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

原来他并没有完全醒，还有些神志不清。他的眼睛没有平时精明的光亮，眼下也有一圈因为睡眠不足而导致的青黑痕迹。

“林安？”他的声音带着不确定性，有点沙哑，还有点感冒时特有的鼻音。

也许是生病了的人特别脆弱，有这么一只温暖的手靠近，他怎么也不想放开。

他感觉这很像林安的手，但是又不能确定。

因为高烧，宋承然的脑袋很糊涂，眼睛也模糊看不清楚，眼前的人影晃来晃去，愣是看不清是谁。

也许就是日思夜想的人呢？

宋承然心里发酸，几乎笃定她就是林安了。

林安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揉了一下，疼得要命。

之前可没见过宋承然这么不会照顾自己，怎么她一走，他就大病一场。

宋承然抓着林安的手正是扎针的那只，手背的青筋用力地鼓起来。她眼看着血液逆流得厉害，她就更加着急了。

她忍不住软下声音让他乖一点，让他松手。

“嗯。”

林安的声音莫名地让他心安，宋承然迷糊地应了一声，乖乖松手让她拔针。

林安觉得好气又好笑，这么大的一个人在生病时，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与平时严肃正经的医生形象大相径庭。

“怎么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竟然还累到感冒了。”林安小声嘀咕着，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慢慢退烧了。

“饭也不知道吃，活该饿晕。”她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细心地给他捏好了被角。

宋承然听着她的絮叨，微仰着头一直在看着她，也不知道他浑浑噩噩的脑袋听进去了多少。

她并不合适在此处多待，便打算起身离开。

自己刚有个起身的动作，手腕又被熟悉的力道扯住，回眸就见宋承然皱着眉看她。

宋承然并不想让她离开，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再深一点的原因他也抓不住。

林安只感觉手腕的热度很烫，烫进她的心里。

她不由得停下了离去的动作，转而坐了下来：“睡吧，感冒才会快点好起来。”

混沌之中的宋承然听懂了，她拿了热水过来，他也乖乖地喝下去。

暖暖的温水下肚，全身都好像暖和了。

因重病而暂时不用考虑乱七八糟的事情，他不再固执地不为所动，乏善可陈、灰败颓唐的人生开始有了新的颜色。

宋承然恍然觉得有种雨过天晴的轻松感，周围都很柔软，他只想跟林安懒洋洋地待在一起。

“林安……”他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林安靠近了些也听不清，只听到他喊了她的名字。

林安考虑到他还病着，就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手臂，安抚着他快些入睡。

慢慢地，宋承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像是能够飘起来似的。眼皮也越来越重，思绪一点一滴地溜走。

再次醒来时，床前守着的人已经变成了小白医生。

宋承然觉得脑袋有些疼，脑袋里的记忆像是现实又像是梦境。

他问小白医生，是不是他拔的针。

小白医生想起林安临走前的交代，他毅然决然地点头：“是的。”

宋承然突然如鲠在喉，苍白的脸表露出来一种显而易见的失神。

以前即使是夹杂着心酸的记忆，他也能欣然接受。而现在，除了失望与不安，他再也感受不到其它。

心脏一阵阵地抽搐，深入骨髓，痛得好像不属于自己了。

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第65章

噩梦

世界沉浸在一片暗灰色的雾气里，一切物体似乎都没有了生机。

宋承然站在偌大的客厅里，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发觉周围的摆设很熟悉，却又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所有东西都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

周围有激烈的争吵声，他回头就看见自己的父亲正在跟一个女人在争吵着。

而曹伶就在不远处站着，面上带着虚伪的怜惜表情。

宋父的面貌很年轻，争吵的女人也年轻靓丽。他看不清女人的容貌，却隐隐觉得她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咯噔——”某处传来一点点声响，原来这里还有别人。

宋承然转头将视线放到声音来源处，发现那是楼梯的方向。

一个小男孩正躲在楼梯的角落里，畏缩着身子偷偷看着争吵的两人。

小男孩的五官和宋承然很像，让他有了一丝亲切感。

他是谁？

宋承然来不及思考，就被另一边的局势吸引了过去。女人似乎也很伤心，脸上满是泪痕，不断控诉着宋父的罪行。

宋父的话让女人怒火中烧，他指着旁边的曹伶，声音斩钉截铁：“我爱的人只有她！”

女人好似极度心碎了，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宋承然的心也在那个女人的身上，无端地被牵引，便焦急地跟着出去。

一辆跑车正在马路上疾驰着，已经超过限速的速度，当女人察觉到车辆朝着自己驶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刹那间，一声长长的刹车声让厚重的空气瞬间凝固。

女人的身体被撞飞出去十几米，四肢扭成诡异的姿势，鲜红的血液以后脑勺为中心，在柏油路上，慢慢地向四周蔓延开来。

宋父安抚了曹伶的情绪后才有心思追了出来，后面还跟着那个一言不发的小男孩。

小男孩见状很是震惊，眼前血腥的场景清晰地映在他颤动的瞳孔里。

鲜血的颜色，在灰白的世界里，显得那么触目惊心。

他嘴唇发颤，抑制不住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妈妈……”

“呼——”

宋承然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思绪猛地从旷日持久的噩梦中抽离。可怕的梦境令他全身都僵硬了，骨头好似要散架。

他的呼吸粗重，喘息声一声一声回荡在房间里。额头上还有恐惧的冷汗，眼前似乎还残留着鲜血淋漓的混乱场景。

在好几个深呼吸之后，他才抚了抚额头，手指深深地陷进黑发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梦到了十多年前的事情，可是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来。

心空空的，他习惯性地往旁边的床位摸过去，企图抱住温暖的躯体。然而现实却让他失望了，他只触碰到一堆冰冷的空气。

旁边的床位并没有人，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他并没有立马记起发生过的事情。

他下了床，没有开灯，摸着黑下了楼，在厨房、洗手间等地方寻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林安的身影。

看着昏暗的屋子，只觉得好空旷。

一点声响都没有。

宋承然迟疑了半晌，这才想起林安已经离开了。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不知不觉中林安已经侵入了他的生活，他的房子里的每一个地方都曾有过她的身影。

自从她走了之后，他觉得整个房子都空了。

他总该要习惯的。

宋承然在原地站了好久，面容却很平静，似乎毫不在意。

他舔唇，却觉得口中干燥似火。他想到厨房倒杯水，却发现壶里已经没有开水了。

若是之前，他永远都可以喝到温开水，因为会有人在背后默默地为他打理好一切。

宋承然的眼神暗了暗，他烧了一壶水，在沙发上坐着等待。过了一会儿，他就听到了水开的声音。

夜晚十分宁静，开水咕噜咕噜的声响尤为明显。

他去拿水壶的时候，开水不小心溢了出来，钻心的疼痛顿时让他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幸好只是溢出了几滴烫水，宋承然将水壶放回原位，已经没有了喝水的心思。

他到厨房打开了冰箱，冰箱里只剩下一些枯萎的菜叶，最显眼的是一罐玻璃瓶装的蜂蜜。

橙黄的颜色，似乎很能刺激人的味蕾。

是她特地为他准备的蜂蜜。

宋承然的喉咙有些干涩，他继续打开了冷冻柜，却意外地看到留下来的一半饺子。

他想起了不久前的那段通话，林安欢欢喜喜地叫他回家吃饺子。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只记得，拒绝之后，她的声音变得很失落，很失落。

宋承然没有了继续查看冰箱的心思，只是坐在沙发上，呆呆的，视线随意地放在一处。

他的眉毛紧蹙着，压迫着眼睫，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是林安……吗？

如果他不曾见过阳光，那他本可以忍受黑暗。

可惜，他见到了光。

生命中唯一的光。

而现在，正是自己将这唯一的光推开了。

他不敢接受轰轰烈烈的爱，也不敢直面林安炙热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