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其他家长都羡慕地看着这一幕,对于他们来说,能得到小孩如此全身心的依赖和眼泪是做梦也不敢想的事。
“再哭下去的话,就要被他们笑话了。”骆明翰亦用指腹轻抹他眼底,在他耳边沉声轻哄:“是谁欺负你了?”
旁边有医师看护着,闻言笑着撇清关系:“可是见到你来了才开始哭的。”
骆明翰昨天听骆远鹤简单交代了几句情况,想了想,更温柔地问:“住院住委屈了是不是?嗯?”
缪存心想,你还真好意思问。
按照医院规定,对于缪存这样高功能自闭症患者来说,家属探视时,是可以不必有护工陪候在侧的,他们能在院内自由活动,直到探视时间结束。骆明翰恐怕再在这儿哭下去,就该成别人眼里的西洋景了,便对值班医师点了点头,接过签名表与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又划掉,改成骆远鹤的。
“我们去草地上晒太阳好不好?”他握住缪存的肩膀,低头征询他的意见。
值班医师听到他这样问,不知为何笑了一下,心里软乎乎的,好心说:“去后花园看看鸟吧,我们养了一些鹦鹉。”
缪存腮上挂着泪,抬眸看着骆明翰的反应。
他记得他怕鸟,每次孔雀一靠近,他脸上就会出现近乎崩溃的表情。缪存有时候故意抱着孔雀靠近他,每当那种时候,骆明翰的脚便像在地上生根发芽了,咬着牙攥着拳,浑身僵硬地依着缪存的意思去摸孔雀羽毛。
骆明翰问:“你想看鹦鹉吗?”
缪存点头。
骆明翰便只好硬着头皮采纳了医师的建议:“……行。”
太阳还能再落一阵子,现在便是光线最美的时间,但已起了风,骆明翰将大衣脱下来,裹上了缪存的身体,带着他温热的体温。
沿着走廊慢悠悠地走向户外,骆明翰还记挂着他刚才惨兮兮的哭泣,一瞬间脑子里涌上许多精神病院虐待病患的恐怖电影,又想缪存如此漂亮但却乖乖傻傻的,恐怕被什么老变态欺负了,便执着又委婉地说:“如果医院里真的有人欺负你的话,不要怕,告诉我。”
“你会帮我吗?”
“当然。”
“怎么帮?”
“你想怎么帮?找律师,找警察,要是公权力解决不了,就换一种。”骆明翰轻描淡写地说,丝毫没有一个守法公民的思想操守。
“比如呢?”
骆明翰斜他一眼:“揍他?”
缪存用手背蹭了下眼泪,说:“你低一点。”骆明翰不明就里,俯低了身子。
一个轻轻的巴掌拍在了他脸上。
猝不及防的,真的很轻,一点儿也不疼,简直只像是一阵风。但缪存又是切实地打了他一巴掌,掌尖轻轻地擦过,骆明翰下意识地眨了下眼,整个人无语住。半晌,他无奈低声:“搞半天,是我欺负的你?”
缪存扭头往前走,一只绿色小巧的鹦鹉从他身边飞过,他闷闷地轻语:“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我?周教授说,我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你可不可以再有多一点耐心,不要抛下我?
“我不是昨天才来过吗?”骆明翰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的抱怨,在缪存猛然回眸瞪他的眼神中,神色自若地笑了笑。
“我要搬家,要把你喜欢的东西搬进新房子里,所以这几天不能一直陪你,”骆明翰收在裤兜里的手紧紧攥成拳。
缪存被他搞疑惑了。
可是,他不会认错的,他的声音,他呼吸里的气息,他的笑,都和骆老师不一样。他只是远远地,还未靠近,缪存肌肤上的每一个毛孔、视觉里的每一根神经、大脑里的每一道声音,便都在告诉他,是他来了。
难道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以至于他不能说出自己的名字?或者说,他找了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来扮演「骆远鹤」,所以这个是骆远鹤,那个也是骆远鹤……那他要装到什么时候才结束呢?
这不是缪存所能想通的。连周教授都说,他的脑袋里只有直线逻辑,病不病都一样。虽然是笑谈,但总有着被取笑了的感觉。
骆明翰伸出手来,摸了摸缪存颈后柔软的头发,手心的疤痕被他掐出了一道淡白的月牙印记。他笑了笑,自取其辱地问:“真的有这么想我吗?”
缪存点点头,脸颊上微红。
“那我明天早点来。”骆明翰允诺。
太阳落到高楼之后了,鹦鹉学着舌,说吉祥话:“早日康复,早日康复。”
缪存伸出手去,金刚鹦鹉便停在了他的指上,点点头,尖尖的喙像弯刀:“早日出院,早日出院。”
完了给缪存全自动哼了首歌。
缪存把鹦鹉转向骆明翰的方向,骆明翰不避也不躲,伸手用掌心蹭了蹭鹦鹉的小脑袋:“恭喜发财。”
大约是光线和风里的温暖都如此美好,总让人觉得未来也会很美好的样子。骆明翰问缪存:“等出院了,你想跟我一起去干什么?”
他很想听听缪存心里关于将来的日常,这样,他在想念他的时候,便会有切实的画面。否则像他逻辑思维严密而想象力严重匮乏的人,恐怕连想念缪存这件事都做不好。
“春天画画,夏天画画,秋天画画,冬天也画画。”缪存理所当然地说。
骆明翰简直笑得发抖,笑了半晌,伸手捂着脸抹了一把,笑意收敛了点:“只想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