孩子,那被你们甄家拐卖的便不是孩子吗?”
说句不好听的,被甄家拐卖的那些养女可比甄宝玉还要小的多呢,以平安郡主为例,当年被拐的时候还只有三岁半,连四岁都不到呢。
甄老太太一噎,顿时答不上话来。
她难道不知道被拐卖到甄家的孩子更小!只不过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不心疼罢了。
夏兴全笑咪咪的挥了挥手,顿时有人把宝玉给拉下去了。
甄老太太虽急着想把孙子抢回来,但形势比人强,最后只能眼睁睁的见着宝玉被人带了下去。
徒磊让甄老太太亲眼见到宝玉的目的也不过是想吓一吓甄老太太,好逼她帮废太子翻案,可不是真打算让贾宝玉一直装着甄宝玉。
毕竟不是同一个人,那怕有小红红控制着,但暪的过一时暪不过一世,吓一吓甄家老太婆即可,要是让贾宝玉和甄老太太见的久了,只怕画蛇添足,反而不美,是以一唬住了甄老太太,夏兴全便及时的让人把贾宝玉带了下去。
甄老太太确实是被唬住了,她一双利眸直打量着夏兴全,许久后才道:“公公要老身做些什么,不妨直言。”
她久在宫中,夏兴全身上的隐密能暪得过旁人,却暪不过她,甄老太太只需一眼,便就瞧出夏兴全乃是宫里出来的太监。
“老夫人好眼力。”既然被甄老太太发现了,夏兴全也不暪了,“咱家来找老太太,是为了太子的事儿。”
甄老太太眉心微动,虽然夏兴全说的是太子,但莫名的,她感觉得出来夏兴全说的是废太子而不是新太子。
当年废太子之事,甄老太太可说是除了甄应嘉之外最清楚,自然知道他们当年所做之事要是让人知道了,整个甄家便就完完全全的完了,那怕她养育了平康帝一场,事关国本,平康帝也绝计饶不了甄家上下人等。
她冷声道:“你这是要毁了我甄家上下,让我甄家上下为废太子陪葬。”
“甄家上下!?”夏兴全不屑的嗤笑一声,“莫非老太太还真是个贤妇,把庶子当成了亲儿子?庶孙当成了亲孙子?”
他眼眸微冷,“这甄家上下,除了甄宝玉之外,甄老太太还有旁的孙子吗?”
别看甄家是靠着甄老太太当年做平康帝的奶嬷嬷而发家的,但做为男人,甄老太爷还是该怎样就怎样,不但纳了美妾,还生了庶子,甄家三子之中除了甄应嘉与甄贵妃之外,甄二爷和甄三爷可与甄老太太毫无半点血缘关系。
要说甄老太太会为了所谓的‘甄家人’而不顾甄宝玉的生死?这话说出去连鬼都不信。
甄老太太脸色微沉,“老身还有五皇子这个亲外孙,老身总得为五皇子着想。”
“五皇子!?”夏兴全不屑冷笑,“老太太怕是不知道圣上有意将五皇子过继之事吧。”
甄老太太也是被关在皇庄里久了,好些消息不甚清楚,自从出了甄家之事后,不只是甄贵妃被贬为甄宫女子,就连五皇子在宫里也有几分尴尬,据闻圣上有意把五皇子过继出去,只不过人家不要罢了。
那怕是夏兴全,也不得不服了圣上的想法,凭心而论,就圣上而言,想要把五皇子给过继出去也无可厚非,不过过继给裕亲王!?
他也着实是服了,圣上倒底是怎么想的?是想整裕亲王?还是整自个儿子?
裕亲王的独生爱女被甄家害得不但再也不能生育,甚至连活多久都不好说,把甄贵妃所出的五皇子过继给裕亲王!?岂不是往人家心口里插刀!怪不得裕亲王宁可长跪在乾清宫前,也不肯接收五皇子了。
不过就他大哥传过来的讯息,五皇子被过继出去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既使不是裕亲王,也会是其他的亲王,就看那个旁系的亲王倒楣了。
五皇子毕竟是皇子,即使过继了也是平康帝的亲儿子,以平康帝的心思,只怕一个亲王的爵位怕是跑不掉的,但除了裕亲王之外,其他几位亲王都有自己的儿子,谁愿意把祖上传下的亲王位给了旁人呢?
那怕平康帝事后有所补贴,但这爵位没了就是没了,只要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肯的。
甄老太太微微的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她知道女儿受了连累,被贬为宫女子,但一直不曾听到五皇子的消息,还以为五皇子仍好好的在宫里,没想到圣上竟然起了过继五皇子的心思。
但甄老太太试想一下,这种事也的确极有可能是平康帝做得出来的事,做为皇帝,坏的永远是旁人搞的鬼,以平康帝的性子,恨屋及屋的将五皇子给过继出去,也是极有可能。
不过还好,五皇子还未过继出去,一切仍大有可为。
甄老太太暗暗庆幸自己当年走了那么一步棋,直接在圣上身上下了迷心蛊,虽说自小叔死后,便无人可以操控迷心蛊,但即使只能发挥十分之一的作用,也足够让圣上偏着甄家了。
只要能让她见到圣上……
甄老太太眼露凶光,抿紧了唇不语。
夏兴全微感讶异,原以为甄老太太只要见着了‘甄’宝玉,什么都会答应,没想到她竟然还不死心!?莫非她当真认定了圣上一定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而放过甄家吗?
“既然如此,咱们也没什么好谈了。”夏兴全笑咪咪道:“说起来,老太太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想必知道贴加官吧,也不知道令孙细皮嫩肉的,能熬得了几帖?”
所谓的贴加官便是用桑皮纸一张一张的贴在犯人脸上,再喷水浸湿,桑皮纸光滑柔嫩,厚而洁白,且吸水性强,浸了水之后更能隔绝空气,让犯人活活闷死。(注一)
贴加官一共有九帖,象征从九品到一品,贴到最后一帖时,也就是正一品,位极人臣,直接‘登天’了。
大凡犯人撑到第五帖时便撑不住了,宝玉还不过是个孩子,惊惧之下,怕是三帖就能要了他的命了。
甄老太太如遭雷击,恶狠狠的瞪着夏兴全,“你敢。”
夏兴全脸上笑容不变,“在下敢不敢,老太太大可以试试。”
说着,夏兴全还真作势要把贾宝玉给带出来。
甄老太太一惊,连忙道:“住手!住手!”
宝玉才几岁,那能熬得过这种酷刑。
甄老太太企图抢下宝玉,但她那时夏兴全的对手,夏兴全轻轻一推,便把甄老太太推的老远,让她亲眼瞧着自己的孙子被人贴加官!
作戏就要作全套,夏兴全可是认真的,还当真让人给贾宝玉弄起了贴加官。
当然,他们还不至于欺负一个孩子,更别提此宝玉非彼宝玉,要是真正的甄宝玉,被折腾死了也是活该,但这个宝玉毕竟是假的,那好真把他给活活闷死呢。
几个暗卫乍看之下好似在宝玉脸上贴加官,但事实上贴上的桑皮纸早早做了手脚,绝对闷不死孩子的。
但贾宝玉也吓的厉害,一直大呼小叫,死命的挣扎,见着自家的小孙孙不断的挣扎,这时候甄老太太还有什么争强好胜的心思,那怕她再想把五皇子推上那个位置,又那能比得上甄宝玉的一根寒毛!
要是宝玉没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甄老太太恨的直咬牙,挣扎犹豫了许久,最后认命的冷声道:“公公想怎么样,直说吧!”
夏兴全哈哈大笑,“老太太果然是个爽快人,咱们要做的,也不过就只有一件事罢了。”
在夏兴全说话之间,一丝红烟悄然的附在甄老太太的发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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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去休息去的宝玉,迎春等人毕竟是孩子心性,见寻芳园里的菊花开的好,几个孩子便手拉着拉去玩了,或斗草,或斗花,玩的不亦乐乎。
徒磊虽忙于甄家之事,但也不忘将秦可卿之事告知黛玉,请黛玉帮着秦可卿瞧一瞧。
秦可卿虽然听徒磊说了一耳朵,说是黛玉的医术极好,不过她也没把这事当一回事,毕竟黛玉不过是个六岁上的孩子,那怕从娘胎里出来习医,再好也是有限,懂得蛊术已经够让人讶异了,要说连医术也懂得,那除非是天才中的天才了。
不过黛玉倒是挺有模有样的帮着秦可卿把脉,俨然一副小大夫的模样,不只如此,黛玉还眉心微动,眼眸间有着压抑不住的讶异之色,好似当真发现了什么。
瞧着黛玉一脸正经,秦可卿也起了点好奇之心,“怎么了?”
黛玉微一沉吟,直言问道:“姐姐可用过什么寒凉的药物?”
秦可卿的确是让人下了手脚,而且巧的很,秦可卿身上中的药和贾敏身上沾的药一模一样。
只不过贾敏身上的药不重,虽是有碍子嗣之事,不过略略调养之后,还有生育的机会,但秦可卿身上的药却是完全断了她的生机,别说生孩子了,只怕即使勉强有孕,只怕孩子也生不下来,更有可能会一尸两命,不可谓之不阴毒。
按说大凡女子,听到自己中了绝育药一类的东西,大多会紧张恐惧,但秦可卿反而温婉一笑,半点都不以为意,反而淡笑道:“我早猜到了几分了。”
她早就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旁人容得她活着,却不见得能容得她生儿育女,只是在她身上下绝育药,己经算是轻的了。
比起自己身上的毒,她更好奇的是黛玉怎么能把得出她身上所中之毒,要知道她这些年来也算是极小心谨慎,虽然甚少唤太医,但京里有名望的大夫也没少瞧过。
这么多的大夫都没看出她身上所中之毒,也就只有黛玉瞧出了一二,可见得黛玉的医术怕是比京里的那些大夫强些。
秦可卿是个聪明人,那怕明知道自己的弟弟和未来弟妹满是神秘,但她也知道这两个孩子敢在她跟前直接展示出来,也是没把她当成外人的意思,这么一份心思可比什么都强得多,相较之下,黛玉从那里习来这一身医术,一点也不重要了。
黛玉沉吟道:“姐姐中药也有好些年了,这毒狠辣,要完全除去需要一点时间,姐姐不妨先用些药膳……”
黛玉开了药方,也推了好些药膳让秦可卿吃着,并细细说明药膳中何种药材要有所加减调整,以达到最大的功效,这药膳之法也是她用在贾敏身上的法子,毕竟她会医术之事不好明说,只能让人时时熬了药膳,暗地里给母亲调养身子。
当然,也是因为贾敏中的毒浅,方能如此,要是像秦可卿这般的,就非得要佐以汤药了。
秦可卿垂眸,“玉儿不必废心了,我也不想生。”
像贾蓉这般的,也不配她为他生儿育女。
黛玉一楞,终究还是住了口,随即笑道:“虽是如此,不过药膳还是吃一吃吧,毕竟二太太的毒极为霸道,即使不解毒,也得调养一下身子,否则──”
黛玉还未说完,秦可卿惊呼一声,她眼中寒光一闪,难掩讶异之色,“是二太太下的手!?我还以为……”
她还以为她身上的毒是老太太动的手脚。
黛玉挠挠头,直言道:“我猜的。”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娘身上也有一样的毒,我娘的毒是这些年来从荣国府送来的年礼中,日积月累而形成的。”
这也就是为何贾敏中毒轻,但秦可卿中毒重之故,虽说王夫人在每年送过来的年礼上下了手脚,但毕竟不过是偶尔接触,经由皮肤传毒,所中的毒终究是有限的,而秦可卿这般却是实实在在的把毒给吃了下去,效果自然天差地远。
听到贾敏身上也有一样的毒时,秦可卿也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只听黛玉续道:“能接触年礼的,也不过就只有老太太和府里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廖廖数人,大太太又不管家,所以我猜是二太太动的手,毕竟……虎毒不食女。”
那怕现在贾母和贾敏闹成这样,但她相信贾母还不至于会下狠手毒害自己唯一的女儿。
听到虎毒不食女这句话时,秦可卿眼眸微缩,眼眸间闪过一丝恨意,原来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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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黛玉和秦可卿轻声细语之时,徒磊也把宝玉给送了回来,只见从天香楼里出来的宝玉一脸惨白,好似被人狠狠欺负揉拧过了一般。
袭人一见到宝玉,不由得大吃一惊,“宝玉你这是怎么了?”
她又是心疼又是气恼,还以为宁国府照顾的多周到呢,竟然让宝玉魇成这样。
宝玉也有些不明究理,按说这天香楼布置奢华,里头从上到下无一处不合他的心意,可偏偏他在天香楼里却一直做着恶梦,先是梦到一苍老妇人直叫着他做宝玉,接着又梦到自己被人刑求,想着那桑皮纸浸了水贴上脸的感觉,宝玉便忍不住直打寒颤。
太真实了,真实的就像是真的一般,要不是自己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还在天香楼里,他真的会疑心自己是不是当真被人贴加官了。
“别说了。”宝玉有些崩溃道:“我做了个恶梦。”
袭人心下嘀咕,就算是恶梦,也不该是这种见了鬼的模样啊。
袭人正要细细问清是做了什么恶梦之时,只见宝玉微皱眉,忍不住用手捂住了鼻子,“你身上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重?”
原本袭人身上是清清淡淡的女儿香气,但也不知怎么了,袭人现在身上却是一股浓浓的薰香味,要是是上等的香料也就罢了,偏生这一股子香味却是最俗气的百合香,不只如此,香气之中还隐隐带了股恶心的臭味,宝玉顿时受不住,退了几步质问道。
袭人脸上白了一白,那敢直说她今天因为贪嘴,吃多了螃蟹跌到粪坑里的事儿,只能含糊道:“奴婢不小心污了衣服,只好跟宁国府的下人借了身衣裳。”
宝玉恍然大悟,吩咐道:“这薰香不好,下次还是用苏合香、冰片,或着是用梅花香饼儿略略薰上一薰便是。”
袭人嘴上应了,但暗暗无奈,宝玉说的虽好,但这些香料那是她们这些下人能接触得的?况且即使得了,她这一次是跌进了粪坑之中,这些香料太过清淡也压不住她身上的味道。
袭人见宝玉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但脸色仍旧十分不好,她那敢宝玉顶着这样的脸色回府,要是让老太太见着了,她不被狠狠责罚一顿才怪。
袭人连忙让小丫环绞了帕子,热热的帕子直接往宝玉脸上抹去,不料那湿漉漉的帕子一沾上宝玉的脸,宝玉惨叫一声,下意识的把袭人一推。
袭人一摔,顿时摔的头晕目眩,不过更没想到的是宝玉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也直接翻了白眼晕了过去,一瞬间荣宁两府又顿时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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