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倒计时（8）
一口气走到船头, 沈当归才停下来。
在这个位置回头望，岳谅所在的角落被庞大的人流遮的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了。
韩德生认认真真地将能寻找摸索的地方都走了一遍, 没有发现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对着沈当归失望地摇了摇头，“这么找不是办法, 还是得从npc嘴里找线索, 集中精力先找清洁工问问吧？”
“可能得下去找, 你要先过去和岳谅打个招呼吗？”
沈当归觑了他一眼, 扬起似笑非笑的唇角，“不用了，何必来回走浪费时间。”
韩德生点头, 一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一边道：“也是, 我们才离开几分钟而已, 没什么必要这么做。其实我心里有个猜测, 只是当着她们的面不太好说, 怕她们过于慌张……我怀疑, 新娘说的惊喜就与这艘船沉没有关, 游轮沉没的时间就是十二点。”
“哦，有道理。”沈当归附和了一声。
韩德生：“那时间很紧张啊，不到一个半小时了，通道的事情还不见影呢，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等走到下去的楼梯口时，他又停了一下, 先是解开了外套的纽扣, 皮带也松了松, 然后扯了扯完美贴合在脖颈上的衬衫领，重重咳了一声，才回头对着沈当归抱歉地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先调整一下状态。”
说完不等沈当归回应又转了回去，背对着沈当归先下去了。
后者看了他的背影一秒，也没说什么，跟着下了甲板。
海风撩过所有乘客的头顶，水花卖力拍打船身，冷空气与世间齐头并进，夜晚的寒意越发明显。
薇薇捂了一下险些被海风吹起的头发，塞在耳朵里的纽扣状联络器里传出一声闷闷的咳音。
她立即抬头看了岳谅一眼，后者问：“怎么了？”
薇薇慢慢直起腰，扶了一下受伤的腿，向她请求：“刚一动，腿上的伤口好像又痛起来了，头也很晕……岳谅，你可不可以扶我去楼下随便找个空房间，让我在里面躺半个小时？你不用一直陪我，房间里能上锁，我上锁就好了。”
岳谅点头：“可以。”
她爽快的回答令薇薇打鼓的内心稍稍平复，告诉自己一切都在计划当中，不畏手畏脚就能成事。
前面近三个小时的忍受，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爆发。
等岳谅扶住她的时候，她贴着岳谅，按照计划先放了一个足以令人放松警惕的诱饵。
“你应该有所怀疑吧，对我和韩德生去找新娘那么久，却只得到那么简单的信息这件事。的确，我们不止得到这一个信息，只是韩德生和我达成了协议，让我和他一样先保密。”
“说实在的，我原本也不想说，你们通不通关对我是没有影响的，不说就不说吧。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我受伤了，就算韩德生嘴上说得再冠冕堂皇，我都不敢在带伤的情况下跟他合作。比起男人，我更愿意信任同为女性的你。”
“只要你扶我去休息室半个小时后还肯来找我，我就把隐瞒的那部分信息告诉你。”
岳谅扶着她，目不斜视地朝前走。
薇薇从自信到忐忑，等了好一会儿，才得到她的回复。
“好。”
很好，她心动了。
计划成功了一半。
薇薇垂下眼眸，希望生叔那边，也一切顺利。
舱内通道无论走多少次都会觉得逼仄和拥挤，灯光与头顶贴得很近，热度穿过一小段空气传导到皮肤，体感发闷。
过道里没有任何声音，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朝前方的两个身影快速逼近。
一道银光划过，尖锐的刀子直奔前人后脑而去。
刀尖只差二十公分就能刺破前面那段脖颈时，原本毫无所察的人突然矮下身体，偷袭者还没抽手再劈，小腿处传来一阵骨裂似的疼痛，令他下盘一晃，不得不伸手扶了一下墙壁。
这人空门大开，沈当归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右勾拳紧跟着扫堂腿，大力砸在柔软的腹部上。
“沈当归！”
一声大喝，韩德生撕开温文儒雅的外表，从西装内侧拔出一把小小的水果刀，朝他挥去！
沈当归不得不承认韩德生很会挑地方，舱内通道的宽度对于他的个子来说很不好施展，再给他来个前后夹击套餐，的确做到最大限度地束缚住了他的手脚，削弱了他的实力。
刚接下韩德生的刀，后方被打吐了的人又扑了上来。
韩德生心中略生得意，对付沈当归，他没一点不小心的。
这一轮游戏开始他的运气就很好，直接与绑定的薇薇在一起不说，没走几步又碰见了一个后脑勺对着他找东西的玩家，当场就打晕了绑起来藏着，将玩家人数减为九。
然后把薇薇单独放出去寻找中级引领者，当发现拟定目标是岳谅和沈当归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下手。
这个游戏本就是搏命才有明天，畏畏缩缩只会被干掉。
为了降低这两人的戒心，他特意将沈当归先带到岳谅面前，让他们团聚，再尽可能地表现出真诚的一面与他们相处，借他们东风拉游戏进度的同时，进一步让他们放松警惕。
一举两得。
当然，他也没有天真到觉得自己和薇薇能在短时间内完全取信他们，但只要他们有一瞬的放松，就是机会。
当信息掌握到一定程度，持有中级身份卡的两人卡中物件也收集到一定程度，就是动手的时候了。
趁着岳谅和沈当归单独行动的时候，他和薇薇一起把当初打晕的那个人放了出来，以解救者的身份要求他一起对付沈当归，答应在他帮手之后，会告诉他通道之门的位置。
走投无路的男人只能选择答应，也许别有心机，但只要他配合行动，一切就都不重要。他也一定会配合行动，因为进了通道才有活命的机会，他落后太多，自己去找线索已经来不及了。
原以为将这两人分开会费些工夫，没想到准备好的说辞也就说了第一部分，他们就已经同意了，简直幸运至极。
沈当归果然是沈当归，哪怕是岳谅这种和他如此亲密的对象，也会在觉得对方累赘的情况下，被他说扔就扔。
这才让他的计划，得以如此顺利地实施。
“你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韩德生的笑容一僵，上一秒还难以转身的沈当归这一秒居然就将一个成年男子踩在身下，还有余力开口说话了！
“你——”
沈当归微笑，“没想到？那也到你了。”
小巧的水果刀被人轻而易举夺走，然后横在了……韩德生自己的脖子上。
沈当归反钳住他的胳膊，“给了你们那么长的准备时间，就只有这些名堂？”
韩德生冷笑一声，“愿赌服输，你看不上我这些手段，岳谅那边可不一定会失望。”
“是吗？”沈当归一脚将地上的男子踹晕，随后押着他进了一间舱房，“那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最后一句话传了出来。
“要是再输给岳小姐，我的头抬不起来怎么办？”
另一边。
电梯门在第八层打开。
薇薇故作埋怨：“为什么要到这么下面啊，我还想就下一层，更方便呢。”
“坐电梯都一样。”
“好吧。”薇薇偷偷看一眼岳谅的侧脸，接着低下头把目光放在她扶着自己的手上。难听点说，她的扶法有点像小孩学步时家长那样扶，两只手都被她抓着，还抓得很紧。
易地而处，薇薇觉得这么做很有必要，防止扶着扶着，被扶的人就给自己放冷箭嘛，但作为那个想放冷箭的人，她只想大骂一句“为什么这么谨慎”用以泄愤。
好在她有后招，被防备就防备吧，越防备越好呢。
岳谅开了经过的第一间门，打算直接把她扶进去，薇薇摇了摇头，“换一间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第一间和最后一间都不安全，我喜欢藏在中间。”
“那就第二间。”岳谅愿意在这个细节上迁就她。
从电梯出来到现在，大约过了一分钟。
薇薇暗自计算时间，等余光瞄到来时路上一晃的黑影，她开始努力把自己的方向转过来，让岳谅背对着来时的方向。
但那又怎么可能呢，岳谅防备她，就会防备她一切的不正常举动。
眼看后手已到，方向差点就差点吧，薇薇将她的手一甩，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
一股刺激性的气体汹涌扑来，岳谅下意识屏住呼吸。
是□□。
近在咫尺的高大身影放下喷瓶，伸出手来想把她拖入门内。
薇薇趁机捡起喷瓶，正打算给他们一人再喷一下，砰的一声响起，背对着她的高大男人缓缓倒了下去。
再然后，一个还冒着硝烟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她。
巨大的后座力震得岳谅肩膀疼痛手臂虚软，但还是紧紧扣住了□□，没露出半点异常来，沉稳道：“把他拖进去。”
局势被忽然杀出来的枪支瞬间扭转，薇薇手脚冰凉，咬着牙道：“我腿受伤了，没有足够的力气……”
“我知道你没有受伤，不要废话，把他拖进去。我数到三。”
“一。”
平常面无表情的岳谅并不可怕，但持枪又面无表情的岳谅就很可怕了。枪口下，薇薇不敢拖延，死命将尸体拖进房间。
“关门，再开一间。”
“手举起来。”
“进去。”
岳谅自己将门关上了。
被枪口指着的薇薇按照指示在椅子上坐下，依旧举着双手，强装的镇定下掩藏这难以克制的恐慌，npc身上被开出来的偌大血洞吓到她了。
“我以为你防备归防备，至少会相信我说的和韩德生合作破裂的事情，可你为什么不信？”
“从你和我相遇开始，你刻意回避只字不提中级引领者卡片的时候，我对你的戒备就上升到顶点了。”
岳谅说完，发现自己有点难集中精力，想来是吸入的□□还是造成了影响，于是借着她抛出来的话题梳理下去，试图通过不断地组织语言来恢复清醒。
“后来你去洗手间回来跟我撒谎，让我确定你是冲着身份卡来的，并且有至少一个同伙。”
“另外，因为从来没有组过队，你或许不知道，在随机分散的大地图上，我和沈当归汇合就没有特别顺利的。而这次的汇合居然顺利到我们双方一点力气都没费。事出反常必妖，它有可能真的只是偶然事件，但不妨碍我把它当成有问题的必然事件。”
“所以我直接把将沈当归带来的韩德生定义为你的同伙，之后的一切考量也都以此为基础进行。”
薇薇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与韩德生一会面就被归类的事实。
“……那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没受伤的？”
“也是一开始。”
“还是因为你的怀疑与戒备？！”
“不是，是你的说辞。你说对应你的npc是个孩子，他用弓箭射伤了你，还强调原本是瞄准了你的心脏，因为你躲了一下，所以射中了你的大腿。但这很奇怪不是吗？他是往上射的，你要怎么躲，才会让对准心脏的箭射中大腿？”
“那你怎么知道还会有一个人呢？！我和对应你的npc合作也被你预料到了吗？！”
“没有预料到，只是谨慎而已。你没有在一开始直接对我下手，意味着你不是冒进的人，没有足够的把握不会动手。而你的把握，我只能想到你又找到帮手这一种可能。你的合作对象是我的恶意npc这一点的确出乎我的意料。”
“想的这么周全，所以你和沈当归根本就是将计就计！我们把你们分开打算逐个击破，你们也是这么打算的！”
岳谅觉得头越来越疼了，她摇晃了一下脑袋，才稳住声线：“若只是要对付你们，沈当归一个人来速度更快。我们会顺着你们的计划分开，一半是想解决准备好撕破脸的你们，还有一半是为了你们没说出来的消息。分开问，再相互核对，真假一目了然。”
枪口下移，对准她的肩膀，扳机扣下。
装了□□的□□又发出了和刚才打入npc体内差不多不轻不重的砰声。
“啊！”薇薇痛得叫了出来。
岳谅的枪重新对准她的脑袋，“不要叫，说你该说的，立刻。”
薇薇痛得死去活来，在她的逼迫下死死咬住嘴唇，缓了一秒才哆哆嗦嗦道：“我的伤是假的，但npc是真的，我本来想除掉他，但他的父母出现了，我害怕被制裁动作慢了一步，被他逃走了……所以你不能杀我，我要是死了就会多一个npc暴走，你也会多一个敌人！”
“还有呢？”
“韩德生的npc也是真的……”她停下，吸了一口气来缓解疼痛，“只是那个npc在被他杀掉之前，还被他逼问了这艘船上所有的异常和特殊点。毕竟是高智能npc，他是有记忆的，在追问下真的告诉了我们几个特殊点。”
“结……结合你们带来的那句话，我们知道了通道的位置。”
第一口□□吸入已有五分钟多，又在勉强的情况下开了两枪之后，岳谅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保持住站立的姿势。
“在哪儿？”
“在……”薇薇拖了一个声调，忽然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你以为只有你会骗人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你自己去找啊！反正我活不了了，你们就跟我一起死吧哈哈哈哈——”
岳谅身形一晃，在倒下之前拿出捡起来收着的□□瓶，屏住呼吸朝她喷去。
薇薇正面大量吸入，直接栽倒在地板上。
扔了已经没有子弹的枪，岳谅用颤抖的右手捂住口鼻，左手飞快地在薇薇身上摸索无果，已经开始迷离的视线停留在她披散下来的头发上，最后一把掀开，耳朵上的异物出现在眼前。
他们果然有可以联络的工具。
将其抠下，岳谅拖着绵软的双腿往外走，又换了一间房锁上门。
将联络器举到唇边，她喂了一声，微不可见的红光闪了一下。
过了一秒，绿光开始闪烁，因为耳鸣她一开始没怎么听见声音，反应了一会儿后凑到耳边才听清楚，还只听到了最后四个字。
速度真慢。
是沈当归的声音。
岳谅的脑子转不动了，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沈当归，我在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