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真相阔公子泄气 见危难莽少年出拳

这一天，苏立雪来找任天广。他问：“师父，那张盟主寿诞将至，我爹爹让我问您一声，您看给张盟主送件什么礼物为好。”

任天广拈须笑道：“苏老爷的这份盛情，实在令人感动，不过这位张盟主乃世外高人，他老人家生性淡泊俭朴，视金钱如粪土。他是从不收别人任何礼物的。”

苏立雪一怔：“他不爱银子吗，给他银子他也不要吗？”

任天广说：“张盟主素来厌恶金钱。他老人家平生从不摸钱，就是他身边的人在他眼前摆弄银钱，也会被他大声斥责的。”

苏立雪摇摇头说：“张盟主一定是从来不用钱，要不然怎么会不摸钱呢？”

任天广说：“你回去对你父亲说一声，就不用费心筹备礼物了。”

苏立雪说：“不对呀，师父。前两天，我见几位师兄抬了一架大理石屏风回来，上面的花鸟山水都是翡翠、玛瑙、玉石嵌成的，很是名贵。我问他们，他们说是寿礼。”

任天广说：“那是送给武林副盟主英东煌的。”

“咦，还有个副盟主，你们怎么从没给我讲过？”

“这位英东煌英副盟主是张盟主平生唯一的弟子。张盟主已经老了，这武林盟主之位嘛早晚要交给别人。交给任何人，张盟主都不会放心，所以他立英东煌为副盟主，就是预先告知天下，百年后由他继位。”

“英东煌的武功很高吗？”

“那是当然，除了少林寺一苇方丈，武当派九莲道长外怕是无人能及他。一苇方丈和九莲道长也老了，英副盟主今年五十三岁，正当壮年，自然应该由他继位。”

苏立雪不由得露出了羡慕之色：“张盟主一定把所有绝招都教给他了吧？”

任天广不知公孙韩的骗局，他哈哈大笑：“张盟主光明磊落，胸襟博大。他老人家的武功开诚布公，尽人皆知。你学的‘天理道行拳’和‘浩然正气功’就是他仅有的两门武功，他年轻时也用过别的武功，但那都是学别人的，这两门武功是他老人家所创，创立后就公布天下。现在，这两门武功的图谱任何书坊都能买到，任何人都能学会。只不过，别人使来是一样，张盟主使来是另一样，那是因为张盟主功力深湛、无人能及的缘故。他老人家是没什么从不外露的绝招的。英副盟主除了得到张盟主亲自指点外，也没什么绝招可学，之所以他的武功那么高，主要是他那一身正气最似张盟主，这才是最难学的呀！”

苏立雪立刻明白自己受了公孙韩的骗，不由得沮丧万分，本来还想了解一些英东煌的英雄故事，现在也没了兴趣。半晌他才说道：“英大侠喜爱金银财宝，这可比张盟主差远了。”

任天广说：“爱金银财宝也未必就不好。英副盟主为人谦和，别人送他礼物，他不愿驳人面子，只好收下，其实他并不爱财，听说他把礼物全锁在库里，从不动用，留待日后武林中有什么大事时使用。”

苏立雪懒懒地说：“好了，我回家禀报父亲不准备礼物便是了。”

经过一番忙碌，天门武馆的拜寿队伍终于出发了。任天广这一次非常重视，除了自己外，还带了大弟子，也是自己的儿子任中龙、二弟子樊百能、四弟子公孙韩等三名一流弟子，还有十几名二流弟子，之所以带这么多弟子，当然是因为有苏立雪的缘故。苏立雪带的人也不少，除了秦松外，又带了三名小厮，四名老家人，还有两位家中的保镖。这两位保镖也是天门武馆出身，武功低微，本来不带也罢，可苏立雪的祖母不依，所以只好跟出来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首先登舟，沿着运河南下，直入长江，到了长江又溯流而上，到了九江入鄱阳湖，从鄱阳湖入赣江，然后逆赣江而上，这已经到了江西境内了。

苏立雪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真是看什么都新鲜，见什么都有趣，喜得他手舞足蹈，觉也睡不好，饭也无心吃。任天广等人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时刻提防，生怕有任何闪失，就连乘船时，他在甲板上散步都有人紧紧跟随，以防他一不留神掉进江里去。

这一日，大家弃舟登岸，改行陆路。在路上走了一程，已日近晌午，远远地已可望见一抹城垣，路两边的人家也越来越多。任天广在马上用鞭梢一指说：“前面有间茶棚，正好歇脚。”当下众人纷纷过去。茶棚主人见许多客人到来，急忙招呼。这是一间路边供人歇脚的茶棚，座位不多，里面已经有了几位客人，天门武馆的人坐不下，有的只好席地而坐。

苏立雪自然有座。秦松等小厮拿出手巾脸盆，让他净面洗手，又拿出带来的茶具茶叶，向主人讨了热水，给他沏茶。

秦松也给了任天广一杯茶，任天广向苏立雪道了谢，拿起杯来喝了一口，对众人说：“过了前面这座小镇，再走三四日，就能到无极峰了。算来到那里大约是五月十五，嗯，赶得及，赶得及。”

苏立雪喝了口茶，正想说什么，忽然路上传来一阵女子的啼哭声。他和众人仔细一看，只见从北面过来一顶青呢小轿，轿外有四五个仆人打扮的人，其中一个手中拉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哭声便是这女孩发出的。苏立雪见这女孩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哭得两眼红肿，心想这女孩肯定是抢来的，轿中之人必是个恶霸豪强，想一想《武德十三经》中行侠仗义的教诲，登时不由得胸中热血沸腾。他放下茶碗，一个箭步跳了出来，站在路当中，大喝一声：“站住！”

轿子和仆人们全站住了。一个仆人喝道：“干什么？”

苏立雪冷冷一笑：“我先问你，这女孩是怎么回事？”

那仆人喝道：“少管闲事，赶快让开！”

这时任天广等人都纷纷从茶棚里走了出来，围到苏立雪身旁。那仆人见对方人多，心中有些虚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有一个年纪大些的仆人走上前拱拱手说：“这位公子，几位官人，切不可误会。这女孩是我家少爷买来做丫环的，契约文书一应俱全，便是到官府也挑不出毛病。这女娃思恋家人，不肯离家。我们已等了数日，今日实在无法，才将她拉来，并无其他情由，请诸位切莫多想。”

买卖奴仆，事属平常，苏立雪家里的仆人丫环也有不少是买来的，买来的丫头想家也没什么可怪的。任天广一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拉拉苏立雪的衣袖轻声说：“不可错怪人家，快回来喝茶吧。”

苏立雪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这是他平生头一次路见不平、拔刀出头，弄成这样，面子上如何下得来，于是他使出阔少爷的蛮劲，把头一摇：“不行，我要问问这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走上一步说道：“小姑娘，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被他们抢来的？只要你说是，本公子马上将他们打个稀烂，然后给你银两送你回家。”他这是摆明了要不讲理了，只要那小姑娘一点头，就是对方拿出文契来对质也会被他扯碎。那小姑娘却显然是没见过世面，被苏立雪这一问，哭得更凶，抽抽噎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时忽听轿内有人开腔，隔着轿帘声音有些瓮声瓮气：“嘿，哪里来的小毛孩子，听口音是中州人士，竟然到我们江西来撒野，难道不把我们江西人放在眼里吗？”

苏立雪有个家人见自家公子胡乱出头，怕不好收拾，于是对轿中人说：“这位大爷且慢动怒，我家公子一向乐于济困扶贫。今日这事……便请大爷将这个丫头转卖与我家公子如何？你买她的典身银是多少，我们愿加倍付给。”

两个声音同时说：“不行！”一个是苏立雪，一个是轿中人。苏立雪嚷道：“他做了坏事还要咱们替他花钱？想得到美！”那轿中之人也嘿嘿冷笑道：“哼，你家公子有钱便能为所欲为吗？大爷我是个穷光蛋，却也偏偏不吃你这一套。”

苏立雪火冒三丈，大喝一声：“少说废话，看拳！”，登时就使出了天理道行拳，一招“修身齐家”，左拳攻向拉住女孩那个仆人，右手划了个圆圈，却正好去拉那个女孩。

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真正出手，以前在武馆里，谁敢和他真正过招，大家都让着他，但是现在可就不同了，只见那仆人“咦”了一声，左手仍抓住那女孩不放，右手一翻，压住苏立雪的拳头，就势向前一探，“啪”的一声，清清脆脆给了他一个嘴巴。

苏立雪被打得眼冒金星，踉踉跄跄地倒退好几步，一时蒙头转向，不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