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血月
千城使不上妖力，便当真是个柔弱的少女，只能任由他们绑到了宗祠里。
夜已至深，但整个饮风镇没有一人入眠，整个镇子里的人举着火把，里三层外三层地把祠堂围了起来。前排的人看到些什么，便一个个的往后排传去，让后排看不到的人也有些参与感。
“姑娘，你说你不是妖物，那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何处？家里有几口人？”镇长坐在宗祠首座，言语虽然还算客气，眼中却警惕地看着千城。
“我叫韩千城，住在北明山神女峰山腰处。爹娘死后，家里就只剩下我和哥哥两个人。”
“你今年多大了？既然是山里的猎户，为何从不见你家人下山？”
“我今年十五岁，我爹以前是走江湖的，结过仇家，所以我们一家隐居在山里，从不曾下山过。”
千城对答如流，神色弱小又可怜，竟然镇长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个伶牙俐齿的妖物，你若不是妖，天寒地冻的，怎么能穿这么少就在雪山里走动？”长阳子忍不住了，他拍案问道。
千城像是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答道：“我家里穷……娘死了之后也没人给我缝衣服，所以还穿着小时候的衣服，遮不住手脚，我哥就用布条缠在我的手脚上，当衣服用。”
说完，她眼中泛起了泪光。
她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这衣服确实是她娘生前给她缝的，提起娘，她心中确实有些堵。
“这姑娘所言有几分道理，道长，您看是不是错认了她？”看着千城可怜的模样，一位年纪大的长老向长阳子提出了质疑。
“贫道断不会认错。她哪里是山中的猎户，明明是山中的妖物。诸位乡亲，不要被妖怪的皮相瞒骗了。”
“据说厉害的妖怪能变成人样，镇长，我们不可大意啊。”人群中又传来几声附和。
“若是如道长所说山中有妖，小女想问问各位，这么多年了，可曾在山里遇见过妖怪？”
长老们陷入了沉默，人群中又发出了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这倒确实没有。”镇长皱了眉头道。
“庙中女童并非小女所为。小女倒想问问道长，您既然擅长捉妖，在镇子外没多远有这样一座邪门的破庙，这么长时间您竟然都没有发现吗？不知是您修行不到家，还是另有所图？”
千城抬起头来看着长阳子，对方也在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神色都冷了下来。
长阳子在衣袖下攥紧了拳头。他自认修为胜出千城，但若是打起来还是要耗损不少元气。因此当他发现千城不愿伤人后，就像利用镇民将她捉回来，再以除妖之名将她炼化掉。却没想到，这半妖的嘴巴如此厉害。既然如此，他也值得出下策了。
“小半妖，你莫得意。虽然一半是人，但另一半终究是妖。妖就是妖，永远也成不了人。”他从袖中掏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举给众人看，“此药名为妖魔引，可以让妖怪现出原形。”
说完，他捏着千城的嘴，将药丸硬塞了下去。
千城一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着，一边道：“谁知道，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
她喘着喘着，突然觉得视线里红了起来，像是有一团血色蒙住了她的眼，让她看什么，都觉得是一片猩红。
鼻息间也像是闻到了血腥味，两颗尖牙控制不住的伸了出来，沾着垂涎。
千城喘着气伏在地上，她突然感觉自己像一条狗，周围这些人，全是一块块的五花肉，在向她招手。
“她真的是妖怪！”人群中爆发出了尖叫，一层层传了开去。
千城狠狠摇了摇头，神智回复了半刻清明，她克制着体内本能的吸血冲动，对众人道：“我不曾害过孩子。那些女孩，都是这三个臭道士所杀，他们修习□□，以阴气炼丹，你们都被他们蒙蔽了！”
祠堂上有一瞬的沉寂，然后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了骂声。
“不要脸的妖怪，还敢攀咬道长。”
“要不是有道长们在，恐怕你早就吸干整个镇子的血了。”
“道长们对镇子恩大于天，给我们包治百病的仙药，叫我们长生不死的修炼之法，你这妖怪休要含血喷人！”
镇民们群情激愤，一边维护着长阳子，一边用更狠毒的字眼骂着千城。
长阳子看着千城，眼中满是得意而阴冷的笑。
“他们若是问心无愧，为何回答不了我的问题？”她赤红的眼睛一一扫过祠堂外的人群，“我这一生从未害过一人。你们凭空怀疑我，只因为我有一半妖的血统吗？”
没有人回答她，每个人都冷漠又恐惧地看着她，像在围观一只困兽。
这时一个女人突然冲出人群在祠堂外跪了下来，她对镇长道：“镇长，求您给我们一家做主。我家小萝卜只有六岁，就被这妖怪吸干了血放在瓮里，还把手脚都砍去了不知在哪儿……”
她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跪在了地上抽泣着。
这一幕，无疑更是点燃了民众的怒火。一时之间周围都是“杀了她”的呼声。
这些呼声像是冷水，从千城头顶浇了下去，令她清醒过去。她站起身，回过头去看着人群，他们每个人都是在朴实不过的农民，然而此刻，千城却觉得每张面孔都像魔鬼。
她突然笑了起来：“这些道士给你们什么了就恩大于天了？仙丹？仙法？这世上哪里有平白无故的好意？他给你们这些好处，要你们的性命来换。真是可笑，你们的女儿被人杀了，还要一个个急着站出来维护凶手。”
千城还要说话，却被打断了。
一只镐头砸中了腿，人群中不知是谁将手里的镐头朝她丢了过来。
她一直用理智强行压制着药效和本能，但重重地挨了这一下，却让她的理智一时被疼痛盖了过去。
便是这一瞬，她的本能像是一个鲤鱼打挺，将理智死死的摁了下去，再也不能翻身。
少女抬起头，看向祠堂外的天空，一轮血红的圆月挂在天上，映得整片天空都有些诡秘和血腥。
“是谁？”千城看向人群，她的面色白的像纸，在无数火把的映照下，显出几分冰冷的病态。她拾起脚下的镐头，向人群问道，“这是谁的？”
没人说话，却有壮汉挥着手上的农具向她砸来，嘴里还喊着：“死吧，妖物！”
千城闪身轻松躲过，她身形一动，便站在了壮汉的面前抓住了他的头发。
一抹冷笑爬上了千城的嘴角。
下一瞬，她亮出尖牙朝着壮汉的脖子咬了上去，她吸了两三口，那个壮汉就像一个干瘪的气球一样，变成了干尸。
血月之夜，必有杀戮绽放。
千城大开杀戒，无论男女，她都几口吸干。
镇长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他神色慌乱的向身边的长阳子求助：”道长，这妖物怎么这样厉害？你快想想办法。“
长阳子皱了皱眉，他给千城用药的时候，想到过她妖化了之后妖力会提升，却没想到千城吸了人血后，妖力提升的如此之快。
人群四散奔逃，在镇子里漆黑狭小的小巷里，到处都是惊慌的尖叫。
千城回过头来，她的头发已经半白，随着吸食的人血越来越多，她的发色便越白。她满身是血，唇角挂着邪笑，赤脚踏在石板路上，一步步走向镇长和长阳子。
她的脚下，步步血莲。
“你不是不杀人的？”长阳子的声音里也露了怯。
“哦？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说完，千城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冰冷却美艳的笑容。
“你们都盼着我杀人，我若是不杀，岂不是辜负了你们的期待。”说完，她转向镇长，笑着问道，“如何？我现在够不够得上你们对于妖类的期待了吗？”
镇长早已吓得站都站不住了，哪里还能回答她的话。
“镇长不说话，看来是还够不上。道长你说，我该怎么做呢？”
“妖怪，不要妄想蛊惑人心。”镇长似乎回过了神来，他对长阳子道，“道长，我们和你共存亡。”
千城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你们想和他共存亡，他却不一定想和你们共存亡。”
言罢，她利爪劈向长阳子。
岂料，长阳子伸手将身侧的镇长推了一把，将镇长的身体挡在了他身前，千城那一爪便劈在了长阳子身上。
千城那一掌十足狠辣，直将镇长的身体劈成了两截，当即便暴毙了。
可怜他到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因谁而死的。
千城扫了一眼他的尸体，轻哼了一声，几个闪身跳跃，将祠堂上的人吸了个精光。
满堂都是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千城却觉得十分的舒服，像是被关了上千年的人突然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的妖力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在增长。
最后，在漫山血海中，千城抬起头来，看向三个道士：“好了，终于轮到你们了，等久了吧？”
三人并不答话，双手结印，从三个方向如临大敌地围住了千城。
“哦？看来几位是想和我过过招。”千城环视着三人，最后歪着头看了看长阳子，满眼不屑，阴阳怪气地冷笑道，“长阳子道长，人贵有自知之明。”
言罢，两方均已出手。
长阳子显然使出了浑身解数，他三人又是摆阵，又是洒毒，又是法器的，过了好一阵，终于将千城制服在了地上。
千城被他们压着半跪在地，她抬起眼，看向长阳子，她的眼中像是抽离了全部的情绪，冷得像死水一般。
“这位道长，记住了，这一招，叫做‘千城血舞’。”
说完，她的身体突然像是被腐尸水化去了一般淌在了地上，流成一条条汨汨的血河。那些血顺着地上的缝隙淌开来，又飘向了空中，凝聚成一团又黑又红的血雾，看不出形状。
那团血雾悬浮在长阳子的面前，长阳子生出了一种错觉，他感觉那团血雾像是看了他一眼。
然后，那雾便扑了下来，贯穿了长阳子的身体。
血雾穿过长阳子的一刹，长阳子的身体像是一块海绵，被挤干了水分。
只一瞬，他的血肉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两个眼珠子，在干瘪的颅骨上滴溜溜地转了两圈。
他的师弟被这一幕惊呆了，两人如临大敌地看着那团血雾，那血雾浮在空中，并没有袭击他们。
两人中有一人开了口，他颤巍巍地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团血雾回答了他，以一种近乎空灵的声音：“我叫千城。千城血舞的千城。”
然后，两个道士便以和他们师兄同样的方式死掉了。
血月当空，整座饮风镇如同人间炼狱，镇上的沟渠和井水中四处流淌着腥臭的血河，不知是被血月映的，还是被人血染的，鲜红刺目，顺着地势，缓慢而无声地流淌了下去。
彷佛是人的血管，爬满了这座偏僻闭塞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