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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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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童鼓了鼓脸颊,嘟囔道:我肯定跟你回去,我又不当他的接班人算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但最迟、最迟四月十七,到了这一天,无论你身在何地,我也会把你送回去的。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谢玟伸手把小女孩抱了过来:这是我跟几位重臣商议的,高侍中、温常侍、董仆射还有几位年轻武臣,我们一同议定。文臣对武官从来不放心,武官又对文臣大感厌烦,所以我是折中的那个选择。

小皇帝要是知道了,绝对得发一大通火。但想到他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最后见你一面,反而又应该感谢这些人了。

童童环着他的脖颈撒娇,让宿主揉了揉头发,听到对方语调温柔地低声道:多谢你这么照顾我。我并不是一个那么好的宿主吧

童童沉默片刻,扭捏地垂下头道:也没有啦。你、你挺好的。

启明六年二月初四。

玄顶大纛挥扬在半空中,成列的高大战马披挂鞍鞯,静立在侧,文武百官、帝都百姓,他们都在等候同一个人等候这个王朝的主宰、封建皇权的象征、这片土地的最高统治者。

但在谢玟见到这翘首以盼、恢弘无比的场面之前,他就率先感受到了覆盖着银甲战袍、略显冰冷坚硬的怀抱他比那些人见到的更早、更快,也更能深刻地感受到戎装之上蔓延渗透而来的丝丝冷意。

出了紫微宫直通而去,向前就是飞扬的旗帜、夹道等候的百官万民。但那些纷繁喧腾仿佛都与他无关。宽阔的甲胄和战袍、深沉长久的拥抱持续地笼罩着他。

谢玟只是行动得慢了些,就被皇帝扣留住、脱离了官员的队伍。

萧玄谦再一次从他的身上汲取了能量。再一次通过短暂的拥抱平复至最好的状态,他低头捧住谢玟的脸颊,虔诚如侍奉神灵一般亲了亲他,但很快,他的虔诚化为一股浓稠到化不开的依赖渴望,冷峻的眉目盛满眷恋,低低地道:你要好好等我,照顾好自己。

谢玟的话梗在喉间如果他能说得出口的话,他就不会寄托在纸上,将那些字迹作为分别的音讯但他知道还是面对面地告知最有诚意,所以几次三番都想开口。

可无法开口。他的眼睛里都是萧玄谦依赖的模样,对方越是能够忍耐、能够改变,他就越无法说得出来。谢玟沉默了很久,都没能答应下来,而是任由对方试探摸索般地亲吻,回以更为主动的反馈直至他难以承受之时。

谢玟的手心抵在甲胄上,冷却的金属上覆盖了他的体温,过了许久才分离、消耗着散尽。他将手送进对方的掌心,轻声道:去吧。

伴随着这两个字,他一手培养的天子将亲自开疆拓土、将会让大启的剑指向遥远的彼方,让边境不再受到侵扰,解决外患,四海安宁。这将是他们最后身在同一个世界的一段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但世事常常不会带来那么顺利的消息。

皇帝带走了大半的武臣,帝都空寂而冰冷。一个月后,荣园的桂树抽枝发芽,绿意新而浓地冒了出来,院子里罕见的几棵早樱团团锦簇,花瓣飞扬地扑进窗前。

小轩窗。对弈的棋局在军报中暂时中断。谢玟接过信封,在萧天柔的注视之下除去封泥,当封泥边残余的羽毛在烛火间化为灰烬时,长公主见到好友蹙紧的眉峰。

仍是春日,她抱着手炉,膝盖上盖着厚厚的绒毯,道:昨夜春雨,把我的花都打湿了。

谢玟读完这封军报的全部内容,道:春雨?对,最近已经暖和起来了。

是啊。萧天柔感叹地一笑,可您要去寒冷之地里吃苦,谁能留得住呢?

谢玟沉默半晌,道:因为我要走了。

长公主怔了一下。

我要走了。谢玟站起身,抬手向她告别,公主保重。

萧天柔注视着他的脸庞:先生此去路途遥远,西北寒风摧折,行军多受苦,要不还是换个人吧?不是非要您不可的。

谢玟却只是道:一到春日,再没有更好的时节了。

他步出荣园时,萧天柔因为身子不适没能送到门口,在谢玟走到庭院里时,长公主只是靠着屏风,攥着徐徐曳地的裙摆。她凝望着对方离开,随后转过头,目光穿过轩窗、落到了盛大的黄昏云层间。

她看见铺天盖地的暮色席卷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he,不要怕。

安抚揉搓揉搓)

第52章 妻子

哪有这样的春日呢。

当御营中军的将领渡过大河,与神武军守军相逢,风沙与寒冷倒灌进盔甲中时,边境守军还在殷勤探问帝都的春天。

中军将领裴玮博呛了一口寒地的冷气,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帐中,听眼前的武将汉子们吵嚷得唾沫横飞,几乎就要动起手来。裴将军按住胯边的刀,锃亮的宽阔大刀拔出了半个手掌宽的距离,乓地一声撞在案上,周遭瞬息安静下来。

大彧府府城被占,守将是鞑靼的阿诺里班华。裴将军道,我们御营中军两万余众,被区区一个建制拖累在这里,一时半晌无法去援前军,玄龙纛旓停驻前军,后头又来了小股的鞑靼骑兵骚扰。

一侧的副将愤愤道:陛下所向披靡,一个强占大彧府的阿诺里班华也想拦住我启的脚步?

裴将军抬起虎目,冷看了他一眼:陛下为什么没拿下大彧府,正因为阿诺里班华这个鞑靼王廷的二太子!他拿大彧府的边境百姓为质,一旦御营前军靠近大彧府府城五十里,他要屠城!

牛羊金银、珍瓶宝器,粮食种子。一旁的另一位武臣也陡然开口,一旦掠夺而走,将立遭扫荡清平,他只有这样对峙才能拖延时间,我军的战线拉得太长,又是多方作战,阿诺里班华想要拖垮后勤辎重。

裴将军向后倚靠半晌,闭目道:陛下在前军,不知是何决断。京都援军不日将至,正可以从后方绞断这些时日来不断的骑兵游击,跟我们两山相峙的骑兵建制

将军。第二个开口的武臣下拜道,打吧!

安廊山的春日如此寒冷,遍布着盘卷的风沙。裴玮博的手掌贴在冷冽的甲胄膝盖上,冷意从指尖流入到腕前,仿佛冰冻住他的骨血。

裴将军忽然道:打。

一众武将怔住。

他坐起身,脊骨前曲,眼眸烁烁如猛兽:擂鼓,逼战!

在安廊山的战鼓震入层云的同时,另一端大彧府外的御营前军里,被小股骑兵死死咬住不放的御营前军仍旧精锐整备、兵马俱全,他们一路势如破竹至此,将侵扰边界的外族赶出这片土地,直到大彧府。

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想要的不仅是驱逐,他还要直入王廷,让西北寒地的游牧者们吃一个疼痛到会令人惧怕的苦头。但眼前,这样鲜明的困境摆在了眼前,他们的驻军无法靠近大彧府,两军交战的书信来而又往,城中还有四万百姓,这些都是那位鞑靼王廷二太子握在手里的砝码。

此族跟中原不同,他们的皇子皆被称为太子,手下皆有自己的属兵。这位阿诺里班华的贪婪冷酷、狂妄无道,跟他的骑兵战力一样名传千里。

大纛稳稳地扎根在御营前军,神武军陈潜、御营前军仇羽、五官中郎将叶恺诸多名将在此,而随行的文臣却只有一位默默无闻的中书舍人秦振也是本次起复旧员当中曾最受帝师提携的一位学士。

秦振与冯齐钧不同,他虽然也受谢玟的半师之恩,但他却兼有冷静强硬的一面,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能跟帝师在同一阵营,但仍有很多时刻,他也会展现出较为难以控制的情况这样的人用来辖制武将,其实是很好用的。

启朝待文臣十足地好,如果不是摊上一个萧玄谦这样的君主,这些文官本可以在皇帝面前挺直了腰杆说话,可惜萧玄谦是条恶龙,根本容不得别人逗弄他的牙齿,所以诸臣才表现得恭谨无比。

秦振接到了援军的信报:连同大彧府的路上,与辎重粮草同来的京中援军及几位大臣,受到了外族骑兵的阻拦和小规模接触。秦舍人将此报呈现给皇帝时,萧玄谦正将代表阿诺里班华的小旗从沙盘上取下。

一身戎装的年轻君主接过信报,并不为鞑靼的动向展现出过多的惊讶,甚至这已在诸将的意料之内,五官中郎将叶恺已经前去接应,在更大的程度上,他希望丰盈的粮草能够引蛇出洞,让他扣住更多骑兵俘虏。

萧玄谦一边翻看信报,一边问:贺云虎为将,陈慧东为副,以他们俩的能耐,叶恺决计能捕捉到一网贪婪的鱼谁为督军?

这信报最前几页居然未能写明,而秦舍人则是深深作揖,道:谢帝师为督军。

这三个字仿佛有一股魔咒般。萧玄谦轻松的神色骤然凝固,他抬起眼,强健的身躯仿佛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北地的风寒。天子的脸上明显地浮现出一股恼怒又复杂的情绪,他豁然起身,甲胄碰撞击出冷冰冰的声音,语调发沉:谁许他来的?

他又问:你早知道?真是他的好后辈,你就不怕朕立时砍了你的脑袋!

秦振若是怕,就不会是他来随军了。秦舍人恭敬低头,脸上却呈现出一股冷静的神情。他知道皇帝是明君,且还是帝师可以掌控的明君,便垂首道:臣也才刚刚获知。

萧玄谦不信他的鬼话,谢玟肯定跟这人通过气儿了。小皇帝气得牙根发酸,一把拎起披风跨步迈出御帐,佩剑跟戎装在行走中撞出令人畏惧的响声。

他翻身上马,一勒缰绳,宵飞练扭头长嘶,坚硬的蹄铁踩在地上,张开四肢跑得飞快,而紫微近卫也立刻发现了天子的动向,纷纷上马追逐护驾。

但骑射马术技不如人的表现,还是时常折磨着这些近卫。宵飞练几乎甩头就将众人撇下,只剩下何泉与冉元飞勉强在后。

寒风吹拂,几乎刮痛脸颊,然而萧玄谦脑子里的温度一时难以降下知道有骑兵小规模骚扰,还请君入瓮、放任叶恺后去捉人,刀剑流矢无眼,若是偶然伤了他

他沉寂安宁的脑子都要被这想法给烧毁了,巨大的恐慌和担忧笼罩在他身上,比任何寒风也更渗透人的骨髓。宵飞练烈马狂奔,很快便望见骑兵与援军交缠的乱象。

那些外族马匹已经倒下大半,明明是鲸吞之势,眼看着叶恺都能报功请赏了,萧玄谦却濒临暴怒,他单枪匹马撞入支离破碎的骑兵后侧,从腰间抽出雪白锋锐的长剑,嚓喇一声,剑锋没入外敌皮革链接的空档,飞溅着鲜血倒下。

宵飞练雪白高大,非寻常战马可比,他身后的何泉和冉元飞也很快赶到,亲眼目睹着陛下只身撞进乱阵,跟坐镇御帐相比,这几乎是封顶的危险系数了。

两位近卫看得心惊肉跳,紧迫地注视着天子的动向。萧玄谦年少便领兵杀敌,不满二十岁时便能在敌阵中沐血而归,一旦有什么事牵连到谢玟,他这颗烧坏的脑子登时就记不住自己的安危和地位了。

剑刃在交击中发出哐哐地撞动声,退到远处山崖上的骑兵将领忍不住张弓搭箭,飞扬而去的羽箭却被转身一劈,直接碎裂在半空中。外敌将领握弓的手一僵,见到那匹雪白大马上悍勇无匹的男人抬眸上望,隔着遥远百米,仍能见到黑眸中燃烧着的熊熊怒焰。

他心头不稳,手中频出冷汗,几乎要被吓退了。更多军士流窜后撤。

萧玄谦劈落箭羽,根本懒得理会那个外族将领,他一心都挂在谢玟身上,单刀直入,长剑下的血液温热地肆意流动,坠入地面。男人冲到车马之前,远远看到迎面的马匹上坐着贺云虎,劈头盖脸地吼道:帝师呢?!

贺云虎早被刚刚那番场景镇住了,他对当今天子的骁勇善战感到自惭形秽,加上沙场寒风大,一时竟然没有听清百十步外的皇帝在说什么,等到紫微近卫和援军围上来守护陛下,雪白战马已经奔到了眼前。

萧玄谦一把揪住贺云虎的胸前甲胄,嵌进脖颈和头盔的缝隙里,好似下一刻就会因为狂躁和愤怒拧断他的喉咙,他声音发哑地质问:我问你帝师呢!谢玟在哪里?!

不等贺云虎呆愣地开口,不知从何处忽然响起间断的拍手声。萧玄谦□□的宵飞练像是受人召唤了一般,兀自扭头转向后方,宵飞练的蹄铁哒哒地踩在地上,带着萧玄谦穿过道路上的辎重、走过插进地里的流矢乱羽,然后停到了前后皆有军士佩剑的马车边。

拍手声停下了。谢玟伸手撩开车帘,他披着厚厚的羽氅,看了一眼乖顺可人的宵飞练,又望了一眼好似被冷水浇头的小皇帝,道:我在这。

这匹马是谢玟亲自挑选给他的,是这世上唯二能降服这匹烈马的人,虽然因为不习武的缘故,谢玟不曾经常使用他,但宵飞练却能听懂谢玟的召唤。

听话程度比小皇帝还强一点。

萧玄谦怔怔地看了他片刻,怒火像是烟花一样四散消退,他握紧缰绳,手心出汗,让寒风一吹,从滚热转而快速冷却。

谢玟钻出马车,正想要迈下去,结果对方忽地探过手臂,一把将他带到了马上。玄黑的披风与雪白的羽氅交融触碰。萧玄谦的手臂环着他的腰,毫不顾忌地埋在他脖颈间吸了一大口,像是变态吸猫人似的,沉浸在谢玟身上淡淡的文墨味道里,闷声道:你怎么能瞒着我。

谢玟按住他的手背:回去跟你说。

你怎么能擅自过来?小皇帝声音又大了些,随后很快又卸下猖狂的力气,喉结滚动道,我没凶你,你不许说我凶你。

谢玟无奈地道:我没觉得你凶我,皇帝陛下,只是咱们这样太不妥了。

不能这么叫我。男人的脾气反而上来了,谁是你的皇帝,我不是,我是你我是

他难捱地靠过来,贴着谢玟的耳朵小声道: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夫君,老师不许不承认。

从他这几个字冒出来开始,谢玟的耳朵迅速地变红,从耳根一路烧到脖颈,让人紧张得喘不过气来,他低声道:胡说什么,这是你能说的话吗?给我回

他话语未尽,这个脾气见长的小皇帝就调转马头,朝着回御营前军的方向走去。宵飞练昂首挺胸,方才狂奔的热血未止,神骏的肌肉仍然紧绷,稳得甚至让他们在自己身上来一发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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