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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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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什么好?岑杙暗自吐槽, 神武军是皇家的亲卫军, 历来由皇帝直接掌控, 驻兵地点主要在内城,是距离皇宫最近的一道防御力量。如果说步军统领衙门是保卫外城的一道屏障, 那么神武军就是保卫内城的屏障,而且是最后一道屏障。一旦这支亲卫军被外人操纵,就会直接威胁到皇宫的安全。玉瑞史上发生的几次逼宫事件,都绕不开神武军的襄助。也因此历代君主格外注重神武军的指挥权, 一般不会将其交托到外人手中,但也不会直接交给有继承权的皇子,目的就是怕皇子们与神武军串谋,弑君篡位。如今李平泓把十三岁的诚王安插进神武军,如果诚王有野心的话, 对于将来李靖梣的继位必然是极大的威胁。

李平泓似乎对李靖梣的回答很满意, 又问:“那依你看,该给他什么职位才好?”

“儿臣不敢擅断,此事全由父皇亲裁。”

“诶~”李平泓摇摇头,“你只说说你认为合适的,朕只当个参考便罢了。”

岑杙莫名替李靖梣揪心, 面对这样敏感的问题, 若非有绝对的定力,很难保持头脑冷静。但听她用缓而温的声音沉静道:“是, 儿臣以为, 三弟擅骑射, 可入骑兵营,在崔云良将军麾下任参将,相信有崔将军的调|教,三弟的技艺一定能取得长足进步。”

“崔云良?”李平泓咂摸着这个名字:“这个人驭下甚严,不避亲贵,确是适合调|教皇子。只是十三岁直接任参将,怕是会惹出许多非议吧?”

岑杙心中冷笑,没有非议才怪,除非诚王立下军令状,永不继承皇位,否则他在神武军中一日,一日就是东宫的心腹大患。恐怕就连那春风得意的敦王也不会允许有这样一个潜在的威胁存在。她暗忖李平泓这次来怕不是来探病的,而是为自己的儿子担任神武军要职扫清障碍的。只要没了东宫的反对,这件事就很容易办了。

“神武军是父皇的亲卫军,一切安排皆由父皇做主,旁人说不得什么。”岑杙佩服死李靖梣了,都到这个地步了她还能忍,声音里没有一点脾气。随后还给李平泓找了个台阶下:“何况以三弟的资质,只要加以培养,相信不久之后,必能胜任参将之职。”

李平泓情绪明显比来时高涨了几分,连说不错。大概猜到李靖梣心底会不安,他又说了一番安抚的话,大意是“历练诚王也是为李靖梣将来培养左膀右臂”,只是这个说法在岑杙听来都站不住脚,难得李靖梣还能心平气和地谢恩。真正有价值的是后面这个:“你前日递上来的奏报朕看过了,这两年驸马在边关确实吃了不少苦,既然有识破敌国细作等立功表现,确实可以将功补过。下月中秋是个团圆日子,朕已经嘱咐刑部将其赦回,你可以将这个消息提前告知定国侯,让他也可以老怀安慰。”

“多谢父皇。”

岑杙心中登时一片冷漠,所有感同身受的愤怒、怜惜、誓愿,全部顷刻化去。乃至后来这对父女再谈了什么,她也漠不关心。

“夜已深了,朕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在东宫安心养病,如有任何需要,着人到太医院吩咐即可。朕走了。不必相送。”

听到门咯吱关上,岑杙从床底下爬了出来。一种遭人利用的屈辱感占据了她的身心。最可气的是,她还是跟四年前一样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像只听话的牵线木偶。

“所以,涂云开要被复立驸马了是吗?”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的冷漠。

背后一阵静默,不否认的态度。岑杙得到意料中的答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寄希望于初秋寂冷的空气,能冲淡肺腑中快要爆裂的怒火。

她想要冷静,可是真的很难,不管内心提醒自己多少次,对方也是迫于形势,也有许多无可奈何。但是真正置身其境的时候,那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感总能压倒一切合理的分析。

“你要去哪里?”李靖梣见她径直往外走,失去了一贯的冷静,出声把她唤住。

“出去透气!”四个字简短到不能再简短,间接透露出她的不耐烦。

“你说过,今晚会一直陪着我,你说过的。”李靖梣不知从哪里攒来的力气,翻下床来,赤脚追到屏风处,扶着屏架气喘不定。

岑杙深吸一口气,冷冷道:“我本不该来,自始至终,我都不具备改变你心意的能力,云栽来找我是找错人了。”

“那你要我怎样?”李靖梣气得涨红了脸,声音在逼仄的黑暗里听起来有些失真,“眼睁睁看着别人夺我的权,无动于衷,坐以待毙?”

“我没有叫你坐以待毙,”岑杙闻言回过头来,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缓缓道:“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中除了权利,还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东西?婚姻,你可以拿来随便利用,自己的身体,也可以毫不顾惜。也许权利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但是,抱歉,还是那句话,我没办法接受。”

“没办法接受当初为何还要来招惹我?没办法接受就可以一走了之,就可以整整四年毫无音讯?”

李靖梣像一头被人揭了伤疤的豹子,张开利爪朝她奋力嘶吼,“你以为我想这样吗?谁不想嫁给自己所爱的人,一生一世?可是能吗?你告诉我能吗?涂云开再不济,他的家族可以帮我稳定住现在的局面,这是我目前唯一可以抓住的东西。”

“我一开始就把一切都坦白告诉你了,我劝过你,要是不接受就不要和我开始,是你说不在乎这些,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既然你没办法接受,当初为何还要和我在一起?为什么要等我弥足深陷后再抽身离开,丢下一句没办法接受,你就可以心安理得一走了之了是吗?”

她的控诉声声打在岑杙的要害处。岑杙一时愧悔无地,喉咙里像哽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硌得生疼。

她哽咽道:“是,我当初不该招惹你。但你也说过,你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权位。后来你也食言了。涂云开案发,你那么护着他,宁愿失掉储位也要保他。也不过才是两年前的事。”

“你混账你!”

李靖梣听她跟自己翻旧账,而且翻得不得要领,气得嘶吼出声,“你明知道不是这样,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我没说你,我说得是事实。天下谁人不知皇太女对驸马情深义重,为了救夫甘愿舍弃储位。至今听来都着实感人。你大概在那个时候就谋划好了今日,恭喜,恭喜,今年终于要如愿以偿,夫妻团圆了!”岑杙觉得自己胃里酸得难受,说出得话也愈加刻薄。

“你……你……”

李靖梣气得说不出话来,嘴唇因激动而颤抖,又因极力想控制而微微扭曲。最终无助地抱头蹲了下来,捂着脸失声恸哭。

岑杙还是第一次见她哭得这么惨,刚刚获胜的快感消散一空,背着门扇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想要过去抱她,结果换来激烈的抗拒:“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马上滚!”

她也生了气,拂袖道:“滚就滚。”

东宫之行不欢而散,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岑府门前的巷道里,失落、愤懑还有点心虚的岑杙将一盏盏灯笼依次点燃,顾青在旁提着红灯笼,单手比划着关心道:“你从东宫回来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是衙门里的事太忙了吗?还是,出了什么事?”岑杙不想说话,就摇了摇头。顾青见状也不便再问。

今夜无风,也无月,巷子里一片沉寂,只有巷口传来过路车马骨碌碌的车轮声,由远及近,再由近及远。岑杙心不在焉地挪着步子,走到下一盏灯笼前,拿着蜡烛引子正要点亮,谁知那黄色的烛焰突然一下灭了。岑杙看着手上空烛恍惚不已,不知道蜡烛怎么就灭了,难道是自己不小心手抖吗?便回头找顾青手上的灯笼,想再引燃,谁知蜡烛刚一伸进去,灯笼也跟着灭了。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时额头上突然落下一滴冰凉,她茫然地摸了摸脸,原来是下雨了。

顾青瞧她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无奈,正想提醒她赶快回去,却见岑杙脸色一变,突然飞快地跑进院子里。

老陈和小庄出来帮顾青收拾灯笼,见岑杙伸着长杆去够树上的花灯,将它们挨个摘下来,小心地送到旁边的回廊里。来来回回好几趟,自己衣服淋湿了也不在意。小庄叹道:“大人好像格外看重那些灯笼,跟养小鸡仔似的。”

他这比喻让对面二人都笑出声,小庄解释道:“真的,小园在家养小鸡仔的时候就是这样,下雨了那些粉啊面啊都摆在外面她不收,就先把小鸡仔装进筐子里,最后弄得粉面都成浆糊了,娘亲骂了她好几次都不改。”

三人都被逗乐了,收完灯笼便各自回房安歇。顾青又在回廊里站了一会儿,看着岑杙孤独地坐在对面的栏椅上,望着身边排成一排的花灯出神。突然,府里的大门被人敲响了。两人同时扭头去看照壁方向,缺少灯笼照明的地方,此刻黑咕隆咚一片,给人格外阴森的感觉。顾青虽然一向胆子大,但是在这样的雨夜听见敲门声,心里也难免发怵。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岑杙已经提着一盏防水的油脂灯笼跳出了回廊,冒雨斜穿过院子往门口跑去。雨这会子下得很大,虽然她用袖子遮着头,但大抵是没多少用的,顾青没有犹豫,赶紧拿着手边的伞追了过去。只是转过假山石照壁的时候,她撑开的雨伞停在了那里。

门外站着两道黑乎乎的影子,其中一道魁梧的身材,臂间斜抱着一把很长的剑。顾青对这个姿势比较熟悉了,认出是一起结伴同行过的云种。那么他旁边的的那位应该就是……

岑杙把灯笼跳起来,仔细看了看来人,心里莫名泛起一阵酸楚。刚才听到敲门时,就有预感是她,如今真人就在眼前,反而感觉好像隔了几重门,有种陌生的距离感了。

她想,大概是因为离开前两人吵了一架,吵得双方都有些生疏了。

来人也抬起头来直直盯着岑杙,目光中可见的哀怨与愤懑,像是余怒未消的样子,杵在门口动也不动。

岑杙早已被思而不得的心情打败,一心要求和,便示好地把手伸过去。

突然天上响起一道闪电,将照壁前的景象照得一清二楚。岑杙下意识地把李靖梣拦腰带进怀里,用身体护起来,谁知她抗拒地拧了拧身子,从岑杙两手间挣脱出来。岑杙以为她还在跟自己生气,脸上显见的失落、难受。心中更是被生生扯裂似的酸疼异常。李靖梣没带好气地翻眼皮瞧了她一眼,抿着嘴撑开鼓鼓的斗篷,从里面露出了一盏精巧的兰花灯,刚才一直掩在怀里怕被雨淋了的,现在挪到了右手边。

岑杙直楞楞地看着她手里的灯,反应过来她方才挣脱的原因,多半是怕压坏花灯。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只是手上还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了,嘴里支支吾吾的想有所表示:“你……你……那个……”

李靖梣忽然把头偎在她的肩上,像是疲惫至极了:“好累。”岑杙僵了一下,赶紧把人圈住,飘荡了一天的心情,总算落到了实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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