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内卷的修真界

虽然出世派修真者并不否认修真三定律，但他们对于功德体系的认识，和入世派修真者完全相反。

他们认为，入世派修真者将获取功德这件事功利化，本身就是走了邪路。

根据修真界的历史，过去几十万年里，几乎每一个千年都会有元婴后期大修士飞升仙界，但是在入世派修真诞生之后，哪怕是身怀圣品灵根、外加六道功德金轮加身的薄南客，穷其一生都没能成功飞升。

入世派将这个问题，归咎于几千年前的那次天道危机，却拿不出有力证据证明这一点；而出世派，则用薄南客的修真三定律，对入世派的理论进行了有力驳斥。

出世派认为，正是由于最近几千年来，修真者太过注重于积累功德，这才导致凡人的数量增长过快，影响了修真者的飞升大业。

根据修真第二定律，更多的凡人就意味着更多的修真者诞生；

又根据修真第一定律，更多的修真者，则意味着每个修真者分配到的人均灵气就会下降；

再根据修真第三定律，灵气浓度下降后，修真者吸收灵气的效率就会降低，这会导致修真者突破瓶颈的难度逐渐加大。

当今天地灵气已经过于稀薄，而灵石也愈发昂贵，没有家族提供财力支持的修真者，如果没有上品灵根的资质，甚至没有任何希望突破筑基期瓶颈。

而在几千年前，哪怕是中品灵根修士，在不借助灵石的情况下，单凭筑基丹都能顺利突破筑基期。

更不用说，当年灵石价格还不到现如今的十分之一。

经济学是一门研究分配有限资源的学问，在这个灵气有限的世界里，修真者自然也发展出了相当水平的经济学理论。

某些深谙经济学原理的出世派前辈高人，给这种情况起了个形象的名字——

修真者困境！

类似地球上的“囚徒困境”，出世派是如此诠释“修真者困境”的：

假设世界上只有两个门派——a门派和b门派，每个门派都可以选择积累功德，也可以选择不积累功德。

如果a门派和b门派都选择积累功德，那么天地灵气就会过于稀薄，双方飞升机会都很渺茫。

如果a门派和b门派都选择不积累功德，那么天地灵气就会相对充裕，谁都有一定可能飞升。

如果a门派选择积累功德，b门派选择不积累功德，那么天地灵气都会被a门派拿走，a门派就有很大飞升可能，b门派则飞升无望。

如果a门派选择不积累功德，b门派选择积累功德，那么天地灵气都会被b门派拿走，a门派飞升无望，b门派则有很大可能飞升。

在这种情况下，你作为a门派会发现：

b门派如果积累功德，你的最优选择是积累功德；b门派如果不积累功德，你的最优解还是积累功德。

因此无论b门派怎么选，a门派都应该积累功德。

反过来也一样，无论a门派怎么选，b门派也都应该积累功德。

这样一来，a门派和b门派就达成了唯一的博弈均衡，那就是双方都拼命积累功德，两败俱伤。

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a门派和b门派的最优解，应该是双方都不积累功德，但问题是，这样达不成博弈均衡。

只要某个门派背着另一个门派偷偷积累功德，就能显著提升飞升概率，傻子才不积累功德，这样一来很快又会发生“功德军备竞赛”，导致谁也没法飞升。

根据197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刘易斯的理论，在一个生产极度依赖土地（灵气）传统社会中，土地（灵气）又是有限的，所以新增的劳动力（修真者）也只能集中在有限的土地（灵气）之中，使得这些劳动力的边际产出近乎为0。

用二十一世纪最流行的说法，这种现象叫“内卷”。

就像二十一世纪华国家长养娃时，都恨不得自己家娃三岁学英语、四岁学奥数、五岁学钢琴、六岁学击剑，生怕输在起跑线上，拼尽全力也要卷死别人家的娃。然而这种内卷行为除了造成两败俱伤之外，对参与者没有任何好处。

在这个内卷到极限的修真社会中，出世派修真者同样面对这样一个不得不卷的时代。

因此，出世派修真者内部慢慢就分化出两个截然不同的流派——温和派和激进派。

无量剑派内部的出世派修士都属于温和派。

这些温和出世派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念圣贤经，除非刚好有斩妖除魔的机会撞到面前，否则决不去刻意积累功德，而是抓紧一切时机念经修炼，本着勤能补拙的态度，哪怕修炼速度慢，也要凭努力顶上。

这种策略虽然看起来消极避世，但其实也暗含了一定的博弈论原理。

因为积累功德虽然可以提高修炼速度，但是本身也要浪费大量时间精力甚至财力，随着试图积累功德的人越来越多，每多获取一份功德的成本就会上升，导致这份功德的潜在价值相应下降。

用经济学名词解释，这叫“边际效用递减”。

比如在“城市卫生理论之父”横空出世之前，没有修真者愿意去扫大街，你作为第一个去扫大街自然能获得无量功德；但随着扫大街的修士越来越多，你发现世界上的大街居然不够扫了！

这时候你要么就要去更远的地方扫大街，要么就出钱去购买“就近扫大街”的资格。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为了扫大街这点功德所付出的代价，会等于获得这些功德所带来的好处，整个功德市场就出现了一种博弈均衡。

而温和出世派背后的理论支撑就是，反正你们入世派这帮内卷狂魔，早晚会把功德带来的收益给“卷”没，那我干脆从一开始就不参与你们的内卷，这样纯粹的修炼，说不定反而比你们刷了半天功德，结果耽误了自身修行更好。

激进出世派的理念则要可怕的多。

他们认为就是因为入世派丧心病狂刷功德的行为，才导致了现在修真界灵气稀薄、无人能够飞升。因此，在激进出世派看来，入世派修真者就是所有想要飞升之人的死敌，一定要肉体消灭这些入世派。

根据天道法则，敌意攻击低阶修士积累的业力非常惊人，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但攻击同境界修士积累的业力就少了很多；要是越界挑战高级修士，并成功干掉对方，几乎不会积累任何业力。

因此，这帮激进出世派并不像其他普通修真者一样重视境界提升，而是像狂热宗教信徒一样，发誓要恢复第二次天道危机之前的那个淳朴的修真界。

这帮家伙成天研究越阶杀人的技巧，四处针对入世派同阶甚至高阶修士去搞“杀人夺宝”那一套“古代修士日常”。

激进出世派的代表，正是位于东荒州的九州七大派之一——归一门。

在东荒州，出世派和入世派几乎已经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仅两派之间的杀戮连绵不断，有的时候出世派为了灭掉入世派的修仙种子，甚至还会培养高阶修真者作为死士，拼着业力缠身也要对入世派的天才新星痛下杀手。

要不是薄南客建立的九州货币联盟确实方便了修真者之间的交易，并且对于人口暴涨并没有起到直接作用，归一门甚至都不会加入这个九州大地最大货币联盟。

虽然归一门的出世派如此倒行逆施，但东荒州的灵气浓度，确确实实因为修真者和凡人的大量死伤，而显著高于另外八大州，这也反过来证明了激进出世派秉持的理念确实有一定科学道理，给予了激进出世派修士极大鼓舞。

随着灵石不断暴力升值，各州的激进出世派也都有蠢蠢欲动之势。由此而言，之前在升仙大会上莫云岚的严厉举动便不难理解了

当今修真界，就是入世派、温和出世派和激进出世派三足鼎立的态势，其中入世派的整体实力应该是三派最强，而激进出世派相对弱势。三者形成了互相之间的博弈均衡，并且都无法彻底否定对方的观点。

如果说修真界有什么例外的话，那就是麻天衣本人了。

麻天衣出身入世派，却对于入世派的理论并不完全认同，但他也从来没有公开认可过出世派的理论。

除了他自己，恐怕整个修真界没有人知道麻天衣如今到底秉持着什么样的修真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