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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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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弈亭有些好奇地接过,这些个小像上的姑娘都是黛眉水目、滴粉搓酥,矜庄神情中又含了些妩媚,傅弈亭草草扫了一眼,先是不解,后郑迁又笑着让他再仔细瞧。傅弈亭这才发觉眼熟,原来这些女子都是照着萧阁的模样寻的!眉目之间多少都与那人有三四分相似!

郑迁瞧傅弈亭脸色变了,手也开始发抖,正在暗自得意,脸上便被狠狠掴了一巴掌!

这一下太过突然,傅弈亭用力又猛,郑迁一个踉跄便跌倒在地上。

郑迁!你是活腻了?!傅弈亭气的浑身乱抖,大口吞吐着寒空中的白气,俯身揪住他官服的领子道,朕的心思也是你来胡乱揣测的?!

郑迁已经全然懵了,面前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他只讪讪道,臣,臣知错

不远处站着的太监们还从没见皇帝发这么大的火,也从没见这平时耀武扬威的内务总管大臣如此狼狈,谁也不敢上前来扶,只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

你根本不知!傅弈亭松开他的领子,把他掼在地上,怒道,朕素来喜你有几分小聪明,办事灵活,但朕最恨你把这种小聪明用在朕身上!你把朕当什么了?嗯?!

郑迁在心里默默叫苦,他自恃是拍马屁从不失手的,怎么此次拍马蹄子上了再者,皇帝也太不讲理了在骊山时自己投其所好,献进的宝物这位主子不都照单全收了!还高兴得跟个孩子一样,现在这是怎么地了呢

他趴在地上苦思冥想自己哪里出了差错,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位大秦皇帝就是个炮仗性情,而那广陵王萧阁就像火把,可不就是一点就着?!

郑迁想明白了这一点,发誓再也不提萧阁,同时又为自己前途担忧,皇上不会一气之下把自己赶走了吧?就像前段时间滚回西北的李密一样?

他仍趴在地上,贼眉鼠眼地抬头去看皇帝,发现那塞满了火药的炮仗已经又站回到城墙上了,居高临下地问,郑迁,地上暖和吧?舒服吧?

郑迁知道他发作一通,气已消了大半,于是狼狈地爬起来,哈着腰道,回皇上!暖和!舒服!

周围小太监们无不抿嘴偷乐。

以后好自为之。傅弈亭撂下这句话便转身而去。

郑迁这才松了口气,灰溜溜拍拍自己身上尘土,又捡起散落一地的小像塞进怀里,重新直起腰板儿,狠狠指着小太监们威胁,这事敢说出去,别怪本总管撕烂你的嘴!

傅弈亭在城墙之上大步流星地走着,自中部神梓门疾步下阶,直奔承宇殿而去,这时汤城已下了太学,在这里等候了。这是整个皇宫中最小的一间宫殿,隐蔽在花园的假山石后,明为皇帝做私人书房而用,其实是傅弈亭处理机密事件的所在,也是他设立情报机关洞烛司的核心场所。

书念的还好?傅弈亭迈进殿里,汤城已经把茶泡好了。

回陛下,好着呢。汤城心虚地笑着,搔了搔头顶。

今天讲到《中庸》了?给朕背上一背。傅弈亭喝着茶命令,他可算是爽快一把,此前被先生逼着背书的烦恼,如今全部转嫁到汤城身上。

唯天下至诚,为能啥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啥啥其仁!渊渊其渊

傅弈亭听着他胡言乱语,掌不住一口茶喷出来,别背了!不堪入耳!朕算看出来了,你不是念书的料!

万岁,正是了汤城略带沮丧地道,李将军怎么走了,我还想跟他学武艺呢

你现在身手可以了。不用他李密指教也能担当大任。傅弈亭将他叫到跟前,豫地的事儿,有反馈了么?

萧王爷已回去了,又是在龙门呆了十余天他好像生病了,这些天源源不断有属下从药铺拿药过去。

傅弈亭闻言眉棱一挑,而后喃喃道,生病了都往洛阳跑,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汤城叹了口气,萧王爷足不出户,没看出有什么筹谋,每年也只是年关才来像是赴什么约一般

算了,不去管他。傅弈亭仍未往那方面想,问道,还有其他事儿么?

汤城低下头去,仿佛有些难以启齿。

傅弈亭看他一眼便知有事儿,汤儿,有话直言,可不能瞒朕。

汤城狠狠心道,是陆大人

江平?!傅弈亭倒真的有些讶异,他素来信任陆延青,这下心里一下子提了起来,接着说。

他这几日也去了豫地,不过是在汴州直接去见了个人,倒也没旁的举动。

朕想起来了。傅弈亭起身缓缓踱步,此前略有耳闻,是前夏户部的侍郎,叫苏什么的,归了萧阁的那位?

苏云浦,是陆大人的同窗汤城叹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张豫地发来的密报递给皇帝。

傅弈亭看着其上同宿的字眼,冷笑道,他们二人为竹马同窗,在大夏朝廷之中不算秘密,但朕还真没有想到,陆江平现在还有这个胆子!怪不得他一直不娶亲!

汤城又低了头不敢做声。傅弈亭倒对此事斟酌出七八分原貌来,陆延青此前与豫王抗争,可谓鞠躬尽瘁,平时行事谨慎,分毫不逾越,极懂自保之术,这次被洞烛司抓了把柄,想必是情之所致冲昏头脑

傅弈亭思及此不禁促狭一笑,继而幡然醒转,萧阁多次在除夕前来到豫地,又是为了什么呢?

窗外疾风突然回旋呜咽,他终于适时地想起东山那个暧昧温暖的夜晚,是他俯在那人肩头发问,以后还能一起过年否。

难道他是来等我

傅弈亭的脸腾地一下烧红了,拿着密报的手也开始发抖,上阵临兆亿敌军他也没这么慌乱过。

绝不可能,定是我自作多情必有其他缘由

傅弈亭怔愣想了片刻,又开始给自己打退堂鼓,汤城瞧着皇帝脸色忽红忽白,时而站起,时而坐立,熬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想笑又不敢。

这时门口洞烛司侍卫来报,兵部尚书陆延青在颐章殿等候,有要事求见。

汤城一听,便要回避,傅弈亭看他心虚的模样,只轻轻一笑,自己出门沿着蜿蜒斗折的回廊,往颐章殿而去。

作者有话说:

傅炮仗X萧火药 哈哈哈

第59章 玄英冷夜

江平啊,有什么事儿?傅弈亭走到珐琅晶椅上坐下,陆延青跟着趋进殿中,跪下给皇帝行礼,官帽压得很低,几乎看不到他的面容,全然没了往日谈吐自如,意气风发的模样。

回陛下,臣近日思忖良久,深知罗刹国乃大秦北部最让人忧心之不安因素,此时亟需将领去协助虎威将军林益之秣马厉兵、未雨绸缪。李密将军既已回了金城,臣则愿往北疆而去!还望陛下成全臣为国效力之心愿!陆延青像背书一般一连串儿地说完,头也不抬。

傅弈亭原想在陆延青得意之时敲上一棒,可见他这副阴沉模样,反倒不知怎么办了,遂疑惑地道,你身上有战伤,前些年劳苦功高,朕不忍心放你。再者,京城的兵务也离不开你。

各地塘报,兵部诸位同僚可协同陛下处理,至于京城防务,臣倒觉得可以适时交给汤城等人,而后由陛下直接调配管理。陆延青自顾自地说着,仍不抬头。

傅弈亭不禁笑道,你倒把自己择得干净!他其实今日本觉得不好问,但又看了看陆延青灰白的脸色,心里实在好奇,因而摆手将他叫起来,江平,你先进来,朕有话要问你。

这时陆延青才困惑忐忑地站起身来,他随皇帝走到里间,在临清砖上的软垫跪了,偷偷看了看傅弈亭的脸色,但仍揣测不出来什么。

江平,朕听说你有个发小同窗,此刻在扬州? 傅弈亭歪在罗汉床上,慢条斯理地问了句石破天惊的话。

陆延青只觉得头脑中轰然一响,额上冷汗立刻冒了出来,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平静,正是。

傅弈亭嗤笑道,前朝大夏兵户两部大吏,各事两主,倒是挺有意思。随即又问:有什么法子能把他争取过来?

陆延青想编出个方法搪塞过去,但他是个思虑高远之人,知道今日皇帝将这话问出来,就已然是将自己逼到万丈深渊的悬崖旁,再怎么迂回也难逃此劫,他把心一横,打算坦诚相对,只隐去了自己那份情意,回陛下,我与他自幼相识,最是了解他那脾气相当执拗,想来是争取不得;再者,自南北对峙之日起,臣已经与他断了联系。现下恐没有旁的办法

也是。傅弈亭转着手中茶碗盖玩,他要是有争取过来的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跟着萧阁。话到此处,他脸上浮现出阴冷的笑容,朕倒是有个方法,就不知道你舍不舍得。

每次看到皇帝这样的神情,陆延青都觉得寒意渗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遂低下头去,陛下请直言。

既然于我们无用,那便除掉他。 傅弈亭道:听说那苏云浦不会武功,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陆延青的汗水沿着官帽一颗颗地流下,滴在面前的地砖上,他心里激烈交战,这片刻功夫,难捱犹如头悬千斤铁鼎、身坠万丈冰窟最终他深吸一口气答道:陛下,恕臣无法办成此事,请陛下治罪!

傅弈亭一点也不惊讶,他明知故问道:你只消告诉我为什么,我便不治你的罪。

陆延青想着与苏云浦往日的情谊,几乎情难自禁,他又快速冷静下来,斟酌着语句回答:臣与苏云浦自幼相识,又一朝为官,交情甚笃

哼,好一个交情甚笃。傅弈亭冷笑着扔给他一张密报,陆延青打开一看,上面的主人公正是自己,那上面居然还写着他们在豫地同房过夜的事情。

陆延青双手剧烈地颤抖着,怔怔无言。

傅弈亭盯着他问:江平,你喜欢他?是么?

陆延青的眼泪走珠儿般落下,他匍匐于地,臣万死!

这算是一个明确的回答,傅弈亭狠狠吸了口气,喃喃自语道:喜欢上一个男人真是荒唐

请陛下降罪!陆延青抱着必死之心再次叩头。

降什么罪?傅弈亭戏谑道,刑部条文没痴情幽会罪这一目。

陆延青听出皇帝口风,心下稍安,又低声道,他要成婚了。

傅弈亭心里一动,原来陆延清是为这个事情忧心,他又忍不住去想,如果自己大婚,南边那人会怎么想会不会也有那么一丝不悦?

跟朕说实话,你去见过他几次?

五六次,多是过年的时候。陆延青眼泪流了下来,陛下,臣知错了臣愿前往北疆,以身报国!

好一个知错。傅弈亭笑了笑,是错在喜欢上他?还是错在背着朕跟他幽会?原来你是因为受了情伤,才心如死灰地跟朕来请命你心思虽多了些,但朕依旧当你是忠臣良将如到了北疆去,好好和林子练兵

陆延青先是歉疚,听到后面又感激涕零,忙磕头谢恩,傅弈亭还想跟他说说军械造配运输的事儿,却觉火盆旁自己那小腿肚酥麻起来,几近失去知觉,他忙撤回腿来,那感觉却没似往常一般消失,反而似火燎烧延伸至头颈,带来一种可怖难控的晕眩,傅弈亭支撑不住,单肘撑在桌面上,江平,你回吧,等开了春,再带兵北上

陆延青听他声音不稳,再抬起头来,皇帝脸色已变得极差,他心里一慌,忙起身问道,陛下哪里不适,可要宣太医过来?

朕没休息好,歇息片刻就没事了,你去吧。傅弈亭强忍着摆了摆手。

*

二更时分,宫门早已下钥。贺晨歌在皇宫西侧的紫苏殿内翻了翻医书,又查了一遍需报备购入的药品,实在无事,便和衣躺到了榻上。她是太医院内唯一的女医,正值桃李年华,因为自幼喜好医术,更有医德仁心,通过了医试,因而被与吏部对接的地方官员从辽东带到京城。

傅弈亭用人选官不拘年纪、家世,更不在乎性别,但凡有能力者都能进入秦宫内当值,这在历朝历代倒也少见。

贺晨歌原抱着与今世顶尖医者学习精进的目的参加太医选试,但她还是太天真了,这紫苏阁内,每个老头子都是老奸巨猾,谁肯跟她这小丫头多说一句?皇帝尚无后宫,她平日里也就是偶尔奉敕命瞧一瞧身体有恙的大臣,再见识一下太医院内名贵少见的药品,其他的时间只能自己闷头苦读,她当真是有些后悔了,在辽东自家医馆尚能治病救人、为善一方,而在这皇宫里,她却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贺晨歌吹灭了烛火,正打算安歇,便听得有人急促叩门,

她心里一惊,忙起身把门打开,明黄色的腰牌便举在了眼前,继而她看见一个身着内卫服的男孩子,浓眉烁目的面庞上满是焦急,声音却压得很低,现在跟我进宫,从偏门。

贺晨歌的睡意顷刻间消散,她立刻回身提起药箱,与那男孩从偏门闪身出去,门外早有一顶小轿候着了,男孩子在下面疾步快走,两个抬轿的侍卫也是行得飞快,却一点儿脚步声不闻,可见他们三人的武艺之高。

贺晨歌手心渗出汗水,她知道多半是皇上身体出了问题,她心里闪过无数个猜测,却越想越乱,正忐忑不安之时,已到了皇帝的骊眠宫前,男孩子替她掀开轿帘,引她进入寝殿,贺晨歌发现这宫内连一个侍立太监也无,正觉惊奇,再抬眼时,眼前正是重重珠帘,皇帝已坐起在龙榻上了。

贺晨歌跪拜行礼,太医院吏目贺晨歌叩见陛下!

傅弈亭不说话,只点点头,一旁的汤城便轻声道,贺太医,快起来给皇上诊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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