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短短的故事完结了。
宿鸣谦依旧低着头, 依旧抓着西木的手。
纠缠在心中的混乱与痛苦被抻平, 被磨碎, 变成了如同混杂在光线之中的灰尘一样的东西, 更加细小, 更加隐蔽, 不再能够被一眼看见。
可还是存在。
甚至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宿鸣谦什么都明白了。
这并非无迹可寻。
无论是这个地方, 还是西木，都在有意无意间向他透露了很多。
他只是……在过去的那些时间里，从没想过, 不敢去想。
可是真相总会被人探求。
就如同结果一定能够来到。
宿鸣谦拉着西木的手，竖起来，撑住自己的快要支撑不住的额头。
他闭上了眼睛。
“一个很好的故事, 很温暖。”宿鸣谦, “我很喜欢。西木，谢谢你。”
从游戏里传来的声音轻飘飘的, 透着几分虚无。
栗说星注视屏幕。
自窗户射进来的光线撩亮了小人的头发。
那些柔软的发丝, 无精打采地垂落下来, 恹恹的蜷在宿鸣谦的脸颊旁, 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 铺出一排深深浅浅的阴影。
还有他的眼睛。
从栗说星的角度, 只能看见对方的一点点眼角。
闭合的眼睛上睫毛微颤，睫羽之间，有细碎闪光, 像主人不经意泄露的心事。
这一刻, 栗说星突然生出了很多欲望。
他没有违抗自己的想法，他遵循着心中最真切的情感，凑上去，环抱小人，安抚小人。
游戏之中，栗说星当然成功揽住了小人，贴心贴肺地轻拍劝说。
就是在现实之中，同样温言软语、亲昵关切的栗说星，抱着的是个……空气。
热闹的咖啡馆莫名沉寂。
坐在附近的客人悄然打了个寒颤。
几个服务员你推我搡，谁也不想上前来。
店长愣在吧台之后，手机屏幕上的号码在120和110之中来回切换，实在不知道按下哪一个才是正确的。
最后的最后。
栗说星暂时将宿鸣谦安抚了。
宿鸣谦虽然兴致依旧不是很高，但至少抬起头来，和栗说星正常说话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人还算不少的咖啡店不知何时，充满了死寂的氛围，冷冷清清僵僵硬硬的，让人不是非常舒服。
正好宿鸣谦也提出了回去的想法，栗说星毫不犹豫，选择了一键返程，等待光门将自己和崽崽一同送回家中。
然后……
手机里头，游戏画面无缝闪自庭院之中。
现实之中，栗说星纹丝不动，老老实实坐在咖啡馆的椅子上。
栗说星：“……”
他抹了把脸，关游戏开导航打车。
玩游戏晕头了，还想着能和崽一起瞬移回家呢……
不过反正现实之中打个车，也不妨碍他在游戏和崽崽亲亲密密。
于是栗说星出了咖啡馆，上了车，依旧在游戏上和崽崽亲亲密密一起游戏。
回到了家的宿鸣谦去书架上取旅游日志。
经过了一趟上海之行，旅游日志再度放出光芒，显然里头又有了新的内容。
栗说星看着取书的崽崽。
离开了咖啡馆，系统都没向栗说星征求意见，直接就将vr程序关闭，现在游戏的画面又恢复成了栗说星习惯的模样。
栗说星盯着屏幕，欣赏崽崽微皱的眉头，忧郁的眼神……不可避免地手痒痒提起指尖，戳了戳崽崽。
当然不是戳崽崽的脸。
毕竟还在外边，有其他人在呢。
栗说星戳的是崽崽的手。
轻轻一下，又一下。
然后他观察小人，发现宿鸣谦怔怔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好感度的增减。
这是还在发呆呢？
栗说星不免更进了一步。
他摸了摸阿崽的小手。
宿鸣谦：“……”
宿鸣谦并没有发呆。
他只是依旧陷在漩涡之中，好不容易，混乱慢慢沉淀，理智与对西木的感激逐步上浮……他就被戳醒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
离开了固定的场景，西木的身影又消失不见了。
但施加在手上的力道向他证明……西木并没有不见，只是隐身了。
西木真是无处不在。
西木的变态大概真的好不了了。
宿鸣谦想。
他心中对西木的感激减了一丝，又减了一丝。
然后。
好感度+100。
反正，也不是很讨厌……
宿鸣谦抿了好一会的嘴，神情奇异地放松了。
他突地抬起手，对着力量传来的方向小小回戳，再若无其事收回手指，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地说：“好了西木，我们来看看出现了什么新的内容吧。”
日志本被翻开了。
新的照片和文字出现在栗说星和宿鸣谦的视线之中。
不出意外，照片的内容正是今天他们去的咖啡馆。
熟悉的桌子出现在照片的正中央。
桌子上边放置有一杯咖啡，咖啡碟底下，还压着张店里的菜单。
栗说星甚至在照片的角落看见了一只隐约露出的手。
这只手闲适地搭在主人的膝盖上，将一捧阳光拘在掌心，修长的五指于阳光之下，剔透一如玉雕。
冷不丁看见这一幕，栗说星怔了怔。
从游戏给出的线索来看，过去去咖啡馆的只有阿崽一个人。
也就是说，照片里暴露出来的手，应该就是崽崽的手。
看着倒是很漂亮。
像钢琴家的手。
就是……
有点不习惯。
看看现在的小人的手，再看看照片上的人的手。
唉……
是被饿的吗。
瞧这都瘦得脱了形。
栗说星怀揣着古怪的想法继续往下看，看见了照片下边的文字：
“借着这次中国之行，我终于如愿地找到了想找的咖啡店，并在咖啡店中点了那杯屡屡被称赞的拿铁，味道虽然不错，但对我而言，还是甜了一点。”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在这里写下一句话：
“项目成功立项了，我相信，它会诞生的。”
栗说星看完了。
他看得一头雾水：“阿崽，为什么你要千里迢迢跑过来这里写这句话，这句话有什么含义吗？”
宿鸣谦同样茫然：“我也不太清楚……”他只能猜测，“也许这个咖啡馆对于我在里头说的项目，有些特殊的意义吧？”
栗说星再琢磨两下，突然提起：“等等，阿崽，你还记得之前的john的生日会吗？在那里头，是不是有一句‘john强烈要求将他的生日推迟到它诞生的那一天’？这两个它，是一样的吗？”
宿鸣谦当然记得这一段。
他低头沉思片刻，回答栗说星：“我觉得是一样的。”
栗说星：“也就是说，咖啡馆的事情，发生在时间比较早的时候，生日会的事情，发生在时间比较晚的时候。嗯……所以，你成功了，它确实诞生了。”
宿鸣谦想了想。
他不觉露出笑容：“是的，我成功了，它诞生了。”
然后他又被戳了一下。
栗说星一本正经：“恭喜恭喜，你终于成功了！阿崽，来，我们击掌庆祝一下。”
宿鸣谦：“……”
不，你不是想和我击掌庆祝。
你只是想要戳戳我罢了。
是的。
栗说星真的只是想要戳戳自己的崽崽。
戳完了，他就满足了，再将注意力从日志的左半边转移到了右半边。
依照惯例，左半边是写有过去的内容，右半边则是可以编辑的现在内容。
栗说星点击了一下右半边，果然弹出了他念念不忘的贴纸购买商店！
依旧一套五张贴纸，1好感度/张。
值得在意的是，这一次弹出来的贴纸商店里，不止有咖啡馆中宿鸣谦的q版图，里头居然还有属于他自己的贴纸，他的贴纸倒不是q版的，而是正常的三次元模样。
所以合在一起看，就是一个巨大的q版崽崽，和一个正常的三次元人类呆在一起。
看着……
很喜感。
但意外的可爱。
栗说星没忍住，买了；又没有忍住，贴了。
宿鸣谦：“？？？”
宿鸣谦看着贴纸，忍不住问了：“西木，为什么你是正常模样的，而我还是q版的？”
栗说星：“这个……”
他现在也明白过来了。
虽然他看着宿鸣谦是二头身q版小人，但宿鸣谦看着自己，应该还是正常模样，所以才会屡屡因为q版造型而疑惑。
对方置身的环境已经差不多告诉了。
但双方的视觉差，似乎就没有急着说的必要了。
反正，现在的崽崽多可爱啊……
栗说星面不改色：“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的q版造型了，所以只买了你q版造型的贴纸。”
宿鸣谦将信将疑。
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吗，栗说星贴完贴纸，赶紧在日志本上写下文字。
“我和超可爱的崽在我喜欢的咖啡馆里喝咖啡！”
既然西木不想说，就算了。
宿鸣谦没有追问，他沉吟片刻，接上一句话。
“不要q版，其他都挺好。”
确实都挺好的。
这大概还是美好的一天吧。
宿鸣谦想着。
他想完的那一刻，系统跳了出来，向栗说星显示：
【系统：恭喜玩家完成飞机票专属任务[心愿]。】
【系统：玩家获得以下奖励：西木玩偶x1】
【名称】：西木玩偶
【备注】：一款精致的半臂长玩偶，身穿西木去咖啡馆时的衣物。
一行问号飞过了栗说星的脑袋。
栗说星莫名其妙地看着系统奖励。
西木玩偶？
我的玩偶？
我要这玩意干什么？
他有点闹不明白系统到底在想什么，但还是选择接收了这个奖励。
然后，奖励就出现在了休息室的沙发上。
刚刚将日志本放回书架的宿鸣谦冷不丁看见了突然出现的玩偶，先是吓了一跳，但再定睛一看，他意外了：“这是……你的q版造型？”
栗说星：“呃，算吧。”
宿鸣谦：“为什么突然拿了这个过来？”
栗说星也正纳闷着呢：“我也不知道，它送的。如果你不喜欢就丢了吧，我看它也没什么特殊能力。”
宿鸣谦拿起来了沙发上的玩偶。
玩偶大概半臂高，面孔虽然做了萌化处理，但依旧能够看出西木的模样。
它身穿牛仔裤，白色高领毛衣，和一件卡其色的风衣。
宿鸣谦摆弄了一下它身上的风衣，意外地发现风衣上的扣子，拉链都是可以使用的，再看里边的衣服，也是如此。这也就意味着……
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对待西木，打扮西木。
嗯，q版的西木真可爱！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宿鸣谦心情陡然愉悦：“不，我不会把它丢了的。我很喜欢它，你能把它送给我吗？”
栗说星：“你随意……”
宿鸣谦不吝笑容：“谢谢你，西木。”
栗说星：“不用在意，就一个娃娃而已。”
说完这句话，栗说星再和小人唠叨两句，就下了线。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崽崽对自己玩偶的态度，有点怪怪的……
更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今天似乎忘记了什么……
这两个疑惑一直揣在栗说星的心中。
直到第二天，栗说星终于惊醒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在咖啡馆那一番操作之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人把我拍下来。
我得查查，我到底有没有上微博热搜或者社会新闻！
想到这里，栗说星突然窒息。
现在的我，已经需要考虑是否会上社会新闻了吗？
不不不。
我绝不能上社会新闻！
我绝不能让别人发现我上了社会新闻！
栗说星赶紧搜索网络关键词，这一搜索，就从上午搜索到了下午。
但努力是有回报的。
搜索了大半天的栗说星，终于欣慰地确认，无论微博还是新闻，都没有关于自己的消息。
他安稳地度过了人生的一个大坎。
他愉快地写文去了。
他就是没有发现。
除了微博和新闻之外，还有个叫抖音的app。
而这款app的热搜上，现在正有一个标题，叫做：
#咖啡馆惊现空气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