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第五日·阴谋
李鸿河手中无剑，可随着他身躯移动，深沉的夜幕中到处都是晦涩却凌厉的剑意。
无处不在的剑意如影随形，随着他的冲锋变成了一道刺目耀眼的剑光，大片的虚空在剑光过处被生生撕碎，而阿瑞西斯和李鸿河的身影却已经完全消失。
回荡于边境的怒吼声一个接一个的响起，平静而悲壮，近二十年来一直驻扎在边境的李氏精锐不停的冲出丛林。
战斗。
只有战斗。
阿瑞西斯现身。
死亡咏叹开火。
空中的五大战队再一次出现，地面上光辉璀璨的光影极限的闪耀扭曲，最终膨胀向夜空，震动声不绝于耳。
整个战场已经完全在视线中消失，只剩下光。
灿烂的，惨烈的光。
林枫亭数次想要出手，但却被王天纵紧紧的拉住。
这位无论气魄还是武力都可谓冠绝当代的中洲剑皇脸色恍惚，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迷惘和伤感，下方战场疯狂闪烁的光影清晰的倒影在他的瞳孔里，他拉住林枫亭的身体，平静道：“这是属于李氏的战争。”
“这就是你袖手旁观的理由？”
林枫亭狠狠甩开王天纵的手冷笑道，这位平日里看上去潇洒自由到近乎与尘世无关的林族族长眼神冷漠，眸光闪动间，全部都是惊心动魄的凌厉与剑意。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王天纵恍惚的表情终于变得平静，他深深看了一眼李鸿河离开的方向，继续道：“枫亭，既然来了，那就跟我去一趟华亭如何？”
林枫亭剑眉扬起，眼神微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王天纵已经再次开口道：“放心吧，李老没事，起码现在没事，他自废根基，这样的状态，不要说阿瑞西斯，就连我也不是他的对手。我曾经亲眼见过这种事情，发言权还是有的。所以，边境一战，我们已经赢了。”
林枫亭即将发作的表情动了动，逐渐变得黯然。
他沉默着看着李鸿河消失的方向，半晌都没有说话。
李鸿河现在的状态强大的近乎诡异，这种状态，林枫亭不曾见过，但却也有过听闻。
以李鸿河现在的年纪来看，他就算还能发挥出无敌境的实力，战斗力也应该下滑到了最低点才对，可他今日的表现，战斗力非但不曾下滑，反而还隐约超出了最巅峰的状态。
这种现象，只有一个解释。
武道上，这叫自废根基，又或者，是回光返照。
在自身状态最差的时候，强行刺激自身的每一块骨骼和肌肉，让自身恢复甚至超越自己最巅峰的状态，这意味着什么？
所谓的巅峰战斗力，自然是在一个人身体最强壮的黄金岁月才能拥有，李鸿河的身体早已老迈，此时却在承受着在身体状态最佳的那段时间才能承受的力量。
这样的李鸿河一举一动都强大的不可思议，可结局却早已注定。
结局只有两个。
如果将人的身体比喻成一个罐子的话，那么力量就是罐子中的火焰，罐子本身会越来越坚固，内部的火焰也会越来越炽盛，始终维持着一个平衡，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罐子在逐渐腐朽的过程中，内部的火焰也会越来越微弱。
这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可李鸿河如今的做法，却等于是用一个早已破旧的罐子去盛放最为炽热的火焰，第一个结果自然是罐子被火焰彻底的毁灭。
而第二个结果也好不到哪去，在激烈的战斗中，李鸿河会暂时将罐子里的火焰宣泄出去一部分，可早已失衡的身体却已经不能承受那过于强大的力量，在破旧的罐子里，那些火焰会随着时间越烧越旺，罐子或许能够勉强容纳火焰，但失衡已经注定，火焰会不停的侵蚀着已经腐朽的罐子，最终慢慢的将罐子彻底燃烧成灰烬。
这个过程注定了痛苦而曲折，但结局却无法逆转。
这一战，李鸿河如果不死的话，他的身体会越来越虚弱，但战斗力却会越来越强大，直到力量和身体最彻底的打破平衡，到时候不用任何人出手，他自己就会化为灰烬。
这个时间，也许会持续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
王天纵就曾经亲眼看到过这种可怕到极致的状态。
二十多年前，王天纵还不曾进入无敌境的时候，美洲超级势力英雄会联合幻世和极地联盟入侵中洲，北海王氏的老族长，也就是王天纵的父亲曾经跟李鸿河联手出击，那一战中，北海王氏老族长面对三位无敌境高手的围攻，万般无奈之下，也曾做出过这种残酷而决然的选择。
一战之后，两位无敌境高手陨落，一位重伤而逃。
而王天纵的父亲则强撑着回到了北海王氏，他的身体在汹涌的力量下越来越虚弱，但越是往后拖，他的战斗力就越是强大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
那段时间，老族长重伤，王天纵未入无敌，那可以说是北海王氏最虚弱的一段时间，但整个黑暗世界从没有一人敢于招惹。
老族长硬撑了几年，直到王天纵顺利进入无敌境之后，他才放弃了抗争，安然逝去。
“李老现在需要战斗。”
王天纵平静的说了一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一瞬间闪过一丝阴沉，随即再次变得深邃。
一架武装直升机在空中呼啸盘旋，越来越近。
“枫亭，一起去华亭如何？局势岌岌可危，这次事了，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次了。”
王天纵看着远空的直升机，突然开口道。
“现在就可以谈谈。从这里到华亭，我们还是有时间的。”
林枫亭深呼吸一口，整个人身体猛然冲向高空，跟王天纵一前一后进入了机舱。
直升机一个盘旋，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华亭。
“有人叛国了。”
旋翼的呼啸声大半都被机舱挡住，王天纵默默的看着窗外的夜色，突然说道。
林枫亭眉毛猛地一挑，看着王天纵，却没有说话。
王天纵似乎有些头痛，他揉了揉额头，叹息道：“不久前才发现的。对于这次战争，边禁军团准备的其实很充分，这里虽然没有对抗凶兵和无敌境高手的力量，但火力还是很充分的。”
“可是在几个小时之前，有人秘密修改了边禁军团军火库的密码，同时向附近的空军基地发出了数十条完全不同的错误指指令，这也导致了刚才边境一战，我们的空中力量极为薄弱，浴血军团的防空力量因为被修改了密码，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发射，迫不得已，我动用了人皇，若非如此的话，刚才的人皇一击，就应该直接落在阿瑞西斯身上了。对方这次的准备确实很充分。”
林枫亭静静的听着，等到王天纵说完，他才点点头道：“有怀疑对象吗？”
“没有。”
王天纵苦笑着摇头：“正在秘密调查，目前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很少，李华成总统，军部常务部长齐北苍，叶东升，我，还有东城无敌。这件事情很重要，但现在不适合声张出来，等到长岛那边结束后再说吧。”
林枫亭很冷淡的哦了一声，平静道：“你是知道的，对于这些事情，我并不关心，林族对于中洲而言只是个过客，我们只关心自己该关心的事情。”
王天纵笑着听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枫亭，轻声道：“真这么洒脱的话，今天你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别误会。”
林枫亭摇头道：“我今日来此，不过是在尝试着做一次说客，同时想要弄清楚一些事情而已。”
王天纵深深的看了一眼林枫亭，良久，他才点点头道：“你说。”
“李氏！”
林枫亭眼神凝重而凌厉，他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王天纵，沉声道：“李氏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才闹到那种地步的？”
“别说叛国。”
他不等王天纵开口，就直接挥手道：“叛国是结果，起因是什么？”
王天纵沉默着，在林枫亭越来越凌厉的目光中，良久，他才淡淡开口道：“求变。”
“求变？”
林枫亭皱了皱眉。
“黑暗世界风起云涌，每个大势力都有自己的追求，也必须因为自己的追求，又或者因为察觉到的问题而做出一些调整。李氏当年就是死于求变的路上，多方博弈，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时机，最终惨淡退场。”
王天纵缓缓道：“北海王氏当初之所以没有出手，一是因为那样确实更加符合北海王氏的利益，第二，则是因为那是李氏自己的事情。”
他认真的凝视着林枫亭的眼睛，再次加重了语气，重复道：“那是李氏自己的事情！”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林枫亭神色愈发凝重。
“不知道。知道也不确定。”
王天纵摇摇头，避开林枫亭的目光，淡然道：“北海王氏也需要求变，我们也会走上这条路，李氏早走了一些，其实如果当年北海王氏先行，成功了自然能保持现状，但如果失败了的话，你真以为李氏会出手相助吗？”
他语气顿了顿，冷漠道：“凭什么？！”
林枫亭闭上眼睛，只觉得内心愈发疲惫。
“这个世界，何为对错？何为恩怨？何为情义？”
王天纵轻声叹息，看着一脸疲惫的林枫亭：“枫亭，这件事情，你不要过问了，说不清楚的。”
“这件事情我可以不问。”
林枫亭嘴角抽搐了下，缓缓道：“但李天澜的事情，还是放一放吧。”
王天纵表情一僵，不动声色道：“放一放？”
“你知道轮回宫主的来历吗？”
林枫亭轻声问道，身心俱疲。
“你知道？”
王天纵反问了一句。
“掌握李氏的剑二十四，我们之前都猜测她是李老留下的后手，我再查，相信你也在查，这个人在我们那个时代，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丝毫线索，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我想不是不存在，而是我们调查的方向错了，如果她真的跟李老无关，又会剑二十四，那你说她能出自哪里？”
林枫亭问道。
王天纵身体猛地一震，霍然抬头，看着面前的林枫亭，一字一顿道：“你的意思是，轮回宫主，是你们林族的人？”
“我不能确定。”
林枫亭苦涩的摇摇头：“这些年，不少人都受不了林族的枯燥，拿钱走人，游山玩水，族里好几个爷爷辈的长辈走了五六十年都没回去，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了，这样的人在林族太多了，轮回宫主很可能就是这些人的晚辈，是我的某个妹妹，或者姐姐。”
“我可以跟你说实话，李氏覆灭，我心里是极不舒服的，如果天澜没有出现的话，我已经决定让悠闲来重振轩辕台，我是这种想法，飘零在外的林氏族人，未必就没有这种想法，轮回宫主找到李天澜，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知道你的性格，是肯定不会放过天澜的。如果天澜出了事，轮回宫主出手的话，求援林族，你说林族立场会如何？李氏你是不会在意了，林族的态度，难道你也不考虑吗？”
王天纵沉默不语。
林族不显山不露水，但绝对强大的实力，却足以让任何人都如临大敌。
“这是威胁？”
王天纵沉默了一会，淡淡问道。
“这是忠告。”
林枫亭平静道：“大家共同扶持了数百年，真要兵戎相向才甘心吗？”
王天纵缓缓点头，轻声道：“这些话，如果你早几个月，甚至早一个月前告诉我，或许我会改变主意。”
“现在呢？”
林枫亭脸色一变。
“现在晚了。”
王天纵语气冷漠道：“已经晚了。”
林枫亭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体，平静道：“什么意思？”
“上次你去帝兵山，不是问过我宏巍去哪了吗？”
王天纵轻声道。
“是那小子啊...”
林枫亭的表情稍稍柔软了些，轻笑道：“怎么？当时你说是秘密，现在可以说了？”
姜宏巍，王天纵唯一正式收入门下的徒弟，也是曾经林枫亭极力想要诱拐回林族的年轻人。
北海姜家是北海王氏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姜宏巍更是江家唯一的接班人，当时的姜家族长在林族和北海王氏之间迟疑了许久，最终才让姜宏巍拜了王天纵为师。
只不过多年以来，北海王氏却始终没有姜宏巍的消息，算算年纪，姜宏巍今年应该已经三十三岁了。
一个三十三岁的双雷脉！
尽得剑皇传承。
至今还何等恐怖？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北美，负责一个秘密的研究所。”
王天纵平静道：“你应该听说过那个研究所，他所研究的药物，其中有一种，名为激增。几个月前，轮回方面通过特殊渠道，交易了一份激增，应该是给李天澜服用了。”
“那是北海王氏的研究所？”
林枫亭皱了皱眉，深呼吸一口道：“然后呢？”
“然后？”
王天纵笑了笑：“大概半个月前，圣霄将一式逆天道传给了李天澜。而李天澜，据我秘密调查，此子确实不凡，他曾经在十七岁的时候踏破燃火境，直入惊雷...”
王天纵的话还没有说完，林枫亭的脸色却已经变了。
激增可以提升人一个境界的战斗力。
逆天道同样如此。
这两者如果没有关系，那是不可能的，而李天澜之前还入过惊雷境...
这完全是一场阴谋！
杀人于无形的阴谋。
“你！”
林枫亭缓缓起身，表情冰冷。
“我可以答应你。”
王天纵平淡道：“这次如果李天澜不死，几年之内，我不会动他，前提是他不死...现在的话，一切都晚了。”
“北美那个研究所已经被销毁，宏巍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东岛，呵...北海王氏至今虽然没有第二个无敌境，但却已经有了第二个无敌境的战力...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林枫亭猛然转身，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漆黑。
又到了黎明前最为黑暗的时光。
时间缓缓流逝，不断深沉的夜幕中，晨曦逐渐到来。
有夜晚，有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