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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向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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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向珍

张修杰把手放在杨曼琪的肩头,轻轻握了握,“曼琪,走,我送你回家。”

杨曼琪甩了甩肩膀,挣脱张修杰的手,定定地看着他,“我不是小三。”

张修杰心疼极了,又不敢再碰她,只是搓着手说:“你不是,你当然不是。”

“我也没想过当小三。”

“我知道。我……也舍不得。”

“张总,像我这样有老公有孩子的老女人,哪里还配当小三?说我是小三那是抬举我了,我不配。”

张修杰看着杨曼琪神色平静,吐出的话却像冰雹一样,砸在他最柔软的心房,痛不可抑。他宁愿她歇斯底里,他宁愿她解释辩白,也不愿她以这样毫不在乎的口气谈自己不配做小三。

知不知道,在我心里,这世间没有什么是你不配的。

张修杰双目烁烁地看着杨曼琪,从听到她喊“张总”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她心里尚未站稳的脚跟,就又被她毫不犹豫地推出去了。

“曼琪,我……”

“你不用说,我知道。以后我们也避避嫌,除了公事再也不要有来往吧。”杨曼琪的眼底一片清明,声音低了低,“嫂子人很好,做女人不易,你不要辜负了她!”

“我们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看着杨曼琪把自己越推越远,张修杰忍不住要解释。

“对不起,我对别人的家庭生活不感兴趣。”杨曼琪说着站了起来,“张总,再见。”

张修杰拦住她,“就让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我的同事们已经误会了,再这样只怕解释不清了。”

“我来解释。曼琪,请你相信我,把问题交给我解决,好吗?”他的声音里有着疲惫,也有着哀求,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

杨曼琪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送杨曼琪回家后,张修杰风驰电掣驶向喜来登大酒店。

向珍,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你不该还来招惹她。

到了酒店大堂查询向珍所住的房间号,却被告知客人已于两小时前退了房。

也好,反正要回京一趟,就把事情做个彻底的了结罢。

回到家里,向珍还没有回来,她大概是自己开车回来吧。

张修杰走进书房,简单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三年前已经搬得差不多了,这三年偶尔回来除了看看儿子,并不曾回来居住,看着院子里破败的芭蕉叶,感觉特别陌生。

门铃响了,拿起遥控器按了下,方律师带着文件站在门口。

“进来吧。”张修杰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咖啡。

方律师把离婚文件放在桌上,“办妥了。”

“好。”张修杰拿起来开始签字。

“那财产分割?”

“在她名下的归她,在向辉名下的归向辉,我们共同名下的也归她。我名下的除了无锡分公司以及智科,全给她。”

方律师猛地倒吸了一大口气,“全给她?”

“是。她要的我给不起,夫妻一场,终究是欠了她的。如果这些能弥补她一下,就给她吧。”

方律师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签了一系列文件之后,张修杰拎起轻巧的手提箱,“辛苦你了。”

“哪里,我应该做的。这是西山别墅的钥匙。”方律师说着,递过来一串钥匙。

张修杰接过来,从车房里开出自己的奥迪Q7,甚至都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向珍接到方律师的电话,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突然沉淀下来,迅速积聚起一股怒火,逮不到正主,便向方律师倾泄而去。

打电话给张修杰,关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18年来,她和张修杰的关系再不好,但不管什么时候打他的电话,他总是开机的。哪怕接通后不理她,或者态度冷淡地挂了,也不曾对她关机过。

难道这次他来真的了?

向珍害怕起来。虽然从他说要离婚,这害怕就一直追随着她,但她总是不信,无论她做过什么事,他总是云淡风轻地说一句:“你的事,自己处理,不要让我给你擦屁股。”但还是会给她善后,并不曾苛责过她。

可她有时明明不想那么做的,之所以那么做,也无非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宣布自己的存在。可他,为什么不理解自己的苦心呢?

看着空荡荡的家,向珍禁不住泪流满面。

她知道,一旦张修杰决定了的事,谁也别想扭转。但她总还要尽力一试,即使婚姻已经被自己经营成鸡肋,可是,她仍然不愿轻易放弃。

毕竟,她爱他,爱他张修杰呀!

向珍伏在地上,又呜呜地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向珍从地板上爬起来,揉着酸痛的身子,拨打方律师的电话,“要我签字可以,我必须要见他一面。”

“再见亦是无益,他不是把绝大部分财产都留给你了吗?你还有什么要求,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财产算个屁!如果我把财产都给他,他可以不离婚吗?”

“恐怕……恐怕不行。”铁齿铜牙的方律师居然结巴起来。

“那不结了,立即给我安排。”

“好吧。”

张修杰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睡到天光大亮,起来伸个懒腰。发现这个方琦文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买到视野这么好的山边别墅,并且屋子里也收拾得干净妥当,他打开冰箱一看,居然满满的都是食物。

张修杰会心地微笑起来,吹着口哨给自己做早餐。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己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吗?有点不敢置信。

接到方律师的电话并不意外,如果他能搞定向珍,他就太意外了。

向珍一整天都在等张修杰的电话,只接到方律师的电话通知她下午三点在午后蓝山会面。曾经最亲密的夫妻,如今连约见都要通过律师,真是悲哀。

向珍压抑住翻涌而上的悲哀,化了个精致的妆,先去见了爸爸。她也不知道自己此行所为何事,难道是希望从爸爸身上吸取些勇气和力量?抑或听听爸爸的建议?

可是,如果实话实说,会不会要了老爸的命?

纠结了许久,向珍在见到爸爸时,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爸爸睡着了,躺在卧榻上。向珍进屋拿了条毯子轻轻地给爸爸盖上,嘱咐了保姆几句,就悄悄地撤了出来。

什么也不能说,只要老爸和儿子安好,她有没有张修杰又如何呢?这么多年来,张修杰也只是个摆设,只是摆设罢了,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向珍驱车前往午后蓝山,张修杰一向守时,尤其不喜欢别人迟到。

到得有些早了,向珍把车停在停车场内,静静地坐在驾驶座上,往事如流水般涌来。

初见张修杰时,他还是个略显稚嫩、拘谨的青年,如今,时光已经把他打磨成一个成熟的充满魅力的男人,这里面是否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想着想着,向珍微微笑了。不管如何,他总抹不去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谁能想到,她,聪明能干、眉目如画的向珍,婚姻居然是相亲相来的!再说句不好听的,是靠爸爸的权势得来的。

她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她不能嫁给那个人?那个她所爱的男人。

事实证明爸爸的眼光是正确的,不,是英明的。但她心里却总像有个缺口,年少时的爱恋呵,就算知道会有覆顶之灾,还是会勇往直前吧?

她不知道爸爸答应了张修杰什么条件,她也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交易,她只知道,那个青葱一般的少年,其实远不像表面所呈现的那般无力、那么懦弱。

伊始,她瞧不起他,觉得他傻乎乎的,压根配不上自己。她对他处处刁难,时时侮辱。而张修杰却像所有的傻子一样,不声不响,对她依然好得令人发指。也因此,她越发瞧不起他,也越发变本加厉。

而张修杰则像弹性无限的弹簧,任她抻拉,不反抗亦不折断。

不知什么时候,等她发现的时候,张修杰已经像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在她的心里蓬蓬勃勃地生长,她猛醒自己做过太多的错事,但每次都有这个貌似痴呆的青年守在自己身边。

冰冻的心渐渐温暖。她决定忘记那个人,因为,心上他的影子已经模糊,而张修杰的脸却越来越清晰。

过了一段好日子,他们还是有过一段值得永远回味的好日子的。

那时,孩子初降生,向珍转了性,张修杰喜不自胜。

两个人如胶似漆,恩恩爱爱。

只是,好日子过得太快了些,还来不及细细品味,已经像书页一样,翻过去了。

儿子两岁那年到朋友家玩耍,她跟朋友聊得忘了儿子,儿子不知从哪翻出了汽排钉,吞了下去。

儿子过来告诉她肚子疼的时候,她还没在意,顺手取了饼干给他。结果儿子半块饼干没吃下,就剧烈咳嗽起来,顺着嘴角淌出血来,她吓得六神无主。

儿子在手术室抢救,她瘫在外面扶不起来,儿子是爸爸和老公的心头肉,更是她的。儿子是她任性的后果,也是她初恋的结晶啊,纵然是他死了,可她终归为他留下了根苗。

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张修杰迅速赶来,把她抱在怀里。那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的怀抱是如此温暖如此有力,而她,又是如此的贪恋。

儿子的事,她很抱歉。还好,张修杰一直没发现,她发誓要好好对他,过个两三年,再为他生个孩子。

儿子的血型随她,她不担心他会发现。只要她和爸爸不说,谁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手术进行了四个半小时,从儿子的喉咙里取出了足足8颗汽排钉!看着鲜血淋漓的汽排钉,想象儿子所遭受的苦楚,向珍懊悔不已。

儿子出院后,张修杰对儿子的态度没有变化,但对她的态度却异常冷淡。

向珍几次欲询问其到底为何改变,却因心虚而不敢开口,万一,是自己所顾忌的呢?

算了,装作不知道这变化好了。于是向珍加倍对张修杰温柔起来,以期他能放下心结,体味到她现在对他的爱和珍惜。

张修杰却像不曾看到一样,冷若冰霜,只有在看到向辉时,才绽放笑脸,对他温言相向。

这样的张修杰,让向珍不安,更让向珍不解,她始终猜不透,张修杰到底知不知道向辉不是他的儿子?

热脸贴冷屁股,时间一长,脸也冷了。

向珍开始对张修杰暗存不满,自己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自己已经低三下四、处处讨好,难道还不能表明自己的诚意?杀人不过头点地。

向珍又恢复了以前的生活状态,把自己变成工作狂,有空了就对看得上眼的帅哥调调情说说爱,日子貌似过得惬意,实在憋了一肚子气。

因为她之所以这样,已经不是因为她喜欢,而是想借此刺激张某人。

可惜,某人一副不关我事的模样,气得向珍越发胡混起来。

日子就这样走进了死循环,路越走越窄,除了儿子,除了爸爸,二人再也没有话题可谈。

两人在爸爸和儿子面前,倒是非常默契地扮演一对模范夫妻。只是这样的机会也少之又少,一年去不了爸爸那儿几次,儿子则从小学开始就上寄宿学校。

说起来,那些年,自己对儿子的照顾还不如张修杰多。只顾得玩,只顾得疯,也不知道是在报复自己还是在报复张修杰。只知道,心里的苦绝对比他多得多,每次疯狂之后,都是更沉重的失落。

直到遇上何东。

遇上何东,她的感情才像漂泊的浮萍扎了下根,总算有个栖息地。

张修杰很快就知道了,她也不打算瞒他,左右这个人是不爱自己了,难道自己还不能再找个人来爱自己吗?

何东爱她,不过爱她的钱,爱她的权,她知道。

如果拿她所拥有的钱、权,可以换得到她所缺乏的爱,她愿意。

如果拿她所拥有的钱、权以及钱、权所换来的爱,可以换得他张修杰的爱,她更愿意!

可是,她拿什么也换不到他的爱了,拿什么也换不回他的心了。

无数次在何东的怀里醒来,凄凉和悲哀便如窗外的月光,漫了一地。

她多希望,那温暖的怀抱是张修杰的。

可是,却是何东。

即使如此,她也不能放弃这唯一的温暖。所以,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虽然任何事里不包括张修杰,但显然,她一次一次地将善后事宜交给张修杰去处理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他。

以前,她失去的是他的爱,现在,她要失去他的人了。

她知道。

她一直知道。

却像吸了大麻一般无力自拔。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他要在无锡开分公司,她就知道,他完全离开自己的这一天,不远了。

但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她以为,怎么也要等到儿子入大学以后。

更没想到,张修杰,居然爱上了一位有夫之妇。

这些年,自己爱过他,也恨过他,却不曾舍弃过他。想到将要和他形同陌路,向珍心如针扎,泪潸潸而下。

张修杰的车一晃而过,向珍擦干眼泪,又拿出镜子,仔细地把妆补好。然后伏下身子,等着张修杰先上去。

她可不想让他看到她在等他,也许,在张修杰的眼里,她已经是个坏透了的女人。可她仍然想在他面前保持一份尊严。

向珍微笑着站到张修杰面前,张修杰站起来,从容地替她拉开椅子,对前来的侍者说:“两杯蓝山。”

轻轻啜了一口咖啡,张修杰看着低了头搅拌的向珍一眼,“找我什么事?”

向珍心里比这咖啡还要苦上几分,“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们还……是夫妻呢。”

“向珍,我爱过你,现在也还尊重你。离婚后我们还是朋友。”

“如果我执意不离呢?”

“你知道结果的。”

“可……如果,如果我说,我得不到的,也不会让别人得到呢?”

张修杰眯起双眼,“这么说,你想毁了我?”

“我哪敢?你今非昔比,哪里是我向珍可以毁得了的?”向珍轻轻地叹息。

“你明白就好。把我当朋友总好过当敌人。”

“如果,没有她,你还会跟我离婚吗?”

“以前不会,现在会。”张修杰毫不犹豫地说。

“理由。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她让我知道,爱是如此美好,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追逐。”

张修杰沉浸在对杨曼琪的想象中,满脸向往。

向珍忌妒,是的,她忌妒。她狠狠地说:“我要毁了她!我不怕付出任何代价。”

张修杰的双眸蓦地一收,精光迸射,“你确定?”

向珍决绝地看着他,再不置一词。

张修杰亦不退缩,“向珍,你确定?你确定你可以承担毁了她的任何后果?”

张修杰说着身子前倾,语气冷冰冰的,眼神也冷冰冰的,向珍不禁打了个寒战。

“不过一命赔一命罢了。失去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向珍强辩着。

“你想得太简单了!拿你去换她,你还……”张修杰收了声,慢慢把身体收回去,靠在椅背上,轻轻地转动着手机。

“向珍,你真的不在乎你的儿子和爸爸吗?”张修杰端起咖啡啜了一口,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问。

向珍剧烈地抖了一下,咖啡洒到雪白的毛衣上,像一块干涸了的血。

“你敢?”

“没什么我不敢的,我承认,你要想毁她,轻而易举,我万万不能护她周全。但若她没了,我也没什么好活的。命都不要了,你说,我还怕什么?”张修杰盯着向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何况,我不像你,我没有儿子和爸爸。”

向珍的脸变得煞白,颤抖着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他那么好?”

“孩子无辜,我不能也不会把你犯的错惩罚到他的身上。”张修杰轻轻地吹了吹已经凉了的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向珍的脸又涨得通红,猛地站起来,什么话也说不出,又猛地坐下去了。

“你如果有其他的条件,是我可以办到的,你尽管讲。”

许久,向珍才幽幽地开了口:“你觉得,除了你,我还缺什么?”

“对不起。”

向珍搅拌着手中的咖啡,也不说话。

“儿子……他也希望我们能幸福,我想,我们不应该辜负他。”

“他,知道了吗?”

“只要你不钻牛角尖,他永远都是我张修杰的儿子,我会一如既往地疼他、爱他、照顾他。”

向珍脸上流露出些许感激,语气却很冷淡,“你有心了。”

向珍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放在桌边,“你再去看看爸爸吧,他一直很惦记你。”

“好的。”

“向珍。”张修杰喊住了起身欲走的她,“你,是打算瞒着爸爸,还是告诉他?”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也好。你告诉他,只要我在北京,我总会常去看他的。如果他不嫌弃,可以把我当儿子。”

“谢谢。”

向珍说完,并不敢看张修杰,快步走了出去。

太阳还在,暖洋洋的,春天,来了呢。

只有吹来的风,还是冰冷的,刺得向珍的眼泪流了出来。

别了,终于不再有任何瓜葛了。心是痛的,也是轻松的。以后,可以不用在乎谁的眼光,完全为自己而活了。

“喂,东子,到我家来。”向珍说完,也不管何东答不答应,就把电话给挂了。

坐在家里的大吧台前喝酒,已经分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把何东叫来,也许只是太孤单了,需要有个人陪着。

等何东到时,向珍已经躺到吧台下面去了。

何东三十多岁,皮肤黝黑,有棱有角,五官倒也端正,不过,一脸狠戾,让人望而却步。但在看向向珍时,却有敬畏之色浮现。哪怕此刻向珍烂醉如泥。

何东上前把向珍抱起,放到卧室的大床上,隔着窗户看外面洒满阳光的小院子,贪婪的心恨不得全揽入自己的怀里。

自己也不清楚,想揽入怀里的,是这豪华的别墅还是别墅里的女人。

离这一天不远了。

从向珍打电话让他到这里来,他就知道。

他与向珍交往15年,虽然她不瞒着丈夫,但她却从不曾带他来过这里,也不曾让他在她儿子面前出现过。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作为攀援大树而生的蔓草,又有何资格不甘?

他爱向珍,虽然这爱不过是他从她身上换取物质的筹码。他也恨向珍,恨她把18岁的自己变成小白脸的身份,恨她用物质和自由绑缚了他,让他再也逃不开。15年来,他不是未想过逃离,不是未想过换一种身份生活,可是,被养在笼中的金丝雀,除了讨好主人,还能做些什么呢?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做只安逸的金丝雀,一辈子已经这样了,最好的年华磨灭了曾经的万丈雄心,不用辛苦工作就要什么有什么,也许,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吧。

向珍也劝过他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说如果需要,她可以从他的生活中退出来。是啊,可是,如果她退出来他怎么办?他拿什么来养老婆养孩子?

虽然她给的钱不少,可是,他挥霍得更多,用尊严换来的钱,又全部拿来去买别人眼里的尊重。

他想过跟向珍结婚,所有难题就迎刃而解。

可是,向珍不同意,提也不许再提。

床上沉睡的女人,她已经老了,鱼尾纹密密的,连嘴角都有了清晰的纹线。这个自己用青春陪伴的女人,老了。

何东感叹着、心疼着,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有些松弛的皮肤。

当初,她也是个水灵灵的蜜桃般的女子,饱满的额头,饱满的胸,鲜嫩得似乎轻轻一下就掐出水来,闪着青春的光泽引诱着他去采摘。

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女人当然不止她一个。可是,最让他留恋的却是她,有时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留恋的到底是她的人还是她的钱。抑或两者都有?

向珍喃喃地说着什么,何东轻巧地跳上床去,紧紧地搂着她,俯在她的耳畔轻轻地说:“在呢,我在。”

向珍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揽着他的腰沉沉睡去。

何东想,不管那么多,只要这个女人一天不让自己离开,自己就决不离开她。

没有人让他起什么誓,他却在心底坚持。

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落日一点一点地暗沉下去,身边有淡淡的酒味钻入鼻孔,何东感觉微醺,原来,安静也是一种美。

向珍揉着额头醒来了,屋子里飘荡着浓浓的香气。张修杰回来了?她一骨碌爬起来。走出卧室才想起,他们已经离婚了,他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走到厨房,发现何东在笨拙地做饭,紫砂煲炖着汤,香味随着袅袅的白雾缓缓上升,直扑肺腑。

感动也像那白雾,丝丝缕缕地钻入向珍的心底,化作水滴,滋润她干涸的心田。

不是张修杰又如何?张修杰厨艺虽好,却无心为她做饭。而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厨艺不够好,但对自己有心。

冷清的别墅,已经好多年没有家的气息了。儿子逢年过节才回来,一回来便到姥爷那儿过,而这里,就一直冷清着。

何东像个精灵,把家的宁和带给了她。也许,张修杰说得对,一直在背后守候的他,才是自己的真命天子吧。

向珍走上前去,温柔地环抱住何东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何东微微一颤,马上大声斥责她:“快躲开,油热,烫着你了。”

向珍不做声,也不躲开。何东转身拿葱花爆锅,又走两步去拿铲子,身后像拖了条笨重的尾巴。菜放进锅里,盖上锅盖,声音渐渐小了。何东仰起头,把自己的头放在向珍的头顶上,轻轻地厮磨。

“向珍,我们结婚吧。”

向珍的头抬了起来,又落了下去,“你知道了?”

“离婚协议,我看到了。”

“哦。”

“我一定会努力照顾好你。好像,这辈子我还没有用过‘努力’这个词呢,给我个机会吧。”何东把手覆在向珍扣在自己腰间的手上,慢慢地握紧。

“我们这样不好吗?没有他,你就是光明正大的了,做我男朋友,不好么?”

“好是好,但还不够好。”

“东子。”

“嗯。”

“婚姻并没有给我太多幸福,我害怕。”

何东回过身来,把向珍紧紧地抱在怀里。心疼,像怀里的向珍一样,那么真实。

向珍对着梳妆镜,细细地上妆,收拾心情可比化妆难多了,尤其是要面对眼光贼尖的爸爸,一定要把能流露心情的地方都遮盖掉。

爸爸又躺在卧榻上睡觉,向珍心里酸酸的,怎么每次来都睡呢?爸爸真的老了呢,以前精力充沛,退休后总也闲不住,哪像现在,活动范围已局限于书房内了。睡觉也不知道到床上去睡,唉,向珍拿起椅子上的毯子给爸爸盖上。

保姆正在厨房择菜,向珍走进去问了问爸爸最近的生活起居、健康状况。

“小赵,是珍珍来了吗?”爸爸的声音传了进来。

“是我。爸爸。”向珍应着就走了出去。

爸爸已经走到沙发前坐下,“给我杯水。”

向珍应了去倒水端来给爸爸,自己坐在沙发扶手上替爸爸轻轻地捶着肩。

“珍珍,你前段时间到无锡去了?”

“怎么什么事都瞒不过爸爸呀。幸亏没跟你住一块,要不,我可就没有隐私可言了。”向珍笑道。

“修杰的公司怎么样?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北京的钱还能挣得完呀?跑到那么远去,夫妻长期分居两地可不是什么好事。”

“爸,你一手调教出来的人你还信不过?公司当然很好,势头都要超过总公司了。”

“既然公司已经成型,招个大区经理管理就是了,让他回来。”

“爸。我们……”向珍欲言又止。

“有话快说。”

“我们离婚了。”向珍的手慢了下来,轻轻地搭在爸爸的肩膀上。

一口水呛住了,爸爸咳嗽半天,才缓过劲来,吓得向珍赶紧拍背,希望能帮爸爸止咳。

“他翅膀硬了,嫌弃你了?”爸爸的脸通红,不知是咳的,还是气的。

“不是这样的。是我……有人了。”

“珍珍!”爸爸的声音陡地高了起来,“你以为爸爸不知道你对修杰的感情吗?”

“爸爸!”向珍的眼泪流了出来。

爸爸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面前来,向珍伏在爸爸膝前,嘤嘤地哭了起来。

好一会儿,她才抹了把眼泪,笑着说:“臭爸爸,你干嘛凶我,害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是爸爸对不起你,纵然你选的人不对,爸爸也没给你选对人,让你受委屈了。”爸爸抚摸着向珍的头发说,神情很是悲伤。

“不关你的事,爸爸。修杰是个好丈夫,是我对不起他。他在无锡经常回不来,我耐不住寂寞,就……”

“你怎么这么糊涂呀!他回不来,你去找他呀。有他挣钱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做女强人?你这么要强的性子,他怎么疼你?”

“可我这性子就是你给的呀,我也奈何不得。”

“你拉不下脸来求他,我跟他说,快二十年的夫妻了,闹什么离婚。”

“爸爸!我们……已经离了。”向珍的声音几不可闻。

“这么大的事,不跟我商量一下,就擅自作主,你想气死我呀。”爸爸说着又咳嗽起来。

向珍也不说话,只管用手一下一下地替爸爸顺气。

爸爸好不容易止了咳,瞪着向珍说:“你马上把他叫来!离了再结。”

“爸爸!”向珍抗议道,“你女儿就没人要了呀,非要塞给他?”

“谁让你爱他,我还就要把你塞给他了,看他怎么着。不要以为翅膀硬了,便不把我放在眼里。”

“爸爸,你可真不讲理。以前我不爱他,你非要把我塞给他,害得我俩感情不合拍。他爱我时我不爱他,等我爱他了他又不爱我了;现在我跟他离婚,你还非要把我塞给他,除了他,这世上就没有别的男人了吗?”

向珍说不下去了,故作委屈,任由泪水大滴大滴地滑落下来。

爸爸的眼里也闪烁着泪光,他最宝贝的女儿,别人却不知珍惜,让他如何不心疼。

“你不用怕,我可以给他翅膀,也可以把他的翅膀给拔下来。”

“爸不但是吓大的,爸还负责把别人吓大。”向珍扑哧一声笑了,擦擦眼泪坐到爸爸身边,摇着他的胳膊说,“爸,我都这么大了,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行吗?张修杰也没有忘本,他说,如果你不嫌弃,就把他当儿子,他会经常来看你的。”

“哼!”爸爸虽然不屑,但脸色好了一些。

“爸爸,你多久都没出去走走了,今天天气不错,吃过饭我开车带你去公园吧。”

爸爸看了她一眼,点点头,“也好。”

小赵走进来,“向老,珍珍,开饭了。”

向珍应着,搀着爸爸向餐厅走去。

餐桌上摆着六菜一汤,有鸡、鱼、虾、豆腐、青菜和豆芽汤,菜量不大,但菜品多,菜相好,红白青黄,看着就赏心悦目。

向珍尝了一口,如以往一样,口味清淡、鲜美,看来,赵姐照顾爸爸还是很尽心尽力的,同妈妈在时一样。

她是妈妈亲自挑选并培训出来的,给爸爸做饭食物要多样化,但杜绝肉上桌,食物不能红烧或油炸。

妈妈已经离开四年多了,但赵姐还一直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并且付诸行动。她不仅是爸爸的保姆,更是爸爸的督军。

也许妈妈早就看穿了她不是照顾爸爸的最好人选,才在临终前郑重地把爸爸托付给赵姐,并要求向珍绝对尊敬她、顺从她。

这样的要求不是没有道理的。在向珍心里,她就是一个外人,一个花钱雇来的下人。每次回娘家都对她呼来喝去的,看到爸爸妈妈对她相当客气,心中还不忿,怕她欺负老了的爸爸妈妈,所以总在话里话外点她。

张修杰就看不惯她的大小姐样子,每次回来,两人都会为对待赵姐的态度大吵一次。可能是感念爸爸妈妈对她的好,加上向珍平时忙回娘家的次数有限,赵姐居然在向家安安稳稳做了七八年。

妈妈生病,尤其是妈妈坚决放弃治疗回家的那段日子,赵姐衣不解带,食不下咽,亲力亲为,请回来的特护都成了摆设。妈妈去世后,她又忍住悲伤,安慰、照顾爸爸。比起她这个女儿来,她做的强上百倍。

也就是从那时起,向珍才在心里真正接纳了她,亲热地喊她赵姐。

想到这里,向珍夹起一条鸡腿,放进她的碗里,“赵姐,辛苦了,多吃些。”

“看你瘦的,要多补补才行。你那边也不请个人,要不,你回来吃饭吧。家里就两个人也冷清,你回来一热闹,向老还多吃些。”赵姐说着,也夹了只虾放进她的碗里。

“是啊,你干脆回来住得了。爸爸老了,越来越想念你们了。平时怕你们嫌烦,也不愿意打扰你们。”爸爸也接着说。

“好啊,到时,爸,你别老骂我啊。赵姐,你要劝着点我爸啊,到时我爸血压升高,可别怪我啊。”向珍爽快地答应了,现在的她是如此地贪恋家的温暖。

“小赵,你看,太宠的孩子长不大啊。儿子都快高考了,搁到以前,都结婚生子,说不定她都当奶奶了,说话还没个正形。”爸爸听她答应,喜不自胜。

一顿饭热热闹闹地过去了。

也许,搬回来住是个不错的主意。

向珍的生活恢复了平静,这种平静直抵内心。

她每天上班下班,回家吃饭,上上网,看看书,周末陪爸爸侍弄下花草,做美容的时候,偶尔也带着赵姐一起。少了应酬,不近烟酒,健康的生活规律使她的脸色红润起来。

她感觉像是回到了大学时代,在她遇到向辉的爸爸之前,一直过着这样充实、悠闲的生活。

手机铃声响起,向珍放下手上一季度的销售报表,“东子,什么事?”

“呵呵,我一懒散闲人,哪有什么事啊,还不是想你了。”

“净贫嘴。姐忙着呢,回头再打啊。”

“别,你都忙了好久了,怎么你离婚了,我们反而生疏了?我愚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百思不得其解,姐给个答案呗。”

向珍轻轻笑了,“离婚了,新生了,我再也不过从前那种花天酒地、混吃等死的生活了。你也回头是岸吧。”

“别的都能回头,就是你,我回不了头。”何东顿了顿,接着说,“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跟你的钱无关。”

“东子,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我们年纪相差太多了,你收收心,找个年轻的姑娘好好过日子。”

“你要抛弃我了吗?我的青春都献给了你,你要对我负责。”

“别闹了,东子,你在姐心里,是谁也无法替代的,我希望你幸福。”

何东半天没有说话,正当向珍要挂了电话时,他又开了口:“我既然可以等你一个15年,自然就可以再等你一个15年。”

向珍平静的心湖犹如被投下颗炸弹,惊涛拍岸。

当你青春不再,容颜已逝时,如果仍有人说,愿意等你15年,即使他爱的是自己的钱,这份爱也值得珍藏吧。

“东子,我……”

“我知道,你怕。我也不想逼你,可是,我们已经不年轻了,当我们终于可以不带负累、不违道义地相爱时,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

“东子,你给我些时间。”

“珍珍,只要你不避开我,你要多少时间我都可以给你。可是,现在,你不见我,不给我电话,也不回我短信,网上也不理睬我,我,我受不了了。”

“我是觉得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向珍叹息道。

“我知道什么才是对我最好的,你不需要替我做选择。”

“知道了,我也不是故意避开你,最近搬回老爷子那去了,老爷子管得紧,连应酬基本上都没了。渐渐地,我也喜欢上这样的生活了。”

“我现在的生活也很有节奏,就是想你没有节奏。”

“不贫了,忙去了。”向珍翻着手里的报表说。

“嗯,好好照顾老爷子,还有你。啵!”何东有些恋恋不舍。

响亮的“啵”传过来时,向珍的脸居然红了。

都半老徐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没出息。向珍暗暗嗔怪自己。但愉悦却像一波波的涟漪,渐渐扩大开来。

向珍开始了与何东约会的日子,人生苦短,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即使不想再走进围城,也用不着拒绝一个自己不讨厌的男人啊。

何东的痞气不知不觉消失了,眼睛里满是温柔,看得她心旌摇荡。和何东一起生活,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念头缓缓浮上水面,如盛夏绽放的白莲引诱着她。

尤其是知道何东居然在考物流师证的时候,这种念头愈发强烈起来。何东终于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去面对这个世界,去参与竞争了。

何东拿到了物流师证书,他说要进TNT。这种话都没有在向珍心里停留,但男人需要鼓励,那么她便鼓励他。

何东知道她不信,这话要是放在一年前说,他自己都不信。

何东居然拿到了TNT子公司的入职申请书。接到电话时,向珍都呆了。

两人在何东的公寓里庆祝,酒至半酣,何东说:“珍珍,我要向你证明,我是个合格的男人,我配得起你。”

何东的眼睛亮晶晶的,有烛光在跳跃,向珍仰视着他,从未感觉他如此伟岸。她举起酒杯抿了口酒,踮起脚尖向浑身发亮的何东吻去。

何东从她的目光里读到了欣赏,那是他要走出的第一步,他成功了!

他要逐步走出她的阴影,要以对等的身份站在她面前,还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照顾她。

向珍冰凉的嘴唇触到了他的唇,他的唇温暖柔软,忍不住想要汲取更多。何东不由逸出一串呻吟,反被动为主动,一手扣住向珍的脑袋,一手揽着她的腰肢,狠狠地吻了下去。

早上向珍醒来的时候,正窝在何东的怀里,阳光透过纱帘照在他们的身上,为他们笼上一层明亮的金色,向珍用指腹轻柔地顺着何东长长的睫毛,突然感觉他们的未来也是这样明亮。

手机响起,儿子的头像伴随着音乐在一闪一闪,向珍的嘴角越咧越大。

“儿子,想老妈了?”

“嗯。妈,你早点回来,我今天回家。”

“好,对了,妈妈现在住在姥爷家,你直接去那边吧。”

“我知道,我在王叔的车子上呢。妈妈,再见。”

“再见。”

向珍回到家时,就等她开饭了。

儿子的笑声从爸爸的房间传来,向珍笑着推门,“开饭了,还闹,快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张修杰,他笑眯眯地站了起来,一脸宠溺地看着向辉和姥爷玩游戏。听到妈妈的声音,向辉忙溜了出来,越过向珍的时候,冲屋里两个男人吐了吐舌头。

“你怎么来了?”向珍问。

“我来看看爸爸。顺便见见向辉,明天我就回无锡去了。”

“他已经不是你爸爸了,不必再看。”向珍的脸鼓着,并不看向张修杰。

“修杰现在是我儿子,你不许欺负他。”爸爸虎着一张脸,说完就走了出去。

“想不到你能耐还挺大,这么快就把老头子搞定了。”

“还不是你的缘故。”张修杰说着,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又说,“向珍,多关心你爸爸。他之所以认我,是因为我还是向辉的爸爸,他希望,在他不能再照管你的时候,我能照拂你。”

“不需要,我自然能找到照顾我的人。”

“那最好。”张修杰大步向餐厅走去。

想到爸爸的心思,向珍又是感动又是难过,爸爸分明已经老了。

也许是时候让他见见何东了。

吃过饭,向辉就神秘地把妈妈拉进卧室,掩了门,抱住她说:“妈妈,你真棒!我为你骄傲!”

“傻孩子,妈妈的婚姻失败,你有什么好骄傲的?”向珍拍着儿子的背,欣慰地看到儿子长大了。

“我希望你们在一起,但我更希望你们幸福。你和爸爸在一起,并不幸福。妈妈,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而不幸福。”

“我们不是因为你才勉强在一起,你不必自责。妈妈对爸爸的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

“妈妈,就是因为我知道,我以前才会一直撮合你们,我好担心你不会放手。现在,没了爸爸,你还有我呀。”

“儿子,如果妈妈再找个人,你反对吗?”向珍期期艾艾地说。

向辉猛地推开妈妈,脸上洋溢着光彩,“妈妈,真的吗?”

向珍笑着点头,脸上焕发着幸福的光芒。

“太好了!”向辉又抱住妈妈,“我本来好担心你,怕你离开爸爸,会……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妈妈,我能认识一下他吗?”

向珍本来担心儿子不会同意,现在儿子的兴奋也感染了她,“明天?”

“好。”向辉爽快地答应了,突然又有些犹豫,“妈妈,他,他会不会不喜欢我啊?会不会因为我而影响你们的关系啊?”

向珍拉向辉在沙发上坐下,“不会的,他一直知道你,也很喜欢你。妈妈本来想等你高考结束再让你们见面的,既然你担心妈妈,就先让你放心好了。”

“嗯,姥爷知道吗?”

“还不知道,先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不喜欢他,他就不用来见你姥爷了。”

“HOHO,那他可要先讨好我了,不然不让他过关。”向辉说。

“好了好了,最近学习怎么样,紧张吗?”

“挺紧的,不到俩月就考试了。”

“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学校。”

“知道了。妈妈,今天晚上我可以去爸爸那里睡吗?”向辉说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向珍的眼睛。

“去吧。”向珍笑着应了,这孩子一向跟爸爸亲。

向珍去何东公寓处接他,发现他正摆了一床的衣服,比来划去。

“你这是干什么呀?”

“珍珍,你可来了。快救救我,小祖宗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啊,我穿什么衣服不会减分啊。”何东赶紧揪住向珍求救。

向珍“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看你这阵势,我还以为你要去见奥巴马呢。”

“比见奥巴马可紧张百倍啊,奥巴马喜不喜欢又不会影响我的生活,可向辉要是不喜欢,我就完了。”何东苦着脸。

向珍不再逗他了,拿起一套浅色的休闲装,“放松点,向辉不太喜欢古板的男人。做你自己就好,相信他会喜欢的。”

终于打扮停当,出了门。在车上何东突然想起,“对了,向辉喜欢什么玩具,我总要送份见面礼。”

“你呀,他都高考了,哪里还喜欢什么玩具啊。再说,他也不缺什么。”向珍说。

“是啊,啥也不缺。”何东挎着张脸。

向珍把手覆在他的手上,“他缺个爸爸,缺个能让他妈妈开心的爸爸。”

何东反握住向珍的手,“这点我保证。”

两人相视一笑。

到同鼎轩的时候,向辉已经坐在窗前的桌旁等着了。

何东变得无比的傻气,一遍遍地捋自己的衣服。

“再捋就皱了。”向珍靠近他,轻轻地说。何东立即火烧了似的,把手挪开了。

坐下后,开始点菜。

何东把菜单推到向辉面前,“想吃什么尽管点。”

向辉也不客气,点了两个自己爱吃的菜,就放下了。

“你今天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何东扭过头去问向珍。

“没有。你看着点吧。”

向辉暗暗奇怪,妈妈在饮食上向来挑剔,怎么现在却没有意见了,难道爱情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何东又报了六菜一汤,几乎全是妈妈爱吃的菜。这下向辉明白了,为什么妈妈把权力下放了。

“何东,这就是向辉。向辉,这是何叔叔。”

“向辉好啊,都长这么高了。”何东笑眯眯地说,双手把餐巾都绞扭成了麻花。

“何……叔叔好。”向辉也笑眯眯的。

但向辉的心里可笑不出来,这人也太年轻了吧,他可喊不出“爸爸”来。

吃饭时,何东表现得一直很细心很体贴,布菜、倒饮料、转桌子、递餐巾纸,几乎没顾得上吃东西。这点,向辉还是比较满意的。当然,如果他能少照顾自己一点,他会更满意的。

桌面上的话题不多,幸好向珍不时挑起一些气氛,何东的额头光亮亮的,沁着一层细细的汗。

向珍不觉好笑,心底升起一丝怜惜,这个男人是真的在乎自己,才会现出如此窘态。

向辉显然也发现了,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了妈妈,“叔叔出汗了。”

看儿子的表现,虽然话不多,但也做到有问必答,饭菜吃得还算香,而且关心何东,应该是接受了吧。

向珍心里一松,拿起餐巾纸给何东拭了拭额头。

向辉坐在妈妈的车里,表情严肃。

“怎么?不喜欢何叔叔?”

“他太年轻了,哪里像我爸爸呀,做我哥哥还差不多。”向辉撅着嘴。

“难道你希望妈妈找个老头子吗?”

“当然不是。”向辉的眼珠转了转,“妈妈,你说姥爷会喜欢他吗?”

“我也不清楚。”向珍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我帮帮你们,好不好?”

向珍扭过头,诧异地看着他说,“你不是嫌他年轻吗?”

“是嫌。但他对妈妈好,妈妈也喜欢他,不是吗?”

“儿子,你真的这么想吗?”向珍盯着儿子的眼睛问。

“看前边,妈妈,红灯了。”向辉紧张地拍她。

压线了。看着前边乱窜的人流,幸好没有再冲过去,否则就不是罚款这么简单了。

向辉拍着胸脯压惊,继尔又拍着胸脯保证,“妈妈,这么紧张呀?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姥爷那边包在我身上。”

“什么事?”向珍的耳朵竖了起来。

“高考结束后,我想去无锡玩玩。”

“打算去多久?”

“暂时还没定,到时看吧。”

“你姥爷好不容易等到你放假,估计不会轻易放人,我答应也没用。”

“妈妈!等成绩下来,我会回来的,有的是时间陪姥爷。”

“你自己跟姥爷说去。”

“妈妈,你答应了?真是好妈妈。”向辉扑过来,抱住向珍亲了一口。

向珍正要打他,向辉又拍她说:“快走,绿灯了。”

催促的喇叭响起,向珍发动车子,“向辉,你成心的是不?”

“怎么会呢?不过,妈妈,你这么不专心,倒真让人不放心呢。”

“你现在就给我好好学习,其他的事等你考完试再说。考得好了,一切好说,否则……”向珍哼哼着。

“知道了啦!除了学习你就不能说点别的?”

“除了操心你的学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需要我操心。”

“妈,其实吧,你可以操心你自己,操心怎么过姥爷那一关。”

“你不想去无锡了?”

向辉乖乖地闭了嘴,掏出手机认真地看起来。

“你又玩游戏,刚刚还说不让我操心你的学习,你这样子,高考不糊了才怪。”向珍的分贝高了许多。

“妈妈。请你定罪之前,先拿到证据好不好?”向辉说着,猛地把手机丢到向珍的怀里,兀自转过头去,呼哧呼哧地喘气。

向珍拿起来一看,居然是电子书,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向珍头都晕了,很显示不是游戏嘛。

“这是什么?”

“妈你不认识汉字啊,是政治。”

“对不起,妈妈错怪你了。”

“好了啦,原谅你了。”向辉说着,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无情无绪,也不再看了。

向辉不由得想到爸爸,电子书的主意,还是他出的呢。当初,妈妈不同意给他用手机,怕宠坏了他。可爸爸却说,不应该把高科技挡在学生的书包之外,适应社会,也是一种学习。

他学习累了时,偶尔也玩玩游戏,但手机的主要功能还是用来学习了。听英语、看政治、查资料,在图书馆遇到好书时,还用手机拍下来,他等于随身携带着资料库,学习如影随形,这种学习不仅让他充分利用了时间,而且让他感觉充满了乐趣。

只是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不要自己?

也许,是妈妈不能承受再失去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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