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第六日·双眸
李天澜闭上了眼睛。
战斗停歇，余音消散，六号战区的指挥部内一片狼藉，却又极度安静。
站在李天澜面前的帝江眉毛动了动，似乎是觉得有趣，嘴角微微挽起，浮现出了一丝没什么善意但也并不算冷漠的笑纹。
热血在体内从沸腾变得平息。
李天澜的脸色却愈发惨白，甚至逐渐透出了一种青灰色。
他睁开眼。
原本已经模糊的视线终于再次变得清晰了些，面前的青年也清楚的倒映在了他的视线中。
这是一个身材比例极为完美的青年，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猿背蜂腰，容貌虽然看上去温雅，可随着他嘴角扬起，整个人却多了一丝极为原始的狂野味道。
最令人注意的是他的双臂很长，自然下垂的时候，几乎要触及膝盖。
从异性的角度来看，这无疑是个很有吸引力，甚至有致命吸引力的男人。
可看着他，李天澜感受到的却是力量。
极致的力量！
但他的代号却叫帝江。
帝江的名字最先出现于奇书《山海经》，是中洲神话传说中的祖巫之一，号称速度之极尽。
充沛的力量，却有如此怪异的一个代号，李天澜就算是傻子也不会认为对方的力量和速度是处于失衡状态。
李天澜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意思很简单啊。”
帝江云淡风轻的看着李天澜，可在李天澜的感觉中，自己的浑身上下却已经被对方牢牢的锁定：“在这里杀了你，我也会很为难的。把你带回去，就一切都好说了。”
“不去。”
李天澜淡淡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绝对凝聚的意志却带着足以崩碎天地的冷厉和决然。
帝江哦了一声，瞬间出手。
他的动作看似不快，但两人相隔十余米，他的手臂却在第一时间直接覆盖住了李天澜的肩膀。
他快。
李天澜更快。
手掌覆盖住肩膀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似乎轻轻一抖，整个人看似漫不经心的向着左前方迈了一步。
一步不到半米。
但却在间不容发间擦着帝江的手掌避了过去。
帝江的手掌落下。
雷光无声无息的闪耀，一个手掌型的掌印清晰的出现了地上。
掌印没入地表极深处，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掌型的洞口。
力量在地底扩散。
轰隆一声。
指挥部内方圆数十米的残骸瞬间被彻底震碎。
房屋，巨石，月空的尸体在强势无匹的力量中彻底变成了粉末。
插在巨石上的方天画戟向着地面坠落。
李天澜随意一挥手，将方天画戟握在了手里。
帝江一脸笑意的看着李天澜，若有所思道：“有点意思，这是黑暗夜行？”
李天澜眼神紧紧的眯起，一道又一道的锋芒从他的眼神中开始闪烁，狂乱而迅疾。
自进入长岛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莫大，甚至是致命的危险。
帝江的笑容从容的近乎温和，但却不过都是表象。
这种从容，完全就是将一切都没放在心上的表现。
肆无忌惮，无所顾忌，一举一动，都自信到了极点。
“黑暗夜行，据说是黑暗世界最绝妙的身法之一。叹息城的道绝追命，劫的影字诀，都算是黑暗夜行的分支。轩辕台的传承确实举世无双，博大精深。就拿黑暗夜行来说，人们都知道这套身法很快，但快的是速度？还是反应？”
“轰！”
李天澜的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再无丝毫犹豫。
两人此时相距不过一两米的距离。
他的身影直接跃上高空，方天画戟在夜空中划过一片炽热的火浪。
人皇从上而下，竭尽全力的劈下！
黑暗夜行。
战神图中最为神秘的绝学之一，这是属于无敌篇的领域，数百年来，李天澜是唯一一个修习无敌篇的人，李氏的历代无敌者虽然也能从无敌篇中借鉴一些绝学，但终究不如专修无敌篇那般理解的透彻。
所以才会衍生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绝学。
黑暗夜行可以说是传说中的绝学，而传说中，这套身法就是快。
但快的是速度，还是反应？
这才是最精髓之处。
银色的人皇从高空落下，一道极致的锋芒在火浪中斩碎空间，随着银色的影子疯狂劈落。
“嘭！”
人皇结结实实的劈下来，劈中目标。
但却没有劈在帝江的头部。
帝江面无表情的抬起手，手掌越过枪刃，一把死死握住了戟身。
猩红而繁复的枪刃距离他的额头不过数十公分，却在不得丝毫寸进。
力量！
李天澜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沉稳澎湃的近乎不可想象的力量。
“太嫩了。”
帝江说了一句，手臂猛然一震。
巨大的力量透过人皇直接传到了李天澜身上。
“噗！”
李天澜浑身上下都爆出了无数的血雾，一口鲜血直接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下来。”
帝江说道，手臂往下一拉，身在空中的李天澜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拉了下来。
他的身体开始落地。
帝江一手持着上百斤的人皇，轻若无物，另外一只手却直接伸出去，企图抓住李天澜的身体。
附近的空气略微扭曲。
一只手掌毫无征兆的伸过来。
一只修长的手掌，微微弯曲的指节带着厚重的老茧，五指弯曲，犹如苍鹰。
帝江的脸色微微一变，一直漫不经心的他眼神中猛然出现了一丝煞气。
“滚！”
他骤然开口，展开的手掌猛然握拳，对空一击！
刹那之间，整片黑暗的天空直接变成了刺目的幽蓝。
帝江整个人的身影陡然变成了一颗幽蓝色的光球，不计其数的雷光从他身体中肆无忌惮的爆发出来。
天上地下，瞬息间全部都是幽蓝。
轰隆的巨响声在整片山林内肆无忌惮的弥漫。
疯狂膨胀的雷光瞬息之间扫过周围数百米的山林。
粉碎！
雷光所过之处，书百米内所有有形之质彻底化为虚无！
一拳之威，简直毁灭天地！
只不过帝江的脸色却依旧阴沉。
雷光爆发的瞬间，他清晰的看到那只突兀出现的手掌也握成了拳头。
两人的拳头一触即收，下一秒，李天澜的身体已经被那只手掌抓了起来。
突兀出现的黑衣人抢走了李天澜。
帝江手中拿着人皇。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冷漠而狂野，眸光一扫，直接看向了自己的前方。
一名身材清瘦的黑影静静站在那，黑色的斗篷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他小心翼翼的将李天澜放在地上，在帝江开口之前，他伸出手，指着帝江手中的人皇，淡淡道：“拿来。”
那是他刚刚跟帝江对过一拳的手掌。
手掌上有血，甚至已经露出了些许的白骨。
帝江眼神冷冽如刀，默然数秒后才冷笑道：“好，很好。你抢了我的猎物，还敢跟我要东西？不错，真是不错。”
他抬脚在地上狠狠一跺。
“轰！”
沉闷的声音骤起。
雷光骤起。
整个大地在无匹的力量中剧烈的晃动，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纹开始在大地上延伸，一道从地上一直弥漫到天穹至高处的幽蓝色光柱刹那之间明亮到了极点。
光柱汹涌扩散到了数十米外，将李天澜和黑衣人的身影彻底笼罩在内。
幽蓝色的光芒疯狂纠缠。
一道剑光在光柱中突兀而起，撕开夜幕，粉碎雷光，剑光在光幕里纵横呼啸，大片的幽蓝没有遮掩住那道黑影，他站在无尽的幽蓝色雷霆里，不动如山。
剑光与雷光无声无息的散尽。
帝江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黑衣人身上的黑衣却已经出现了大片的破碎，他一手持剑，持剑的手掌上，血流流淌的愈发迅速。
李天澜的意识逐渐模糊，最终昏迷过去。
“不愧是双雷脉，出手间果然惊天动地，只不过你出道第一战，却是想要杀李氏的传人，姜宏巍，这是你师父的意志吗？”
黑衣人看了一眼李天澜，语气猛然间变得冷厉起来。
帝江的脸色变得认真了些，郑重道：“你知道我？”
他是王天纵唯一的徒弟，但却始终不曾出手，近年来更是一直在北美负责那个研究所，这一次可以说是他第一次出手，却被人一眼看破了身份。
帝江眯起眼睛注视着面前的黑衣人，平淡道：“你是谁？”
“轮回。圣徒。”
圣徒向前一步，将李天澜保护在身后，冰冷道：“把东西给我。”
他的黑袍破碎，不止是手上，甚至连身上都有鲜血流淌，可他的气势却愈发凌厉。
“哦哦。圣徒，听说过。”
帝江点了点头：“轮回宫中最神秘的的天王，也是最名不副实的第一天王，说的就是你，对吧？”
圣徒没有说话。
“你不是我的对手。”
帝江继续道：“给你一次机会，留下李天澜，自己滚。在敢留下来的话，别说你保不住他，就连你自己都得留下来，我倒是好奇你斗篷下面到底是一张什么脸，竟然自称圣徒，可笑！”
圣徒依旧沉默，可身上的剑气却愈发凌厉。
但也只是纯粹的剑意。
他清楚帝江为何说自己名不副实，轮回活跃在黑暗世界的这几年，十二天王大名鼎鼎，但圣徒的战绩却并不如何惊天动地。
可他的名字却始终都跟公孙起，跟劫这些人并排在一起，至于真正的实力，反倒没人清楚，偶尔几次出手，在人们能够看到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表现出来顶级半步无敌境强者的实力。
或许这就是名不副实？
圣徒低下头，摩擦着手中的长剑。
一把很普通的长剑，清亮如水，材质却是普普通通。
“还不滚？”
帝江的笑意逐渐变得残酷。
“我若转身，等着我的也许就是致命一击，而且就凭你，还没资格让我滚。你师父来还差不多。”
圣徒淡淡道。
“好大的口气。”
帝江洒然一笑：“架子端得十足，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货色。”
他的身影猛然消失在原地。
明明是双雷脉，可他却没有丝毫笨重的感觉，身影一闪，他和圣徒的距离已经瞬息拉近。
圣徒知道这不是所谓的速度。
这是爆发力！
极致的爆发力！
耀眼到几乎令人致盲的雷光从地面上逆空而上。
被幽蓝弥漫的空中，却有一道银色的瀑布飞流直下三万丈！
人皇！
两米多的方天画戟到了帝江手中骤然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力量，银色的戟划破长空，浩瀚到不可抗拒的力量无所顾忌的疯狂倾泻。
北海王氏绝学。
千秋大劫！
这是号称力之极尽的一式，刹那之间用纯粹的力量将爆发力推到巅峰，破坏力完全没有尽头。
这是最适合帝江的一式。
方天画戟疯狂的舞动，带动的银芒从瀑布变成了大河，变成了江海，滔滔不绝！
千秋大劫，一千刀，在最短的时间里全部劈下来，一刀比一刀重，兵器交际的声音陡然间回荡天宇，压制了雷霆。
圣徒的身前已经全部是剑光。
可剑光在银芒的冲击下第一时间就开始剧烈摇晃。
剑光摇摇欲坠，光芒愈发黯淡。
光芒在极度回缩，越来越暗。
只有空中那片银色的大海依旧浩浩荡荡，越来越疯狂。
“咔嚓...”
圣徒手中的长剑在银色的光芒下瞬息炸裂。
千秋大劫刚过一半，暗淡的剑光瞬息间近乎完全熄灭。
圣徒整个人的身影淹没在银色的光芒下，剧烈颤抖。
剑光寂灭的瞬间，剑意横生！
剑气与剑意同时间冲霄而起。
烬灭的剑光霎时间冲破了银光的压制，开始极限的膨胀。
如同浴火重生。
圣徒手中已然无剑，可明亮的剑光却瞬间照耀到了极致！
“是你！？”
帝江的语气第一次露出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情绪，震惊的近乎茫然。
千秋大劫疯狂的落下。
银芒纵横天宇，一道又一道。
可重新燃起的剑光却始终稳固。
圣徒在后退，可见光始终不灭。
千秋大劫几乎是瞬息过去。
帝江的身影后退了几步，看着圣徒，哈哈大笑道：“没想到竟然是你，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你一声好听的，可你配吗？哈哈，果然是个大人物，竟然甘愿去给人做走狗？圣徒？你配不配？配不配？！”
圣徒眼神冷然，一动不动。
“你老了。”
帝江一步向前，冷漠道：“今天我必须带走李天澜，同样，你也跟我去帝兵山做客吧！”
他扬起了手中的方天画戟。
可一步刚刚踏出，他的脸色却瞬息骤变。
不远不近的夜空处，一道凌厉至极的杀意刹那间排空而至，越来越近。
天地间到处都是一片疯狂的杀意。
帝江脸色变换，在杀意的刺激下阴晴不定。
“怎么不动手？我还等着跟你去帝兵山做客呢。”
圣徒终于开口，语气嘲讽。
帝江冷哼一声，满脸杀意的扫了一眼圣徒，又看了看李天澜。
他手持人皇，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他不知道正在接近战场的是谁，但却可以肯定，此人不会弱于圣徒。
不弱于真正的圣徒！
圣徒犹豫了下，任由帝江拿着人皇消失。
他转身，看向了李天澜。
帝江却头也不回，冲过战场，冲过荒漠，不停撤退。
几公里的距离被他瞬间甩在了后面。
他前冲的身影骤然一停，脸色古怪。
面前依旧是浓密的山林。
可夜色下的山林里，无声无息间，却有一道完美而梦幻的身影静静站在树下。
她身边站着一个黑衣人，一言不发，浑身却满是战意。
这一瞬间，帝江下意识的忽略掉了女子身边的大敌。
他的视线里全部都是那一双璀璨的如同星河的双眸。
夜幕之下，秦微白安静的站着，身边则是军师。
夜间的风吹拂着她的长发，青丝飞扬，眉目如画。
可在如画般的眉目之后，帝江却清晰的看到了纵横千万里的锦绣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