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颗星
今晚贝贝是一个正经贝, 沈医生却不是正经的沈医生。什么前面是, 后面不是？难道前面是正正经经的触诊, 后面呢？
后面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女朋友的几乎本能的占有性行为。
汤贝微微抬起头, 看到沈时紧绷着的下颚线条, 一双眸子又黑又沉, 眼睑下方是淡淡的阴影, 触碰到彼此的视线，汤贝低下头，吐出两字：“流氓。”
生平第一次, 沈时被骂做流氓。
然而，流氓两个字却像一把小刷子挠着他的心，沈时低低呵地笑了一声, 收起了身体里的欲念, 替女朋友把胸衣扣回，从后面收回右手。
掌心, 还残留着一份细腻柔软, 美好得他想犯罪。
本以为心动很难, 可是真有了喜欢的人, 他就像这世上任何一个俗气的男人一样。如果当年的自己知道现在他会变成这样, 一定会诧异，甚至嘲笑现在的自己。
然而, 当年那个恃才傲物，自认聪明过人的沈时, 他现在也已经陌生了。
汤贝继续将脸瞒在沈时怀里, 哼哼唧唧，就是不说话。
“贝贝，你是不是快要来例假了？”沈时出声询问。
汤贝：“……”有个医生男朋友是一种什么体验，摸一把就知道她大姨妈要来了吗？
“最近注意饮食。”沈时叮嘱了她两句，“不要吃冷食。”
汤贝嗯了声，继续抱着男朋友。
沈时笑了下，商量说：“要不我们下去吧？”高楼风有些大，他怕自家女友这几天抵抗力不太好。
可她还想多抱一会呢。
汤贝直了直身，沈时已经伸出手，将她手收拢在他掌心里。两人走过露台晒着的床单被套，汤贝继续熟视无睹地路过，然后被旁边人忍不住提醒：“真的不要了吗？”
汤贝：……
沈时替她收下了床单被套，两人乘坐电梯下去，刚好23楼一位师哥要下去；他从电梯外进来，看了眼她旁边的沈时，打了一个招呼说：“贝爷，你可终于把顶楼的床收走了。”
汤贝朝师哥扯了下嘴。
师哥拿着手机，又说：“原本我和星爷还打赌呢，赌你什么时候能收下顶楼的床单，一个星期，算我赢了噢。”
汤贝又朝师哥呵呵一笑。有没有一点眼力劲，不知道她身边站着沈医生吗？！不要一直扯毁她形象的事好不好！
然后，师哥已经对沈时自我介绍：“你好，我叫顾力，贝爷的兄弟。”
沈时回话之前，先瞧了她一眼。
“瞎称呼呢。”汤贝立马抬眸对沈时解释说。
“沈时，贝贝的……男朋友。”沈时同样介绍起自己，也表明自己身份。
“久仰久仰。”顾力嘿嘿笑了笑，提了一个邀请说，“楼下赵哥那里烧烤又开业了……贝爷，带你男人一块去呗。”
顾力这口吻，好像她养了一个小白脸似的。事实，她觉得沈时就算拿着床单被套，随意地站在电梯一边，仍然气势强大，不削一丝气质。
关于顾力的烧烤邀请，如果是之前单身，汤贝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但是现在不行了。刚刚沈时在楼顶嘱咐她要注意饮食呢。她要——遵医嘱！
“我就不去了。”汤贝出声谢绝，口吻十分礼貌。
顾力那个遗憾。
电梯停在12楼，汤贝和沈时出来，一前一后，直到来到1206室，汤贝一边输入密码一边说：“……顾力是我师兄，因为导演系基本都是男生，我就跟他们称兄道弟了。”
她怕沈时误会，特意解释一番。
沈时倒是笑了，对她说：“你的兄弟看起来都很不错。”
“那是自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嘛！”汤贝立马蹬鼻子上脸，对沈时说，“我也是有选择地交朋友。”
“喔，这样。”
送她回房，沈时很快离开，怕自己多呆下去，就不想回去了。汤贝依依不舍地送沈时出门：“我也要洗洗睡了。”
沈时摸了下她的头。
待沈时离开五分钟，汤贝手机里进来一条顾力的消息：“贝爷，你男朋友已经驱车离开了，可以下来吃烧烤了。”
嘿嘿。不愧是同门师兄，看懂了刚刚电梯里她藏在眼神里的暗话。汤贝甩了下头，面带微笑，揣着手机出门了。她怎么会因为谈了恋爱就放弃自我呢。
做人最重要是开心嘛，恋爱要谈，烧烤也要吃。
结果刚一下楼，汤贝撞上了突然折回来的沈时，简直杀她个措手不及。“沈医生，你怎么回来了？”
“我钱包落你这里，回来拿下。”沈时站在她面前说。
汤贝：……她怎么觉得沈时好像是故意的呢？
季柏文认定贝贝和沈时交往不到一个月必然分手，不是没原因的。两人性格南辕北辙，一个烂漫，一个克制，至于其他，就算沈时对贝贝的喜欢是真心真意，作为哥哥，季柏文觉得贝贝对沈时更多的是好奇，崇拜，以及沈时那位老男人的外表太具有欺骗性。
所以，他才要求贝贝先不要跟善善老汤提及，能拖一天是一天，拖到后头两人分了，他再兴师问罪。
……如果，汤贝知道季柏文是这样想她，她肯定要驳他两句：哥，你错了！以后我和沈时，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好吧，最近她有些入戏。
汤贝开始看白血病的相关资料，她对白血病并不陌生，小时候她看过的好几部电视剧，女主都得了这个病，导致她觉得白血病是一种女主病。然而白血病，专业医学术语：造血干细胞恶性克隆性疾病，该恶性疾病多发染色体畸变的人群，更好发于儿童和青少年。
汤贝知道血液科那边就有不少儿童患有白血病，父母辗转求医来到了东院。
因为她正在查白血病的资料，索性第三期宣传视频，就以白血病为主题。
资料查着查着，汤贝还有些难过，因为她看到中华骨髓库的样本还不到两百万份。下午，汤贝跑了一趟血液科，捐了200cc血，顺便将自己的血液样本登记到了中华骨髓库。
明明沈时昨晚刚提醒她，不小心又忘了自己快要来姨妈这事；捐血之后，汤贝坐在东院图书室继续剪辑白血病的宣传视频，剪着剪着，揉了揉眼睛，趴在桌上睡一会。
窗外黄昏将至，余辉一点点从窗台的左边移到了右边，悄然无声；外面有风拂着树叶发出的细微响声，那样轻柔，仿佛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
汤贝做了一个梦，梦到她变成了白血病女主角，沈时变成了血液科男医生，她爱上了他的白大褂，他也爱上了变成女主角的自己，可是最后依旧逃不开命运的安排，她在他怀里即将离世，摸着他的脸说起最后的遗言：“o ba， sa lang hai you……”
为什么最后变成了韩语，汤贝也不知道……做梦嘛，总是这样陆离光怪没有逻辑，可是最后汤贝还是被梦里的画面感动，梦到最后她变成了一颗星星，挂到天际下不来，小心脏更痛得一抽一抽，然后她哭得一抽一抽，醒了过来。
她恐高啊。
对面，坐着脱下白大褂的沈时，眨了两下细致黑幽的睫毛。她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似乎坐了好一会儿了。汤贝捂着流泪的眼睛，难过又丢脸地问：“沈医生……你怎么来了？”
沈时抬着一双沉静的眸子，看了她一会，问：“梦到什么了？”
梦到她变成一颗星星，悬在天空下不来……汤贝实在不好意思把刚刚的梦说出来，她侧了下头，外面天都黑了，医院里的路灯盏盏亮着。
最前面的主楼急诊，依旧灯火通明。
汤贝跟沈时去吃晚饭，一路上她跟他交流了一下白血病女主和男医生的故事大纲；沈时像是听故事般听完，然后给了意见说：“你这个构思还是要具体看女主角得的是什么白血病。”
汤贝抬了下脸：“嗯？”
沈时继续说：“如果是m3，急性早幼粒细胞白血病，这种白血病以前算是非常凶险的亚型，现在基本也有百分之80的治愈率；还有就是cml，慢性髓性粒细胞白血病，生存率也超过百分之八十，别说是 cll慢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基本属于惰性白血病……”
汤贝听得连连咋舌，所以呢？
“你确定要让你剧里女主角离世吗？”沈时问她，低下头，澄清的眼底捎着一份疑惑。
汤贝：……她再想一想吧。
可是，她这次写的电影剧本就像是命题作文，不仅男女主角身份都定了，甚至制片那边希望她将结局写得催人泪下，不要手下留情。
要不她跟制片那边说说，让女主角换一种病？
东院对面有一家大骨汤锅店，汤贝坐在靠玻璃窗的位置，用吸管吸吮着大骨头里的骨髓，咕噜噜地品尝着里面的美汁，然后她抬头咨询沈时：“沈医生，你还知道有什么凄美一些的绝症吗？”
沈时：“凄美？”
汤贝点头：“就是那种没有治疗机会，但是得了病依旧可以保持美丽容颜的？”
“没有。”沈时一口打破了她的设想。
好吧。汤贝继续啃骨头，自言自语：“我就知道没有。”
沈时依旧注视着她，汤贝感受到男友这充满“爱意”的视线，摸了下鼻子，然后又舔了舔唇角问：“我脸上沾汁了吗？”
沈时问起事：“你下午去捐血，还登记了骨髓？”
哎呀，做了好事就是藏不住，汤贝立马咧了咧嘴，笑着说：“不要说了，低调低调。”
沈时面色不太好，对她说：“你忘了我昨天说的吗？”
汤贝垂了垂眸子，然后再次抬起头，有些正经地说：“沈医生，你可能对你女朋友还不够了解——我的身体素质十分良好，200cc的献血量对我而言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丝毫不值得一提，用我哥的话说，我就像是……”
就像是一头小蛮牛，尤其发起脾气来。
“就像是一只活蹦乱跳的白兔子。”汤贝笑呵呵，换了个比喻说。
她这样一说，沈时倒是笑了，然后问她说：“怎么想着登记骨髓样本？”
“因为看了你给我的资料啊。”汤贝低下头，咬了一口大骨上的肉，声音徒地低了两分，“中国13亿人，中华骨髓库样本却不到200万，远远比不上美国登记的样本数量，所以我就登记了一下，为建设更美好现代社会主义添砖添瓦嘛！”
沈时一边听她扯话，一边从冒着热气的小锅里舀了一碗骨头汤给她，给她递了过来。
汤贝笑眯眯，恬不知耻地主动问：“是奖励吗？”
沈时微微点了下头：“是。”
汤贝美滋滋地接过，感觉今天自己是一个棒贝贝，她也想沈时跟着她沾光，喝了一口汤后，挑了挑眉头说：“沈医生，知道我现在境界为什么那么高吗？”
“为什么？”沈时低低地问她。
“为什么，我是医生的女朋友啊！”汤贝自得地将话说出来。
沈时压下唇齿里的笑意：“原来是这样。”
对啊，就是这样，不然她哪会去查什么白血病资料，就算一样接了白血病女主剧本，立马胡写一通。她还知道，就算现在白血病治疗率高了，但是中国依旧有很多找不到配型的白血病病患，他们有希望被治愈，只是希望一时还没有落在他们身上。
第三期视频，汤贝在白血病宣传视频呼吁了一番骨髓样本登记，最后她还拍了一张东院血液科医护人员的合影，一块放了上去。
结果这期视频，s大附属医院官博不仅置顶到最上面，还@了这几期宣传视频制作人——汤三哥。
第二天早上，汤贝大姨妈如约造访。她的身体真是倍儿棒，来大姨妈依旧不影响她一脸血气十足。一路，不少医护人士跟她打招呼，尤其来到mdt科室里，赵护士朝她不停眨眼，像是眼皮抽了筋，然后出其不意地叫了她一声：“三哥。”
软绵绵的一声三哥，差点让汤贝跪了下来。
汤贝看了看周围一波人，大脑下意识反应了一圈，然后赵护士对她说：“三哥，快去看看昨晚官博留言……”
没想到她恋情被曝光之前，她的小马甲先被扒了下来。
s大附属医院官博，前面一波留言全部类似：“汤三哥那边过来，特地过来盖个章[咪啾]。”“没想到汤三哥还能制作医疗宣传视频，意外意外啊。”“官博君，你是不是@错了，真是我们家三哥吗？[激动][激动][激动]”
……这群无耻的黑粉啊！
然后官博最热的是一条图片评论，一位叫“粉红夜猫123”的id将视频里最后那张血液科医护人士合影截图下来，将最中间的白乎乎胖哒哒没穿白大褂的杜医生用红笔圈了出来，上面写着“汤三哥”三个字。
“我想这位应该就是汤三哥本人无误了。”该条评论点赞人数还差一人，666了。
……她对不起杜医生！和蔼可亲只是偶尔笑容透着一丝猥琐的杜医生凭什么替她顶锅啊！汤贝低着头走进mdt办公室，迎面又是一道掌声，黄医生朝她鼓起了掌：“来，我们给三哥鼓个掌。”
没人配合黄医生，黄医生有些尴尬。
最前面一双带笑的眸子望了过来，沈时抬起手，跟着拍了两下，真是一副随意又无奈的姿态喔。汤贝直了直背，从办公室门口悠悠走进来，边走边笑着说：“受不起，受不起……”
汤贝跟着沈时去巡视病房，一大清早，清浅的阳光在树梢绽放着一圈又一圈的光，底下的玉兰树已经凋谢，换成了樱花盛开。
来到二楼病房，汤贝上了一个洗手间，洗了洗手，提着相机包出来。相机包里塞着鼓鼓的，里面全是“小天使”。
洗手间朝最尾的走廊，走廊尽头放着一张病床。汤贝眨了下睫毛，朝病床走了两步。
病床上躺着一个人，长手长脚露在外面，脸却蒙着。汤贝走到了跟前，抿了抿唇，问候一声——“早啊。”
没有反应。
呃……
汤贝大着胆子碰了碰伸在外面的手，感受到冰冷的温度，触电般收回，整个人都差点跳了下来。
“凉了凉了……”汤贝几乎是跳着去找沈时，很快撞到了沈时的怀里，她不停地抖着双腿，指着前面的病床的人说：“沈医生，那里有个人凉了，呜呜呜……凉了！”
沈时一时无语，先将她扶住。
汤贝紧紧地抱住了沈时，悄咪咪回过头看。
就在这时，前面那个被她说凉了的男人，缓缓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一脸的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