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不安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是秦笑笑和景珩回京的日子。
今年的腊月只有二十九天,明天就是大年除夕。虽然秦笑笑很舍不得走,想留在家里陪家人过年,但是这话刚起了个头,林秋娘就迫不及待的收拾东西,恨不得马上把她扫地出门。
秦笑笑抱着秦山嘤嘤假哭,控诉林秋娘把她当作泼出去的水,一点也不疼她了。
在她的这番蓄意插科打诨之下,秦家人对她不能留在家里过年一事生出的惆怅淡了下去,叮嘱她回到京城安分些,不要挺着个大肚子到处窜。
临到要走的时候,大黄却不走了。它蹲在院门口,安静的看着主人,不像以前她要走时,一刻不停的黏着她。
此时的它已经很瘦了,脑袋削尖,肋骨嶙峋,身上的皮毛凌乱不堪,用猪油都梳不顺,完全看不出年轻时撵鸡追兔的矫健雄壮。
秦笑笑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艰难的蹲下来哄它:“大黄,跟我走好不好?等明年天气暖和了,我们再回来玩,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大黄舔了舔她的手,竟是像个人一样长长地叹了口气,眼角流下两颗浑浊的泪来。
“大黄!”秦笑笑慌忙的接住它滚滚而落的眼泪,声音透出一股她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悲怆。
看到这一幕,秦家人明白了什么,俱是红了眼眶。
大黄刚满月就到了秦家,这么多年早已经成为了秦家的一份子。在外人看来它仅仅是一条看门狗,在他们眼中何尝不是另一个孩子?
如今这个孩子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他们又哪里舍得?
“笑笑,大黄在这里长大,它想留下,就让它留下吧。”秦老爷子颤抖着手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秦笑笑拼命的忍住眼泪,知道这里才是大黄真正的归宿,让它留下来才是真正对它好,可是这让她如何舍得啊,她不想连大黄最后一面都看不到。
“呜呜~”大黄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脑袋无力的拱了拱她催促她快走,它不想让主人亲眼看着它离去。
在京城的时候,它就已经撑不下去了,是不想死在主人面前让主人难过,支撑它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家乡。
秦笑笑死死地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用力的抱紧了大黄,若是能够回到小时候,她一定要对大黄更好一点,再也不会为它贪吃教训它,也不会为它咬坏了她的鞋子而凶它,让它永远做一只快乐的狗子。
景珩上前抱住了妻子,胸口随着她的难过而一阵阵发紧。察觉到手背被舔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大黄,大黄也看着他,哀哀的叫了一声。
他抚摸它的头,沉声道:“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主人。”
大黄再次舔了下他的手背,然后一下又一下用力的舔主人的脸,跟主人做最后的道别。只是它真的没有力气了,并不能像从前那样,把它的主人舔的东倒西歪,大骂它是小坏蛋。
最终秦笑笑上了轿辇,她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不想走了,让大黄最后一个心愿跟着破灭。
随着轿辇被抬起,稳稳的朝着村外走去。她再也忍不住,拉开了侧面的小窗,看向了站在门口望着她的大黄。
泪眼朦胧间,她似乎看到大黄摇了摇尾巴,咧开嘴吐出舌头朝她狂奔而来……
半夜时分,一行人抵达了护国公主府。秦笑笑下轿时,眼睛肿的不成样子,胸前的衣裳也湿了一大片。
景珩挥退了明月惊鹊,默默地扶着她往府里走。
二人先回了安意院,准备收拾一番再去向护国公主问安。
刚走到门口,溪桥快步迎了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发现主子的情绪不对,她连忙将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秦笑笑没有留意到她的异样,景珩却看到了。待星天和青书服侍秦笑笑洗漱时,他将溪桥叫到了外面。
溪桥不敢隐瞒,低声禀报道:“昨日莲心姑娘来过,说张府要为郡马爷纳了兰芷姑娘,嘉明郡主点头同意了,便来请求夫人劝一劝。”
因为张世仁纳妾的日子就在今日,溪桥便是及时把消息送到了青山村,秦笑笑也来不及赶回来相劝,因此她就没有让人送消息。
景珩很烦张家那些破事,凝眉思索了一番,他叮嘱道:“此事我会与夫人说一声,你不必再向夫人提起。”
溪桥应了下来,躬身退了下去。
景珩在廊檐下站了一会儿,才进屋略微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秦笑笑也梳洗好了,除了眼睛有点红肿,情绪略显低落外,已经看不出其他异样了。
景珩扶着秦笑笑往正殿走,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张世仁纳妾一事。
想到她今日情绪不佳,且这件事木已成舟,根本不是她能够改变的,知道了不过是徒增怒意,便决定等年后再提此事。
殊不知,这一犹豫,再无人阻止嘉明郡主制造张府惨案。
按照往年的惯例,除夕这一日,天子将在宫廷设宴,与文武百官共度佳节,今年也不例外。
昨晚腹中的孩子闹腾的厉害,秦笑笑心里也有事,导致夜里没有睡好。早上起来的时候,眼睛没有消肿不说,眼底还有淡淡的青黑。
好在鸣蝉手巧,细心的为她妆扮了一番,整个人就变得光彩照人起来,丝毫没有因为身怀六甲而消减半分容颜。
秦笑笑穿上了云织霞锦裁成的新衣,束腰做的很高,显得她的身形不是很臃肿,看起来多了几分端庄大气。
宫宴中午开始,如此不会影响晚上文武百官和父母妻儿吃团圆饭。
用膳的时候,桌子上大半是秦笑笑爱吃的,只是她惦记着家里的大黄,根本没有胃口。最后还是顾及腹中的孩子,勉强吃下了一些,又把护国公主夹给她的几个小笼包硬塞下去。
今日宫里宴请的人太多,菜肴都是提前做好的,这种天气端到桌子上大多数是凉的,真正能吃到嘴里的不多,况且她还要忌口,能吃的就更少了。
这顿不吃饱点,一会儿到了宫里她会受不住。
饭后,三人略坐了会儿,就起身出发了。
今日的天气很不好,天边是黑压压的积云,感受不到一丝寒风,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不知怎么的,秦笑笑的胸口闷的慌,情绪变得格外躁郁。
景珩看出不对,低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护国公主也看了过来,眼里含着担忧。
秦笑笑扯了扯领子,气息有些不稳:“没有不舒服,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心里有些烦。”
景珩心疼的碰了碰她脸,安抚道:“一会儿给外祖母请过安,我陪你到碧水阁休息一下。”
秦笑笑摸了摸腹中动来动去的孩子,心绪不稳的点了点头。
皇宫很近,这一次三人都是坐的轿辇。抵达宫门时,宫门口已经有不少官员及其家眷等着验明身份,排队进宫了。
护国公主府享有极高的特权,侍卫们看到轿辇上的标识,立即打开另一个宫门,跪地恭迎护国公主三人下轿入宫,这让还在寒冷中等候的官员家眷们艳羡不已。
永宁宫的软轿就在宫门内候着,三人上了软轿一路直奔永宁宫。
此时,高品阶的后妃、太子妃、诸位皇子妃及其她们的儿媳等早早到了永宁宫,正在陪景太后说话。
听到宫女禀报说护国公主、南溟侯和南溟侯夫人到了,她们俱是起身相迎。
护国公主的身份太高了,仅次于景太后、元和帝以及皇后(已故),便是四妃到了她面前也要行半礼,更遑论太子妃皇子妃一众小辈。
当看到穿着云织霞锦,姿容不减的秦笑笑时,众人都愣住了,旋即心里慢慢生出一丝丝嫉妒来。
自秦笑笑怀孕后,她们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原以为怀孕会使她变丑变沧桑,后院更是有美貌如花的妾侍被源源不断的塞进来,她这朵曾惊艳所有人的娇花终将在深宅大院里枯萎凋零。
没想到她们所想的一切没有发生就罢了,这人还越来越吸人眼球,深得太后娘娘的喜爱,特意为她向圣上要来了云织霞锦。这让出身比她好,地位比她高,却活的不如她的人如何不嫉妒?
可是嫉妒也无用,太后娘娘有七八个亲孙,二十多个曾孙,亲外孙只有一个,曾外孙还在这女人的肚子里揣着。要不说物以稀为贵呢,多了就不稀罕了。
秦笑笑无视落在自己身上的各种眼神,与景珩并肩随护国公主一道上前给景太后行礼:“给外祖母(母后)请安!”
“快,快起来,赐座!”景太后看到他们笑的合不拢嘴,让宫女将绣凳摆在了离她最近的位置,朝着秦笑笑招手:“笑丫头坐到哀家跟前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秦笑笑有数日不曾进宫,她玩五星连珠都玩的不尽兴,更是想念两个尚未出生的曾外孙。
“是,外祖母。”原本秦笑笑还要给太子妃等人行礼的,被景太后一唤她只好走过去,被景珩扶着坐在了绣凳上。
景太后没有理会其他人,眼里就只有秦笑笑了。看着她比上次见时又大了不少的肚子,关切道:“孩子还乖吗?有没有闹你?每日胃口如何?可有五日传一次太医?”
秦笑笑一一答道:“孩子很乖,胃口也不错,一天能吃五六餐呢。回村前请刘太医看过,一切都好,外祖母不必担心。”
景太后点点头,握住她的手提醒坐在另一侧的外孙:“笑笑怀孕辛苦,你要多体谅她,别把你那些坏脾气往她身上使。”
景珩不是第一次被她老人家敲打了,面露无奈道:“有您和母亲撑腰,孙儿哪敢!”
景太后哈哈大笑,转头问外孙媳妇儿:“这小子说的是真的?平常没有欺负你?”
秦笑笑看了景珩一眼,抿嘴笑道:“前儿个我给孩子做鞋子,他闹着让我给他做,我琢磨着自己手艺不佳,做出来的鞋子怕是没法儿穿,他就闹起来了。”
景太后一听,不悦的瞪着外孙:“府里没有绣娘还是怎的,你非要让小丫头给你做鞋子不可?不给做还闹,比三岁的孩子还不如!”
景珩没想到秦笑笑会把这事儿当众说出来,一时间耳尖跟着红了,却是没有出声辩解。
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鲜活气儿,景太后心里很高兴,也知道这是小两口闹着玩,自然不会教训他什么,只提醒他注意分寸,莫要太过。
景珩乖乖应声,目光瞥向秦笑笑时,无奈又宠溺。
太子妃等人见夫妻俩恩爱依旧,不禁想到了自己,心里愈发酸溜溜的。
秦笑笑打起精神陪景太后说话,也注意着不要太出风头。虽然她和屋子里的人没有利益冲突,但是得到景太后的喜爱就足以招人嫉恨了,她并不想跟她们玩心计。
景珩在这里待了一会儿,就起身去给元和帝请安了。
没过多久,宫女禀报说嘉明郡主来了,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有人窃窃私语起来:
“把脸伸出去给别人打,还以为今日她会称病不来呢。”
“话不能这么说,她没了孩子,又没了夫君的宠爱,空有郡主的名头有什么用?后半辈子还指望张家,她这也是没有办法。”
“唉,都是命啊,有的人要什么有什么,有的人拼尽一切还是一场空!”
此话一出,有几道视线若有若无的落在了秦笑笑的身上。
秦笑笑视若无睹,目光看向了殿外,心里随着她们的话生出了诸多担忧,不知道在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日子,嘉明郡主又遭遇了什么。
不一会儿,嘉明郡主进来了。她的衣着妆扮竟是一改之前的朴质素雅,大红色的宫装多了几分奢华艳丽,就连气质也变了许多,乍一见让人几乎不敢认。
秦笑笑看着款款走来的嘉明郡主,意外发现随身在侧的竟不是莲心,也不是所熟悉的其他侍女,心头愈发不安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