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压枝 第101节
结结巴巴道:“闻钟声是,是皇后娘娘薨了。”
许襄君满脑子都是黎至去衣被杖刑的样子,好像想象得出,又好像想象不出。
她嗓音一下生涩住:“去尚服局领衣,一会儿要去给皇后娘娘跪礼。”
这婢子被她茫然若失惝恍迷离神情惊到,轻声:“娘娘,不用去领,按制一会儿便要送来。”
许襄君茫然点头,抿开唇角:“那,那本宫要去皇子所寻一下晋王,数日未见,他安好么。”
刚被人扶起,平珠便带着辰安出现在门口。
夏辰安奔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腰,喑哑唤道:“母妃,您总算是洗清冤屈了。”
细声带些哭腔,仿佛也受了他偌大委屈跟惊吓。
她低头,只见眼前一片模糊,周遭无景。
抬手抚了抚他头顶,嗓子涩住:“母妃累了,想进去歇息下,一会儿祀礼开始,恐怕要在殿前守几个日夜。”
她声音嘶哑又沉闷,一副失魂落魄模样简直瘆人。
夏辰安执起她的手:“母妃,您是身子不适吗,脸色好差。”
许襄君点头动作顿住,摇摇头:“就是累了。”
平珠走上前来行礼,许襄君将夏辰安的手递过去,自己转身进了屋。
现在上宸宫人多繁杂,她要出去怕是有些难,过会儿皇后祀礼一开便更是不得空... ...
想着黎至,怅然间低头,衣袖已被拧皱,掌心也被自己掐出了血。
她跌撞到桌前倾了碗冷茶,一口又一口地灌,四盏下腹神色才清醒几分。
许襄君拧头出去,平珠牵着夏辰安正在门前忧心忡忡看她。
许襄君稳稳烦乱心神,问平珠:“今日顾贵嫔可有去御前?”
她可有帮黎至一二?这减下来的三十杖是不是顾元菱。
平珠听到这人,忙松了手,走近附耳,将顾元菱在殿前殿内遭遇说了通。
许襄君听罢愈发站不稳,脚下趔趄。
平珠用力拉住人、兼她自己死死撑住桌面,人才没有倒下。
素瓷的脸嵌满悲痛愧疚,嗓子滚涌好大股酸涩:“那我先去看看她。”
平珠拉住人:“娘娘,来得路上辰安说皇后薨逝,一会儿后宫全要去灵前跪礼,外臣也要入宫在大殿前跪礼三日,轮礼七日。现下怕是不得空,您... ...糊涂了。”
许襄君拧开脸,不愿看门前有几分与夏明勤肖像的夏辰安,恍然哭笑不是:“是,我有些糊涂了。”
现在脑子确实不太清醒。
这话才落,殿外便进了人,捧送丧仪服侍,诸宫宣旨,所有人去立政殿跪礼。
平珠将衣裳捧至近前:“娘娘,妾伺候你。”
她才取了盘中衣裳,许襄君却按住她的手,抬眸看平珠:“我服侍你。”
平珠人惊怵着一怔:“娘娘,不合规矩。”
许襄君从她手下取过衣裳,亲手给平珠穿上,夏辰安在门前戾色瞧里头,自己却被其它宫人伺候着服不能动弹。
腰带正扣好,许襄君握住她手,凄声:“平珠,辰安我会还你。求他日,你给黎至留条生路。”
平珠惊得肩胛一颤,唇角抿动不知说什么。
抬握住许襄君胳膊:“娘娘要做什么。”
许襄君摇摇头,不言,不语。
许襄君自己衣裳还未套好,夏辰安阔步进来,直面平珠,满是戾气道:“平顺成罔顾尊卑,你该当何罪。”
他小小年纪天威自成,肃穆谨严,平珠双膝一软,提裙便是要跪。
许襄君伸手将人拦起,冷厉看向夏辰安:“日后待她要如待我这般,你受不起她的礼。”
随后握紧平珠臂膀,将人提到自己眼前:“日后你再跪他一次,我便让他跪一个时辰。”
平珠看看她,看看夏辰安,尽是无措。
夏辰安满脸惊愕不解,许襄君不管不顾,指着夏辰安:“你与晋王先去,我要去一处,一会儿我们立政殿见。”
平珠知晓今日御前之事,当她是要去见黎至,点点头:“妾定会照顾好晋王殿下。”
许襄君不想同他絮话,转身便走。
出门新来的宫人要随侍,她下令止了,自己只身出殿。
黎至看着眼前平稳娴静的人,那人娇笑:“黎常侍好手段,本宫这般精心筹算大半年,竟被你三两日时光查清,你好生厉害。”
黎至拧眉,哂笑:“奴才请娘娘赴死。”
以命还了襄君两次将死未死的局。
许襄君此刻站在一间暗屋,垂颈榻上偶有气息的老妪耳畔:“嬷嬷,最后一支药给我,我们一道请陛下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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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孝懿皇后
◎这个字此刻四分五裂。◎
皇后薨逝, 秦贵妃顺势接手后宫诸种权务。
许襄君位份也在前列,夏明勤忌惮秦宣匀独势,便划了她协理之权。
她近时忧心忡忡心境不大好, 秦宣匀说什么她便做什么,不多嘴不多行, 敷衍行到无错。
除了跪礼, 就在殡宫为皇后抄经。
太子中毒一直昏迷不醒,便是醒了, 知晓皇后为他仰药求证清白,届时身子也不知熬不熬得住这遭锥心。
眼瞧屯兵之举证据确凿, 诸多老臣闲时瞧太子、围商也无用, 太子注定失势,秦贵妃行事不自觉目无余子起来。
夏明勤撑着天下狂言力扛太子, 再则皇后为证太子清白脱簪待罪一夜、仰药皭白, 现下朝内外事无人敢论此事。
阖朝都等着太子贵体康愈、过了国丧, 再谏请陛下重提此案。
许襄君灵前跪了五夜五日, 兼杂处理秦宣匀分派事务, 丝毫抽不空。
如今接了协理之权, 便是有空,众目睽睽下她也无法从人眼前消失片刻, 她因身份被彻底困守在立政殿灵前、众人眼下。
此时跪累了, 许襄君松身坐在后腿上, 略微仰眸吐息,指腹钩住膝头玉铃, 在掌心握了又握。
殿正中挂一幅能遮蔽棺椁灵柩的帐幔, 正中书一大大‘奠’字, 帐幔前空中悬吊剪有各种图案的条形白纸吊帘, 四周挂满灵幡。
耳畔梵音袅袅,殿内烛火通明,入目烟霏露结。
殿内人多,却都不敢作声。
这样的白刺目,实在刺目。
她再一次想到黎至,泯然失神。
跪在她前首的秦贵妃偏侧瞧她,视线落她手上,提眉抿笑:“妹妹这么喜欢陛下送你的玉铃?这些年就是这件饰物不曾换下过、日日佩戴。”
许襄君漠视不作回应。
秦宣匀瞧她素孝素髻,浑然的风流灵俏从骨相而出。
这般妙华年岁陡然让她不适,兼加许襄君这两日安稳不争,此刻又将她说的话不放在眼中,伸手劈夺过她手中玉铃。
许襄君手疾眼快闪躲,避开了这个动作,玉铃妥当收进袖中。
隽眉颦蹙:“贵妃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秦宣匀掐眉提裙起肩,略微俯看她:“这几日你心神不安,倒是在乎这物什,你当真喜欢陛下?”
试探话下浅夹了妒恨。
许襄君瞥眸,对她这种无端情绪哑然,真不知夏明勤这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她起膝将蒲团扯远些。
秦宣匀也扯蒲团,凑近倾身:“不说这。皇后薨逝那日陛下本伤心欲绝,斥了含元殿前所有宫人,一律当场杖了殉陪皇后。”
“听闻康常侍得空凑近呈递了一物,陛下便对皇后敬而远之。你瞧这两日,若非陛下必得在场的情境,陛下便不曾来过殡宫。”
她笑笑,指尖戳戳许襄君膝头:“你说康灯呈递的是什么,竟让陛下顷刻间厌恶了皇后?”
许襄君晦眸,拂去她的手,冷腔冷意:“不知。”
一副不想交好、无我无关意思跃然,且表意明了。
她心绪疲惫,无力与人周旋,满脑子只想该如何合情合理从此处、陛下御口下离开。
秦宣匀瞧她这态度是要冷交,正要启衅,殿外陡然一阵匆遽杂乱脚步声,繁音促节逾来愈近。
谁能在皇后灵前如此失了规矩,到陛下耳边一会儿是要落责。
这当头陛下心气不顺,赶上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委屈。
她与秦宣匀一道吊眉循声扭身,许襄君跪坐转身尚未看清来者,一只手便将她推搡摔到一旁。
她没防着摔出去好几步远,胳膊因撑地不及折了下,腕子登时肿起来。
秦宣匀因站着,避退几步便躲过祸事。
那道白色身影直扑幔帐后的棺椁,亟亟推扒棺椁。
哭喝:“母后,母后,儿臣来了,您醒醒,醒醒。我没屯兵,没有,您不用替儿臣自清,您听见没有,听见没... ...”
嘶鸣声震殿,声泪俱下不忍人闻。
许襄君看着幔帐那边衣冠不整,散袍赤足苍凉身影,缓缓起身,握了握自己已然浮肿的腕子,心中陡然一计。
敛眸莞尔扯唇。
黎至受刑养伤,康灯随侍陛下,殿内替陛下守着的内侍是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