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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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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你常来寻我聊天了,也不见你猜问我们身份,我明明是个仆从,你也只把我当个长辈敬着。有时候还亲手做了点心带来,极有亲近晚辈拜访的意思了。这无求无图无猜不带巴结谄媚衡量算计的往来,真如你的名字一般,清澈如山间溪水。又见你在为学上渐渐摸着了门道,且难得的是有韧性做事情有长性。这又是一样好处了。

“到传言我们是冶世书院的事情之前,你说起自己米契买卖上的事情。他忽然发起怒来。你在那里百口莫辩好不可怜,我在边上高兴得差点没大笑三声。你要晓得,他的性子,就是眼看着有人作死,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个挂着前因后果的数象罢了。——死的总是该死的,若不然又怎么会死?瞧见没?就这么不是人!可这回居然为了一个小姑娘拿了学问去挣银钱训起人来,这可太新鲜了……

傅清溪听得云里雾里,这些事儿她是经了一半的,可另一半的原委她哪里知晓?且这清风大人对自己这一通夸,什么至诚,什么近真,什么不猜忌,自己哪有那样的品性?不过是因为天生不聪明,又知道自己不聪明,所以就老实点过日子罢了。还,还有,清风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好好的就说起这个来。

那一位看看她神色,接着顾自己道:“我同你说这些,是告诉你这些事情你没看见的一面在怎么演进。省得你老疑心他一个神仙样的人物,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小丫头了。前因早定,步步相扣,人世间的因缘流转,不服不行啊。还有,那米契买卖的事儿,我当然站你这一头啊,对不对,谁说学了数术就不准玩这个了,你要不准玩你就下明令禁止啊,没规定不能干的事儿那就是能干的嘛,是这个道理不是……”

傅清溪忽然问道:“是您从米契市场上卷走的十万两?”

清风大人面上僵了僵,嘿嘿笑了两声道:“啊,哈,哈,石家出了个不肖子孙想从米契市场上做局,恰好叫我老人家看到了,就帮他把造孽钱都花了,好叫他往后少造点孽,也算对石家老辈们的一点善念……啊,哈哈,哈哈。”

说着就忽然起身要往外走,傅清溪还想问他几句,他也不肯留步了,一行走一行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这旁白的说完了,叫正角儿亮相吧还是。”

傅清溪正要说话,觉着身后有异,一回头就见云在天从里头走了出来。傅清溪已经好一阵子没见过他了,这忽然见着了,心里满满的高兴像要溢出来一般。今日他穿的一身荼白,领襟上是竹青色窄窄沿边,傅清溪觉着他这般打扮真是越发名副其实了。

朗月大人看着傅清溪道:“坐下说话。”

傅清溪立时顾不得追问清风大人的事情了,老实坐下来,才又想起方才听到的“另一半故事”,有些不晓得今日此行的目的何在。

云在天看看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疑惑的傅清溪,想想她方才看见自己时候的神情,忽然轻叹了一声,伸手轻轻弹了一下傅清溪额头。

傅清溪傻在那里,神情迷惑又警觉,像闻到了什么清晰又不可思议的气味的小狗。

云在天看在眼里嘴角一弯,傅清溪差点没蹦起来:“要死,要死!大人对我笑了!”——学那么多有什么用,到了这时候还不是只能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云在天好似忽然换了张脸,常年淡然清冷如神祇般的眼神这会儿很是柔和,看着傅清溪漫声道:“你说想不明白我图什么。那我问问你,你又图的什么?只日日相见说说数术便好?或者……永远不见,只心里记着、想起,就好?……”

傅清溪没料到朗月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有,这“图什么”的话,自己是答自家先生那些不着调的话的时候说的吧,朗月大人怎么会知道?!

还一个,这问的,叫傅清溪怎么说?!图……图你好看?……或者因为仰慕你的学问?可凭心而论,当日他远远走来连脸都看不清的时候,自己就心跳如擂了。这……

云在天也没追着她问,继续道:“所以,你觉着往后我们是见面的好,还是……再也不见的好?”

傅清溪直眨眼睛,云在天这回却不容她糊弄过去了,问道:“见是不见?”

傅清溪低了头道:“见……”

云在天点点头,“我也这般想的。”见傅清溪听了这话抬起头来了,又问道:“那是远着些好,近着些好?”

傅清溪咽了两回唾沫才说了个“近”字。废话,远了又远,不是跟不见一样了吗?

云在天跟着点点头,却道:“那……我要成亲了,是娶旁人好,娶你好?”

“啊?!”傅清溪极快地甩了两下脑袋,好似疑心自己听错了。

云在天还那么静静看着她,傅清溪想想往后朗月大人身边再配上一位佳人……朗月、朗月……朗月清风……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着朗月大人还是同清风大人站在一起最合适。胡思乱想一通,咬着牙道:“大、大人喜欢就好!”

云在天笑了,笑着摇了两下头,忽然凑近了她道:“那么,嫁我,可好?”

第173章 此生怜谁

傅清溪看着离自己如此之近的一张脸, ——他的眉毛根根清晰,一笔到头, 眉尾收起如锋。便是叫人照着画也难画得这般好看。眉下一双眼睛, 如聚星月于沧海, 叫人一不小心连心魂都溺入其中。这样一双眼睛, 这会儿正款款瞧着她。其中既无追问亦无紧迫,却又似蕴集了深海青天之力,时隐时现。

傅清溪不自觉地就想点头, 刚点了一下把自己给点醒了,赶紧快速摇起头来。

云在天自根往稍颜色渐浅的长睫抖了两下, 眼睛一弯,笑出声来。

傅清溪狠狠闭了闭眼睛, 连六七岁时候陶嬷嬷一再教的事儿都忘了,上头一排银牙死死咬住下唇,眼睛看着跟前桌子上的花纹飞快眨起来。若不是还有点自持力, 只怕都要伸手掐自己腿了。

云在天也跟着抿了抿唇, 问道:“作什么不肯?方才不是说得好好的了?”

傅清溪想起自己一连串的“见”、“近”来, 脸红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云在天还在问:“作什么不肯?”

傅清溪苦着脸快要哭出来了, 勉强说出来的话声调都哑着:“这……这不合道理……”

云在天乐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人”居然会这般有趣。不是大势转变时可算定其走向的千万人心,也不是一事将成时对垒方的起伏机心,更不是如同算式一般可推演的人心引动, 是一个活生生的自相矛盾欲左忽右迷糊难解的人的心。

傅清溪快速转着脑子,尽量把自己想的事情说出来:“我……我什么都太也平常……人、人也不好看, 也不聪明,学东西慢,数演也、也没学好……什么都不会,怎么会……不可能,不应该的,不、不对,不会这样的。这样不合理。”

云在天定定看着她呵呵直乐,忽然眨了眨眼睛道:“这样?那你都不认识我,没见过我,没学过星演也不晓得我到底有多懂星演之术,也不晓得我是不是个欺世盗名之徒,或者阴险狡诈之辈……你又做什么跑去院子外头立在风里叹气?……”

傅清溪觉着自己大概连脚后跟都烧红了,不过没事,这些东西她心里都炼过了,她早就能坦然面对自己的痴心妄想了,便道:“我……只要能、能见着大人,就、就……很开心了……”

云在天眸色动了动,忽然伸手摸一下傅清溪头顶,叹道:“还真是呆啊……这个还要什么道理……好,既如此,我给你两个道理,一个入世的,一个数演的,可好?”

傅清溪一听这话,就跟听课似的,不自觉板正了身子,认真点头。

云在天又不由得翘了翘嘴角,并满意地看到那呆丫头面上一滞,眼神都恍惚了一下。天下居然有这样据理而拒情之人,也算理之大幸?

伸手把傅清溪跟前的冷茶泼了,另给她斟了一杯热的,才开口说起话来,道:“你说什么叫做情?……其实我也不太懂这个。从我三四岁开始,学了这个东西,还偏学明白了。六岁那年被哄去考了试,当年就来了这里……同元风一起。学了几年极数,十三岁那年推算了其后一轮的天时大运。我实在学的有些怕了,恰好那时候星演的一个老爷子很喜欢我,带我看了许多星象的东西,我便索性转头学那个去了。

“人间世事,在我们这里,不过是些数象罢了。三十年一世,世事轮回,阴阳流转,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人法天,以人象天地宇宙,人身上大小事情一样不过是数运使然。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何况其他?

“你说有意思,那是挺有意思的。看世间诸人诸事,都不是用生来带着的这对眼睛了。用的心眼,以心观去,也无所谓是非恩怨,不过都是些数象演进而至重象新象。其实前因早定,又哪有什么新?都是从开头就定了结局的事情。这么看来,好似也没那些世上常说的‘意思’了……对不对?”

傅清溪听得目现萧索之意,却叫云在天心里一动,晓得她恐怕也想到这一层了。

深吸了口气,换了更温和的语气道:“我说我因此不懂得何为情,就同你所说的,这情在我这里没什么道理。不过是数,理应如此的,有什么好生情处?却是天意使然,叫我遇着了你。那时候我病得不能动,又不能看书又不能想事情,偏就那么巧遇上了你。

“一开始是想谢过你两清了因缘,少沾因果,哪想到你拿了那书这些日子居然连下册都没瞧过。我从没见过这样向学之人……又听你同元风在外头说些车轱辘话,若真心中有疑至此,为何不静下心来好好自问一番,既是‘我’在这世上的难处,那不得问问这个‘我’同这个‘世上’的干系?却只听你在那里狗儿追尾似的说些没头的话,偏那个还不住地帮腔,好像你说的话多有道理似的。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才问了你那三句。

“后来你来得更勤了,倒也不管我这个‘老先生’,同一个‘老仆’聊得挺热闹。元风本就对人事极有兴趣的,因他觉着我同他都不算十分像‘人’,我们从小到大长起来的地方,周围的人里也确实都是些‘怪人’。你可算是个正真的人了,难得还不是那么惹人嫌的人,他可有得问了。

“我也跟着听。我试过你心性,知道你心地纯朴,不事雕琢,所言可信。我们遇到过许多人,说话或者好夸张或者好矫饰,总之叫他们对着真正的自己是十分困难的。甚至还有拿个假的自己当自己,哄着自己过日子的,还不在少数。每次你一走,元风总要同我说些你今日说言的背后之事。比方说你是寄居在外祖家的,没有亲的兄弟姐妹,父母早亡等等事情,他都一早听出来了,后来还跟你面前演什么‘原来如此’,那是他想过过演戏的瘾……

“在那回我听了你将精力花在米契买卖上的事情而训斥了你之后,不用那小子整日在我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什么怪话,我自己亦觉出来了。在我看来,你当日的情形,向学一道才是最好的解决之路。那银钱又有何用?且又怕你把数演的东西往这上头一用,自觉得趣了,从此就止步于皮毛上,那这辈子才真的叫完了。

“可这话再往深了说,这事情同我并没有干系。你会这么做自然也是因为你自己的各样数象叠加而来,才又成此象。所谓命也运也,这都是数运使然的,无可更改,又有什么可训斥可忧急的?我却为一个数象动了火气……这时候,我大概知道什么叫‘情’了……”

明明一样的‘另一半’的故事,傅清溪听清风大人说起来时,那就是一个故事的样子,这会儿听朗月大人一说,那心就跟着一揪一揪的。尤其听到自己当年走的歪路和他当时的心绪,好似莫名就联结了什么似的亲近起来,心里都酸酸热热的。

云在天接着道:“我如今想着,这个‘情’大概就是对‘生’的怜惜吧。想想我们,哪个不是因缘际会才能生而为人的?这生而为人,在什么样的人家里有什么样的父母,怎么长起来,又要受什么苦难,经历哪些心劫……自己能做主的实在没有什么。又说‘众生皆苦’,这人自然亦是如此。

“大概不管哪个人,你留心去瞧去,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自己的苦衷自己的无可奈何。好似一个叫无穷数网绑住了的小小数象,身不由己又心怀希冀。因有求而有苦,有得而有失,便是一时有欢愉,却常有余时皆苦之叹。如此说来,实在每个人都是可怜可爱的。若是真心去体味一个人的喜怒哀乐,怜爱她的不由自主,感同身受彼此的生之艰辛。这个,大概就可以算是‘情’了。

“得天之幸,叫我细看了你,将你的喜忧哀惧看到了我心里,这便结了了‘情’了。按此为论,我虽没有瞧见你就面红心跳不敢说话,实则是我对你有情,你对我可还没什么‘情’哩。如今我这个有情的来求娶你这个无情的,也难怪你不肯了,唉……”

傅清溪方才叫他一通“情论”说得心软如月下柔波,眼睛都红了,却听他又出来这么一句,立时又是心疼又是心急,连连道:“不、不,不是,不是那样的。”

云在天一笑不语,又接着道:“这是第一个道理。我告诉你我是怎么看‘情’这个东西的,又是怎么对你生的‘情’。这都是你我日常经历的事情,才说是入世的。还一个数象的。你且看看这个。”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展开了给傅清溪看,傅清溪一眼认出来这是他两个之前说星演的时候,用过的一个合盘。

云在天笑了笑看着傅清溪道:“那时候忘了告诉你了,这原是你同我的合盘。你可还记得咱们推演出来这对夫妇的结果?”

傅清溪涨红了脸,心跳得她都不敢张嘴说话,生怕那心会咕嘟一声直从口里蹦出来!

那日云在天拿了这张合盘教她按章推演,推出来这对夫妇是“至情格”,这是极少见的正姻缘上上格局,夫妻俩天定佳缘,恩爱偕老,且……子孙满堂……

云在天道:“这是数象推演的结果,算另一个道理。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傅清溪一双妙目看着眼前这个“天定佳偶”,红着脸道:“能……能不能再算算另外的人……”

云在天一挑眉毛:“你还想算哪个?”

傅清溪道:“四哥哥要娶俞姐姐,董九哥要娶柳姐姐,我、不放心那两个人……”

云在天点点头,忽然又问道:“那你放不放心我?”

——唉,月色如此撩人。

第174章 天定

朗月攻势凌厉, 傅清溪这等小白只好束手就擒,临入网前心里想着:“我本就不算聪明, 往后同这人日日相处, 只怕更要笨了。那只有在学问上越发多下功夫才能稍稍挽回一些吧……”

也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许心时候念着这些的。

再对着自家先生时, 还有些晕乎。悠然叟瞧着小儿女间事心里好笑, 问她:“怎么的,还没回过神来?”

傅清溪自琢磨着叹道:“总觉着……不太合理……”

老先生大笑:“这都给了你这许多道理了,还说不服你?姻缘中自有因缘, 若是那时候错了随便哪一端,或者就不会相识, 或者相识了亦不会深知,尤其对你们两个来说。毕竟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人物儿。”

傅清溪道:“从前因缘如今已尽知了, 那命盘推定也是学生自己算的……只是,只是这世上的事情都有理可循,怎么这情……这情却是不讲理的么?”

老先生笑叹了声, 看着窗外沉吟了一回, 才缓缓道:“你可曾细瞧过华天盘?”

傅清溪赶紧点头, 她从前许多时候连梦里都常见着圈儿院里那个顶天立地的华天盘, 只是总是在梦里都难免瞧晕了过去。要说全无所得也不是, 可真要说有所得,却是模模糊糊说不明白的东西,是以也没有跟自家先生细提过。这回见先生问起, 便大概说了两句。

老先生点点头道:“这本是我们极数一脉的开山根源,是祖师爷所创。那你可知道祖师爷如何创出的这个盘?”

傅清溪还真没细想过这个, 毕竟从她的经历来看,不过“学”和“悟”两道,缺了哪一头都不成的。可这华天盘这般神妙复杂,又要从哪里学去?

老先生见她神情便能猜出她大致想法了,一笑道:“你如今只能想到这东西的复杂,连看都难看明白,何况无中生有把它创出来。你还体会不到另一个,便是那个‘能’。人做事,除了方式方法,最要紧那个心里鼓动自己去做的‘能’。这个‘能’的量有多大,决定着你做的事情能到什么程度。

“这在你最初看的书里也提到了的,在为学上是如此,在其他另外任何一件事情上实则都相通的。常说谁谁谁有长性,谁谁谁没有,这长性怎么来的?就在这个‘能’上。有时候你想出去走走,左思右想,最后却没出去。便是你当时的这个‘能’连‘出去走走’这样的事情都不足以支撑。如此而言,你想想,这创一个‘华天盘’又需要多大的‘能’?”

傅清溪深深吸了口气,虽她没法体会到那样境界,只凭脑子大概想想,就已有“不可思议”之感了。

老先生笑笑接着道:“你方才不是问情和理?你看这华天盘是属情是属理?”

这华天盘乃极数开宗之宝,那自然是理之极了,同情有什么干系,傅清溪照着自己想的说了。

老先生笑着点点头道:“光看这东西多半都是这么想的。却是想不到,这集理之大成者,却是从情上来的。”

见傅清溪不解,转回身来落了座,面现追忆道:“书院里所谓的流派,千百年来不晓得生生灭灭了多少个,我们极数也不是多久远的学向。开宗祖师爷本是学斗数的,年近不惑时候才得遇了真命姻缘。从此夫妇相随琴瑟和谐,羡煞旁人。

“那位祖师奶奶也是几辈子出一个的大才女,善书善画,犹工诗词。只是跟了祖师爷后,发现祖师爷整日介摆弄的都是些她从来没见过的数字。爱屋及乌之下,便也跟着学起斗数来。

“可人的天资,全知全能的圣人且不论,常人多半有极拔尖处余者便会略逊色一些,本是人之常情。这位祖师奶奶诗词书画都堪称绝,在数术一道上却始终没法入门。偏她自来才高,自然心气也比寻常人高些,越是学不会的她偏要学,祖师爷要拦也拦不住。

“这数术推演本是极耗心神之事,尤其若是不得其门而入还非要用蛮力的,明明三步能走到的她要走十三步还未必能通,岂不更劳心了?加上她本来身子也不算强健。如此过了几年,心力渐渐不支,竟在一回夜算星象时晕了过去,当时在书院里的五运六气学向高手们都赶来了,也只多延了半日功夫。

“祖师爷与祖师奶奶伉俪情深,忽然孤雁独栖,其伤其痛我们局外人难以想见。只是祖师爷本是通数之人,这祖师奶奶算起来又是因数而亡,他心里就起了执,想知道这难道也是注定的?因他想着,若是祖师奶奶这辈子没有嫁给他,而是嫁给另外一个一样工诗文的才子,或者便可免了这样命数。那到底这命有没有变数?若有,又在哪里?

“他起了这个念,把祖师奶奶从小到大凡能从家人仆从、至交好友口里问出来的事情经几方比对,事无巨细地都记录了下来。再根据祖师奶奶出生的时辰用斗数之学开始推算流年流月流日,再将一件件实事安入其中。这时候他又发现,这一事常不是一事。所谓‘一事’常是笼统所言,比如‘祖师奶奶在若园做了三日诗画之会’,这世上并寻不出‘诗画之会’这么个可以直接拿出来的东西。里头原是有许多细事组合而成的。且三日诗画之会,按着流日推起来,这一日与一日的差别也极大。这又该如何解?

“如此,事中有事,事成事因,事牵事果,渐渐结成了网。祖师爷在祖师奶奶离世后,便一心扑到了此事上。前后算来花了三十多年才最终创出了‘华天盘’。你看看,这个‘理之大成’是不是由情而来的?”

傅清溪点点头,却还急着催问道:“那祖师爷推算出来结果了么?可有能改动的机缘?”

老先生很是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傅清溪不解,又催一句:“有没有?”

老先生叹一声:“所以我方才犹豫,到底要不要给你讲这个事儿。”

傅清溪听不明白了:“先生何出此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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