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坦白
在仙魔大战进行的如火如荼之际，无妄宫清净的如同一处方外之地，无妄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只盯着那只神农鼎看。
“魔神出世，你要管吗？”小白问无妄。
“自然要管。不过时机未到。”无妄还在盯着神农鼎。
“你要是不管他，六界之间只怕没人能管得了他了。”小白托腮沉思。
无妄神色暗了暗。
“听说最近打仗，死了很多人。”小白又道。
“嗯。”
“天帝也死了。”
无妄顿了顿，平静的道：“他并未灰飞烟灭，只是往生去了。”
小白侧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无妄，道：“我突然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我作为羁无怀死的时候，你可有一丝丝难过？”
无妄终于将目光从那只神农鼎上挪开了，她亦偏过头来看着小白，良久，才道：“难过了。”
“真的吗？”小白眼中闪过光芒。
无妄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什么要在神魂受伤的时候去找你的转世，将你养在身边。”
小白有些语塞。
他总是说，无妄对青玄很特别。其实，无妄对他，又何尝不特别呢？
只是他跟在她身边的日子久了，便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罢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无情的人？”无妄突然问道，“对于众生的苦难和轮回，我都无动于衷。”
小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无妄很少问他怎么看待她。
“我没法有情。”无妄的眼中，罕见的出现了一抹落寞，“天道轮回，不是我能左右。众生生老病死，如同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我若是有情，便只能伤情。”
小白看着她，心中有些心疼，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在时间这条无止无尽的长河里，无妄是走的最远的一个，也是最孤独的一个。
他能理解这种孤独，却永远不能感同身受。
他能做的，只是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多的陪伴着她罢了。
那颗帝莲子在神农里炼到第五十天的时候，无妄宫里罕见的来了一个客人。
无妄正在闭关，此时能进得来她的结界的只有一人。
仙界新一任天帝青玄。
他一身白色麻衣，左臂上一道孝章十分刺目。
无妄没有回绝他的求见。
有些事情，她觉得还是说清楚的好。
无妄偏殿里接见了他，两人隔着一张茶桌，对面而坐。
“节哀。”无妄看着他，眼中不无关切。
“多谢上神关心。”青玄眼中虽有悲色，却仍十分守礼。
过了一会儿，无妄开门见山的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曾答应过上神，珍惜自己的性命。但家国有难，青玄身为天帝，无法独善其身。有负上神所托，今日特地负荆前来。”
言罢，青玄行了一个大礼。
“理解。”顿了顿，无妄又道，“你不是魔神的对手，不要以卵击石。”
“魔军虽强，终究只有三万人。仙界地大人多，利用人数和地势，足以和他们周旋。”他言语中并没有太多悲观，想来是真的有几分把握，见无妄仍然面有忧色，他又道，“这些，晚尘在人界不是教过我吗？善战者，求之于势。”
无妄眼神一抖，抬起眼看他，却见他眉目含笑的看着自己。他这个表情让她不禁想到了靳无双。他也总是这样安慰项晚尘。
“人界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按说，仙人历劫，归位后并不会记得历劫的事。
“都记得。”
无妄微微蹙了蹙眉。
青玄低下了头，沉声道：“我不敢忘。”
“你本是个顺遂的命数，该在六十余岁老死在皇位上。是我扰了你历劫的命数，害你归位的迟了。”无妄有几分歉意。
青玄摇了摇头，道：“上神不必自责。能在人界与上神厮守过，是青玄求之不得的际遇。我只是后悔，没有保护好你。”
说到末尾，他的声音竟是颤了一颤。
他这一颤，让无妄心中一紧。她突然想起，这是两人归位后第一次相见。两人上次这样面对面坐着，还是在人界的宛梁城里。那夜，作为项晚尘的她，曾经和作为靳无双的青玄抵死缠绵。
这样一想，无妄突然觉得，青玄和靳无双的性子上其实十分相近。
他们都是那样炙烈，像一轮明日，虽然有着少年人的自信和任性，却又不失执着和韧劲。见危授命，面面俱到，总能把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民族一肩扛起。
无妄没有意识到，在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看向青玄的眼神中渐渐泛起了光，欣赏之情溢于言表。
“我今天来，除了负荆请罪，还是想同上神说一句话。”青玄看着无妄，正色道。
“嗯？”
青玄吸了一口气，深深的看着无妄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喜欢你。作为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那种喜欢。”
无妄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她活了这许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她的面，对她说这样的话。
青玄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神炙热而坚定，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逼迫。
无妄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像在熠熠生辉，吸引着她的目光，让她挪不开眼。
但她的心里藏着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令她不敢直视这样光芒四射的青玄。正如她和黄老所说的那样，青玄并不知道，自己会喜欢上无妄，或许是因为鹤止的那缕残魂。比起青玄这样坦坦荡荡的感情，她的感情里，有些卑怯的顾虑。
“你为什么喜欢我？”无妄问他。
听到她的问题，青玄像是松了松紧绷的弦，道：“我也说不清。似乎第一面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亲切，总想来寻你。跟你在一起，让我觉得自在。我可以不是仙界太子，可以不是众人楷模，我就是我。”
他说话的时候眼中满是情意，嘴角不自觉的含着笑意。
无妄听完，垂下了眼，道：“你刚出生的时候，少了一缕魂。你父君抱着你来找我，我救了你一命。你父君可有告诉你，我是用什么救你的？”
“父君……不曾说过。”
天帝死的突然，并未给他留下只字片语。
无妄继续解释道：“诸神之战中，鹤止死在我面前，但他并没有彻底寂灭，而是留下了一缕地魂。这缕残魂被我收进了山河剑，用我的神魂和天地之气养着，养了两百多万年。你出生时命里缺了一魂，正是地魂。山河剑见到你，剑里的残魂蠢蠢欲动。我便将鹤止的残魂融进了你的生魂，将你救了过来。”
无妄抬眼看向青玄，神色复杂，似有遗憾，似有愧疚，还有一丝不安。青玄只听她道：“你喜欢我，或许是这缕残魂作祟。它陪着我良久，见到我难免亲切。”
青玄怔了一怔。
他是第一次听闻此事。
一时间，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小白总说，无妄对他很特别。
比如，无妄曾对他说，我会用我的命护着你的命。
比如，无妄说过她现在的这条命是鹤止的命换来的。
比如，无妄很宝贝那副鹤止的画像，因为，那是鹤止留在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
如果这样说，他青玄，和那幅画，在无妄的心中，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存在呢？也是鹤止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点痕迹？
无妄如此这般照拂他，这样在意他的性命，并不是因为神赦，也不是她对仙界多有偏颇。
原来，都是因为鹤止。
青玄的神色不禁暗了暗，他声音有些低哑，问道：“那上神呢？也是因为鹤止上神，才对我如此关切吗？”
“起初的时候，确实是。”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你和他无论形貌还是性格，都相去甚远。鹤止性格高冷沉闷，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愿与人多话。有时表面随和应承，心中却很执拗。你性格明快开朗，直言直语，虽然也很执着，却不会假意逢迎虚与委蛇。我越是想在你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却越是看出你们的不同来。”
青玄的眼中似乎有光又亮了亮，他似乎花了点时间，才下定决心问道：“那上神，喜欢的是哪种性子？”
“我一向神经大条，遇事不愿多想，自是不会喜欢鹤止那样的性子。但他寂灭的时候，我的心却是实实在在的痛过，那种痛，就算是两百万年过去，仍让我想起就觉得可怕。”
青玄眼中的光亮似乎又灭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我呢？上神对我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情意？”
他的声音寂寂的，像是问出口时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不过是不死心地想要听无妄亲口说出来而已。
无妄没有说话。
她觉得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不负责任。
她并不知青玄为何如此喜欢她，若当真是因为鹤止的这缕残魂，她实在无法坦然的说出“有过”两字。
但是，她又不愿违背本心说“没有”。
两人相顾无言，各自想着心事。
过了很久，青玄叹了口气，像是释然了，他对着无妄笑道：“不论起因是什么，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的内心。我喜欢你。上神对我有过情意也好，没有过也好，我对你的心意没有变过。不管你是项晚尘还是无妄，天上地下，我的心里只你一人，死生不论，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