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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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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这些人都像是一帮无赖,根本没什么用。但是无赖也有无赖的用处,他很有些生意是透过这些人网罗的,也因为与他们来往多得是人怕他——这世道,只怕别人看不起你,人怕你用好了也是有好处的。

这边厢说话,先与周世鑫行礼,管叫大哥。又再见周世泽却是不认得的,周世泽本来常在军营里打混,不怎么来家,与这些人竟是从来没见过的。周世鑫只拉着周世泽与他们道:“这是我族里兄弟,叫做周世泽的,人家年纪轻轻已经很了不得了,继承了我叔叔的千户官,早就是沙场里走了多少遭的了。”

听的是这个来历,又见周世泽穿戴不俗,这些人哪里不晓得底细。立刻亲亲热热也叫起兄弟,着力奉承起来。几人先到大酒楼上吃上几杯儿,一会儿其中有一个便道:“今日倒是运道好,不知遇着了大哥,还新认得了世泽兄弟。我倒是有一件事要与大哥说的。”

“这时候咱们兄弟几个只在大酒楼里干喝酒,还不如去琵琶巷子周三娘那里走走。一样是有酒有肉,还有姐姐们在,混业混过去了——这原是周三娘托付我,说大哥好久不来,只怕是忘了她了。我见她整日只顾慕你来家,好不可怜!况且今日还有世泽兄弟在,也当是带着世泽兄弟认认门了,一起去进去走走。”

周世泽本来就知道这是些什么人,原不欲交往,只因为周世鑫的面子,撇下不得。本打算在大酒楼里吃酒,就算应付过就是了,没想到这些人还有这一出,因此十分皱眉,当时便是要拒的——这些人要去行院里便自去就是了,周世泽却很看不上这些。

周世鑫有一样是这样的,同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原来同周世泽交往,自然知道周世泽不是个胡混的。周世泽不曾像个道学先生一样说道他,他自然也不会叫周世泽一起行这事儿,找他不痛快。

因此见周世泽皱眉头,立刻说道:“罢了,你们别请我这兄弟了。人家才刚刚新婚,我那弟妹正在我家坐着与我家奶奶说话。两个年轻人才是情热的时候,叫我这兄弟去他也是不去的,何况真与你们闹这个通宵,我弟妹怎么说话?”

在场的都是消息灵通之辈,其中一个眼珠一转便道:“我仿佛听见过一点影儿,说世泽兄弟是打江南那边娶来的嫂子。这也难怪了,又是年轻人,该是被老婆管住了。”

这本是激将法,周世泽却不受他们激。最后这些人也只得偃旗息鼓,在大酒楼里混过了半夜。最后分散,只有周世鑫与周世泽两人是一道回去的,他便调侃周世泽:“我那弟妹就算是个天仙你也不必这样听话罢,男子汉大丈夫的。”

他本就知道周世泽就是不喜那些事情,却偏偏说周世泽是怕老婆,也就是戏谑调侃了。周世泽却是懒得理他,他不乐意随意与别人谈论祯娘,特别这是一个男子。

正说着话两人总算到了周世鑫家,也没有别的通报,只去了女眷哪里。周世鑫前头还在与周世泽说话,后头准备着见弟妹,这一会儿却像是失了神一样——他一下想起之前自己说过‘就算是个天仙你也不必这样听话罢’,心里跳脚!竟是一下给自己说着了。要是有个这样的妇人,自己也该是顶顶听话的。

果然是祯娘这时候坐在灯下——应该是有些醉了,便是脸上沁出一层胭脂红来,映着恍恍惚惚明明灭灭的灯火,分明是惊心动魄!

周世鑫自然不是什么雅人,想不到那些诗词赞美。只是勉强收敛了心神,送走周世泽祯娘两个后心里有个苗头,越来越旺。

第90章

周世鑫原本是知道周世泽讨过门一个媳妇的, 不要说当时进城里祯娘那一路嫁妆排场好生热闹,只说周世泽与他有交往就不能闭目塞听了去。

前头没进门的时候有人与他说过:“就是你那族兄弟, 已经做了千户, 封了将军的。之前见他准备聘礼好不精心!原来是谁家, 是如今安应榉将军的侄女儿!人家是甚样出身, 金陵国公府里的人,这样的人家再没得错的。你还不知安将军这侄女儿生的怎么标致,我可听人说了, 上画儿只画半边儿,也没这么俊俏相的。”

当时周世鑫只觉得好笑, 问道:“人家还在金陵的,你哪里得知这样的事儿?莫不是你有千里眼一样神通, 隔着千百里也晓得人家长的什么样子,是胖是瘦,是长是短?”

那人只是讪讪道:“看大哥你这样说的, 原不说江南那边的水灵女子, 既然是千娇万宠的大小姐, 堆也堆出个美人了。何况我是真知道, 恍惚记得是哪个一起去金陵送聘礼的小厮透出来的。”

周世鑫自然不信, 这一句恍惚就真是恍惚了,哪里晓得真假。况且他知道周世泽家里管理门户可不是他们这样,中间严格, 哪能未过门妻子的容貌怎样都能流出来!信这个还不如信周世泽过两日能与他去一起喝花酒快些。

后头祯娘进门时候的排场他倒是看过,当时心里也是羡慕了一回——他向来也是个发老婆财的, 小妾里头多是带财进门的富孀。但乍一回见到这样的摆设排场还是心里噗噗嗵嗵地跳,只恨自己遇不到这样的好事儿!

为这事也是叹了一回,还多喝了几杯。直到家去,晚间一起去了周世泽家观礼的正妻吴氏还与他说话,只说起在新房里事:“原来周千户娘子是这个样子,年纪只有十六七,生的灯上人儿也似,一表人物,好标致,知今博古。我是见过几个人物的,远的不说,只说家里几个妹妹外头人谁不称道的,只见了这位,再没言语,不敢说话,也是打了嘴了。”

有接着道:“我见她,恰似会了几遍,好不喜洽,这正是人的眼缘了。且你没见她房里,真是大家小姐出身,房里到使着十几个丫头,三四个嬷嬷,四房家人媳妇。这还是近前的,也不知道在家的时候有多少做粗活的。”

周世鑫这才想起,虽然是胡诌,却也让之前一起子人给诌对了,是个大大的美人!心里叹了一回周世泽人财两得。却没有多想到底是个怎样人物,只当是吴氏说的过了,拿着自家几个做比,她本就不忿她们,有什么说的。于是只道:“只听说是如今九边安将军的侄女儿,家里做海上生意的,这样的人家陪嫁能少了钱!”

周世鑫这就没想过了,直到今日周世泽带了祯娘上门吃酒,回来时候才算是见了。见了这一回也就知道以前的美人竟是白白见了一样,他好容易才不至于众人面前露出痴像,只是心不在焉是有的,中间偷着觑过祯娘,实在越看越着迷。

祯娘才十七岁,比周世鑫这些老婆们自然年轻的多,又比外头才刚刚梳笼的一个十四五岁的莲姐儿年纪大些。只是只看肌肤、眼睛这些,比莲姐儿还鲜嫩的多,眼睛也是清凌凌的,只是扫过周世鑫一眼,他自就酥倒了半边身子。

况且不看什么容貌,祯娘的仪态也是他没见过的——原来还与圆大奶奶几个吃酒说笑,这时候来了外男自然整肃起来。只端端正正,好好与他行了礼。请周世鑫拜见,别的且不言语,只让人觉得是天外飞仙落了凡尘。

说周世鑫得了这一声,连忙整衣冠行礼,恍若琼林玉树临凡,神女巫山降下,躬身施礼,心摇目荡,不能禁止。拜见毕下来,祯娘与周世泽就要离席回家,他却一径拦了下来,道:“这哪里就要走,原来是我这做大哥的招待不周了!咱们这就重新摆过茶,让唱的唱两折下来。”

到底没留住人,只是晚间两人走的时候周世鑫却暗找了个由头离了众妻妾偷看祯娘上车。祯娘这时候披上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带着金钏玉珮。周世泽亲自扶着,家人打灯笼,簇拥上车而去。

周世鑫原本就是个酒色上饿鬼似的的人物,见了祯娘这样的立时便饿眼将穿,馋涎空咽,只恨不是自家的。这会儿见周世泽夫妻去了,也只得悄悄从园子回廊去了后院,到了他第四房小妾赵五儿的小院儿里。

这个媳妇原是小人家出身,眼皮子忒浅,常常有些手脚儿不干净,偷盗婆婆家东西往娘家去。丈夫知道,常被责打。后头实在过不得,被休到家去了。只是到了家里,没得一个进项,靠着家里养活,倒是被家里嫂子们嫌弃。

好在这赵五儿有一桩好处,生的有些娇俏,在街坊邻里也算是第一等的姿色了,又很是会打扮。有一回被周世鑫瞧见,一来二去便刮上了。原来只当一个傍家儿养着的,没想到她肚子争气,怀上了一个孩儿!

周世鑫如今三十出头的人了,却只得一个女儿,其余的一概没有。才知道赵五儿身孕,也顾不得其他许多,就把她娶进门来,不能让个孩子做了奸生子。只是到底没得运道,三个月的时候胎没坐稳,没生下来。

赵五儿本就是周世鑫一众妻妾里‘出身’最坏的——她们算出身就是看身家的,说起来还有行院里赎出来的,不比她低?但人也有钱,比她在这后宅里稳当。因此她平常就是在希宠上最上心的,今日又撞着周世鑫半醉半醒模样,如何不从了?

只是事后见周世鑫依旧一副半醉的样子,就道:“前几日你与大姐姐做衣服,说是年节上头待客穿出去好看。只是除了大姐姐要见客,咱们这些人就不要见客了?别人还使得,只我一个衣裳都是旧年的,你怎么说?”

周世鑫其实不醉,就是原本半醉的,这时候也醒了。平常时候听赵五儿问他讨些衣裳鞋脚首饰之类,为这个百般讨好他,也有些趣味。只是今日才见过一个最最上心的,却是不能动,拿了老婆解馋,不想又是这样声口,一时面目可憎起来。便侧过了身子,只做听不见的。

赵五儿却也不忿,自家这个冤家有钱是有钱,家里哥哥嫂嫂见自己嫁了他如今再不啰嗦,都奉承起她来,可是让她出了一口之前的恶气。只是这日子也有不好的地方,他再有钱对内却是吝啬的,只肯往别人家的女儿和媳妇身上使钱。

而在这周世鑫家后宅,钱却是立身之本。没得银子,就是使唤一个丫头小厮的也是使唤不动——她就是光着一个人进的周世鑫家门,陪嫁丫头是没有的,银子也没得一分。

就算这些不论,还有衣服首饰这些。除了周世鑫家每季定例,她哪里来的别的?只是没得这些,如何装扮出样子勾住周世鑫,如何在下人上头抬起头来——似郑素娘那样的,既没得钱,又从汉子手上讨不着一分一毫的,就连得宠些的丫鬟也敢踩到她头上!

这时候她极力服侍周世鑫自然就是想要一些好儿的,却不想周世鑫格外不爽快,因此道:“你这时候怎的又这样难缠吝啬?你总归想着这事给自己老婆用了就是,好歹我穿出去是与你争脸,总好过贴了外头不知哪个婆娘!”

周世鑫躲不过,只得道:“就你最作怪!但凡有个衣裳首饰花儿粉儿的,你都要争抢。罢了罢了,过几日我让潘裁缝家来,你就到家缎子铺子里挑两块尺头,做一身新袄儿,一身新裙子就是了。”

遂了了心意赵五儿又十分温顺起来,只是笑着道:“那我可得好好挑一番,再不要上回一个媳妇送过来的那纱片子一样的,糊弄谁呢?好生没意思。”

说到这里她又提起:“今日见了一回你那族兄弟周世泽家的大娘子,啧啧啧,好阔绰的人儿,那样的打扮应该是江南那边的新风尚,还没传到咱们这边来。你说我与潘裁缝说,让他照着样子做一身与我好不好?”

见周世鑫不响应她,便撇撇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人家那一身不是那么好仿的,又是皮袄儿,又是织金罗,又是妆花缎子,你且舍不得!况且咱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罢!人家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这一回大姐姐陪她吃酒,赠送的礼品,大姐姐的好东西,咱们就像是打发丫鬟,得了一匹缎子,一个手串。”

她本意是与周世鑫抱怨,一个是不忿祯娘这样分别圆大奶奶与她们,另一个是借此得些周世鑫的怜爱,与她找补些。就是没什么所得也不打紧,总归嘴上过瘾出气了。

却不想周世鑫翻身起来,神色也是发怒的样子:“你只清楚你是什么身份!你大姐姐是我名堂正道娶进门的正妻,本来就与你们不同,怎的?你还想比肩起来?人家正是自己守礼才是这般,你倒是说这话,可见平常不把主母放在眼里。你最近就别跟着一起出门做客了,倒是丢我的人!”

在周世鑫府邸里没有什么事儿是避得过人的,昨日晚上赵五儿让周世鑫教训过一回,正月里禁足。第二日就满府里知道了,不止如此,就是昨日那些对话也有些丫头小厮传扬,分毫不差的,只怕是哪个在小院儿窗户底下私窥罢。

圆大奶奶这边自然也是知道了,满心欢喜,这是周世鑫难得这样给她脸了!又想起昨日才同祯娘说过这些,赵五儿的抱怨也是为了祯娘的礼物起来,一时倒是觉得祯娘是自己的福星了。不然为何她才来这儿,自己便是事事顺心?

周世泽这边夫妻两个自然不晓得周世鑫家为了祯娘能够有这样风波,两人依旧是小夫妻两个自己日子,只容得下对方,想别个少。

等到第二日,原来是要去周世泽外家的,偏偏周世泽磨磨蹭蹭。一径抚摸祯娘脖子,再不肯放开。祯娘不能起身,只得在他耳边道:“就这样喜欢这段脖子?我看你时时就要啃一口的。”

祯娘凑的近了,周世泽她绵延的气息吐露在自己耳边,心里越发痒了。便一下抱住祯娘,一手去了她背上摩挲,一手解她衣带子。嘴上吮着祯娘脖子,只含含糊糊道:“我才不啃呢,一下就吃完了,只有一值吮着才能吃不完。”

一时又是耽搁了,等到祯娘梳妆的时候免不得瞪他。周世泽却不疼不痒,只把丫头捧上来的水晶盘子看了,这上头都是各样鲜花,让祯娘挑了可心的,簪了就是。

他乍一看还惊奇:“这个时节有什么花儿朵儿?难道是新近出的宫花。我是听说做的逼真,真假不分。”

祯娘只是背着他笑道:“好新鲜的语句,难道冬日里有个花戴就是新鲜了?往常难道不晓得冬季里有的是人家清供,正要用这样的鲜花呢!这个说来又有何难,只不过是坯土窑藏了,蕴火炕陪着,都是这样养活的。”

原来冬日多得是大户人家自己簪花,只是周世泽家里又每个女眷,他那里晓得。就是清供这些,他没兴过这些,也同样不知。至于别人家里,他那里会注意这些。因此到了这一会儿倒是为了祯娘几支花儿惊奇了。

惊奇之后他自然有兴致给祯娘挑个花,祯娘也不管,总之能送过来的都是适宜的,由他去罢。只是问他:“你与我说一说你外祖家的情形,我只听周妈妈提了一耳朵,里头亲戚是个什么性情却是一概不知的。”

原来周世泽母亲林氏正是家里的庶出女,与如今当家的兄长本就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或者说林家并没有她兄弟姐妹,等到她父亲和姨娘去了,那边走动大约就是一个面子情,你敬着我我敬着你,要说亲热是不能够了。

大约也是因此周妈妈并没有多提,反正总不会为难祯娘的,更与周家没得什么牵扯。说起来祯娘倒是喜欢这样的亲戚了,该有礼的时候有礼,该互相撑场面的时候就撑场面,也没有一家欠一家便宜。虽然比不得那些亲热的,但也算难得,说来最多的就应该是这样的亲戚才是。

果然也是如此,等到拜访完毕林家这边,两边都是好声好气的。互相叙礼只照着样子里。祯娘与一些表嫂之类人物说话,两边互相都没得所求,倒是舒服了许多。等到下午晌周世泽带了祯娘出去祯娘还要说。

周世泽却笑道:“你原来是这个样子,只是人家却是求着那样的奉承,恨不得人人追着捧着才好,这才是有权势的风光。”

祯娘只是看着他:“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你只问问你自己,你可喜欢这样?”

周世泽只是笑,一会儿才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我可喜欢这些了,男子汉就是要旁人给面子充排场的,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就是互相高看一些这才像样子不是!”

祯娘这却看也不看他了,只摇了摇头,干干脆脆道:“我不信。”

这下周世泽笑的更高兴了,看是在小雅间里,当时就抱住祯娘响亮地亲了一口。祯娘脸上多了一个油乎乎的印子,最后麻烦的,只能让外头送来热水,把脸上脂粉洗尽了,重新上妆,把个碎发抿上去。再不肯让周世泽凑过去了,生怕再麻烦一回。

直到晚间时候两人回家,马车经过周世鑫家门前,祯娘见他家这时候灯火辉煌,还有车轿来来往往,圆大奶奶果然带着几个妾室送客。倒是想起他家的事情,问周世泽:“他家到底什么情形,那些小妾似乎要越过主母去了。”

按说这话不该问周世泽,就是祯娘心里一时八卦起来,想要窥些人家的故事,也该叫了周妈妈等人,细细问就是了。周妈妈这些人也是女人,又常常在后院打混,这一条街上人家,周世鑫家里门户不紧,有个什么不知的。

况且她想要知道一些闲话却来问丈夫,怎么也有些奇怪别扭。只是她这时候随着心意,也没有那许多顾虑,竟一下就问出来了。周世泽似乎也没察觉哪里不对,只是拍了拍额头,身子往车壁上一靠,道:“我也不知,我难得家来,就是来了也不会打听人家老婆呀!这也不是什么,家去了让家里婆子与你说,这些事情没有她们不知的。我倒是觉得她们探听消息的本事了得,营里的斥候细做但凡有她们一半本事,草原上有什么能逃得过咱们的耳目。”

等到第二日,这一日周世泽与祯娘没得亲朋要拜访,也是难得的休息时候。祯娘倒是想早些起身,只是周世泽这歪厮缠人,又乱了一回,这才起身。临到起身,他打理的快,与祯娘道:“我好些日子荒废了拳脚,我去练武场那里走两遭,过一会儿与你来吃早饭。”

待他走了,正好有个祯娘院子里伺候的婆子过来。这婆子是周家人,原本就是在正院里的,十分乖觉,祯娘进门以来一力奉承祯娘身边这些人。祯娘问有什么知道故事多的婆子,身边丫鬟便提了她。

这婆子听说祯娘要与她打听事情,立刻喜的屁滚尿流。如今谁不知道,自家嫁妆丰厚又得了少爷喜欢的少奶奶正是铁板腰硬,后院再翻不出一个花,只要得了少奶奶的眼,以后什么不成。

知道是早间过来,听说祯娘起身便立刻在外头候着了。祯娘让她进来她只先给祯娘行礼,祯娘让人给她拿了一个绣墩儿,道:“我倒有个事情与你打听,外头街对面圆大奶奶家有几位媳妇,我倒是不清楚她们来历,问着些。”

祯娘原本在家的时候顾周氏从来不让她知道一些污七八糟的事儿,她平常往来的也没有多少这样的。最乱的一次也就是小王氏院子里何姨娘那一档子,但用后院的规矩来说那回也是个寻常事儿。这次见了周世鑫家,妻妾间是这个模样,祯娘就是想探听一二。可见她就是再像仙子的人物,总免不得像个寻常妇人,有时也是要道些东家长西家短的。

那婆子咧嘴笑过,接了旁边小丫头递过的茶来:“少奶奶问我这个算是问对了了,不怕少奶奶小话,咱们这些婆子闲了就是要闲磕牙的。原来家里规矩紧,里头的事儿不许外头透,也不许多议论,这也是应该的。但是外头的事情就不该管着了罢,圆大奶奶家就是一个筛子一般,什么漏不出来,我们都是知道的。”

那婆子也不要祯娘发问,接着便道:“原来世鑫大爷是有个原配妻子的,只是福气薄去的早,这才续娶了圆大奶奶。原来也没留下一儿半女,只把留下一个二房小妾,原是她身边丫头提起来的,这就是那位郑素娘。”

“再后头三娘原本是后头花子街行院人家出身,当时是二百两一年给世鑫大爷包占的,后来也娶到家里去做了三房。说起来也是荒唐了,哪有好人家平白抬一个姐儿家里去的,真是想讨个老婆难道寻不着好人家的?”

听到这里祯娘心里已经是惊住了,只是面上看不出来罢了。在金陵多的就是秦淮河上的花船,一条河上香粉漂,不晓得有多少姐儿。但是真说到哪个姐儿从良,那实在是少,多是年老色衰后找些小手艺人聊度余生。只有那些顶顶的红姐儿不同,能进江南豪商的后宅,但自此之后也都是了无消息,谁知道生死。至于祯娘在金陵,真是没见过这些——或许是顾周氏有意不让她知道这些罢。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若说赵五儿这个小人家女儿被休后进门还算过得去,后头连着的五房六房竟都是富孀,死了老公再进入周世鑫后宅做妾的——她不是看不上这个,想她们也是少女嫩妇不至于为个死人一直守着,寡妇再嫁也不算什么。

只是这样掐指一算,周世鑫这后宅除了正妻和原配妻子留下的一个二房,竟全是这样出身——一个姐儿从良、一个弃妇再嫁、还有两个富孀新进。各样的倒也凑了个齐全!

“你们在说些什么?”

第91章

“你们在说些什么?”

周世泽这时候正好进来, 身上换过的是一身更利落的,原是为了行动方便。祯娘只见他身上出汗, 连忙唤人过来, 给他擦干净汗, 又换过衣服:“你就是常常这样就出来了?仔细外面冷, 内外一激就要风寒。”

祯娘自己且是一个小姑娘,却是像个做惯了主妇的,周世泽心里喜欢, 哪一句不应下,又抱着黏黏糊糊一会儿, 这才到了外头。这时候厨房已经送来了早饭,早饭饭食也简单。

丫鬟端了一碟子乾糕、一碟子檀香饼、一壶茶出来。又有

八个靠山小碟儿, 盛著十香瓜、五方荳豉酱油浸的花椒、酽醋滴的苔菜、一碟糖蒜、一碟糟笋乾、一碟辣菜、一碟酱的大通姜、一碟香菌,一时摆放停当。

也是这些日子吃的油腻过了,两人在外头拜访人家, 有时也躲不过酒饭。自在家的时候也是好酒好食, 这时候早间再不想那些油腻腻的, 让厨房尽捡着一些最清爽简单开胃的来, 故而送来这些。

两人用饭, 周世泽又问起来。祯娘只停了箸儿道:“本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昨日问过你的那件罢了,今日请院子里的人说了。”

这个祯娘虽然听了却没有与周世泽说的意向, 她想起来听些长短是有的,但与人谈论这些还是不会。这从小管到了大, 这时候让她与人说这些,她自己不知道如何开口,反而觉得别扭。

周世泽自然也不是要追问这个,况且周世鑫家的那些事儿,他自己不清楚,却猜的着一些。这时候只是转而道:“这些事情算什么,你只在家端坐着,以后稀奇古怪的事儿多着,到时候你还嫌听起来麻烦。”

祯娘却是不惧的:“听你说的倒像是有多麻烦一样,你家这样要是说麻烦,世上还有事情清楚的?况且我也不怕,平常有文妈妈替我出主意,我自己也不是个傻的——你不是也是我这边的?你总归帮我罢。”

周世泽几乎不假思索:“自然是帮你的,你是我老婆,难道我还帮着别个?不过你也别把我家境况想的无事,到底还有些麻烦,就是不当什么,时时来也是心里厌气。到时候遇到了,你只顺着心意处置就是,可别得了一些人的意!”

周世泽说这话的时候虽然神色随意,但祯娘晓得他,明白这才是真的厌恶了,于是问道:“说话不清楚的,我且来猜,就是鼓楼东街那边了罢,只有说起这家你才是这个样子。”

后头有周世泽解释祯娘才知道他真不是无的放矢,这位曹老太君聪明的很。若是她来出手,从来就是踩在线上的,也不越过一点儿。总之就是周世泽不至于翻脸,她又占着了便宜。拿捏这样好,真不像一个她这个年纪的妇人,不是老糊涂,应该是人老成精。

周世泽回忆道:“第一回这样的事儿那时候我还小,只十五岁,父亲刚刚去世我还在守孝呢!她倒是做好人,自在宗族里说已经说动了我家,愿意给族里捐些功德田,是为了给我父亲积阴德。只是原来没有这事的,她这样说出来只她倒是做了一回好人。那时候人只以为我年纪小,与那边是揭过去了,要走动起来,竟也信了。”

那时候曹老太君是想借别人的银子做自己的好事,至于周世泽闻起来只说是他父亲答应的就是了——人到弥留之际忽然醒悟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何必与自家人闹的这样僵呢。她只想着,这还是一个收服周世泽的由头,反正他小人人家,懂得什么。

只是周世泽从来是一个刚强性子,她那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他压根没上门去问,只是付出那些功德田的时候顺道宣扬自己是个不知情的,只是说不准是不是父亲有过答应,也不管其他,反正是好事儿就做了罢——只是以后当家的是他周世泽,别家的妇人说自家的事儿算是怎么回事!作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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