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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钢铁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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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前线,1942年,俄国,勒热夫大区】

……

我们都是闭着眼出生到这个世界的,我们中的大多数也将选择闭着眼度过一生,盲目的追随那些能给与他们意义的人。对我来说,这个人是国防军。

……

3个月前,我和我的连队在勒热夫以西30公里处作战,8月10日我们和12连组成一个战斗群,照例进行当天的火力侦察任务。

……

(日记一页页翻过的声音)

一双漆黑,有许多划痕,露出其下方银白金属底色的筒状物探出灌木丛,其末端是凸状玻璃。如果垂直于这个凸状玻璃往下看,便能发现一只被放大许多倍,显得很是失真且滑稽的湛蓝色眼瞳。

湛蓝眼睛的主人擦了擦凸状玻璃,让上满的些许爬虫急忙逃窜开来,又轻轻转动两个金属筒,上方的怪异齿轮。弱视线移动到这个金属筒的另一端,则能看见一个满是茅草,原木房组成的村落,其画面正慢慢的变大。

“……真奇怪,这些家伙仿佛急着休探亲假,一夜之间放弃了所有防御要点。”

湛蓝眼睛的主人用一种大量各异翘舌发音组成的语言,歪头对他的同僚说。如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能看到另一坨灌木丛,只有这个湛蓝眼睛的人知道那里有他的手下。

“奇尔霍夫卡亚没有,勒热夫没有,别列克夫斯卡亚也没有。嘿,伊万们总不至于溜回莫斯科了吧?”

“我希望最好是这样。”

“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头?”

湛蓝眼睛的人放下金属筒,露出他此时坚毅的眼睛。

“先把这里的情况发给团部,现在是……”湛蓝眼睛的人低下头,拉开和灌木丛有一样颜色的袖子,露出一个圆形但很扁的又一个金属与玻璃物体,上面有一长一短两个小棍指向不同方位。“九点二十,贝尔努特的排跟我来,其他排原地待命,我们有四十分钟。”

“jawhol!”

接着,这一带几十米的灌木丛纷纷抖动,几十个人在几秒内纷纷冒出来,若是有其他人在这里,他十几秒前还以为这是很正常的灌木丛带。

这群人包括坚毅的湛蓝眼睛男人,身穿着土黄色混杂深绿条纹的外衣,头盔包裹着和外衣同样的布料。若是他们口中的“伊万”在村落里用望远镜观察他们,必定会大惊失色:这可是最精锐的德军掷弹兵!

【第一章:无人的战线】

【1942年8月,俄国,勒热夫大区,哥萨克村庄奇尔霍夫卡亚以西15千米】

1……

即使是俄罗斯炎热的夏天,这群穿着“灌木丛色”衣服的人也没有任何一个摘下头盔,好让积蓄不少热量的脑袋散散热。湛蓝眼睛男人一只手擦过挂在高耸鼻梁尖头的水珠,回头看了看“贝尔努特排”的三十余人。

虽然湛蓝眼睛男人秉承凡是谨慎至上原则,进入这座无人村庄之前还命令连队的重武器给村庄敲一记终结睡梦的钟声,结果是没有等太久就朝村庄行军了。

掷弹兵们,和这个男人难免内心充满敌军突然发难的担忧,但支持他们贸然向村庄前进的理由也很多:男人提到的几个地名,即几个城市和村庄,似乎和这个村庄是一样的,忽然间敌人就消失了,这个男人更早一会也进入过一个空无一人的村子。

三十多人走过村庄前被爆炸无情开洞,墙壁上的半圆树干滚了一地的废墟房屋,这儿的地面还留着许多脚印,前几天战斗留下的弹壳,弹坑,在一处被改造成机枪掩体的民居,男人还看见了一个连着大容量子弹箱的马克西姆机枪,透过房门还能看见不远处完好的m-37反坦克炮。

“他们走的可真匆忙,重装备都来不及带走,也不毁掉。”男人评价者他逃走的敌人,手指敲着马克西姆机枪的金属护盾。

“头,你得过来看看!”

男人要求共同行动的这个排,排长贝尔努特少尉匆忙走进男人所在的防御工事,快速敬礼后,继续说:“我们在一个房子的地窖找到了我军俘虏,他们还活着!”

“哦……他们有说什么?”

“nein,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脱水昏迷了。”

男人略做沉思:“这么说……苏联人连俘虏都顾不上处理就走了?”

以往,男人在攻克敌军一些地段防线时,总能发现被处决的俘虏,不管是敌军被正面击溃还是突围逃窜,他当然是对此极为诧异的。

“带他们回去,这次侦察就到此为止了。”

男人挥挥手,示意通讯兵转过身,并拿着一个形似半截香蕉的话筒:

“切尔尼卡亚村没有敌人,从痕迹上看他们走的很匆忙。准备8副担架,我们救出了8个俘虏。”

……

男人的名字是莱因哈德·冯·克莱斯特,来自下巴伐利亚的步兵上尉。1940年6月毕业于德累斯顿陆军步兵学校,对他个人而言,他很遗憾没能赶上祖国另一端与“令人作呕”宿敌的战争。

在步兵学校中他曾深深担忧同宿敌法国的战争,是像上次世界大战那样的堑壕战,步兵们将会用巨量的血肉和生命突破马奇诺防线?他不敢想象。但在步兵学校中,从4月到6月,每一节理论课堂总是伴随着狂欢开始的,教官在黑板一侧贴了德-法地图,每一天都会标注最新的进展,红线是法军,蓝线是德军,蓝线包括的地盘在一天天膨大。

14个月前,踏上俄罗斯的土地时,莱因哈德认为这里将会是第二个法国。“然而,斯拉夫人利用1941年11月到第二年2月的冬季给我们好好上了一课”,他在日记里这么写道。

莱因哈德所属的第390掷弹兵团没有因为前线敌军的忽然消失推进前线,此前战斗中绝不缺少苏军故意让出阵地击溃出击德军的例子,不轻易冒进是所有东线士兵的共识。

返回到驻扎树林中一个村落的团部时已经是十点十五,莱因哈德放下和他手下掷弹兵一起抬了很久的简易担架,团部战地医院的医生几乎立刻把他救回来的8个被俘虏的士兵抱进用作医院的石头教堂。

但愿他们能醒来!

这样为那8名不幸的战士送上祈祷,莱因哈德同其他连长走进团部建筑。

即使在战场最前沿,军官们也被规定在严肃场合(如出席上级会议)必须更换更具观赏性的常服,身份标识必不可少。莱因哈德对此并不担心,脱掉灌木丛颜色的迷彩罩衫,他就“变成”了最具观赏性的军官,一点也看不出这就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精锐掷弹兵。

一众肩头扛着银线垂直排列,代表尉官肩章的军官们站在多个桌子与桌布拼起来“会议长桌”前,直到团长恩斯特·哈莫尔曼上校推开门,并客气的对一众手下说:“setzen sie sich.”(请坐)

尽管和老团长相处很久,但必要的礼仪始终是必要事项,他和所有其他的连长,营长一样,整齐地拉开椅子,端正地坐着,背挺得很直且远离靠背。

和元首总是冗长的电台演讲不同,哈莫尔曼上校开会以高效率出名,事实上绝大多数陆军军官都是如此。

“……关于今天敌军在我部前线全部脱离接触的情况……这是每个营,连甚至排都发现了解的。两个小时前我已询问过380和370团,他们回报了相同的情报,在那之后我又向空军询问,第53联队的人说他们深入飞行了几百公里都没见到敌军痕迹。按兵不动不是我的想法,这是军部的命令。当然……我个人也是非常不支持推进填补敌人让给我们的阵地,苏军善于隐藏,戈林元帅在天上说看不到他们……没准伊万就躲在他肚皮底下下偷笑呢。”

团长总是不忘拿空军开玩笑,引得在场的尉官们忍俊不禁发出阵阵笑声。莱因哈德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还记着去年7月,团部在叶利尼亚被空军误炸。

“……我们没有得到更进一步的指示,除了昨天军部给每个团下发,命令我们原地固守的命令。刚才我通电话问过师长,他跟我说附近的63,252师当面之敌同样一夜间消失了,我打赌可能不只是我们军,可能集团军甚至集团军群当面的敌人都撤退了,在获得更进一步的情报之前……我们只能原地固守。”

2

带着“原地固守”令,莱因哈德有些扫兴地返回连队阵地。扫兴归扫兴,他可以理解上级的命令:勒热夫周边地区已经打了不少硬仗,今年1月苏军几乎一次性投入近十个集团军,己方幸存的参战官兵无不用凡尔登绞肉机形容那次巨大战役。而上个月苏军又一次卷土重来,不过规模比1月那次要小得多,却也令德军不得不严阵以待。

自从去年年底的大撤退后,勒热夫前线就成了当前德军最靠近莫斯科的战区,直线距离仅180千米。对苏军来说,盘踞在勒热夫的德军就像抵在莫斯科心脏前的匕首,令他们坐立不安。整个1942年敌军的最主要行动都是围绕这里发生的,但当面之敌不进反退,让任何德军人员都值得疑惑。

莱因哈德坐着他专属的vw82越野车,一路疾驰到几公里外的连部阵地。当面之敌的集体失踪难得让莱因哈德放下警惕心,一点也不担心越野车疾驰产生的烟尘成为苏军炮兵和空军的靶子。

不过开车的不是他,是他的勤务兵。

回到连部和所有手下待在一起是另一种感觉上的回家,在这儿,莱因哈德和他部下们的关系确实很像某种意义上的“家人”,全连的人视他为精神支柱般的领导人,而他也尽量回应部下们对他的期待。

刚下了车,莱因哈德正准备向全连宣读固守命令,一辆宝马r75摩托就接踵而至。带着护目镜的传令兵向他抱怨道“你的车开的太快了,本来路上就能传达给你最新指令,结果非要追到这来!”

抱怨归抱怨,传令兵还是尽职地为他送上最新指令,在莱因哈德看来和离开团部时收到的,意义完全相反的命令。

【最高优先事项!你部264掷弹兵师,需紧急撤离前线,搭乘火车返回柯尼斯堡!】

“这是撤离命令?”

莱因哈德十分疑惑,但传令兵显然不能给他更多消息了。

这份命令文件的署名是最高统帅部,众所周知,最高统帅部在军队“后撤”,“战略转移”这样的命令是十分固执的,尽管去年11月到现在,最高统帅部从未签过哪怕一份军级单位后撤令——虽然前线一直在往柏林方向后退。

3

莱因哈德对全连一百七十名士兵宣读完撤退令后,士兵们有人摘下头盔欢呼,有人默不出声,有人平静地给嘴上夹了有几个小时的烟卷点火,莱因哈德不难在他们眼中察觉出些许欢欣。

他指挥着390掷弹兵团10连的掷弹兵们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mg34机枪从笨重枪架上卸下,几个火力班的士兵一起把三十多千克的三角机枪架搬到卡车上,同时给pak38反坦克炮挂了钩,炮手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卡车睡觉了。

照例,在10连离开前,莱因哈德要先去团部一躺,问问哈莫尔曼上校对这事的看法。遗憾的是,哈莫尔曼上校告诉他,他也是刚结束团部会议就收到最高统帅部的撤退电报,而此时哈莫尔曼上校和他的团部也正在收拾行装准备离开了。

临走前,莱因哈德还去战地医院看望上午解救回来的8名士兵,他们有的人已经醒来,并对莱因哈德的问题无所不答:

“……我被俘虏后身上什么东西都没了,他们扒走了我的表,把我们扔进地窖让我们自生自灭。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有18或20个小时,我能听见一些骚动和很多发动机的声音,之后只有安静。”

被俘士兵的脱水症状(长时间不喝水)得到缓解,莱因哈德看得出来,和上午那会相比,他的脸上多少有了些健康的颜色。

以往,士兵们大包小包提着行李转移只会在调离防线,和其他部队轮换才能看见,在东线,因撤退令而大规模转移的情景的确少见。士兵们在东线对非战斗命令的看法,急行军仅次于战斗,转移至后方则超过圣诞节。

就连莱因哈德,也觉得下午的阳光难得和煦一回,这令他靠在桶车座位上睡着了。

“起初,我以为这是轮到我们师返回本土修整。”莱因哈德的日记里这样记载;“不过到了火车站,我才发现这事并不简单。”

下午四点,10连还未看到勒热夫市郊的临时火车站,车队就不得不停下。感觉座驾忽然停止了行动,莱因哈德条件反射的醒来,忽然发现道路两侧充满众多穿着原野灰服装的士兵,跳下车,这才发现道路前方还有数目更多的卡车,装甲车甚至坦克。

“这是哪个混蛋安排的道路调度?”莱因哈德不禁骂出来,以往大股军队集结区往往是敌军炮火轰炸重点关注的地方。

另一个疑惑又出现了:这条路通向临时车站,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莱因哈德猜测在场的至少有2个师,他皱着眉头,看见路两旁的士兵没油一个肩章上写着264师的团、营编号。莱因哈德立刻拦下路边正在行走的一个士兵询问:“士兵,你是哪个师的?”

“156步兵师,长官!”

虽然不是同一个师的战友,军官与士兵之间,上下级关系是始终需要遵守的。

156师……它属于负责勒热夫北面的第40军,莱因哈德本就皱着的眉头沟壑显得更深了。

虽说勒热夫前线也聚集了德军数个集团军共八十万兵力,1月的勒热夫大战时上级恨不得1个师当2个师用,而上个月开始的勒热夫大战,莫德尔将军更是抽调本应支援南方集团军群的后备师加强这儿,现在却要调走至少3个师!

莱因哈德不由得想到了今天早上消失的苏军。

4

轮到莱因哈德的10连登车时,已经是傍晚。

在那之前,莱因哈德陆陆续续在火车站周围得到了另外6个师的番号,算上39军,40军和42军,整个勒热夫西面和北面的德军师都收到了撤退令,这越来越让他疑惑不已。

难道高层和莫斯科谈判成功了?

莱因哈德越想越想不通,去年冬天的苏军一鼓作气击退了进攻莫斯科的北方集团军群,这对苏军的振奋意义,直到现在都有目共睹。以莱因哈德的角度看,他认为苏军没理由也没可能会在这个时候走上谈判桌。

莱因哈德意识到这显然不是他应该关心的事,思绪方向一转,从常识上讲,上级不可能下达欠缺考虑的命令,更何况是最高统帅部。

“只是上级有什么考虑……他们根据什么情报给我们下达命令,我们都不知道。”莱因哈德对和他同车的贝尔努特少尉说。

一列28节的运输军列,最多能打包运走1个团的人。莱因哈德注意到火车站工人们正在给火车平板货厢上吊运反坦克炮,这说明撤退令没有让他们留下重装备,这在以往很不常见——轮休撤回后方的部队是要留下所有装备的。

一股可怕的念头冲进他的脑海:国内难道爆发叛乱了?

“很多混乱的想法涌出,我几乎顺着了每一个可能性的起点出发,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莱因哈德的日记这样记载,“这除了让我越来越混乱,没有任何意义。”

勒热夫临时车站距离这次撤退的终点——柯尼斯堡,直线距离超过八百公里,考虑到这条路线上还会有更多其他列车需要通过,即使是最乐观的估计……莱因哈德觉得也至少要3天到目的地。

运载普通士兵的车厢条件并不好,仅仅是最常见的“方形罐头”车,里面没有任何额外设施如椅子,方凳,箱子,谈不上多么舒适。虽然不是没有为军官提供很舒适的专用车厢,但像莱因哈德这样的“铁血硬汉”战斗军官,他们更愿意随时和自己的部下相处。

5

若是正常人第一次乘坐“方形罐头”车厢,谈不上有什么乘坐体验,但在场的车厢中的七十人排除一些新兵,都是战斗经验超过2年的老兵,他们对交通工具的要求低到只要不用两条腿急行军,就能接受任何载具。车厢里没有椅子对他们算不上困扰,钢盔就是替代品。

列车平缓而从容的运行着,因为拖运了大量士兵和他们的装备,平时能疾驰到80km/h以上的列车速度不得不降了一半。

看着有不少倒钩毛刺的木板车厢壁,莱因哈德只是轻轻摸了一下就知道这节车厢原来的主人是谁。为了不刮坏衣服,莱因哈德垫了一层防水布,接着靠在那上面。

在车厢远比外面更闷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汗臭味。白天铁路官员不会特地要求运兵车厢的门关着,到了晚上士兵们则会偷偷开一条缝保持通风——反正铁路官员的老爷们不会提灯检查。

手下士兵们大多脱下外衣,露出被染得发黄的白色汗衫,有人还干脆展示自己健硕的上身。在战时,列车里都是不允许点灯照明的,士兵们借着还没完全消散的阳光四四盘膝而坐,围在一起打桥牌,他们脚边往往还堆着一些有点价值的小物件——虽说军令上严格禁止这些,但莱因哈德决定对那些东西选择性忽视,只要士兵们别拿太招摇的东西就可以。

光线彻底消失后,车厢里的人娱乐方式就是聊天了,他们的声音压的很低,不会很容易打扰到其他战友睡觉。莱因哈德倒是觉得某些人打鼾声比聊天声大的多。

慢速行驶的火车很平稳,无处看到封闭车厢外的风景,莱因哈德很快就在车轮与两段铁轨间小缝隙的规律咔哒声作伴下,睡着了。

6

战斗经验丰富且悍不畏死的德军士兵正沉醉于短暂的闲暇:此时此刻身处驶向与前线方向相反,远离战火的列车上,从表面上看,这似乎很矛盾,人会理所当然的认为士兵们不应该沉醉安宁。

莱因哈德知道,这是精神上的疲惫,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有点沉醉其中了。

他的日记这样记载:“8月11日,我在火车上度过了一个美妙的白天,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再长点。”

很难得的睡到自然醒,睁眼时他才发现火车停下了,他不由得想到昨天下午也是醒来后发现汽车停下,不知道这次是出现了什么情况。

顺着敞开的车厢活板门,莱因哈德看见列车横跨在一座贯穿河水的桥上,因为这段铁路有一点弯曲,从这儿刚好能看见车头。一根长长的粗线从车头发出,越过桥一侧的护栏,其余部分被凹下的地形遮住。他好奇的下车走过去,这才发现有四个穿白色背心的人正在用力踩一个像是脚踏式发电机的东西,后半截像是自行车——事实上那确实是自行车改造的东西,当他看见黑色的细线穿过那个“脚踏式发电机”,其末端没入河流,莱因哈德就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了。

“我们的水烧完了?”他问,莱因哈德有点分不清楚那四个穿白背心的人谁是火车工人,谁是士兵。

“是的先生,拉了超出预期的货物……锅炉水消耗有些大。”

为首一个戴形似高筒邮差帽的人向他回答,“你看,我们运输量明显超载……锅炉水消耗超出预期,我真担心再多抽几次,这个老家伙就得报废了。”

说着,“邮差帽”猛踩一周踏板,另一头黑色管子轻轻颤动,清澈的河水与泥沙一起倒吸进管道。

“gut...你们需要多长时间?”

“邮差帽”看了一眼脚踏机上的一个小圆圈:“五分钟内就好,先生。”

莱因哈德转过头,不忘留下一句:“那需要抓紧时间了,我可不敢想象5分钟后被另一辆列车撞到。”

“您就放心吧!”

……

回到之前的车厢,莱因哈德看见他的手下仍东倒西歪的睡着。

车厢内空间对七十余人(还有他们全部的武器)而言没有宽敞到让他们全部平躺在地上。借助早上的阳光,他才看明白这些士兵是怎样的睡姿:有的靠墙而眠,有的蜷缩一团,尽量留出空间,有2个靠墙睡觉的士兵头甚至挨在了一起。

莱因哈德默默地摇头,看向车厢的一角,他手下一排长贝尔努特还没醒来,暂时想不到什么打消时间的办法的他只得从行李袋掏出一本书开始看。

7

四分二十秒左后,火车重新开动,这个时间是莱因哈德心中计数得到的。

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到车厢大门旁,好让自己得到最好的观景视角。早上的阳光不刺眼,空气也没留存昨天的温度,他认为这是俄罗斯的夏季中一天最好的时刻。

莱因哈德摘下军官大檐帽,阳光洒在他的淡金色短发上,他的发色淡地恰到好处,既不耀眼,又不过于平淡。用他自己的话说,如果梳头时执意要刷发油,自己一定会成敌人狙击手的靶子。

当耳边的喧哗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并足够突破他的某个界限时,莱因哈德就知道,他安静看书的时间结束了。合上书本收回行李袋,莱因哈德掏出三天前领取但一直没有享用的1号口粮,轻轻叩开装着黑面包和饼干的罐头,伴着红杏干、覆盆子干与味道怪怪的黄油一点一点咀嚼。

“我靠在能看见无限风景的车厢门前,一边享用伴着水果黄油的面包,一边享用俄罗斯糖茶,让我晋升少校都不太可能有这种幸福感。”不久后,他在日记本里这样写。

说是俄罗斯糖茶,德军士兵基本不知道正统的俄罗斯糖茶是怎么做的,这是士兵们对俄罗斯占领区发放的茶粉包加1号口粮特有的糖块,泡出来饮料的称呼。

“嘿上尉,你不和我们一起打牌吗?”

莱因哈德的一排长,贝尔努特少尉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非严肃场合,他和战士们通常是很随意的。

“呃……我就不了,我担心他们会……嗯,你知道我的桥牌水平怎样的。”

“可士兵们都想见识下克莱斯特长官的桥牌,你们说是不是?”

贝尔努特一起个头,整个车厢的士兵们就起哄:他们的冯·克莱斯特上尉战斗能力,指挥水平广受认可,不过士兵们总是想见识下他们长官其他方面的能力。

“来啊长官!”“我们肯定赢不了您!”“我们不打赌!”“早想见识上尉的桥牌水平了!……”

那么多士兵围着起哄,莱因哈德也有些不好意思,忽然僵住的表情不由得松动下来,但还是下意识维护自己作为上级的威严:“禁止大声吵闹!……另外,我需要一个队友。”

车厢里顿时洋溢着欢乐的声音。

二排长马蒂亚斯·弗莱克尔少尉和代理下士阿尔弗雷德·蒙斯克是对手,一排的弗里茨·库森贝尔中士自告奋勇做他的队友。士兵们迅速给四位选手让开了空间,四人便以十字的四个方向围在一起。一副牌不知道从哪递了过来,放在四人正中。

“我们一致决定,第一局就由克莱斯特长官先发牌。”三人一同开口。

“你们可真是……”

莱因哈德接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两只手还是不紧不慢地不断抽排-洗牌,反复了七八次。他的手法流畅又自然,顿时让从未和莱因哈德做过对手的弗莱克尔少尉和蒙斯克代理下士感到一阵不妙……

莱因哈德的两个对手在他开始叫排时,那种不妙感觉愈发的膨大了。弗莱克尔少尉决定不和长官比谋略,他希望打一场拼运气的无将局,当即抽出一张kt牌。(kein trumpf,意为没有主牌)

他的队友,坐在他对面的蒙斯克代理下士则不太情愿做出选择,打出一张bestehen。(意为跳过)

中途没有人要求加倍,四张牌朝下放在中间,并同一时刻翻开:结果是1bestehen,1kt,2黑桃,其中黑桃最高点数为6.

“那么南北为定约方,东西为防守方,北是庄家。”

定约方的南北,自然指的就是库森贝尔中士与莱因哈德了,而这位庄家,湛蓝色的眼瞳正在阳光下闪烁。

【第二章:大撤退】

【1942年8月,俄国,柏林-莫斯科铁路线某处】

1

在这节车厢里的所有人,恐怕只有格尔哈德·贝尔努特少尉和一小部分士兵们知道他们的克莱斯特长官桥牌水平如何,用贝尔努特的话说:“那是我不敢试探的水平。”

有人围着四人安静观战,有人给围着四人的人墙外的人通报战况,也有极少数贝尔努特这样表现得漫不经心,靠在一旁闭眼的人。

贝尔努特少尉心里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拍了拍一个士兵:“上尉输了几局?”

“呃……上尉没输过。”

这个士兵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就在几分钟前他又输了一盒scho-ka-kola巧克力——押克莱斯特上尉输的结果。

“你看见了,这就是为什么我说和长官打桥牌是不明智之举。”贝尔努特对他排里的士兵耸耸肩。“学着点,长官身上你们不知道的本事可不止这点。”

莱因哈德和士兵们的桥牌对战一直进行到中午时分,从4人对局到2人对局,都没有人能让他宕哪怕1墩。让士兵们免于和他们的长官做对手的是:列车停在一个城市了。

虽然这座城市是距离柯尼斯堡约550千米,距明斯克70千米的鲍里索夫市,列车是临时停靠在这取得必要补给。车厢里凡是和莱因哈德对战过的人如蒙大赦般的冲向站台,给水壶装满水,又领取了三天份的二号口粮,不过士兵们总是趋向另一边的野战厨房,那儿正在分发新鲜食物。

莱因哈德端着饭盒,野战厨房的伙夫给他盛满了萝卜土豆炖熏肉肠,这可是难得的美味。不过莱因哈德现在不缺吃的——一号口粮还有两天半的量,这边又领了三天份总量比一号略少,内容一样的二号口粮。

车站里,他又看见并排停放的数辆军列,有的像是和他们一样的步兵专列,有的装着一排坦克,令他疑惑不已的是,没有一个运输后勤物资的专列。

他觉发现一路上都可以看见前线撤军的队列,鲍里索夫车站外的公路尘土飞扬——那是大量军用卡车造成的。莱因哈德又重复了一遍昨天在勒热夫临时车站做过的事,在火车出发前尽可能不招摇的问番号。

虽然问多了可能会给自己惹来麻烦,莱因哈德还是这么决定去做了。10分钟后,他得到了几个属于北方集团军群的师番号。

这么说,这次撤军很可能是全线撤退?

2

中午时分,列车重新启动。士兵们欢声笑语地分享新鲜食物,满意的用黑面包蘸着炖肉汤入腹。

和克莱斯特上尉进行最多次数桥牌对局的弗莱克尔少尉严重失去了信心,但不甘心失败……他过了一会撺掇贝尔努特少尉要和他们的克莱斯特长官比象棋。(国际象棋)

“克莱斯特长官,我们这里还准备了上好的棋盘,快来试试吧!”

现在整个车厢的人都知道了,只要他们都一致表达一个意思,那么克莱斯特长官就会乖乖就范。一个会使得一手令老一辈骄傲的木匠活的士兵摆出了棋子——每个棋子的造型尽管不算威严也不显得滑稽,棋盘则是一块弹药箱木板。

这次,莱因哈德的第一个象棋对手是贝尔努特少尉。

“……你忘了你在法国时是怎么学棋的了?”

莱因哈德半睁着眼睛看向贝尔努特,语气上显得略为不可思议。

而贝尔努特还以颜色:“我的棋类水平可没有一直停在过去,上尉。”

由于已经在鲍里索夫市补给过了接下来几天的食物,一整天的煤和锅炉用水,列车不必经停明斯克。2个小时候列车沿着绕过明斯克市的铁路行进,格尔哈特·贝尔努特少尉在此期间连续被schachmatt七次。

棋盘让给其他人对战后,莱因哈德回到车厢门口,看着明斯克市郊到更远处田野间留下的战争遗迹,那些都是一年前留下的。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莱因哈德记得自己大概正坐着汽车沿着广阔,大片田间道路前进。7连长马克斯·舒曼中尉向他描绘了将来战争胜利的场景:“以后,这一大片,只要是能用眼睛看到的土地,来年会分配给德国平民们,让来自波兰,乌克兰,俄罗斯的东方劳工耕作,军人家属会获得土地的优先分配权……我也许会要明斯克南部的一片,看着延续数千米的麦田随风气浪可是一种奢求。”

虽然2个小时候舒曼中尉就为坐车陷入了明斯克周围的泥地苦恼不已。

铁路线经过明斯克城后,战场残骸数量变得多了起来。有些士兵联想到了什么战地传说,给其他人讲起了故事:

“我听我在第4装甲师服役的哥哥说……他9月时在斯摩棱斯克见过怪事……事情是这样的,准备进攻前,我哥哥的连本来准备从树林出发……结果上级忽然改变进攻方向,用无线电联系我哥哥的连让他们转移到另一个地方。那天我哥哥的坦克无线电损坏了,晚上视线昏暗且无线电故障,他的坦克迷路了。他跳下坦克去修理天线,结果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东西……”

“他看到了什么?”

“难道是游击队?”“那他哥哥就死了”“钩子人?”“你还没长大?”“总不会是meerjungfrau或者sirene吧”“瞎说!”……

见士兵们纷纷猜测起来,这个讲故事的士兵的目的就达到了,便公布了故事的答案:“不是游击队,也不是神话里那些森林妖精,但比森林妖精古怪不少。我哥哥描述说……他起初听见树林有引擎发动的声音,以为是连里寻找他们的友军,我哥哥便拿起手电筒往那里走。结果引擎声只持续不到几秒就消失了,接着是更古怪的震荡声,我哥哥说听起来比较像铁做的大象在用力蹬地……沉重,狂野的震动声。”

“他不敢靠近,用手电筒朝声音发出来的方位照射……他发现了,耸人听闻的东西。那是一个怪兽,巨大的regenschirm-eidechse(伞蜥),脖子周围有像雨伞的放射条幅,体型十分庞大,和我们的装甲车相当。更古怪的是,那只巨大regenschirm-eidechse”后半身连着我们的八轮侦察车,引擎声和震荡声就从那里发出。”

3

下午,莱因哈德和贝尔努特又坐到了棋盘面前。这次为了胜利,格尔哈德·贝尔努特少尉终于放下了军官的矜持,想要争取一个能和莱因哈德平等对局的条件:“同样的棋子同样的资源,您的谋略能力远在我们之上……这又是一种不公平,您始终能比我们看的更远。”

“所以,我是军官而你们是士兵,这也一样适用于你,格尔哈德,一个适合做步兵的军官。”莱因哈德盘坐在棋盘旁笑着。

“那么……你说‘智者就应该用最少的资源发挥最大化作用’,这就是你让我丢掉一个战车和骑士的理由?”

莱因哈德指着黑方棋本应站着“骑士”与“战车”的空位,低着头对贝尔努特少尉说:“就这样?”

“就这样。”贝尔努特坚定地点头。

“scheisse,你有见过那个勇敢无畏的格尔哈德·贝尔努特吗,如果有见到,请代我向他问好。”

“如果能见到,我会的。”贝尔努特面不改色道。

象棋的对局时间远长于桥牌,并且这个对局时长也有很大波动——通常取决于两个对手的水平与他们节奏上的默契。

而这是场漫长的铁路旅行,两人不约而同选择了非常慢的打法,比之前贝尔努特输的七次对局要慢得多。

莱因哈德一边挪动棋子,一边和贝尔努特对话:“刚才士兵们说的‘战车怪兽’……你相信吗?”

贝尔努特提起步兵朝前挪动一格:“嗯……听起来就是那种虚无缥缈的战地传说,就跟‘钩子人’一样,不合逻辑。”

莱因哈德慢慢应对贝尔努特的步兵压迫:“一开始我也觉得那是极为荒谬的东西……在两年前。实际上,那是有次我父亲提过一个计划……关于如何让特种机动车辆的战斗力得到更高效发挥的,其中一个课题是让大型动物操作。”

黑方的骑士“吃掉”了白方步兵,两人又继续交谈:“以我父亲的级别也只是有那项计划的阅览权,没有参观权。说老实话,我觉得以我们当下的技术……能让鸽子给我们及时传递信息就不错了,难道他们还打算像波兰人那样训练棕熊给炮兵运输装填炮弹?”

“我想想都觉得疯狂。”贝尔努特使劲摇头,“与其关注那个战车怪兽……我注意到你经常去问别的部队的番号,你发现什么了?”

“是的。”黑方皇后穿过白方步兵纵列,将一个骑士斩在马下。“在勒热夫,我发现了9个不同番号的师都进入撤退程序了,在鲍里索夫还有另外三个,南方,北方,中央集团军群的都有。至少一个集团军就这么离开了前线,仿佛驽定苏联人投降了一样。”

“这么说,战争……结束了?”

“我没这么说过。”

白方的战车正对黑方国王蠢蠢欲动,结果下一轮被埋伏好了的骑士卸掉了轮子。但这个黑色骑士显然无法顾忌另一边白方的主教,黑骑士猝不及防被白主教击杀……本来贝尔努特不打算下这么快的,他觉得是刚才莱因哈德“劲爆的内幕消息”扰乱了心态。

“……既然是你都猜不准的事,就换个话题吧。我们这次是在柯尼斯堡下车,我又是柯尼斯堡人……嗯,当地有特别有名的鱼杂烩小吃,渔民们用浆果和牛奶炖煮而成。如果这局你赢了,我就买全连份量的鱼杂烩。”

“若是你赢了呢?”

“那就是你出钱。”

棋盘上,贝尔努特已经准备让莱因哈德踩上伪装的陷阱。

莱因哈德瞥了一眼白方棋子分布,轻叹道:“这可是你说的,格尔哈德·贝尔努特少尉可是要给大家买柯尼斯堡鱼杂烩呢。”

下一刻,埋伏已久的黑战车一头撞进白方脆弱的肋部,贝尔努特迎来了他的第八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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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贤后回到反派灭世前[末世]陷落(亲兄妹/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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