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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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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展”这称呼发信息还行, 要真当着面听人叫出来真挺浑身发冷的。秦展哆嗦一下转过身去, 多加了一杯酸梅汤。

他自己喝着一杯, 同时端着另一杯朝聂颖宇走去, 走到对方跟前伸手递出, 说:“宇哥, 你怎么在这儿啊。”

“瞎转悠呗。”聂颖宇接过喝了一口, 酸得直皱眉,“你不用管我,接着吃麻辣烫去吧。”

秦展说:“没事儿, 反正挺烫的,晾晾。”他抬头看看昏黄的路灯,又看看聂颖宇手里的《天龙八部》, 问:“我喜欢段誉, 你喜欢谁啊?”

聂颖宇想了想回答道:“我也喜欢段誉,那么多漂亮妹妹巴着他, 还有个最漂亮的王语嫣和他搞对象, 哪个男都得羡慕。”

秦展立刻反驳道:“我还真不是羡慕他那些, 段誉不是会凌波微步么, 我要是也会的话参加什么比赛都能拿金牌了。”

“这样啊, 你倒挺特别的。”聂颖宇把书放回书摊上,把酸梅汤也喝的见了底, “你回去接着吃吧,我溜达着准备回家了。”

聂颖宇抬脚迈出步子, 正和秦展擦肩而过, 这时秦展突然乐了,说:“宇哥,刚才回头看见你的时候吓死我了。”

没等对方问,秦展继续道:“千阳说多逛夜市就能遇见真心人,还说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刚才扭头看见你以后就想到了这些,吓得我都哆嗦了。”

聂颖宇一愣,随即语重心长道:“秦展,咱俩也挺熟了吧?那我就直截了当跟你说了,但你别深究为什么,我肯定是为你好。”

秦展看聂颖宇那么严肃,顿时有点儿紧张,小声讲:“怎么了?你说,我认真听着。”

“俗话说听人劝,吃饱饭。”聂颖宇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感情这方面,还是自己拿主意的好,听人意见也不是不行,但要看听谁的。我劝你别听阳阳哥的,他跟别人不太一样。”

秦展半天才反应过来,呼口气道:“你是说千阳喜欢男的对吧?放心,这玩意儿是天生的,我不会被他带跑偏的。”

聂颖宇惊讶道:“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集训有一天他喝多了,自己说漏嘴了。”秦展凑近一步,压低声音说,“他之前和冰冰在一起过,可是冰冰后来还是觉得比较喜欢女生,就把他甩了。”

聂颖宇张着嘴发愣,秦展嘱咐道:“你可别告诉别人,也别带有色眼镜看他。”

“好……”聂颖宇捏着空酸梅汤的瓶子走了,走到路口时掏出了电话,等对方接通后他眉毛和嘴角俱是一撇,“尹千阳!你不是人!”

尹千阳正在家起义呢,非要去广州,此时被吼得一头雾水,问:“我又怎么你了?我跟你说你尊重我一点儿,好歹我也是你哥吧?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小心你哥抽你。”

聂颖宇质问道:“你和冰冰怎么回事儿!你俩断干净没有?!你要是敢对不起我哥,我就把你揍得从此告别自行车!”

吼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尹千阳怕被家人听见便赶紧跑回了房间,锁上门骂道:“你学习挺好人怎么那么傻逼?幸亏秦展想岔了,否则小山不也就暴露了吗?”

聂颖宇一愣,本来雄赳赳过马路呢,瞬间没了气势,理亏又心虚地转移话题:“这篇揭过,阳阳哥,你真要去广州找我哥啊?”

尹千阳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带跑了,说:“我强烈要求一晚上了,我爸都要把我绑树上揍了。可是,可是吧……”

聂颖宇问:“可是什么?”

可是我特想他。尹千阳没说。

电话挂了,尹千阳也懒得找秦展那个大嘴巴兴师问罪了,他靠着门觉得浑身无力,毕竟回家后还没休息过,甚至衣服都没换。

尹千结敲门:“不闹腾了就早点儿休息,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尹千阳没应,等他姐走了又传来千刀的挠门声,他不开门也不吭声,后来千刀也走了。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好在窗帘没拉,窗户边那片稍微亮一些。

尹千阳靠着门撒癔症,始终没动弹,手机又响起来才让他回神。

屏幕上显示着“小山”两个字,他按下接听,同时身体向下出溜,慢慢地靠着门坐在了地板上,客气又生疏地说:“喂,你好。”

聂维山的所有神经都被揪着拧了一下,内疚地问:“生气了?”

尹千阳看着窗台前的那点儿光:“你这几天一直骗我,今天还不回电话和信息,我他妈都急死了。我晚上闹着要去广州差点儿被我爸揍,我他妈又是为了谁啊。”

“我知道,都是为了我。”聂维山认错道,“开始没告诉你是怕你担心,怕影响你比赛,但骗你肯定不对。”

尹千阳追问道:“那今天呢?”

聂维山沉吟片刻:“今天坐车去深圳玩儿了,没顾上看手机。”

“你放屁!接着编!”尹千阳彻底生气了,“你之前骗我是担心影响我,我压根儿不会真怪你,现在你还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忙着赚钱!”

聂维山微怔:“阳儿,你哭了?”

尹千阳被自己的声音出卖了,他用手背在脸上使劲蹭蹭,语气又软又酸:“我隔着十万八千里也知道你在那边有多辛苦。”

聂维山在电话那头深吸了口气,克制着情绪说:“我不辛苦,我就是……特别想你。”

几片云遮住了月亮,窗前仅有的一点儿光都没了。尹千阳瞪着满屋子黑色,手摸着脚腕上的多宝链,求道:“你跟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

聂维山说了这些日子在广州的种种,从在医院找到聂烽到在一室一厅里安顿下来,从送外卖到卖围巾,从吃双皮奶到啃烧鹅。

事无巨细,什么都说了,说完吸吸鼻子,轻声补充:“每天都很疲惫,都很惦记你。老是想,要是你在旁边逗我笑就好了,可是又怕你知道。”

尹千阳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放学都在胡同口等你,等到你回来为止。”

通话时间很长,挂断后机身都是热的,聂维山街边树下久久站立,等手机彻底凉下来才回神。他拎着空荡荡的包往回走,经过楼下的饺子馆时问:“老板,这个区有什么娱乐场所吗?”

住这一阵子都熟了,老板说:“哪种娱乐场所啊,唱歌的?”

聂维山否认道:“不是,夜总会那种。”

“夜总会很多啊,有两条街上比较集中。”老板打量他,“你小小年纪问这些干吗?看你每天也蛮辛苦,还想去消费啊?”

聂维山没答,笑了笑走了。

家里聂烽正在睡觉,桌上摆着几瓶药,看样子已经吃过了。聂维山没什么胃口,直接放下东西去洗澡,每天被热水浇淋是他唯一放松的时刻。

洗完躺在沙发上,他用毛巾被蒙住了头,强迫自己快点儿睡觉。从服装城批发的围巾和项链全都卖完了,明天一早他还要去进货。

沙发窄小,长腿搭在另一边扶手上,整夜翻身都费劲。天亮了,聂维山没订闹钟却能准时睁开眼睛,然后不带犹豫地起床洗漱。

赖床都是有条件的,他现在不具备那个条件。

出门前他蹲在床边拍了拍聂烽,说:“爸,下午咱们去医院复查一下,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了。”

聂烽半梦半醒中应了一声,随即又睡去。聂维山出了门,先去进货,然后直奔饺子馆老板说的那两条街。街上开满了夜总会和酒吧,他挑了最大的几间去问。

他的工作又多了一项——晚上看场子。

将近半个月的休养,聂烽的身体恢复了不少,下午去医院复诊,父子俩反复确认的问题差点儿把医生搞得发火。聂烽不停询问能否开始工作,聂维山不停询问还有那些需要注意的。

“爸,你就一次性养好,不然再负荷不下去住了院,得不偿失。”

聂烽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心理上已经负荷不了儿子那么辛苦,说:“我先做些轻松的,一点点来,好歹替你分担些。”

聂维山满不在意地笑:“我年轻力壮的还用你分担啊,你安生歇着吧。”

把聂烽送回家已经快五点了,他把一编织袋围巾倒在床上,说:“你不是想帮我分担么,那就卷围巾吧,我明天卖去。还有夜里早点儿睡,我可能回来得晚。”

聂烽问:“你干什么去?”

“我放松放松。”聂维山迅速想了个瞎话,“找了个当网管的活儿,挺轻松的,主要是还能打游戏。”

他说完不待聂烽反应就拿上钥匙准备出门,说:“我要迟到了,有话回来再说,你记得吃药!”

下了楼,走出单元口停下了脚步,聂维山转身对着这栋旧居民楼拍了张照片,二三楼都被旁边的一棵大树挡着。

他发给了尹千阳,附字:我现在住的地方。

尹千阳很快回了一张:我现在训练的操场。

聂维山满足地收起手机,然后去上夜班了。夜总会看场的几十号人都很年轻,聂维山甚至不是年纪最小的,每个人都个子高又能打,他白天应征时还和经理练了两招。

换上统一的西裤衬衫,他嫌拘束便把袖子挽到了手肘,谁知还没挽好就被人从后踹在了脊背上。负责管他们的潇哥说:“这是制服,不是你家的大背心。”

聂维山会意,重新把袖子放下扣好,服从地说:“我记住了。”

潇哥伸手把他背上的印子拍去:“这儿什么人都有,闹事儿的也多了,有的人你把他打个半死扔出去都没事儿,有的人你就只能站好了让人家挥拳头。”

聂维山点点头:“我要怎么分辨他们?”

“见多了就有数了。”潇哥趁上班前点上最后一支烟,“前几天我带着你,你多学多看,学不会就只能干几天滚蛋了。”

聂维山想笑,人要是为了生活,没什么学不会。

第一天晚上还算太平,不过总吊着颗心,等到快十点钟,他去大门口透了透气,然后给尹千阳打电话,接通后问:“干吗呢?”

尹千阳故作轻松地说:“胡同口看帅哥呢。”

“大晚上能看清楚吗?”聂维山笑着说,“家里晚上还凉呢,别坐在石狮子上吹风了,回去玩会儿五子棋就睡觉吧。”

尹千阳立刻回道:“外面也能玩儿,不用联网!”

说完还不解气,又补充道:“家里已经特别热了,我现在都光着睡觉!”

聂维山抓抓眉心,愁得慌:“你就别刺激我了,我只有你两张视频截图能解渴,你不给倒水就算了,还跟这儿点火。”

尹千阳拿着手机犹豫片刻,什么都没说直接挂了。挂完翻出自己集训期间拍的照片,一股脑全发给了聂维山。边发边骂:“我他妈还没死呢!天天看我照片算怎么回事儿!”

清晨四五点钟,聂维山终于下了班,他搭地铁回家,路上突然特别想吃煎饼果子,但没有卖的。家里聂烽已经醒了,正在厨房熬粥,他进门就闻见了香味儿。

“爸,你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去洗漱,瞥见了沙发上卷好的围巾,“全弄完了?昨晚是不是熬夜了?”

聂烽站在厨房门口:“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那俩黑眼圈再管我。”

“我不照,长得丑才用照镜子,帅哥都是直接看别人的反应。”聂维山把一晚上的工资和小费放好,哼着歌进了洗手间。

聂烽回去关火盛粥,然后把聂维山换下的脏衣服收拾起来,衣裤上散发着烟味儿和酒味儿,还有淡淡的香水味儿。他走到洗手间外面,隔着门说:“晚上的工作别去干了,我怕你身体禁不住。”

门打开,聂维山湿着头发出来,径自走到餐桌旁喝粥:“你别操心了,我游戏还没打够呢,当是放松了。”

呼噜呼噜把粥喝完,他起身说:“我睡一觉,等十点来钟去卖围巾,你可别叨叨我了啊。”

聂维山进了卧室,翻来覆去却没有睡着,他闭上眼全是尹千阳的那几张照片,但伸手什么都摸不到。爬起来从包里拿出那块儿柿子黄,他决定把睡觉的时间牺牲掉。

雕完一颗,可惜没有打磨机,没办法抛光。拉开抽屉,里面放着稿纸和信封,估计是聂烽为了当初写信才买的,他把珠子放进抽屉里,以防小小一颗掉地上找不到了。

伸个懒腰,犹豫片刻又拉开了抽屉。

教室中各就各位,建纲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小墨在不停地做笔记,尹千阳盯着卷子发呆,半节课过去都没眨过一次眼睛。

铃声响起,建纲布置完作业才下课,小墨立刻往桌面上一趴,抱怨道:“周末的作业越来越多了,还不如正常上课呢。”

尹千阳眼神空洞地说:“你不会不写啊。”

“我又不是你,上学期期末退步那么多,我妈都要对我进行严打了。”小墨知道他在想什么,“聂维山那么长时间就不来上学,他桌上的卷子都够糊墙了。”

尹千阳捂住脑袋:“你别说!他马上就回来了!”

小墨像个知心姐姐,抬手拍了拍尹千阳的肩膀,分析道:“我已经发现了,这段时间你课间不跑出去玩儿,体育课不打球,午休在教室啃面包,跟失恋似的。”

“何止像失恋,简直像丧偶。”尹千阳小声嘟囔,他要不是缺根筋不够细腻,早就日日买醉了,还得一天发八百条心痛的说说。

下午跟教练请了假,他没去训练,校服一盖睡了整整两节晚自习。回家的路上走走停停,最后站在路口超市听完了音响里的歌。

尹千阳进去买了罐啤酒,问老板:“怎么不放《月亮惹的祸》了?”

老板说:“那首太老了,年轻人都不喜欢,我下载了几首新出的,好不好听?”

“好听个屁!迟早倒闭!”尹千阳咕咚咕咚把喝酒喝完,头也不回地走了。走到胡同口大吼一声,然后把空啤酒罐重重砸在了小石狮子上。

他等了一个多礼拜了,加上集训的两周都快一个月了,但是他却不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一点儿盼头都没有。

尹千阳控制不住地又怨起聂烽来,他害怕地想,聂烽回来,讨债的人会让家里不得安宁,而聂烽在外只要有了灾病,聂维山就要奔过去尽孝。

行到水穷处了吗?

可他们分隔两地,他没办法陪着聂维山坐看云起时。

尹千结加班回来,刚走进胡同就看见了靠在墙边的身影,黑灯瞎火也能分辨出是尹千阳。她快走几步上前,从后面挠了一下尹千阳的后脑勺,说:“小孩儿,不回家干吗呢?”

尹千阳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姐。

“你怎么了?”尹千结吓了一跳,整个人有些懵,她拍着对方的后背,“跟人打架挨揍了?还是考了倒数?”

尹千阳倾诉般的问:“姐,小山什么时候回来啊。”

尹千结把尹千阳推开,然后拉着对方的手往大门口走,轻声安慰道:“比起你想他,他肯定更想家里,所以你不要沮丧着等他,要每天都做好迎接他回来的准备。”

“我要怎么做啊?”

姐弟俩迈过门槛,尹千结顺手锁上了大门,说:“春天了,把你的枣树松松土,解开布条,房间收拾干净,书桌腾出小山写作业的地方。帮妈做做饭,小山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

尹千阳问:“还有吗?”

尹千结摸摸他的脸:“还有好好睡觉。”

尹千阳好好睡了一觉,周六醒来就开始收拾屋子,桌面窗台全都擦了三遍,地板边角蹲着清扫了半天。忙完去给枣树上营养土,把冬天缠的布条解了下来。

他忙活完出了一身汗,于是抱着狗坐在大门槛上休息。小眼镜和小胖拿着羽毛球拍子经过,小胖跑上台阶说:“阳阳哥哥,你陪我俩打羽毛球吧。”

“不去,我等人呢。”

小眼镜也跑上台阶:“是不是等小山哥哥啊?我妈说小山哥哥去广州了,他怎么旅游不带你啊?”

尹千阳给小眼镜弹了个脑瓜崩:“有你妈不知道的事儿吗?别烦我,自己玩儿去。”

小眼镜捂着头:“那我们能不能带小狗一起啊,就在胡同口。”

尹千阳把千刀交给了俩小孩儿,然后支着下巴继续发呆,等到快中午,各家都准备做饭了,他也准备去帮白美仙做两道聂维山喜欢的菜。

“阳阳哥哥,有你的信!”小胖拿着个信封从胡同口跑来,脸蛋子上的肉直颤悠,“送信的叔叔懒得进来了,我们就帮他个忙!”

小眼镜牵着狗跟在后面,好奇道:“谁给你写的信啊!”

尹千阳接过,看见寄信人写着“聂维山”,他一口气堵在喉咙间发不出来,直憋红了眼眶。把信封拆开,里面却是空的,尹千阳慌了神,眼泪啪嗒啪嗒就往下掉。

小胖害怕地说:“阳阳哥哥,你怎么哭了……”

“我他妈没哭!”尹千阳用手臂在脸上胡乱蹭了两下,不甘心似的把信封口朝下用力倒,手中一凉,一颗雕好的珠子落在了掌心里。

尹千阳抱住小胖大哭,手心的汗沾在珠子上,亮的仿佛抛了光。

吃过午饭,尹千阳继续坐在门槛上等,等不到又跑到胡同口去等,偶尔经过的人瞪眼瞧他,他就偏过头去装傻。

小石狮子的脑袋顶都被他坐热了,他戴上耳机向外走,听着《月亮惹的祸》越走越远。东区广场,他和聂维山在这儿放烟花,骑摩托。

工农路口,聂维山在这儿给他报仇。

不知不觉走到了古玩一条街,这里的回忆太多了,可惜都被封在了卷闸门里。尹千阳立在耳记外面,然后蹲到了花架旁边。

一首歌无限循环着,他低头盯着地面,把花架上的一盆吊兰薅得支离破碎,喃喃道:“回来、不回来、回来、不回来……”

头顶突然来了一句:“哎,你不开门念叨什么呢?”

尹千阳仰起头,一把拽下了耳机:“白爷?”

“倒是还记得我,我在这附近请外地一位朋友吃烤鸭来着,吃多了随便溜达溜达,正好想起来定做的观音还没检查。”丁汉白瞅了瞅匾额,“是这家啊,怎么大白天落着卷闸门啊,东家呢?”

尹千阳站起来回答:“早就关了,店也要盘出去了。”

丁汉白不关心那些,只问:“那我的观音做没做啊?”

“做了,但已经成我的了。”尹千阳从领子里把玉观音拿出来,摘下后递给对方,“就是这个,他送给我了。”

和田玉上带着人体的温度,观音像栩栩如生,白爷耷眼蹙眉,手指肚顺着佛像的雕刻纹路来回摸,而后又从兜里掏出只放大镜来,仔仔细细地检查这枚物件儿。

半晌过去,他问:“这是那小子雕的还是大师傅雕的?”

不提还好,一提尹千阳立刻崩溃了:“大师傅在广州躲债!哪他妈有空雕啊!屁的大师傅,弄得他到现在都回不来!”

饶是丁汉白见的世面多也被吓着了,说:“青天白日的你喊叫什么,他师父是谁?”

尹千阳回答:“他爸,聂烽。”

丁汉白大笑,带着点儿嘲讽:“真有意思,聂松桥一辈子纨绔,儿子没天赋,孙子随了他好赌,谁能想到重孙子是块好料。你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回来么?”

“不知道。”尹千阳无力地蹲下,又开始念叨,“我在这儿把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从他摆摊儿卖书,到圣诞节我们做冰糖橘子,又想到现在他在广州卖围巾项链,想了好多事情,就是想不到他什么时候回来。”

丁汉白一顿,问:“他卖过那么多东西?赚钱么?”

尹千阳低着头把每件事儿都细讲了一遍,讲完感叹道:“他什么办法都能想到,想到后还能办到,可是老天爷太不公平了,总折腾他。”

丁汉白听完沉默良久,回神后忍不住说:“你俩的关系非同一般吧?”

尹千阳猛地抬头,不知道自己哪句暴露了,但转念一想对方算是陌生人,以后估计也见不到了,便承认道:“他是我男朋友。”

“什么?”丁汉白一愣,随即又大笑起来,“我们那时候都没这么时髦的词儿!”

笑完转身欲走,说:“回来了叫你男朋友去古玩城找我。”尹千阳急忙抓住丁汉白的袖子,“我的观音你还拿着呢!还给我啊!”

丁汉白用力一挣:“什么你的观音,这是我给他出的题。”

尹千阳重新抓住对方:“你别耍无赖!店都没了,以后也没法定做了,而且这观音没要定金,你别想抢!”

丁汉白问:“那小子家还欠着多少债?”

“你管呢。”尹千阳耷拉着小脸儿,“还有几百万……”

丁汉白不屑道:“我当多少呢。”

“那是因为大头都卖房卖院还完了!”尹千阳使劲扯对方的袖子,“把观音给我,甭跟这儿装逼了!”

丁汉白绷劲一拂,把尹千阳挥出去半米,他手中摩挲着玉观音,说:“要定金是吧?通知你男朋友,就说白爷给他还债,让他回来听条件。”

尹千阳呆了,不确定地问:“真的?你没骗人?”

“骗人有趣,骗你这种小傻子没劲。”丁汉白说,“三天内他要是没回来,我就把丁家给聂家还债的事儿放出去,让他们在这行没脸,往下倒三辈都被我们姓丁的压一头。”

尹千阳还在发愣,他心中如擂鼓一样不平静,满眼都是难以置信,别说大喊大叫了,只剩下了声音颤抖:“谢谢白爷,不知道什么条件,但先谢谢你……”

“别介,”丁汉白无所谓地说,“到时候知道了条件只怕又要骂我。”

人渐渐走远了,尹千阳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巨大的震惊和激动交织在一起,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慢慢地捋一遍。捋到最后,他重新蹲在了花架旁边。

然后笑着、流着泪薅下了最后一片叶子。

“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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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共余生再次沦陷[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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